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理由,沈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谢如琢尴尬得无地自容,他识趣地没再多问,抬头看了看路程的距离,转过身重新单膝跪下,道:“少爷,我背你。”
谢如琢心口热热的,脸上又害臊,嘟囔道:“还有这么多路呢,我自己走。”
沈辞却不起来,道:“不远,我背得动,少爷很轻。”
谢如琢脸红耳热地扑到他背上,气道:“你才轻!你背,让你背,我还就不走了。”
这一扑吓得沈辞猛一晃,两人差点一起滚下台阶去,幸好手撑了下地稳住了身形,长舒一口气,背起谢如琢稳步往山上走。
谢如琢趴在他背上反而安静了,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动也不动,只有清浅的呼吸平稳蹭在他的后脖子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山脚遇到的游人也不知走哪去了,四周山林中不闻人语,只偶有鸟鸣啁啾,这分静谧中,沈辞也觉得自己就这样背着谢如琢一步步往前走就好,什么话也不必说,两人紧贴的身体,互相能听见的呼吸就胜过了所有言语。
前世他们能这般安静共处的时候多是在相拥而眠的夜间,一番大汗淋漓的动作后,谢如琢埋在他胸口喘息,他紧紧箍住谢如琢窄瘦的双肩,再低下头在细白的脖颈上留下淡红的痕迹,谢如琢害臊得气急败坏时会在他肩头咬下个牙印。
似乎情浓时他们才最是安静,不会去想着争吵,白日里却甚少有像现在这样不说话却如斯亲密的时候。
四月天还是有些热的,沈辞额上脖颈上都淌满了汗,但背着谢如琢还是脚步稳当,谢如琢却心疼了,低声道:“放我下去。”
沈辞把他往上颠了颠,道:“就快到了,没事,我不累,少爷你真的很轻,要多吃饭。”
谢如琢晃了两下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没再坚持,心里也在珍惜两人来之不易的安逸时光。
潺潺溪水声传入耳中时,他们终于望见了山坳,沈辞放谢如琢下来,两人沿着溪流往上走,夹岸桃树越来越多,落英缤纷,顺水漂流,淡淡的清雅花香顺着山风送来,顿觉心旷神怡。
溪边铺满了落下的淡粉色花瓣,再过几天,桃花应该就到了花谢的时期,这是最后能看见的一些花。
谢如琢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在了落花中间,托腮看河对岸盛放的一树桃花,看地上飘落的片片花瓣。
沈辞蹲在他身边掬水洗脸,刚随意擦了把脸,忽然一捧水花又溅落在了脸上,水珠还滴滴答答从发梢上落下,他好笑地看了眼撩水玩的谢如琢,这人一身精致,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泼回去。
刚这么想,谢如琢又探手一撩,掀起了更大的水花,劈头盖脸往沈辞脸上砸来,沈辞躲了一下,无言道:“少爷玩一次还不够?还没完了?”
谢如琢玩心大起,山溪水又清凉舒服,手放在里面一个劲儿地撩,拨动着水流,哼道:“那你怎么不泼我?”
沈辞总算是明白了,今天的谢如琢心智只有三岁,就是想别人跟他玩,你不陪他玩还不乐意了,见自己衣襟和袖子上不少地方都湿了,道:“水凉,弄湿了小心生病,别玩了,听话。”
谢如琢当然不愿听话,双手在水里拨来拨去,誓要将这条小溪搅个天翻地覆似的。
再这么搞下去,谢如琢自己都能把自己弄一身水,沈辞无奈坐到他身边去,抬起湿淋淋的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弹,几滴水被弹进了谢如琢的眼睛里,道:“这样可以没?”
谢如琢眼睛突然进了水滴,还有点懵,呆呆地眨了几下眼,睫毛上沾了一滴水,也跟着一下下颤动,像清晨草叶上摇摇欲坠的晶莹露珠,他反应过来后,边揉眼边笑,似乎这点快乐来得就是如此简单。
睫毛上的水滴终于顺着纤细的尾端落了下来,沈辞目不转睛看着,那颗清晨的露珠或许是溅入了池塘,不然怎么在他心底荡起了圈圈涟漪。
谢如琢抬眼看见沈辞的目光,前世他很熟悉,这是情动之意,但沈辞在克制,喉结滚了滚,目光与他一触即分,转向了别处。
“沈将军,你脸红了。”谢如琢靠近沈辞,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在想什么?”
沈辞五官的轮廓其实是柔和的,更偏向于俊美,但当他一对深眸暗沉沉地俯视着你时,又会添上蓄着劲的狠色,谢如琢明白,这时候的沈辞,面对敌人就是在说“我要取你狗命”,若是面对喜欢的人,那就是“我想要你”。
“没什么。”沈辞咳了一声,压下了心头蠢蠢欲动的想法,“我们下山吗?”
谢如琢也没勉强,不然倒显得他整天心思不雅,闻言点点头:“该去吃饭了,不然太晚了。”
沈辞又来背谢如琢,夕阳西下的桃林更有灼灼其华之美,看谢如琢恋恋不舍,他说道:“以后去江南看。”想着自己说了好几次,又保证道,“我一定带你去江南看,把江南最美的几片桃林都看个遍。”
谢如琢笑着“嗯”了一声,趴在沈辞的背上,和来时一样安静地下山去。
他们赶在申时刚过之时入了南谷,谢如琢道:“我跟你师父说我也姓沈吧。”
沈辞道:“我师父也姓沈,哪有这么多姓沈的?”
“唔,那我姓什么?”谢如琢思索一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姓杜吧。”
沈辞点头:“好。”
“你别露馅了,到时我就说我与你在京为官认识的,我是兵部的。”谢如琢嘱咐道,“其他的就听我说,你跟着附和就行。”
沈辞继续点头:“好。”
前世谢如琢没来过沈家,因而心里头无端还有些紧张,路上甚至想着是不是该买点东西送礼,空手上门总觉得是去蹭饭。
而且是见沈辞的长辈啊,啧,更不自在了。
所幸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家门口,沈辞直接推门进去,唤道:“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沈澈闻声出来,看见沈辞突然从乐州跑回来,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叶莘湄随后出来,嚷道:“你这孩子怎么又突然回来?我和你师父正打算吃面呢,你说说你……”
谢如琢从沈辞身后探出头来,乖巧笑道:“叔叔婶婶好。”
沈澈瞪大眼,道:“你怎么还带人回来呢?”
沈辞:“……”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着很怪异。
“这是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他听说琅山有桃花,我、我就带他去看看。”沈辞解释道,“正好都回来了,就来看看师父师娘,天色也晚了,顺便、顺便吃个饭吧。”
谢如琢颔首道:“叨扰叔叔婶婶了,我什么都吃的,吃面就挺好。”
叶莘湄一打量谢如琢,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笑起来可讨人怜,看一眼就生了喜爱之心,立马道:“那怎么行,你们等着啊,我去烧几个菜,很快的,饿了先吃点桃酥,我新做的。”
谢如琢那声“不用麻烦”还没说出口,叶莘湄就一阵风般跑去了厨房张罗起了晚饭,沈辞挠挠头道:“我师娘就是这样,我每次回来都要做好多菜。”
“嗯,你师娘真的很好。”谢如琢眼里难掩羡慕,“比亲生母亲还好。”
沈澈招呼他们进去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谢如琢,想着沈辞这小子居然还能在京城认识这么个斯文清贵还讨人喜欢的贵公子,笑问道:“小公子怎么称呼?和我们小辞怎么认识的?”
谢如琢端正坐在桌前,笑得十分得体,沈辞好笑摇头,觉得这一幕实在是说不上的诡异,正拿了两副碗筷过来,就听到谢如琢回答道:“我在兵部任职,和沈辞在公务上有些交集就认识了,性子合得来,就提出一起来琅山玩。我姓杜,叔叔叫我清璩就好。”
“哐——”
沈辞手中的碗摔碎在了地上,怔怔看着闻声转过头来的谢如琢。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岁:都是见过家长的人了,有些事可以做做了。
亲妈:嗯嗯嗯嗯,疯狂点头,但是审核不允许。
小沈:还在震惊中,勿cue。
让我看看还有哪个小朋友没有看过昨天评论区一个小可爱写的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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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此生不负
“我今天及冠了, 但我已经没有长辈可以给我取表字,于是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 叫清璩。”
“前两天读了邹阳的《酒赋》,有句‘绡绮为席,犀璩为镇’,璩这个字很妙,琢是雕玉,璩本就是玉, 我觉得很是相配。”
“唔,璩字比较难写,我写给你看。”
“我只告诉你哦,料想告诉别人,他们也不会记得皇帝的表字是什么的。”
“你以后可以叫我清璩了,你叫一声嘛。”
前世谢如琢二十岁生辰那日, 谢如琢眨着桃花眼笑看着他, 孩子气地拽住他要他唤自己表字, 他第一次从口中唤出“清璩”。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称呼,就连史书上都不会写下大虞皇帝谢如琢的表字是什么。
可这一世的谢如琢还没有到二十岁,却笑吟吟地说他叫清璩。
沈辞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时, 手指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低下头强行掩盖住了眼里的波澜。
再也不用有什么怀疑和试探,所有曾经的疑问也都找到了确切的答案——
谢如琢和他一样,重活了一世, 带着前世的记忆。
纵然心里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真真正正地直面答案却仍是让他惊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栗,他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是惊喜, 是震撼,是恐惧,还是担忧,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了,只能反复听见自己沉闷击于心口的粗重呼吸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澈数落道,“你放着吧,我来,你去陪你朋友说说话。”
叶莘湄也闻声出来看了一眼,惊慌道:“别捡别捡,别把手扎了,去拿扫帚扫。小辞,过来我看看,手有没有伤到啊?”
沈辞应了一声,回道:“刚才没拿稳,不小心摔碎了。没什么事,手没伤到。”
谢如琢自然不知沈辞内心的惊涛骇浪,看大家都在忙活,他自己一个人干坐在桌子前很是尴尬,也站起身想帮忙,叶莘湄赶忙把他推回去,道:“你看着哪像是干过活的?安心坐着吧,桃酥好不好吃呀?”
“好吃。”谢如琢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讨长辈喜欢,小时候他似乎是最不懂讨父皇欢心的皇子,以为自己大概天生没长辈缘,没想到长大了反而有了这种奇妙的缘分,笑得愈发乖巧惹人怜爱,“婶婶做的比外面铺子卖得好吃多了,想天天都吃婶婶做的。”
沈辞和沈澈都是不太会夸人哄人的,叶莘湄有时还真会心酸自己做的点心无人欣赏,今日终于被她见到了一个会说话懂欣赏的小少年,还长得白净漂亮,谁看了都喜欢得紧,当即心花怒放,道:“你喜欢就好,等会婶婶把剩下的给你包好,你都带走啊。”
来蹭饭还能顺走几包桃酥,谢如琢也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谢谢婶婶”,叶莘湄更是越看越欢喜,满意地回厨房继续做菜去了。
那头沈辞收拾完了碎瓷片,坐到谢如琢身边,眼神定定地在还无知无觉的人身上逡巡,前世回忆赶趟儿似的往脑海里蹿,想装作无事地转开视线却如何也做不到,这般盯着,谢如琢也被盯得奇怪,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甚?”
太多的情绪无从发泄,闷在心口堵得难受,沈辞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哑了,道:“你好看。”
谢如琢脸上微红,见沈澈重新去取新碗,没注意这边,佯装生气地用力捏了捏沈辞的手指,小声道:“在你师父家也敢乱说。”
叶莘湄很快就做了一桌菜,都不是什么少见的食材,家常小菜却也清爽鲜香,加之她习惯了江南口味,菜色也都清淡干净,少油少辣,一些荤菜还喜酸甜口味,与北地风味着实大为不同,让没怎么尝过的谢如琢大感新鲜,吃得最是开怀,叶莘湄自然又是欢喜得不行。
“小辞不怎么会说话,平常公务上没给你惹麻烦吧?”沈澈道,“不过他对朋友还是很仗义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帮你就是了。”
谢如琢吃饭也吃得斯斯文文,虽然看出他吃得很香,但吃什么都小口小口的,再看他身子瘦弱,叶莘湄和沈澈都不住为他夹菜,碗里的菜堆得老高,把米饭都埋不见了,闻言笑回道:“叔叔您多虑了,沈辞在京城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清璩几岁了啊?”叶莘湄又问,“你看着比小辞年纪小。”
“怎么会?我跟他同年的,生辰小半年。”
“你看着才十五岁,唉,太瘦了。”叶莘湄忍不住又为谢如琢夹菜,“你家就住乐州吗?父母都还安好?”
“坪都人,去年北上来的乐州。”谢如琢努力吃菜,“父……父亲去年过世了,母亲还在,与我住一块。”
“对不住,问到伤心事了吧?”叶莘湄心疼起来又想夹菜,但谢如琢吃得太慢,碗里已没有放菜的位置,只得放弃,“绥坊小辞都熟,以后你想去哪里玩让小辞带你去,想来婶婶这里吃饭也尽管来,有喜欢的小点心让沈辞寄信回来说一声,婶婶托人带乐州去。”
谢如琢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和长辈同坐一桌,边谈天说笑边其乐融融吃饭的经历,第一次领会到寻常人家同家人吃饭原来是这般无拘无束,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也是一种向往的羡慕,能被长辈在意,被嘘寒问暖,是他奢求不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