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找宋青来,即使知道白天没有人在家,他也只想待在这里。
中午没有吃饭,胃疼了一个多时辰又慢慢好了,其实到了后面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连思绪都仿佛全都飞走了,明明想了很多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刚想到什么下一瞬又不记得了。
宋青来住在这条巷子最里面,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会从他面前经过,他茫然地看着天上的日影逐渐西斜,一个下午, 流云有时遮蔽暖阳, 有时又被一阵风吹散, 他不记得数了多少次云聚云散。
最后一抹夕阳被夜色吞没,巷子里各家各户都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他还是没有走, 也不想吃东西, 有点站不住了,就抱膝蹲在门前。
宋青来想必又去什么地方饮酒作乐了,或许还会去花楼去南风馆, 会为了应酬揽着某个姑娘和小倌的腰, 和对方喝同一杯酒。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甚至难过都很没有道理,但他还是委屈极了, 委屈到光是想一想眼眶就红了。
他的脸色苍白至极,胃疼到了晚上又开始了,隔一阵抽痛几下,如无止境的反复折磨,额角和鬓边沁出了薄汗,唇上也渐渐血色褪尽,他好像是在害怕,怕自己今天见不到宋青来,明天后天以后的哪一天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宋青来也会像王谌说的那些人一样离开,或许还会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厌恶,从此再也不会对着他笑。
王谌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要难过,是那个人配不上他,不是他配不上那个人。
但他自己知道的,是他配不上宋青来,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有这种痴心妄想。
宋青来家世样貌什么都好,世上想要什么男人女人不可以有,皇帝下一封圣旨让他娶公主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宋青来愿意那样亲昵地逗他玩,大概就是图个新鲜,玩腻了就撒手了,会去娶一个皇亲贵胄,或是世家小姐。
而且宋青来说自己怎么会喜欢乱七八糟的地方出来的人,他不知道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第一次见面时,宋青来就看到了他被人凌/辱后不堪的模样,也肯定知道了他被人摸过,亲过,碰过。
已经知道自己不干净了,当初他却死都不愿意和周彬上床,后来也不想和傅冲上床,可能他就是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没有上过床就不算脏到底,他还是可以躲在角落里再多看几眼自己喜欢的人,得到那个人一抹淡笑。
很多个可怕的噩梦里,他都听到宋青来对他说,我嫌你脏。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已经拼尽全力地活着了,他已经……努力让自己干净一点了。
尽管他爬到了权力的巅峰,可以悄无声息地夺走很多人的命,而没有人敢指责他,但他抛去东厂督主这个头衔,就是一个阉人,女人看不上他们,男人更会唾弃他们。
从他入宫起,就再也不会改变什么了。
二更的更鼓已经敲过,巷子里早已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住在这里的人都安睡了,他蹲得太久,双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湿红的眼眶里有滚动着泪珠,漫长的等待似乎没有尽头,更让他的绝望铺天盖地湮没自己,胃疼也因此加倍地席卷而来,他忍不住漏出一声呜咽,头埋进臂弯里,轻声的呢喃像在对一个人说,却又像是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自言自语。
“我没有脏……没有脏……”
为什么,你还不来?你说过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不能轻易放弃的,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不来?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缘由,没有根据,还又坏又霸道。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巷口隐隐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站定在了何小满面前。
“你……督主,你怎么在这里?”宋青来喝了不少酒,脑子半昏半醒,迷离的双眼看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惊得酒都醒了大半,差点把刀抽出来,走近一看,借着邻居门前的灯笼看见熟悉的大红曳撒,松了一口气后,就是随之而来的震惊。
何小满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可能是被胃疼折磨的,也可能是被委屈塞满了,他听到有人说话,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幻觉,霎时抬起红肿的双眼看过去。
“督主这是怎么了?”宋青来吓了一大跳,这人一双眼明显是哭过了,面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也有点干,微微起了皮,眼中闪过一刹那间的惊喜,旋即又汇聚了更多的泪水,明明长着一对撩人的狐狸眼,此时却更像无家可归的一只小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路过的行人。
何小满想站起来,但腿动一下都是麻疼感,腿一软就往地上栽去。
在他跌坐在地上前,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用力把他拉起来,发觉他一站起来就按着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双手的主人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一只手拍了下门,喊道:“叶叔!开门!”
蹲在地上还稍稍能缓解痛感,一站起来胃瞬间疼得如被细针一根根扎过,何小满在宋青来怀里忍不住瑟缩着身子,全身都在打颤,冷汗簌簌而下。
何小满听到宋青来拍门才知道家里原来一直有人,但旋即一想,又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以什么理由进去宋青来的家,待在他家等他回来?
门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应和声,没多久,门闩落下,宋青来都没来得及等门完全打开,就抬腿踢开了门,火急火燎抱着何小满往里走,对着开门的男人说:“去麻烦秦姨烧点开水,再煮一点粥。”
说完他就抱着何小满去了自己的卧房,把人放到床上,他那点酒是彻底醒了,正要给何小满盖上被子,何小满却撑着坐了起来,一言不发看着他。
他想问何小满为什么在自己家门口,而看何小满的样子,显然等了他很久很久,连饭都没吃,看到自己就露出那般委屈的模样,但到了嘴边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只轻声问道:“除了胃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何小满摇摇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看着他哑声问道:“喝酒了?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
“前两天刚办完一个棘手的案子,和锦衣卫的兄弟们去喝了点酒。”宋青来不知为何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飞快说道,“没去其他地方,真没去。”
何小满低下眼:“你去了我也不知道。”
“督主你不能这样啊,我真的没去!你要不信你去问清平坊的人,我今晚有没有离开过那里半步?”宋青来就差对天发誓了,“我以后去那种地方肯定都跟你说,我要是哪只手碰了别人你把我那只手砍了。”
何小满手指无意识捻着身下的褥子,指节泛白,闭眼再睁开,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房门被敲了一下,宋青来去开门,把热水和粥都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秦姨”,秦姨担心地问你那个朋友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他回头看了眼何小满,最后还是说不用。
“喝点热水。”宋青来试了下水温,秦姨已经兑成了温的,递给何小满,“喝完再吃点粥。”
何小满眼神有点空洞,接过水喝完了,又神情麻木地去端粥碗,宋青来的手却往回一缩,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道:“我喂你吧。”
秦姨约摸以为何小满是得了什么气血不足的病,粥了还放了枸杞和红枣,加了一点糖,热腾腾的甜味闻起来就很可口,宋青来一勺一勺喂他,他就乖觉地张嘴一勺一勺喝,如果脸上的神情能有点活气,宋青来觉得此情此景还挺感人。
“怎么又哭了?”粥喝了大半碗,何小满的泪水忽然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淌过苍白的面颊,一滴又一滴,却不说话,宋青来放下粥碗,指节蹭去几点泪水,“谁欺负你了?不是我吧?我……”
何小满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想走,却迈不动步子,等了一天,从白天等到夜里,就这样走了,他承认他不甘心。
宋青来站在他面前还有些茫然,道:“到底是怎么了?”
何小满平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宋青来懵了一瞬,但立马又明白了过来,暗自庆幸自己没蠢到没得救,忙道,“算数啊,怎么就不算数了?我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何小满声音发颤:“那你会告诉你的家人吗?告诉你娘,你兄长,你小舅,告诉他们你喜欢我,你会吗?”
宋青来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柔地去托他的脸,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不着调,风流的眉眼都沉静了下来,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会让人下意识追随着那双眼中的目光。
眼角旁未干的泪渍被指腹轻柔地擦去,宋青来似乎知道了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轻声道:“我会的。”
何小满双手捏住他飞鱼服的袖子,呼吸都在颤抖,嘴唇翕张了几次才嗓音低哑道:“那你愿意这辈子都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都喜欢我吗?”
宋青来捏住他的一只手,止住他的颤抖,没有犹豫,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道:“是,我愿意。”
烛火的光晕映出眼中的潋滟水光清透又澈亮,将宋青来的身影缩小再缩小,装进了他的眼底,曳撒的腰带掉落在地,大红曳撒也被何小满拉开脱下,顺着身体滑落于地,他平静地问出了今夜想问的最后一句话:“那你想要我吗?”
宋青来呼吸灼烫,因这一句话而喘息急促,酒气似又被蒸腾上来,他也脱掉了身上的飞鱼服,重新抱起何小满。
里衣掉落在床下,何小满身上在发抖,背过身趴在床上,轻声道:“你从后面吧,不要看我前面……脏了你的眼睛……”
宋青来却强硬地让他翻过来,在他轻颤的眼睫上印下一个吻,又去吻他的唇,嗓音因情/欲而微哑:“我喜欢的人,哪里都是最好的。”
何小满闭上眼,紧紧抱住宋青来,承受着他的亲吻与索取,感受他轻抚那两道难看的疤痕,烛火晃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团烧灼的火光,甘愿烈焰焚身,甘愿有去无回。
今天之后,他要在对宋青来的喜欢上加一句话。
喜欢他喜欢到——宁愿被命运杀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太忙,小剧场无,以后补,先给两位发个贺电吧。
写长篇真的太痛苦了,还是古耽正剧,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崩了,后台数据永远在减少,主要还是最怕自己写崩,我是一个对自己写文很不自信的人,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菜很垃圾,有人喜欢很惊喜意外,但也很怕带给大家不好的阅读体验,让大家觉得自己看了个寂寞。
后来基友说因为古耽读者很多喜欢养肥和看完结文,而且也都不太喜欢评论,我不知道我的读者们是不是也是这样,还是纯粹是我写得菜,但其实想一想,觉得长篇正剧的作者是真的很希望有人陪伴,中途会无数次写不下去,也许一个读者的鼓励又会立刻元气满满,觉得自己还没有写得很差劲。
最近学术苦恼,写文也进入一种十分疲惫倦怠的时期,我知道这是很关键的时期,剧情处于不上不下的阶段,要慢慢从中段过渡期推到后段高潮期,知道熬过去就赢了,但我无数次觉得自己熬不过去,还因此崩溃得一边写一边哭,半夜连续失眠,直接把自己眼睛搞得眨一下眼都疼(从前天开始拒绝熬夜),想着如果我弃坑了有读者会因此而遗憾吗?
但是最后还是边哭边把更新写完了,看着直线下降的数据,循环于毒榜和轮空之间的排榜,还是选择要坚持下去,对于写文的初衷是很纯粹的,因为喜欢和热爱,一些和我熟的小可爱应该也发现了我是个佛系的作者,啥也不太在意,所以回归初心,我不该为了一些必然会遇到的困难而抛去初心。而且我舍不得崽崽们,舍不得一直追文的几个小可爱,也觉得要对自己,对读者,对这个故事负责。
还有,答应了很多姐妹,要把那十几个脑洞都写完,做晋江最靓的仔,第一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最后,完结一本就会有第二本很多本,弃坑一本可能就是弃坑无数本。我想种很多很多棵树,想一直把自己喜欢的故事讲下去,所以!!!我还是支棱了!!!
关于本文字数和什么时候完结,我开文前预估字数是60万,可能多可能少,还是看具体写的情况,争取暑假内完结。
下本要跑去写仙侠休息一下脑子了,几年内暂时不再写复杂权谋了~感谢在2021-06-16 16:56:37~2021-06-1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长安 10瓶;ss_phoenix 9瓶;落隰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完成交易
昨日何小满从王谌那儿出来人就不见了, 谢如琢起初还有些担心,让东厂的人去找了找, 听说人进了宋青来家的巷子就没出来,谢如琢便心里有数了,也没叫他回来,这种事还是得两个人自己去说清楚,旁人插不上手。
早上问过东厂的人,得知何小满一夜未归, 谢如琢暗笑一声,嘱咐万连要何小满好好休息,不必操劳其他事了。
这种事他懂,毕竟前段时间刚逃掉一次早朝,况且第一次嘛,总是要更疼一些的。
看到旁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也跟着心情大好, 趁着新政廷议还要两日, 他找杜若又谈了些三大营和新政的事,把各个关节的事都拾掇清楚了,两日后7早朝按说好的与孙秉德交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