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言罢垂眸,敛了潮湿的袍摆跨过医愚轩的门槛,却在脚边踢着个异物。
躬身捡起一柄油纸伞,他却突然怔住了。
那伞倒置的位置,就算他离开前没瞧见,经过时也会被绊倒,一定是方才离开后才有人留下的……
“言斐哥……对不起……”
言毅歉疚地垂着脑袋,刚要开口道歉,眼前的人却突然撑伞冲进了雨里。
“哥——”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啊——”
*****
豫麟书院大门前,一溜锦缎马车缓缓在雨中停下。
下人撑好伞,掀开车帘,戚景思前脚刚跨出马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戚景思——”
靴底踩在泥地上,他抬眼,便瞧见豫麟书院的匾额下,站着的还是那一袭青衫——
雨珠成帘,挂在伞沿边,而帘子的里面,是言斐那张昳丽精致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三观契合也很重要对不对?
我没有欺诈!我只说小叔叔最近几天上线..没说是哪天啊...但真的就在这一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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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雨打芙蕖 ...
隔着重重雨帘,两个少年遥遥相望,流动的是水滴,好似凝固了时间。
直到身旁的小厮壮着胆子提醒了好几声,戚景思才回过神来,扭脸便瞧见刚和他一道从酒楼回来的那群纨绔们,各个在马车窗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欸——”费柏翰已经走到戚景思身边,手拐子顶了顶人,朝着言斐的方向抬了抬眼皮,“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戚景思回头,一眼就瞪得费柏翰扫兴地闭了嘴,他瞧见戚景思吓人的眼神,又接了个封口的动作。
没工夫跟他瞎闹,戚景思回身大步上前,身后的小厮撑着伞,连忙小跑跟上。
“别跟了。”
他回头,推开跟在头顶的油纸伞,也眼神扫过身后一众看好戏的目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拽住言斐的腕子就走。
架不住戚景思身高腿长,言斐被人拽着,几乎是一路小跑。
雨水大了也瞧不清路,他只管跟着戚景思,费力地想要把手中唯一的纸伞往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人那边送,又好像总是差着点。
戚景思将人拽进故事开始的那条后巷,两个人都淋湿了大半身,透着狼狈。
“你到底——”将人按在墙边,他盯着言斐厉声道:“想做什么!”
言斐勾头喘匀了方才一路小跑的粗气,才抬眼盯着戚景思;山中的空气被这一场暴雨涤荡得透亮,仿佛连带着刷去了他眼中经年的雾霭,让里面闪出光来。
戚景思能从那双眼波温柔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
于是言斐刚平了粗喘,他的呼吸却乱了。
“戚公子午休去哪儿了?”言斐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护了一路的油纸包,笑意柔浅,“要再吃点儿吗?”
“言、斐——”
记忆里,这是戚景思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唤了自己的全名;一柄油纸伞的空间内,言斐倔强地仰着头,看见戚景思咬紧了牙关。
“你到底——”
“想要做什么?”
“我……”言斐讪讪地垂头,盯着戚景思的右臂,“想看看你的伤。”
戚景思一把掀了衣袖,“看见了?”
言斐轻轻拉过戚景思略微有些发抖的手,凑近瞧清了已经愈合的伤口,然后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戚景思一言不发甩开言斐,转身就走出了对方手中费力举高的那柄油纸伞。
“戚景思——”言斐终于冲着戚景思的背影喊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戚景思脚步微顿,“我没有。”
“你有。”言斐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但内里的情绪比谁都要寸步不让。
戚景思站在雨里,背对着言斐,却好像还是能看见山中那一晚对方眼神里的倔强。
他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差点忘了,言斐只怕是这天下最犟的人,怎么可能让他辩出个输赢。
“那就算是罢。”雨水不讲情面的落下,砸得他睁不开眼睛,“是哪儿的规矩,说我午休就非得呆在医愚轩了?既然都知道我躲着你了——”
“还来寻我做什么?”
言罢,他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碍事的雨水,再睁眼时,却瞧着的雨珠被一寸寸拦在外面。
他市井出身,的确是个不讲究的性子。
从前在沛县,他就懒得撑伞;寻常下雨,身上一会也就干了,若是雨落得大,回家林煜指定给他备好一桶泡澡的热水。
现在晟京城里,他仆婢成群,撑伞这功夫也是无论如何用不着亲自动手了。
他对戚府的一切都不在意,自然不曾留意到,戚府的物件,都是落着戚家的徽记的——
包括那柄油纸伞。
言斐竭力举高手中纸伞,将伞柄上那个刺眼的“戚”字递到戚景思眼前。
“我以为,我们至少……”
“是朋友。”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就要没进这连天的雨声里。
戚景思缓缓回身,看见言斐微微踮脚高举着手里的油伞,全部遮在自己的头顶上;他看着言斐纤长的眼睫上兜着雨水,微微地眯起眼睛。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丝毫不讲道理,让山中的一切变得潮湿,无论是山林还是书院,身上还是心里。
戚景思觉得自己被这种潮湿包裹,也看着同样的潮湿裹住他面前的人。
言斐浸在这种潮湿里,无论是那张精致的脸,还是那双雾霭中的圆月,都挂着水珠,像是出水含苞的芙蕖,美得不像一个凡人。
戚景思看着这一切,突然变得煎熬又暴躁。
为什么他的身边都是神仙一样的人,林煜或者言斐,都不像这人间该有的美好。
难怪他是戚同甫的儿子,因为原来只有他和戚同甫那样的渣滓才是最普通的凡人。
他居然只配跟戚同甫是一家人。
林煜不是,言斐也不会是。
这让他觉得恶心。
刚才最后挂在眼睫上的雨滴在戚景思浑身的颤抖中落下,他本能地眨了眨眼睛,那滴雨水却终于没有砸在他的脸上。
言斐很自然地伸手帮忙抹了去,也一并温柔地抹去了他周身暴戾的气息。
他一把抓住自己颊边来不及收走的腕子,一步步上前,逼得言斐一步步后退,终于撞到了身后的围墙上。
“你有没有想过——”他盯着言斐的眼睛,看着言斐一步步退让,却在对方笃定的眼神里找不到丝毫的慌张,“我,根本——”
“不想跟你——”他一字一顿咬牙道:“做、朋、友。”
言罢他将人扔下,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
*****
“少爷?”
医愚轩的午休已经结束,门口的小厮正准备把套车的马匹卸下,领去马厩喂食,却突然瞧见自家少爷混身湿透地走来,一声不吭地钻进了马车里。
“您……”小厮心中狐疑,但碍着戚景思的阎王脾气也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道:“咱这是……去哪儿啊?”
去哪儿?
这问题让戚景思阖眸间蹙眉。
他实在被这一场出其不意的暴雨砸得头疼,只想躲言斐远点儿,却好像无处可去。
好在戚同甫最近事忙,起码这个点应是回不来的。
“回府。”他冷声道。
而他还不知道,此时的戚府后巷,一辆不起眼的灰布马车正在缓缓驶入。
马车停在戚府的后门,打帘走下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兜帽覆面,行色匆匆。
钱管家撑伞等在门口,将人引至书房便悄悄屏退了左右;他闭紧房门后勾腰上前,帮来人褪下沾了潮气的斗篷,露出内里明黄色四爪蟒袍。
戚同甫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鱼():七七,那你想要跟人家做什么鸭?
之前有个小伏笔怕大家忘了,七七被绑架的事有蹊跷,明天小叔叔上线后会慢慢揭开,小可爱有人有奖竞猜一下吗?
对!没错!小叔叔他明天要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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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管中窥豹 ...
太子李璞,晟明帝膝下长子,先孝贤皇后所出,被林氏嫡女,当今的淑惠皇后养在膝下,从出生之时起便是太子,是晟明帝最爱重的孩子,身份何其贵重。
然而眼下,他却是一脸焦躁惶恐,上前扶起戚同甫后,甚至紧紧攥住戚同甫的双手,躬腰颔首——
“戚大人,救我!”
“太子殿下这是作甚,可折煞微臣了!”戚同甫尽量伏低身子,“今日接到殿下传信,微臣便一直等在府上,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可不敢乱了君臣礼数。”
“之前那事儿……只怕是……”李璞虽是起身,但拽着戚同甫的手还是哆嗦,压低声音道:“瞒不住了……”
“太子殿下——”戚同甫仍是躬腰垂首,动作语气皆是恭敬,眼神里却满是算计,“此话何意?”
“今日朝后,父皇又传我到书房训话。”李璞说着冷笑一声,满脸苦涩,“父皇不喜欢我,这本也是惯了的。”
“太子殿下多虑了。”见李璞语间稍顿,戚同甫立马识趣地接过话头,上前安慰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这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您是陛下长子,又是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陛下不器重您,还能器重谁?”
“还能器重谁?哼——”李璞冷哼一声,突然眼神阴狠,“当然是我的好四弟。”
李晟王朝的太子殿下,单名一个“璞”字,有璞玉之意,这也许暗含了当初晟明帝对这孩子的期待,但——
李璞心里恨毒了这个名字。
他已经被雕琢了三十几年,不知要到何时,他的父皇才能满意这块璞玉为美玉。
而当今淑惠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李璠,就不一样了。
璠璵一词,本就是美玉,《初学记》中孔圣人曾言:“美哉璠璵,远而望之,焕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
李璞这些年来一直不忿,凭什么他经百般雕琢,仍是不合晟明帝心意,而李璠却能生来就是美玉。
“殿下今日来访若是为了这个,便真的是多虑了。”戚同甫言语间站直了身体,唇边似有一丝佞笑,“即便真有人能挡了太子殿下的路,也绝不可能是四殿下。”
“李晟王朝百余年,多少代帝王挖空了心思,林氏一脉被削权夺势,直到最近几十年,诸世家才算是有了能与之分庭抗礼的能力。”
头前借豫麟书院兴办官学之事,虽是李璠的提议,最后功劳仍是被李璞占了去;就算这事没在明面上掀开,背地里,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晟明帝自然也明白。
可他最终还是大张旗鼓地嘉奖了太子,允了李璞的推举,将戚同甫送上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这么多年来,晟明帝无论心中是否真的欣赏李璠,面儿上也得收着,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若是让林氏血脉的孩子继承大统,这天下还有谁能制得住他林家?”戚同甫说着抱拳作礼,放大了唇边笑意,“外戚干政的事儿,你我都能想到,陛下何其英明,又怎会不防。”
防一防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林。
“可是今日我离开父皇书房后,瞧见四弟带人进去了;我后来使银子跟殿前侍候的內侍打听过……”李璞说着突然倾身向前,状似耳语,“四弟他们,还是揪着之前那事不放,大约是想——”
“重开卷宗,再审旧案。”
“陛下答应了?”戚同甫笑意渐寒,眉头渐凛,“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李璞松了松方才的语气,嫌恶地抬了抬眼皮,“四弟之前背着父皇,暗地里做手脚查探,却没查出个所以然了,连带着老尚书也辞了官,父皇震怒,余威犹在。”
“他今日再见父皇,自然也不敢当面儿直说,就旁敲侧击地提了提;父皇不置可否,权当是没听懂了。”
“他们既然是想要申请重查,那便是说手上没有捏着确实的证据。”戚同甫伸手捻过上唇青须,若有所思,“老户部尚书在时,他们都查不出什么,既然今日微臣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便定然不会让他们瞧出端倪。”
“殿下——”他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李璞,“您在紧张什么?”
“能不紧张吗,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李璞紧张道:“虽说之前李璠背地里查不出东西,可若不是我发现他们暗地里准备联名上疏,请求在明面儿上查,你能来得及想法子遮掩过去?”
“是。”戚同甫肯定道:“可微臣想的法子,也的确遮掩过去了。”
“过去了吗?”李璞急躁道:“不过月余时间,他们又再旧事重提!”
戚同甫眉头紧皱,“可是陛下并未应允。”
“可是父皇偏爱四弟!”李璞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向身边小案,咬牙道:“这次是没答应,那下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