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皇帝逼他的话, 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在想的是,按照宋榷的性格,他不应当是会向皇帝屈服的, 而且就目前而言,皇帝为何要和允仲结亲?”
不说旁人,就连他们都觉得难以理解。
这消息在这档口出现无疑是一道惊天大雷, 柏砚想着还未找到的曾玄, 心中咯噔一下。
倘若, 曾玄听到了这消息……怎么办?
比起宋榷来说,柏砚更欣赏曾玄, 他们二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虽然情义不深,但是说他们彼此欣赏,那倒是情理之中的。
“那曾玄现在怎么办?”萧九秦看着柏砚,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宋榷已经答应了与允栖音成亲, 那么现在他若分出心神去找曾玄无疑会惹得允仲更加恼火……毕竟曾玄的身份不合适。”
柏砚微顿了顿,“不管宋榷救不救曾玄,我是要救下来的。”
他道,“从现在开始,不仅原来的人不减,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一倍的人,我便不信了,郢都这么大点地方,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柏砚下定决心要将人找出来,萧九秦自然与他一起。
而另一边,允栖音却出了状况。
“你说什么?”允栖音才从私庄回来,面前就放了一道圣旨。
她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一件荒诞无稽的事情。
“我爹在哪儿?”允栖音衣衫未换,抬脚就要出去。
“小姐……老爷已经两日未回府了,他派人回来传话,说让您这几日安心在府里待着备嫁,说是过完年您与那位宋公子就要成亲……”
“嘭!”允栖音一把推倒旁边的摆件,娇容含怒,“那宋榷算个什么东西,本小姐嫁狗嫁猫,也不要嫁他一个好龙阳的死断袖!”
说完,他提着裙子就出了府。
一盏茶的时间后,允栖音出现在柏府门前。
柏砚闻声叫人将她带进来。
一进来,允大小姐就怒瞪了柏砚一眼。
柏砚:“……”
“一个一个都是死断袖,还总是打本小姐的注意,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这辈子才要被你们一个个的欺负?!”
允大小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柏砚才明白她生的是哪门子气。
柏砚叹了口气,“离你们成亲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这段时日什么不能发生?”
允栖音先是一顿,而后眸子亮了,“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我和那姓宋的在成亲之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能躲过这一次了?”
“我可没有那般说。”柏砚老神在在,“皇帝赐婚是有他的谋算,若没有足够严重的事情,想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允栖音试探着开口,“我将那姓宋的给……废了,你觉得如何?”
“咳咳咳……”柏砚身边的侍从被这位大小姐的话给吓得不停咳嗽起来,柏砚看了允栖音一眼,“如你所言,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宋榷是个心有城府的,而且身边亲信颇多,你怕是难以得逞。”
允栖音脸色不好看,“那要如何?总不能就这样死拖着,柏砚你这次务必要帮我,否则,我便搅了你与那萧九秦的成亲!”
柏砚:“……”这真是十分有用的威胁啊!
他皱起眉,又过了半晌才开口,“你知道曾玄吗?”
“曾玄?”允栖音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她想来想去也毫无头绪。
柏砚提点了一句,“那宋榷的心上人……”
“是他啊,”允栖音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先前说是他在太师府失踪,那姓宋的大闹太师府,为的就是他吧?”
“对。”
“可这人……能有什么用?更何况现在都还没找到呢!”
“不仅有用,还有大用,只是现在唯一是问题的是,曾玄的踪迹成谜……”
柏砚一步一步将允栖音往陷阱里带,“我手边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还是一无所获,你想必也听到消息了,宋榷有多重视曾玄,所以现在摆在你眼前的一个绝好的机会便是将曾玄找到。”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等着你们二人成亲作废……”柏砚声音幽幽/道。
第103章 旧梦 “阿砚,你照顾好小九。”……
柏砚说得极轻松, 允栖音听着听着,忽然也觉得事情还不算太糟。
她抿了口茶,忍不住问, “宋榷真的会为了那个曾玄不惜触怒陛下吗?”
“他敢大闹允府,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不敢?”柏砚半假半真道,允栖音略想了想,“那你能保证我与宋榷的婚事废了吗?”
“不能。”
“那你如何叫我放心,一旦……”
“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情, 尤其皇帝和你爹到底如何说了,我们并不清楚……”
“什么意思?”
“就是说,若是在这场赐婚中, 你爹站在皇帝那边,那么你想毁了这桩婚事不免太难。”
“我爹他应当不会……”允栖音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允太师其人的确十分宠女儿,但是连允栖音自己都知道他爹对权势有多看重。
有些人汲汲营营是为富贵荣华, 有些人是位光宗耀祖,有些人只为权倾天下……允太师擅权半生,如今对权势的掌握只会越来越看重。
允栖音沉默了半晌, “你的意思是, 我可能会与我爹势同水火?”
“也不至于。”柏砚自如道, “允太师贪恋权力,但是无论如何你是他的亲女, 我自忖他做不出与你多生隔阂的事情。”
这话虽是带着劝慰的意思,但是允栖音却微微蹙眉,“我爹是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你不必劝慰我。倒是……我要借着宋榷与曾玄的干系将这桩婚事给毁了,那么现在曾玄在哪儿?”
“曾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太师府, 这也是宋榷为何大闹的缘由,而且不妨坦白一些,我们的确也是在找他,但是曾玄的踪迹……毫无线索。”
柏砚这么一说,允栖音也就明白了。
她看着柏砚,“想借我的手来救曾玄?”
“倒是聪明。”
允栖音扯唇,“若是与我无关,我懒得帮你,但是既然与我和宋榷的亲事息息相关,那么曾玄这人……我替你们寻便是。”
自那日柏砚将事情事先挑个不明白,允栖音的人便开始冒头了。
果然不出柏砚所料,允栖音的人的确很厉害,他们将郢都大大小小各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最后竟然还真的叫他们找到了一条线索。
*
腊八节来得很快,柏砚和萧九秦将曾玄找到才安置到别院里,宫里就来人了。
皇帝借口为二人操持,生生往柏府和侯府各自送进来十数人。
从太监嬷嬷到宫女,竟然还有小侍。
柏砚手指挑起其中一个小侍的下颌,凑近看了看,问,“多大了?”
“回大人的话,奴才十五岁。”
“十五啊,”柏砚啧啧道,“也难为陛下如此周到了。”
这话其实有些大不敬了,但是面前的小侍却不言不语,连神色都未变一下。
柏砚瞧着他顺眼,索性勾了勾手,“你留下和成阳一道随我去侯府,其余的……府里人少,看缺什么便去做什么罢。”
“是,大人!”一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还是安分退下。
有皇帝的人在身边,柏砚与萧九秦好歹收敛了一些。
但是就在柏砚觉得萧九秦不来了的时候,他卧房的窗户被轻轻敲了敲。
柏砚一脸淡定地打开窗户,放萧九秦进来。
萧侯爷翻墙翻惯了,现在动作麻利,成阳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虽说二人也常见面,但是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曾玄的事情,每每二人都是匆匆一眼,或者全程为谈正事,很少有耳鬓厮磨的机会。
萧九秦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硬生生就要往柏砚手里塞,柏砚下意识就要去看,萧九秦却就势吻上来。
“唔……”
似碾磨,又似诉衷肠,萧九秦近乎于掳掠,将柏砚欺负了个彻底。
半晌,柏砚手指搭在萧九秦肩头,他主动凑上去吻了吻萧九秦的眉心,轻声问,“怎么了?”
“太不真实了……”萧九秦指腹捻着柏砚的下颌,生生将那一处磨红了,“我无数次想过你我二人成亲的模样,但是我却又觉得,这一天很遥远。”
“不远,还有三日。”柏砚何尝不明白萧九秦的心思,他们二人并无分别,对成亲这事既是期待又是惶恐。
“我已经等不及了……”萧九秦再次俯身,在柏砚颈侧蹭了蹭,像是小狗似的,笨拙又赤诚。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只有不到三日,你再忍忍。”话虽如此,其实柏砚也煎熬,他抚着萧九秦的肩颈,慢慢道,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九秦点头,他脑袋一动,发丝就在柏砚颈侧搔出一片酥麻。
“别动了。”柏砚告诫道。
萧九秦也不吭声,半晌忽然拥住柏砚的腰,“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柏砚有些怔然,不过还是应了声。
“你要如实回答我。”萧九秦又加了一句。
“嗯。”柏砚已经预感到了萧九秦就要问什么。
“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萧九秦有无数的机会去和别人询问,甚至找人将当年的事情一一还原,但是他知道,所有人看的那些,并不是柏砚经历的一切。
柏砚被抓进诏狱的前一刻,他还在书院,这地方是郢都儒生最爱待的地方,柏砚亦是如此。
虽有不少人与他斗诗清谈,但是柏砚却不觉得腻,甚至要比平日里多一份耐心,所以当锦衣卫忽然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他怀里搜出一纸所谓“通敌”的罪证时,柏砚凉凉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有几人心虚地后腿了一大步。
这日,他失足落水,是平日里相处不错的一位儒生好意拿了自己的衣衫叫他换上。
细密的阵脚,顺滑的绸缎,使得他忽略了衣前一处微微凸起。
这信是哪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柏砚知道,欲加之罪,他就是滚了钉板也无用。
旁人看不见真相,更别说他们不愿看见真相。
被投入诏狱的第一夜,柏砚还在想自己到底是惹了哪方人物,不过报复,竟拿出“通敌”的罪证,也未免太看得起他。
直到……有人软硬兼施,在那逼仄又漆黑腥臭的地方,逼着他招供,雪白的供书,墨黑的字,却是对平津侯府无情的抹黑。
平津侯通敌,世子消极怠战,二公子恃才傲物以下犯上……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个是真的。
柏砚盯着那墨黑的字,只一遍看过去便烂熟于心。
过目不忘是天赋,知恩图报是本能,他撕碎了面前的供书,冷眼看着面前的牛鬼蛇神,嗤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激怒对方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柏砚不觉得意外,所以被鞭打被炮烙,甚至被贴加官……险些窒息而死。
即便是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都没有半分松口。
平津侯府满门忠义,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跳得再高,也脏不了他们半分清誉。
在诏狱的那段时日,他受尽折磨,但心中越发坚定,每一次上刑,他都安静地像是死了,即便咬破了唇,满鬓冷汗,他都知道……平津侯府是推不倒的大山。
巍峨,坚若磐石。
也在支持着柏砚继续苟活!
但是。
这座山被人毁去。
柏砚清楚地记得,在听到平津侯身死的那一刻,他脑子滞了一瞬。
怎么可能!
柏砚失笑,萧叔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像巍峨高山,能平海撑天,撑起大梁的天,怎么会死?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
柏砚再不信,它也是现实。
柏砚心里的大山松动了,在连续被鞭笞杖责后,柏砚终于病倒了。
他胡乱地低喃,无数次看到平津侯躬身牵住他的手。
“小孩儿,跟我回去?”
柏砚怔愣了许久,最后狠狠挣脱他的手,“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像是自己是一块污糟不详的物什,生生退出很远。
看着平津侯坚毅且温和的脸,柏砚又颤着声喊,“你别死,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平津侯笑了。
“阿砚,你照顾好小九。”
“大哥二哥,还有夫人呢,他们很想你,你不要走……”柏砚抽搐了下,伸出去的手诡异地弯起。
平津侯却还在他面前,笑得十分温柔,“阿砚,以后只有你和小九了。”
这话一落地,柏砚就醒了,他抓了个空,额间大汗淋漓,“萧叔!”
身上是刺骨的寒意,骨缝像是被/插/入百八十把匕首,一点一点刮着他的骨头。
沾了盐水的鞭子继续打在他背脊,柏砚疼得抽搐,眼前一阵一阵的恍惚,“别带走世子他们……萧九秦一个人会活不下去……”
侯府的家人对萧九秦有多重要,没有人比柏砚更清楚,倘若亲人都死了,萧九秦怎么能活得下去。
他不敢寻死,即便在这诏狱深处,“生不如死”“一死了之”是常态,但是柏砚还是苟活着,若是连他都不在了,萧九秦还有谁能护着!
“你……”萧九秦听柏砚说着,心中绞痛,他知道柏砚那时很难,但是万万没想到,日日生不如死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