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向殿下解释过了,陛下不可能偏爱四殿下,不过——”戚同甫垂眸,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一种教人捉摸不透的黑暗里,“既然四殿下对此事揪着不放,我们是当要——”
早作筹谋。
叩叩叩……
几声叩门声打断了戚同甫的话。
他睁眼,突然怒意毕现,“谁!”
“老爷。”钱管家推门进屋,小声恭敬道:“有客到访。”
“谁敢——”
谁敢在太子造访时添乱?
戚同甫咬牙攥拳,刚要宣泄方才房中压抑的情绪,却突然止住了。
钱管家是他从沛县就带着的老人,跟在身边近二十载,向来谨慎小心;他既知房中来者何人,还敢进来打断,这屋外新来的,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戚同甫上前两步,在钱管家身前压低声音道:“何人?”
“来人书生打扮,自称姓‘林’。”钱管家小声耳语道:“表字‘光霁’。”
作者有话要说: 他来了他来了!绑架的事明天小叔叔就会来揭晓,有人看出点什么吗?
敲黑板,这一章都是重点,有些和前面的阴谋有关,有些是贯穿后文的大阴谋,以后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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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管中窥豹(二) ...
戚府书房的大门再次洞开,李璞重新披上斗篷兜帽,匆忙离开。
戚同甫望着对方拎着袍摆落跑的窘迫模样,眼含嫉愤。
他不过与李璞说自家岳父,当今太子太傅温晁礼突然到访,就将人吓得落荒而逃……
为何如此一个胆小鼠辈,只因生在帝王家,托生在先皇后的肚子里,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安享荣华,甚至坐拥这江山天下;而他戚同甫,何尝不是学富五车,浑身抱负,却要一生辅佐这样一个无能的草包。
草包?
思及此处,他忽然低头哂笑。
蠢货自然也有蠢货的好。
木门再次“吱呀”一声轻响,戚同甫抬头,之前门口那个令人鄙夷的身影,已经换了一袭青衫。
他无法自持地双唇发抖,良久后才颤声道出两个字:“……光霁。”
“草民林煜——”身后大门重闭,林煜颔首一揖,“见过尚书大人。”
“光霁……”戚同甫眉头紧蹙,与之前的精明算计、成竹在胸不同,他脸上露出些不可置信,甚至痛苦的神色,连连摇头道:“你我之间,何时生分至此?”
“戚大人言重了。”林煜说话间起身,“光霁公子已死,林煜不过是乡下练摊的落魄书生,万万高攀不起。”
无论口中所言何事,眼前所对何人,他面上始终温和内敛,不卑不亢,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流动。
戚同甫打量着这样的林煜。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们的同龄人常浩轸,十数年间都已届不惑之年,不论如何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多少已经带着些中年人特有的疲态;只有林煜,好像生来就被命运眷顾,就算一朝落魄,也仍旧被时光怜惜——
他还是那一袭青衫褭褭,从衣饰容貌到一脸淡若远仙的神态,都与二十年前的光霁公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除了比当年的光霁公子更加清癯苍白,除了那身青衫终于被水洗得泛了白,除了……
他看着戚同甫的眼神,真真是像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坐罢。”他指了指身旁的圈椅,无力地坐下。
十年寒窗,近二十载沉浮官场,他向来汲汲营营,不肯懈怠,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些无能为力之感。
“你不喜欢‘光霁’这个表字,我也是有许多年没有听人唤我一声‘以恒’了。”
戚同甫,表字“以恒”。
“林煜,你再唤我一声‘以恒’,好不好?”他抬头看着门边的林煜,落寞的眼神间竟莫名流露出两分真诚,“就当是老友重逢……叙叙旧……”
“戚大人,你我之间——”
“无旧可续。”
林煜自始至终站在门边,不曾上前半步,平静的眼神漠视着前方,好似连余光都不会向戚同甫飘去半分,声音也是一样。
“景思在哪儿?”
“果不其然啊,呵——”戚同甫无奈地笑笑,“钱管家说你来了,我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是见过你的,我知他不会认错。”
“我想了许久,到底有多重要的人或事,可以让你再涉晟京,思来想去……”
“也只能是那孩子。”
“景思长得很好,高挺俊朗……光霁……”他冲林煜微微颔首,“你是真疼他的。”
“坐罢。”对着完全没有任何回应的林煜,他再次邀请,甚至带着两分哀求,“景思去书院了,没有这么快回来,你也不能就在门边儿站几个时辰罢?”
“那林煜便去府外侯着。”林煜微微欠身作礼,说着转身,“不打扰戚大人了。”
“林光霁!”戚同甫急忙起身,抬头间对上林煜冷淡的眼神,气焰立刻矮了半截,“你……找景思做什么?”
林煜搭上门鼻儿的手稍驻,错开戚同甫的眼神,只淡淡地答了三个字,“带他回去。”
“可他是我的儿子!”戚同甫咬牙道。
“你真的——”林煜闻言回身,今天第一次看向戚同甫的方向,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有当过他是你的儿子吗?”
“他骤离生母,至小怕黑,整夜哭闹不肯睡觉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六岁换牙,吓得哭了一整个下午,实在哭累了才睡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就因为他娘的死,因为当年的那点破事儿,他自小就被村里的长舌妇明里暗里戳着脊梁骨地议论;后来他进了学堂,慢慢长大,因为这些,跟多少人发过狠,打过架……”
“他浑身是土,满脸是血的时候……”
“你这个做父亲的,到底在哪里?”
“戚同甫——”林煜一句一步,字字控诉,走到戚同甫跟前,抬头间,眼神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你还记得自己在沛县,是有亲生骨肉的吗?”
虽然身形远比林煜高大魁梧,但这一刻,戚同甫觉得自己被对方眸底那一丝清冷的恨意罩过头顶,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圈椅之中,声微语颤,“光、光霁……你听我说……”
“当年我只身一人,独闯晟京,个中艰辛,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他言语间甚至带着两分哽咽,像是自说自话的呓语,“我没有办法啊!光霁……我写过书信与你……你都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林煜冷漠道:“也不想知道。”
“戚同甫。”他低头看着冷汗连连的戚同甫,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我把景思还给你,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景思是你唯一的骨肉!我以为至少现在,你功成名就,会好生待他……”
“怪我林煜眼拙,二十年来识人不清……”他说着痛心地摇头,“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丧心病狂到对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叔这次是真的上线了吧?都能猜到大概啥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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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管中窥豹(三) ...
戚同甫闻言惊恐地抬头,豆大的汗珠落在前襟上。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他突然发狂似的起身,攥住林煜单薄的双肩,目眦欲裂,“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是林家人?是温晁礼?还是朱夫子?不可能……”他拼命地摇头,喃喃仿似自语,“都不可能……”
“是常浩轸!”好像突然得到了答案,他双手突然加力,死死地盯着林煜,“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你放手!”林煜厌恶地甩开戚同甫的双手,紧接着便是一阵激烈的喘嗽。
“对不起……对不起,光霁……”戚同甫手忙脚乱地将林煜扶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之前从晟京请去的大夫你都不让进门,我不、不知道你真的病得这么重……”
“可你……没少用我病重的借口……哄骗景思罢?他是个多好的孩子……”也只有说起自己养大的孩子,林煜眼中才重新浮现出一点昔年的温柔,“单纯、率直、良善、孝悌……”
他是真的把自己认为的,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给了亲手带大的戚景思。
“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他在喘息中抬头,重新对上戚同甫惊恐万状的脸,眼神又再冷了下去,“忍心骗他,害他,利用他……”
“戚大人——”他横了戚同甫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么说——”戚同甫闻言缓缓收起方才的慌乱,眼神一分分地暗了下去,“你是真的都知道了?”
“戚同甫——”林煜甩开戚同甫搀扶的手,撑着身旁小案站直身体,“旁人也就罢了,景思是你唯一的亲生骨肉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光霁,我是真的别无他法了!他是我儿子啊……”戚同甫言辞恳切道:“我既然能派人抓他,就一定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定然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
“是吗?”林煜冷声反问,方才嫌恶的眼神里参进点心疼,“那景思的手,是怎么伤着的?”
“你连这些都知道了?”戚同甫的眼神、语气都逐渐趋向平静,“就是常浩轸,对不对?当年你初到沛县,我也尚未离开,你们师出同门,那时就常有书信往来。”
他并不真的怀疑常浩轸,至少不能确定。
因为就算常氏与他身后的温晁礼同为太子一党,常浩轸也并非全然知晓他的谋算计划;况且就算常浩轸知晓了全貌,也没有说出来的立场。
常浩轸出身寒微,今日所有皆拜常父所赐。
眼下常家唯一的嫡子常浩轩不济事,常家的下一任家主之位对他来说简直是唾手可得,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自毁前程,连带着还要背叛对他恩重如山的常家养父。
可林煜既然都知道了,他就必须试探出,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个人能知道他背地里的谋划,那也极有可能掌握他的全部罪证;这个人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递出话去,那么不是内鬼,就是对家。
“不必无谓试探了。”林煜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说着一语中的的话,“我与彧之至今仍有书信往来,但没有人出卖你。”
“一切不过只是我的猜测,但你的反应,倒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的确,包括常浩轸在内,没有人知晓戚同甫背地里阴谋的全貌;但也的确是常浩轸书信中的闲言两句,露出了端倪。
去年夏天,京郊有流民草寇发生暴/乱,京兆尹出兵镇压,面上看来本只是一伙不成气候的刁民,还手无寸铁,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可事后四皇子李璠无意中发现,发生暴/乱的村子,竟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已经尘封的案卷只写着刁民激烈反抗,被悉数就地正法。
这也就是李璞此前所说的旧案。
可那是一整个村寨,妇女、老人、孩子,难道都能反抗吗?
此事蹊跷,常浩轸曾修书与林煜闲话过两句;当时的林煜不置可否,可真正蹊跷的还在后头。
当日旧案看似尘埃落定,但不久后户部尚书便几度请辞,四皇子李璠想要重启卷宗,却遭到晟明帝严厉训斥。
今年太子李璞借着兴办官学的事讨得龙颜大悦,戚同甫得势,前脚刚升任户部尚书,后脚就青/天白日里被人掳去了儿子。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林煜此前就一直托常浩轸照看的戚景思被人掳劫,常浩轸自是不敢怠慢;右手受伤的消息,便也是事后常浩轸从常浩轩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
旁人或许不查,但受伤的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林煜不可能不细想。
如此堂而皇之在天子脚下行凶,目标还是当朝重臣之子,此事一出,自然引发朝堂震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可说到底此事再恶劣,也不过一伙山贼十几人的勾当,戚景思只一夜就返家,并无大碍,为何竟折腾了月余仍未停歇?
虽然只有常浩轸寥寥数言,但当年的光霁公子何等的颖悟绝伦,千伶百俐,这当中是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扩大事态,实在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算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知道戚同甫全部的筹谋算计,但对林煜而言,仅凭这一件事,戚同甫如此滴水不漏、费尽心思想要遮掩的是怎样一场怎样的阴谋算计,已经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如此,他便不能再把戚景思留在晟京,留在戚同甫身边,留在这场阴谋算计里。
“彧之?”戚同甫仿佛被林煜的话戳中了痛脚,刚刚暗下来的眼神暗涌着恨意与不甘,“你现在还唤他一声‘彧之’,却不肯唤我一声‘以恒’?”
“戚同甫,你不必小人之心了。”林煜仿佛听不见戚同甫眼下的问话,依旧波澜不惊地说着方才的问题,“你那些腌臜的手段权术,我没有兴趣,李晟王朝下一任新君是谁,也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