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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渐行渐远 ...
戚景思太了解每日跟自己厮混的那群纨绔了,这样的天气,他们若是来访,只怕连下马车都费劲;能在这日头下站一个来时辰的,不用问也知道……
他就是知道。
行至院门口,果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在门边朝着老管家连连点头鞠躬,像是在致歉。
还是那一身单薄的青衫,戚景思一眼就瞧见了那人左臂半截袖管被利刃齐齐切开的部分,还留着刺眼的血迹。
“少爷——”
门面围着的小斯护院瞧见了戚景思,挨个行礼,老管家也回过头来,行礼道了声:“少爷。”
“滚。”
戚景思站在门边,还是干脆利落的一个字,还是那个连眼神都欠奉的态度。
“可是少爷——”管家面上恭谨,却一脸为难地不肯让道,“老爷说,您受了惊吓,今日最好还是在府中休息……”
戚景思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站在门槛内的脚,又抬头横了那管家一眼。
“是是是……”
管家一边应承着一边招呼左右退下,戚景思却明显在他眼神里看得出,那是在张罗着让这帮人看着他。
他懒得理会,上前一把拽上言斐就往门外走;身后一众人见状急忙要跟上,看着自家少爷拉着人走到门前的树荫里停下,才又松了口气。
言斐看着面前怒气满身的戚景思,又抬头瞧了眼不远处院门前那一群“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这边的人,踟蹰着开口:“戚公子……”
戚景思顺着言斐的眼神抬头,眉头轻蹙,一个闪身把言斐拽到树后,将那些让人烦躁的眼神都挡在树后。
他低头瞧见言斐悄悄用手捂住自己左臂的伤口,可衣袖上的血迹还是藏不住,有些不耐烦道:“衣裳不换洗,伤口不处理,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做什么?”
道旁一排马褂木是贴着墙根种下的,树干与围墙间的缝隙本就不多宽,现在生生夹进两个人来,难免局促。
“我……”言斐背心贴着树干,身前两拳不到的距离里站着晟京城的霸王,周身都是戾气,他紧张地耸着肩,小声道:“言斐不请自来……唐、唐突戚公子了……”
戚景思顺着言斐结巴的声音抬头,一眼就瞧见那张平日里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满腹怒气登时去了大半,光剩下别捏,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只是有些事想来提醒戚公子……”见戚景思周身怒气渐褪,言斐才接着道:“昨夜劫匪的事儿,戚公子不觉得蹊跷吗?”
“你也发现了?”戚景思突然定神。
昨夜从瞧出山匪得令、拔刀等一系列动作整齐划一时,他就觉出异样;那分明像是训练有素的武者,不像一般落草为寇的草莽流民。
之前大事一桩连着一桩,他也没功夫细想,总还疑心是不是自己当时过分紧张才多虑了,可既然连言斐也察觉了,这当中多少该是有些异样。
“没影儿的事,你别出去与旁人说道。”他接着开口,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你在这儿等着,我找人送你回鹤颐楼。”
“戚公子——”言斐喊住戚景思的背影,“你是……”
他说着垂下头,良久后才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在躲着我吗?”
“我躲着你做什么。”戚景思的声音还是很冷,说话时也没有回头,言罢就走回了戚府高阔的朱门。
*****
新晋户部尚书刚刚走马上任,青/天白日里,在皇城根儿脚下,就被人掳劫了唯一的儿子。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虽然有朱夫子坐镇,没人敢惊扰了豫麟书院,但书院进城的路上还是加派了不少府兵把守。
戚同甫看着应是有得忙活了,接下来没有再找戚景思的麻烦,但两人相安无事的前提是——
戚景思每日在两倍护院小厮的护送下准时去豫麟书院报道。
又是一日午休,他前脚刚跨出豫麟书院的大门,头顶就是一场暴雨落下。
外院的小厮急忙上前撑伞,戚景思却盯着伞沿边跌落的雨滴愣愣地出神。
豫麟书院的第一场雨,落在开学的第一天,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那么温柔,落了医愚轩满室。
雨中的青衫少年更是温柔如画。
而眼前这场盛夏的急雨说来就来,就和之前发生的许多事一样,没有预兆,噼里啪啦地砸得人心烦。
“少爷?”见戚景思立在雨里半晌没有动静,一旁撑伞的小厮提醒道:“咱还去吗?”
戚景思收神,抬眼瞧见不远处费柏翰等人的马车都等在道上。
“回去医愚轩搁把伞。”也不多解释,他言罢便抬腿往书院外走去。
*****
医愚轩的门前,言毅看着愣在门边的言斐,轻唤一声:“哥……”
“言斐哥?”见言斐没有反应,他又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不进去?”
“噢……那个……”言斐双手捧着小厨房打包回来的油纸包,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医愚轩,不知该落在哪里;他随口回道:“我想出去走走。”
“哥——”见言斐真的转身要走,言毅一脸费解地将人拽住,“下雨呢,你去哪儿啊?也没伞……”
“我……”
刚才只是信口应了一句,言斐心不在焉的,早把下雨的事忘了,这会猛地被提起,他第一反应倒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护在怀里的油纸包。
言毅从小在街边讨口,这些年又在鹤颐楼打杂,都是侍候人的功夫,惯会看人脸色,是出了名的心细。
言斐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哥,我中午没吃饱,我看你进得也不多,趁着还热乎——”他作势要去拿言斐手中包着点心的油纸包,“咱把它分了吧。”
“不行!”
言斐扭身一把将东西护回怀里,回头瞧见言毅面色沉重地盯着自己,才察觉方才反应过激了些。
“我……说好带回去给娘尝尝的……”
他并不擅长撒谎,说话时眼神飘忽犹疑,都被言毅看在眼里。
“不过是最普通的荷花酥。”言毅不动声色地盯着言斐把慌张都写在脸上,“夫人在鹤颐楼,什么好东西没瞧见过。”
“这……”言斐现在也就犟着一张嘴,“是做儿子的心意。”
“你的心意几十包,都藏在书房的抽屉里,干得都掉渣儿了——”言毅的神色颇有两分痛心,“哥,你有心意是不假,但到底是给夫人的,还是戚家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攻,有问题!
之前在文案说过,这篇文里会贯穿小攻的成长,现在才刚刚要开始,但是!!!
小攻并不会拖累身边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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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交浅情真 ...
言斐与戚景思,虽同在一个医愚轩,却本没有太多的交集。
戚景思性子向来冷漠,每日午休的一个时辰,拢共也说不了几句话,油纸包里不起眼的几块小点,便几乎是他们之间全部的联系。
戚景思市井出身,没有那些细嚼慢咽的规矩,一包小点匆匆下肚,也不讲究;言斐就在一旁翻着本闲书,偶尔偷偷瞄过一眼,浅浅地笑。
自从绑架事件过去后,言斐还是照旧每日午休时带回一包点心,却再也没有在医愚轩见过那个斜倚在门边假寐的身影。
他几次想要找戚景思问上两句,哪怕只是看看右臂的伤势也好,可每每课毕,当他回头,那个位置都空着。
再瞎的人也能瞧出来,是戚景思在躲。
于是,月余过去,一个个油纸包包着的小点,塞满了言斐书房的抽匣。
言府上下都知道,自家少爷最宝贝的就是那一屋子书,平日里就算是言父、言母也甚少踏入言斐的书房;他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却忘了在好些年前,他就已经准了言毅上他房里找书看的。
发现蹊跷的言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言斐半个字回应,胆子也被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给壮大了。
“哥,我知道你至小仰慕光霁公子才学。”他尽量学着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光霁公子确有盖世之才,诗书文章冠绝古今,言毅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要记得——”
“言斐哥,你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儿子,言家唯一的指望……”
“就算是林府的小公爷,一步踏错,也是万劫不复……”他说着有些激动,抓住言斐的小臂,“哥,你学光霁公子可以,但可千万不要学岔了路子!”
小臂旧伤已好了大半,动作间衣袖刮蹭着新生的嫩肉,带来一点轻微地痛感,让言斐莫名的焦躁。
“言毅!”他难得厉色道:“你说什么呢?”
“我……我只是……”说着,他的眼神又开始犹疑飘忽,“报恩。”
终于在心里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好像连带着说服了自己,抬眼盯着言毅,“那天马车翻倒的前后,他帮了我,也救了你。”
“那你也替他挡了一刀。”言毅显然不能被这么简单的理由说服。
“可是他也被狼抓伤了。”言斐显然也不打算退让,“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平安回家。”
“没有他——”言毅难得强硬地抬起头,“你根本不会被人掳到山上去!”
“言毅!”言斐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你说读圣人之言,明是非道理,都是我教给你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言斐哥……我……”言毅有些抱歉地重新垂下头去,最终把自己的担心咽了回去,但兄弟俩不服气的样子还是如出一辙,“你说是报恩,可你把这恩都报哪儿去了?书房的抽屉,除了我,还有谁能瞧见?”
“那是因为……”言斐好似被这一句戳到了痛脚,他垂眸,不自然地将怀中的油纸包攥出皱褶,“他躲着我。”
言毅敏锐地捕捉到油纸传来的那一点“沙沙”声,面上的心思更重了,“那他到底为何要躲着你?”
“因为那天……”言斐回忆起那日在书房里的那一幕,眼前还是戚景思满是怒气的身影,“我跟他说了……关于我娘出身的事儿……”
“言斐哥,是你教我的,出身的事儿,谁也选不了,你要我不必时时挂在嘴边,放在心上。”言毅轻怕了两下言斐攥着油纸包,紧张到有些发抖的手,“那你为何要介意夫人的出身。”
“我没有!”言斐急迫地解释道:“我从来不觉得娘的出身就比任何人低贱!只是……只是……”
“只是你怕戚公子心里介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尚书独子,你怕他瞧不起夫人的出身,连带着也瞧不起你。”言毅摇摇头,“夫人是多好的人啊,他轻贱夫人,你竟然还要介意他心中所想为何?”
“不可能!”言斐飘忽整场的眼神逐渐坚定,他盯着言毅,“戚景思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在背地里议论、嘲笑过自己眼疾,甚至是言毅出身。
尽管戚景思看着的确比跟他整日厮混在一起的那群纨绔,甚至比在巷子里堵住了言斐兄弟俩的常浩轩更不好相处,但也只有戚景思……
与书院,甚至是言斐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因为眼疾加上是自己亲娘的出身,至小,言斐没少遭人白眼闲话。
看热闹的背后指指点点,心肠再坏些的甚至当面嘲弄;就算有些良善的声音,也不过是摇着头叹两口气——
“好好的孩子,又会读书,唉——可惜了。”
只有戚景思不一样。
他护着言斐,却从来没有流露出过同情怜悯的神色,给予了像普通人一样平等的——
尊重。
没有人愿意遭人白眼,可言斐同样也不需要同情,他从来都只希望,自己在旁人眼中,没有什么特殊。
而这一切,只有戚景思给过。
所以这样的戚景戚,又怎么会因为他娘的出身躲着他。
况且言母名妓出身,身世的事从来也就不是晟京城里的秘密,常浩轩之流没少明里暗里的拿这事儿挤兑。
戚景思怎么可能不知道。
医愚轩内多少个午休,书院后门那条逼仄的小巷,还有山中那个惊心动魄的一夜……
若是要嫌弃,早就嫌弃了。
戚景思躲得太明显了,一定有原因,但也一定不是因为这个。
“言毅。”言斐突然转身,攥住言毅的双肩,“你记着——”
“光霁公子名满晟京,三元及第,靠得是真本事;他不管是M.E.D.J辞官还是断袖,都只是个人的选择,从来不曾碍着旁人什么。”
“光在着医愚轩里,你我都没少受人白眼闲话,那就更不该在背后对他人指指点点——”
“不管光霁公子还在不在晟京。”
他说着松开言毅,“你刚识字时,从我这里借走的第一本书就是《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