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巧儿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有……有我约他出去相见的书信。”
张泉连连摇头:“书信又如何?不过佐证你曾与他私会。还是牵强!没有能站得住脚的东西,即便我是御史大夫,也没办法下令拘押一个刑部侍郎。”
“对了!那个宫人!”韦巧儿忽然想起雪鹿麝一事李长明最后得到的答复,忙道,“吴献为了隐瞒雪鹿麝之事,曾杀了一个宫人顶罪!”
步六孤辰沉下去的心情又重新腾了起来,道:“我听说过此事。那名宫人写下认罪遗书自尽,事发在后宫,并无人追究其真正死因……我这便去寻中书省白侍郎,兰贵妃娘娘定能找出证据指控他!”
张泉叮嘱道:“好,切记,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步六孤辰与兰贵妃素未谋面,更不清楚她的为人如何。不过单看皇帝陛下对她如此宠爱,至少她应该是一心站在陛下这边的。而且,当初便是白侍郎从兰贵妃那里得到消息以后,猜出太后一党要对魏王下手,便去中书省查找旧档,最后用新武器研制配备文书扭转了一边倒的情势,想来去查后宫之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
前不久,皇帝陛下“为示宠爱”,给了兰贵妃召见父母的权力。白侍郎白夫人若想进宫探望,只需先知会一声走个流程,让兰贵妃召见便是。
白侍郎进宫探望女儿的第二天,白仙穗便领了两个尚工局的宫女到紫极宫求见圣上。
李煦此时正为弟弟的谋反案焦头烂额,本是谁也不想见,单单听了兰贵妃之名,便改了主意。
白仙穗进殿后照常行礼,不等皇帝提问,便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初魏王府中内眷被人用雪鹿麝暗害一事?”
李煦点头,听到是为了这事,略有些失望地道:“记得。”
白仙穗道:“雪鹿麝是混在御赐香料中,后又有宫人留书自尽谢罪,臣妾便以为真是那名宫人与薛孺人家中有怨,为泄私愤下药暗害。可昨日父亲入宫,却同臣妾说起,有人举发那宫人是被人谋害顶罪的!”
李煦脸色一沉,道:“查出什么了?”
白仙穗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你们,将先前同我说的,再向陛下说一遍。”
“奴婢是尚工局宫女彩星,跟新月姐姐同住一屋……那天晚上起夜,奴婢亲眼看到……看到……”那宫女还是有些害怕,“太后身边的肖公公,拖着新月姐姐的尸体……”
旁边那宫女也道:“奴婢也与新月姐姐同住一屋,我们三人平日以姐妹相称,感情要比旁人好些。彩星素来胆小,夜里起来常常要拉人陪她一起,那天彩星不见新月,便叫醒了奴婢陪她……奴婢也看到了。奴婢当时吓得以为自己是看岔了,连忙与彩星回房休息。然后第二天……便听说新月姐姐畏罪自尽。”
彩星听到此处,已是泪水连连:“陛下,娘娘,新月姐姐绝对不会用药残害魏王夫人的!是有人害了她,求陛下为新月姐姐做主啊!新月姐姐家境贫寒,每月月例都是送往宫外接济母亲。这样的家世,能不能与薛家人见上面都未可知,又能与薛家有什么怨?求陛下给新月姐姐一个公道!”
两人边哭边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实在让人心惊,李煦忙出声叫她们两人起来。
“你方才说,是白侍郎向你提起,有人举发此事?”李煦沉吟道。
白仙穗欠身一礼,郑重道:“此事,关系到刑部侍郎,吴献。”
李煦冷冷一笑。
拘押吴献的诏令很快便被送往宫外,此时吴献正在大理寺昭狱之中。此次三司会审,他也是主审之一。
原本计划是将李长明秘密关押,带朝堂上局势稳定,便让李长明永远闭上嘴。可他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那样的意外,官府发现了李长明,不得不结束秘密关押。
他独自一人来到最内里的牢房,远远便听到几声痛呼,不禁皱了眉。
“吴韬!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乱来!”吴献见自己的四弟蹲在牢房里,便出声呵斥。
吴韬身边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手指上全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地上落了几小片指甲一样大的东西,还沾着血肉……
那就是指甲。
“啊啊啊!”李长明强忍的尖叫声还是冲破了喉咙。
指头被强行扯裂,痛楚直冲脑中。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扯掉的痛苦,远远比外物抽打的痛更加强烈。
“这有什么关系,不死不就行了。”吴韬抓着李长明的手腕,回头道。
吴献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了刑具……都说了,现在已经是三法司共审,不是他可以随意乱来的时候了!
虽是不悦,吴献却也没有阻止。
奄奄一息的李长明猛烈地喘息着,目中凶光显露,却只像只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再凶也伤不到任何人,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他用力道:“吴韬……你给本王记好了……”
“记什么?”吴韬笑嘻嘻地将刑具对准他的小指,“最后一个。”
“大人!大人!”狱卒形色匆忙,“步六孤大人来了!”
吴韬听到步六孤辰之名愕然回身,看了身后的哥哥一眼,脸上立时浮现出不屑的神情:“那个贱人还不安分!可恨不能把他一道抓了!”
“你快点走。”吴献斥责一声,自己先走了出去。
第27章 以彼道
吴献进牢房之前留了手下陈敬在外, 便是怕突然来了什么人,留陈敬在外好拦着。
他来到牢房大厅时,陈敬显然已经拦不住了。
陈敬低头擦汗:“吴侍郎的命令, 下官不敢违抗……还请步六孤大人稍等片刻, 待侍郎过来再……”
吴献远远便道:“我不是说了吗?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来了让他们直接回去就好!”
陈敬极为小声地道:“吴大人……可这毕竟是大理寺昭狱, 拦着人不让探望也不合规矩。”
吴献极为不悦地朝他瞪了一眼,险些把“废物”两个字写脸上了。陈敬愈发不敢抬头, 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让吴献忘记自己的存在。
步六孤辰见吴献出来,冷哼一声,道:“陈大人尚且明白刑部之人无权阻拦探视,吴大人身为刑部侍郎, 反倒是不清楚了。吴大人是对自己职权不太明晰,还是太不把我大虞律法放在眼里?”
吴献不接他的话, 只是道:“谁都知道步六孤大人是魏王近臣,大人来此探望魏王,又是为了什么呢?魏王如今是重犯,本就不该让你这等与他亲近之人探视。难道放你进去, 与他串供?”
“且不说魏王殿下此时尚未定罪,即便真是重犯死囚,也没有不让探视的道理。”步六孤辰双眸之中隐有怒意,“我若是与此案有关, 大人大可拿着缉捕令将我关进牢房。既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让我被关押,大人又如何能凭空污蔑我来此探视是意图串供!”
吴献不屑一瞥,显然不想与他继续这口舌之争,这便回了身去:“我在此处, 步六孤大人就是不能进去,大人若是愿意等,那也随意。”
此时牢房中并无旁人,还真是他说了算。步六孤辰看他如此专横,厉声喝道:“吾主李氏朝堂,岂容你在此放肆!”
吴献闻言,不禁回头笑道:“‘吾主李氏’?步六孤大人享着朝廷俸禄,倒将自己看成魏王家臣了。”
步六孤辰冷声道:“我忠于圣上,自然奉李氏为主。吴侍郎竟然如此言语,难不成侍郎心中,这朝堂非是李氏朝堂吗!”
这话也算是戳中了吴家人心中所想,可太后一族再跋扈,也万万不敢把这种事明目张胆说出来,此时被步六孤辰这样一句话扯开遮羞布,吴献自然是恼羞成怒。吴献顿时喝道:“还不快把步六孤大人请出去!”
左右不敢违命,便要上前。
“慢!”一个声音自步六孤辰背后响起。
步六孤辰回身一望,行礼道:“江少卿。”
大理寺少卿江容还礼,容色平静地对吴献道:“吴侍郎乃此案主审之一,要如何审问,侍郎自是有定夺之权。不过……此案要由三法司同审,侍郎虽有权定夺,却也是要与其余主审共同定夺。在下并未听闻三法司决定禁止外人探视,吴侍郎是不是有些越权了?”
吴献道:“此人平日里与魏王走得极近,谁敢断言他与此事毫无关系?我不过是小心些罢了。”
“照这样说,与魏王殿下走得近的晋王世子,与步六孤大人有亲戚关系的右相,岂不是都该来这大理寺昭狱走一趟?”江容话锋一转,“在下听闻魏王殿下被用了刑,吴侍郎这般阻拦,怕不是为了隐瞒什么?”
“我无需隐瞒什么!”
“那还请吴侍郎让我等进去探视。”
吴献咬紧牙关,他与江容的官职乃是同级,这里又是大理寺,并非刑部,没人在还行,他身为主审之一还能做点主。若拿自己身份家族压一压,大理寺这些人也许还会给个面子,可江容显然不是会吃他这一套的人。
让他们进去,定然就会发现魏王身上的伤,他倒也不是很在乎这个,早晚都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就好。
只是吴韬还在里面!
他总是念着要报当初魏王那几鞭子的仇,之前负责秘密关押,又魏王的人被打成那个样子,心中怨气越积越多。家里向来对这个弟弟娇惯得紧,吴献心疼他被打,便带他进来了,由着他报复魏王。
现在外人过来,自己又拦不住,若是让他们看见吴韬在内,魏王又双手鲜血,怕是不好收场。
江容见他僵着不回话,便道:“看来吴侍郎果然是擅自用刑了!魏王乃是皇室宗亲,无论如何都要顾及皇家颜面。魏王生死也该由圣上裁决,吴大人若要越权,请恕江某难以从命。吴侍郎如此行为,是想谋害宗室贵胄吗!”
吴献冷笑:“我之所为,怎会与审问无关,何来谋害一说?”
“是不是谋害不好说,不过吴侍郎陷害宗室内眷,残害后宫宫人,却是板上钉钉的!”
张泉忽然从大门口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下。
吴献心中一惊,还来不及把张泉刚刚的话细想一遍,便听张泉又道:“御史台已接圣令,关押吴侍郎至大理寺昭狱,等候审问!”
“看来今日吴侍郎是回不了周国公府了。”江容看了张泉一眼,“魏王这案子,就不劳侍郎费心了。”
吴献脸色大变:“胡说!御史台如何能关押我!”
他尚未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有了这些罪名,狱卒纷纷上前按下他,便要拉着他去牢房关押。
眼见他已被拖走,江容向张泉一施礼,转身对步六孤辰道:“步六孤大人,请同我来。”
三人一起往内走去,还留在牢房内的吴韬全然不觉。
此时他依然沉浸在折磨李长明的快意之中,李长明手上的指甲已经被他一根一根拔下,十片指甲,一片不少。
李长明身旁便是几汪血水,之前他几次差点痛得晕过去,又硬生生被下一次的疼痛刺激,重新从麻木之中恢复痛感,最后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多好看的手,握刀挽弓时候那么美,现在怕是什么东西都拿不起来了吧……”吴韬欣赏着他此刻的情态,故意用着怜惜的语气道,“先是令三司共审,然后是劫你出来……你不会以为,大理寺和御史台插手,你就没事了吧?”
李长明双目之中满是泪水,脸上也遍布泪痕,只是他看向吴韬的目光依旧锋利如刀。一双眼睛暴起血丝,双瞳红得仿佛地狱恶鬼。
有那么一瞬间,吴韬会觉得害怕,感觉他会突然有了力气,把自己生吞活剥。
还好这只是错觉而已。
李长明望着他,忽地低低笑起来:“我若是你……我……可不会……那么蠢。”
吴韬也笑:“所以呢?”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等别人过来……我不仅可以……让他们看见……你此时是……如何虐待我的……我还能让他们知道你之前对我用了私刑……”
吴韬只觉可笑:“那又如何?只要你没死,我怎么对你,都只不过是刑部的人立功心切对你用了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长明用尽力气,撑着自己身体缓缓爬起:“吴韬,我要是你哥……我肯定早早把你打死。你实在是太蠢了……总是要父兄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这次他们还能护着你吗?”
“然后呢?”吴韬抓起他衣领,狠狠瞪着他,“你倒是看看现在谁能护着你?”
话刚说完,李长明忽然用力探手,抓住吴韬腰间短刀,抽出那森然冷光,而后直接反手刺进了自己小腹。
“呃……”李长明低低□□。
吴韬还当他要拔刀攻击自己,顿时偏身躲去,此时看那短刀是插进了李长明自己的身体,当即僵硬在原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刀对准的是李长明自己!
他的脑海之中,此时只有一个问题——李长明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想不明白,却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因而他开始不安,开始恐惧。
“那……现在呢?”李长明缓了许久,勉强道。
吴韬双瞳缓缓收缩,看着那把刀插进去的地方,伤口汩汩流出血来。
“你真的以为……我没办法反抗,只能由你宰割?”李长明愈发笑得诡异,“我只是要看看……你能蠢到什么地步……你哥哥让你走,你怎么不听呢?”
远处渐渐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