“这样的话说出来殿下怕是也不会相信。”柏砚扯了扯唇,“其实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有体会,我心里想的与他真正的感受总是有出入的,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不问他呢?”
在柏砚看来,怀淳对魏承澹不是没有情意的,而且他也没有掩饰,魏承澹不会看不出来。
“他现在……不爱与我说话了。”魏承澹有些微微的怅惘,分明才及冠没多久,但是他眉间总笼罩着一分奇异的疏淡感,加之隐隐的一点檀香,柏砚觉得这人更像是深山古寺的一个清修居士。
这样的人本该是无欲无求,没有浓重的情感,但是偏偏一见怀淳,像是一下子被拉入凡间,眉眼间都鲜活起来。
本该无情之人,一旦动了情,有了欲,倒比常人更多了一些勾人。
“怀淳对你是不同的。”柏砚这话说得肯定,他虽然现在与怀淳有些隔阂,但是却没有恶意去为难魏承澹。
相反的,没有人比他更愿意看到怀淳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
“别人都说你不好……”魏承澹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柏砚,“可是打从第一面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
柏砚闻言轻笑了下,比起魏承澹的云里雾里,其实他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
二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但是柏砚比起魏承澹来,要更通透一些。
所以在柏砚面前,魏承澹总觉得自己好像和他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像,这种感觉其实不难理解。
“‘好’这个人究竟如何定义呢?”柏砚看着天边四散的薄薄的云,“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他做了很多的好事,但是唯独不曾帮你,还挖苦你伤害你,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魏承澹怔住。
“同样的道理,有一个人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是有一天,忽然救了一个人,那么他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魏承澹有些纠结。
柏砚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看着魏承澹,“殿下今日来,一部分原因是想和我问有关怀淳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听到了风声,想帮我二人和解,是吗?”
不得不说,魏承澹的性子太软了些,若是换做别人,是不会去在意如柏砚这样风评十分差的人,而且言谈间也不会这样毫无攻击性。
一时之间,柏砚都有些后悔与他说这么多了。
但是明显魏承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他们二人站在廊下,外边秋风微漾,潮湿味儿却不难闻。
“你与怀淳也算相互扶持着走过这几年困苦日子,他很珍视你……”
“我知道。”即便二人闹了不快,柏砚也没有说过怀淳半分不好,只是两个棱角分明的人,真的能等到各自磨平了棱角再走到曾经的位置上吗?
柏砚垂手看着湖里的鱼儿,半晌开口,“其实我们二人坚持各自所在乎的也没什么错,只是偏偏撞在同一条路上……”
“那萧九秦呢?”魏承澹打断他。
“什么?”
柏砚有些怔愣。
“倘若有一日你发现你和萧九秦也出现分歧,那时候,你也要与划清界限吗?”
魏承澹这一句话让柏砚彻底怔住,他问自己,若是有一日萧九秦也与他意见相左,或者二人各执一词,都不肯低头,那时……该如何?
“没有这么一日!”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随即,乱糟糟的脚步声也响起,柏砚险些没反应过来,一回头,险些撞进萧九秦怀里。
他们身后,一队锦衣卫匆匆赶过来,个个手里拿的是绣春刀,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魏承澹厉喝一声,“你等是要以下犯上吗?!”
呼啦啦跪下一群人,为首的恭敬万分,“属下不敢。”
“那便滚出去。”魏承澹极少动怒,更别说这些锦衣卫都是怀淳的人,从前他是分毫都不会插手的。
但是今日……
柏砚顾不上魏承澹,只往萧九秦面上看,“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再不回来,是要等着你被别人欺负到哭天抹泪吗?”萧九秦嘴上开玩笑,但是指腹忍不住蹭了蹭柏砚的眼尾,才不过一段时日不见,柏砚竟然瘦了一圈。
“胡说八道。”才升起一点感动就被萧九秦这家伙给毁了,柏砚又气又无奈,狠狠瞪了他一眼。
魏承澹看着二人却有些羡慕。
从前他与怀淳也如这样亲密,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柏砚与萧九秦只挨着没多久,便克制地分开,“你擅自回郢都,不怕被人弹劾吗?”
“弹劾?”萧九秦睨着他,“你人在都察院,连这些都不能帮我摆平吗?”他话里是调笑,柏砚一阵无语,“别说帮你摆平,我现在倒是很想弹劾你。”
“弹劾什么?调戏朝廷命官吗?”萧九秦竟然当着魏承澹的面亲了柏砚一口。
虽然只是额头,但是柏砚眸子一闪,面上瞬间红了,魏承澹也尴尬不已。
亲了那一口,萧九秦却觉得更馋了,魏承澹也是知人事了,自然看得出来他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遂找了句借口匆匆离开。
等到魏承澹离开,萧九秦直接带着柏砚往外走,北镇抚司不是一般地方,没有怀淳的命令,没人敢放他走,但是萧九秦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几下将面前的人踹翻,最后一把匕首抵在为首那人颈间。
“告诉怀淳,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处置!”
说完,直接当胸一脚踹在对方心口,他抢了一匹马直接带着柏砚离开。
路上柏砚怔怔的,萧九秦却将他下颌扣住转过来一些,俯身重重亲了一口,“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舍不得动你一下,你就让人给关住了,若不是贺招远的信送得快,你还要受多少委屈?”
说这话时,萧九秦心都攥到一块了。
柏砚不说话,萧九秦还以为自己做的过了,忙将人拥住又亲了一口,“祖宗,你好歹说句话啊!”
第86章 威胁 “就将你办了!”萧九秦恶狠狠地……
柏砚微扯了扯唇, “怀淳也没有将我如何……”
他说的是实话,可在萧九秦听来就是满满的维护之意,登时气得哼哼, “那怎么样才算是对你不如何?”
“若不是了解你的为人,我现在都要气死了,不行,还是早些成亲得好,免得一个个明里暗里都惦记你。”
萧九秦一拉缰绳, 带着柏砚往侯府走。
柏砚无奈至极,“除了你也没别人觉得我好,你误会了。”
“哼!”萧九秦嗤道, “也就你这样以为,那个曾玄出了事不找别人非要找你,还有薛惰那厮,怎么他还认识你?”
萧九秦这会儿说着说着自己都醋死了, 柏砚看他只觉无奈,“萧九秦你能正常点吗?”
他现在都忍不住觉得当初一回郢都整日拉着个脸的萧九秦其实还挺好的。
萧九秦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这人肯定在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也不顾周围有人没人, 他圈着柏砚, 啰啰嗦嗦问,“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没有。”柏砚倒是十分实诚。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萧侯爷很怀疑。
“不是不上心, 只是现在事情多,我一时有些顾不上,而且……”他声音沉了沉,“照理说那日皇帝既开口要给你我赐婚,但是赐婚的圣旨到现在还没有送到你我手上。”
“不会是反悔了吧?”柏砚微微蹙眉。
他不是无端猜测, 而是从一开始,皇帝突然赐婚的事情就很反常,允栖音是什么身份,他身后是太师府,而柏砚与怀淳的关系又被人看在眼里,若是他们与太师联合,拥簇魏承澹当太子,那岂不是要大乱了。
皇帝不可能没脑子,但是不管怎么想又总是想不通,柏砚脑中一片混乱,萧九秦却忽然凑近亲了口他的后颈。
“你!”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又是骑马在外边,来往行人不少,萧九秦这厮怎的这样大胆妄为!
“你想这么多作甚?”萧九秦攥着柏砚的一只手,“毋管皇帝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管怀淳允太师,对我而言,只要你我二人能顺利成婚,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们做他们的计,我们成我们的亲,坦白来说,若不是皇帝有这么一下,我怕是也没有这么容易与你成亲,至于圣旨,就交给我来办,而你,近来就安稳待在侯府修养。”
萧九秦一开口直接强行将柏砚所有的隐忧给抹没了。
柏砚本来还想辩驳两句,萧九秦捏了捏他的手心,“想让我再亲你几下吗?”
柏砚:“……”这哪来的不要脸皮的玩意儿!
柏大人扛不住萧九秦的不要脸,最后还是被“挟持”到侯府。
“怀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和他不要起冲突。”柏砚试图叮嘱。
萧九秦敷衍的嗯了声,只顾忙自己的事。
柏砚被萧九秦塞进被子里,又加了一个小手炉,“你近来身子实在太弱,稍后我叫人给你熬一些补身子的汤药……”
“我不喝。”柏砚一听要喝药,便顾不得什么怀淳允太师了。
萧九秦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之前我叫人找的方子,不苦。”
为柏砚喝药这事,萧九秦真是绞尽脑汁,柏砚哪里再好意思拒绝,只能瓮瓮地嗯了声,然后就见萧九秦换了身衣裳。
柏砚自然地问他,“你去哪儿?”
“进宫。”
“啊?”柏砚一惊,“你不会是要去求圣旨吧?”
“主动求会被皇帝怀疑,我是去禀报火器营的事情。”萧九秦眸子闪了闪,“你先照顾好你自己,若是困了就睡会儿。”
说完走到门口又回头威胁道,“等我回来若是不见你人影……”
“不见我人影你要怎么办?”柏砚好奇地看他。
“就将你办了!”萧九秦恶狠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柏砚失笑,声音传到门外,萧侯爷罕见地红了耳朵。
柏砚在榻上翻了会儿书,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困意,他慢慢阖上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萧九秦快马疾驰到宫门口。
怀淳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
一下马,萧九秦手里还拎着马鞭,怀淳好像知道他过来了,也掀开车帘下来。
“侯爷。”怀淳对着他点点头。
萧九秦却没他这么好脾气,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想让魏承澹当太子?”
四周有三两个侍从,脸色先变了,但是怀淳只是微微勾唇,“侯爷在宫门外就敢说这话,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听到又如何,谁敢押着我进宫在陛下面前说一句我的不是。”萧九秦眸中戾气尽显,自北疆回来至今,他极少动怒,情绪变化大多是因为柏砚,但是今日他的确火大,他在绥阳山的这段日子,柏砚竟然被面前这人关了起来。
萧九秦是在尸山血海中踏着尸体走到现在的人,怀淳也不禁脸色微变,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气息,“侯爷若是来问罪的,那也是找错了地方。”
“问罪?”萧九秦嗤笑,“若不是因着柏砚在乎你,你以为你还能等到我问罪?”
萧九秦可能甫一回来就杀上怀淳的府邸,将他半条命给取了。
平津侯的肆意是展露在面上的,怀淳一时都无法挫其锋芒。
“那侯爷来此所谓何事?”
“我来与你说说魏承澹。”萧九秦话音刚落,怀淳便脸色变了变,“侯爷你想做什么?”
“你这是急了?”萧九秦扣住怀淳的肩膀,硬生生地逼着怀淳往马车那儿走,“连柏砚都以为你是想让魏承澹当太子,但其实……你是想让他当皇帝吧。”
此言一出,怀淳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
“宁宣怀,柏砚觉得你重情重义,但是我却觉得不是。”萧九秦声音极冷,“不管是柏砚还是魏承澹,他们二人都是将你当作以前的宁宣怀,但是,你是变了的……”
其实这话从萧九秦的口中说出来是有些奇怪的,但是怀淳却不得不承认,萧九秦说的是对的。
“你若也沦落到我这样的地步……”怀淳说了一半还是停下,“罢了,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那便不说这个。”萧九秦看似没有咄咄逼人,但是怀淳心知这人还有后手。果然,萧九秦拿出一物递给他,“看在柏砚的面子上我再告诉你一事,允太师早已痊愈,现在你不妨派人去瞧瞧,你以为你将他拿捏住了,岂知他到底城府如何。”
怀淳接过萧九秦递给他的信,翻开看完,“此事当真?”
“不知道。”萧九秦摆摆手,“我只告诉你这些,至于真假,你自己去查。”
怀淳捏着手里的纸,他知道萧九秦不会这样好心,“你想让我做什么?”
“跟皇帝要个东西。”萧九秦忽然缓了脸色,仿佛刚才威胁怀淳的不是他似的。
怀淳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了,但是饶是这样,也被萧九秦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谨慎问,“要什么?”
“赐婚的圣旨。”萧九秦皱着眉,“再不与柏砚成亲,人都要被别人欺负没了。”
他话里有话,怀淳一时也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样,是他羁押柏砚在先,这也是他这段时日躲着不去见柏砚的缘故。
“我知道你手段,一份圣旨,又不牵涉别人,对你而言不算难。”萧九秦说得轻松,颇有些厚脸皮,怀淳却无法辩驳。
而且萧九秦又幽幽开口,“至于魏承澹他当不当得皇帝,此事我劝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