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没有劝怀淳放弃执念的意思,但是绝不是现在这种法子去伤害别人,同时往他身上再留下一道更深的伤痕。
“如果,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五年前平津侯府出事的真相呢?”
柏砚闻言彻底怔住,“什么意思?”
第84章 不变 该是哪日成亲便是哪日
怀淳心思深沉, 这是柏砚老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相交至今, 从未有过冲突。
更遑论如今一个提防着另一个。
“你知道什么?”柏砚第一次生出失望来,他对五年前的事情有多在乎,怀淳不是不知道,可如今,这个人告诉他, 还有什么是他怀淳知道,但是未曾告诉他的。
“你在乎的我明白,而我在乎的, 你亦是一清二楚,柏砚,你非要让我说个明白吗?”
柏砚袖下的拳头捏紧,“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柏砚,人活着不是为了交朋友的,你自懂事至今, 还没明白吗?”
“这世上多的是心思诡谲, 不安好心的人, 你曾经碰到的还少吗?”怀淳面上的温润不见,看着柏砚像是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我从一开始就将目的摆在你面前了, 你想要查明当年的事情,想为平津侯府报仇,但是你莫要忘了,比起你来,我也与那些人仇深似海。”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让柏砚不知如何开口, 他盯着怀淳,“你只是为了报仇吗?”
怀淳怔了下,反问,“不然呢?”
“好,我明白了。”柏砚不再开口,静静地坐在下首。
未有多久,便有人来将柏砚押下去,出乎意料的,没有将他扭送到大牢,而是找了一个空旷的屋子关起来,里边还放了两个熏笼,连同几本他爱看的书籍。
柏砚只是看了一眼,上了床榻睡下。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顶,细想为何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这边心虚起伏,另一边萧九秦才处理好绥阳山的事情,就见到了一个人。
曾玄。
“侯爷,这人在山下打听您的消息,原来是您的熟人啊?”
萧九秦看了曾玄一眼,“曾大人不在霄阳府,为何在这里?”
曾玄其实是有些落魄的,他袍角沾了尘土,下颌冒出一点细细的绒毛,与上次在永州府见时气色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曾玄面有倦色,“我听说柏大人在此处。”
萧九秦原先还没太过在意,但是一听他提到柏砚就生出警惕来,“你找他作甚?”
“地方官员擅自离岗,被人知道了是要弹劾,治你一个渎职的罪名的。”上次曾玄拿了伏火雷险些伤了柏砚,遂萧九秦对这曾玄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是曾玄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一揖,“虽然有些冒失,但是我接下来所言俱是事实。”
“有人要害柏大人。”
萧九秦脸色微变,“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宋榷的人探听到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萧九秦看错了,在提到宋榷时,曾玄脸色变了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萧九秦,“有人要我陷害柏大人,这信里都是对方给他罗织的罪名,若是……按照这些奏于陛下,柏大人应当再无活路。”
萧九秦飞快地看完,再抬头时眸中尽是嗜血,“对方是谁?”
曾玄摇头,“我也不知。”
他神色不似作伪,萧九秦又问,“那对方为何找你,而且你又为何千里迢迢来找柏砚?”
“我……”曾玄有些难以启齿。
他原本是从宋榷那儿得知柏砚来了绥阳山的消息,但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才得知柏砚已经离开的消息。
正打算离开,却被萧九秦的人抓了。
现在他站在萧九秦面前,只觉得通身都是寒气。
萧九秦也就对柏砚有耐心,曾玄在他面前几无遁形之处,“侯爷,此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的确很着急见柏大人。”
他面露乞求,萧九秦最后终于松口,“我派人送你去郢都,但是你务必老实,待见到柏砚,也需有人守着。”
“好。”曾玄松了口气。
萧九秦让人送他下山,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他手下人自是无不遵从。
他站在矿山外围,看着里边官兵百姓来来往往,石块、推车忙碌不息。自柏砚离开,他再没有下山过,温大人几次请他休息,但都被他拒绝了。
不想将时间花在不必要的地方,萧九秦只希望再快一些,赶在暮秋前回去。
曾玄的出现又掀起他心底的波澜,柏砚一回去就没有再给他写过信,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对于曾玄的话以及那信上的东西,萧九秦想了想,最后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写了一份急信派人送出去。
*
柏砚被关在北镇抚司,严儒理都快急疯了,最后脑子一抽直接去找了贺招远。
结果贺招远也是又急又慌,一封急信送往绥阳山,一边又去找了薛惰。
不管了,比起让萧侯爷成个鳏夫,头顶带点绿也不算什么了。贺招远脑子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和薛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偷偷摸摸见了柏砚一面。
“你们……”
贺招远三人穿着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严儒理手里的绣春刀都拿错了方向了,一瞧就是偷摸来干坏事的,柏砚无奈,赶紧让三人进来。
“这北镇抚司平日里也不见多勤快的,这两日跟疯了一样时时巡查,若不是我找了个兄弟递了个路子,这连外院都进不来。”薛惰松了松飞鱼服的腰封,他们挑的时机正巧,北镇抚司首领不在,但是三人身上的衣裳都不大合适。
严儒理比他们二人靠谱些,这会儿已经拉着柏砚问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然就落了个通敌的罪名?”
“一时也说不清楚。”柏砚被关了许久,现在该想的都想明白了。
不过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我府上有一个男子,你帮我送出去藏好。”
薛惰偷偷支棱起耳朵,贺招远亦是悄咪/咪往柏砚面上瞟,得,不仅有薛惰这么个撬墙角的,柏府还藏了个野汉子!
萧侯爷头顶这次是绿成一片青青草原了……
“我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你和怀淳闹了不快,二人还吵了一架?”严儒理有些担心他。
贺招远他们不知道,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与怀淳的关系如何,所以他现在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若真是吵一架还好了……”柏砚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倒是忘了问,薛正鸣那边怎么样了?”
柏砚用了个笨法子,虽然后续他无暇顾及,但是比起坐以待毙要好多了。
严儒理听他说这个,面色终于好了些,“正鸣他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揍醒了还是想通了,倒是没有再胡说八道了,薛世子那日闯进大理寺,事情……闹得有些大,惊动了大理寺卿,陛下那边居然也开口问了,现在他是四处都有眼睛盯着,所以别人想要做什么也不好出手。”
柏砚知道这个法子有点损,但是就目前来看,倒是很有用。
严儒理也明白了柏砚的意思。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薛正鸣虽然被抓进大牢,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清楚,他本质上并没有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名,所以事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审问他的过程就更明朗,即便怀淳或者允太师想掺一脚,也不容易动手。
至于薛惰强行闯进大理寺打人的事情,那就更不是事了。
毕竟,薛惰是太后的侄孙,当年太后在孙辈里最喜欢的就是薛惰,虽然现在太后已经薨逝,但是她余威犹在,皇帝就算是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不好处置薛惰。
柏砚就是因着这点才专门去找了薛惰,而且只要薛惰咬紧只说是自己是去报私仇,谁能往他头上安罪名,最后至多被冠上一个嚣张跋扈,故作非为的名头。
对此,薛惰似乎还乐在其中。
“薛正鸣那家伙我老早就想揍他了,而且小爷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人碎嘴过,现在真要来寻我的罪名,也无所谓,反正陛下是护着我的,而且再不济还有我爹娘……堂堂大梁最尊贵的公主,若是儿子都被欺负了,我娘只会觉得丢人。”
严儒理、贺招远:“……”
“这一次的确多亏薛世子。”柏砚俯身一揖,薛惰一见他行礼,登时脸红脖子粗,“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柏砚打断他,“毋管世子此次有没有受到责罚,近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毕竟乱了允太师和……怀淳的事儿,万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薛惰也听进去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柏砚便催他们离开。
临走时他又将贺招远唤住。
贺招远疑惑地转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柏砚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摇头,“没有。”
严儒理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试探着开口,“你被关在北镇抚司的消息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现在瞒着也只会让他知道后更加生气。”
柏砚不语。
“他曾经给我说过一次,”贺招远忽然开口,“他说你一贯只是什么事都自己捱着,后来他便自己反省,是不是因着他没有给你足够的依托感,所以让你不敢放松片刻。”
柏砚怔住,过了会儿才开口,“告诉他,该是哪日成亲便是哪日,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等了。”
说完他就转身,严儒理分明注意到他袖下紧捏着的拳头。
曾经他也问过柏砚,为何偏偏就是非萧九秦不可,起初柏砚回避不说,后来有一次他醉酒,严儒理从他口中听到的却只有“萧九秦”三个字,遂一切就都明了了。
哪里是谁等着谁,分明这二人此生便没有别的人可以插/进。
第85章 回京 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处置!……
曾玄到郢都的那天, 贺招远的信经了数人的手,最后才到萧九秦手里。
“侯爷?”身旁的人看他脸色骤变,一慌。
萧九秦没有回答, 飞身上马,一边吩咐身后的人,一边往官道赶。
“侯爷!”打头碰到温知府,萧九秦一拉缰绳,旁的不论, 直接道,“我现在要赶回郢都,剩下的都已差不多处理好了, 现在只需找人看着。”
他说的是矿山一事,除此之外,有关火器营的督造,他也已经将最关键的厘清, 本来也不必这样仓促回去,但是那一直书信彻底乱了他的心。
“不知侯爷有什么要事,这么仓促, 火器营一事不可马虎, 侯爷您……”
“别的都可以搁置, 唯有此事不可。”萧九秦说完马鞭一挥,疾驰而去。
另一头, 柏砚虽是被关起来,但是每日都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怀淳也像是刻意避着他,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再没有来见过他。
屋里空旷, 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柏砚索性推开门。
门口的守卫绣春刀一动,“大人有事?”
“屋里闷,我想出去转转。”柏砚身子单薄,那守卫却早就听说他心思诡谲,便时时提防着,就怕柏砚又在谋算什么。
对此,柏砚只余叹息,“我不会武,也跑不出去,你们放心,我只是在院子里转转。”
下过雨的天空气中有一丝潮气,但是再如何也比沉闷的屋里要好过不少。但是两个守卫明显不给他踏出房门的机会,催促他赶快回去。
正在争执时,一道声音响起。
“退下!”
柏砚回头,果然是二殿下魏承澹。
“殿下……”两个守卫忙行礼,但是却不肯退下,魏承澹脸色不大好看,“本殿连你们都使唤不动了吗?!”
“属下不敢。”二人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下。
柏砚看着一身大氅的魏承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多年前的一副场景。
那时萧九秦面上是皇子身边的伴读,但是他惯是不肯任人差遣的,即便对方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能让他委屈半分。
所以在与柏砚分开的第三天,萧九秦就非要见柏砚。
最后是换来他爹一顿踹,但是也获得柏砚进宫半日。
而柏砚,即便早就忍耐不住想见萧九秦,但是跟在平津侯身后却乖顺得很,他从来没有见过宫殿的富丽堂皇,也没有见过高高的宫墙,只是在经过一处宫殿时,偶然看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少年。
只是一个背影,看得出来对方身上的衣料极好,而且垂在脑后的发带还坠着几颗珠子。
“那是……”也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想到了从前的生活,柏砚停住脚步。
平津侯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但最后还是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柏砚的脑袋,“是二殿下……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平津侯说了这些就带着柏砚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一幕不算多么深刻,但是这会儿,柏砚看着长身玉立的魏承澹,便想起了,他心知一切都不是魏承澹能左右的,所以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魏承澹一起往院子里走。
之前怀淳在时,柏砚与魏承澹很少说话,他们二人不甚认识,但奇异地也有一丝相像之处。
“你能给我讲讲怀淳吗?”魏承澹忽然开口。
柏砚脚步一顿,转瞬继续走,“殿下想听什么?”
“……我也不知道,”魏承澹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这几年受了多少罪,但其实我更希望听到你说他过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