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影看外面天已经破晓:“你先回去睡吧,我好多了。”
“我……”萧郦一犹豫,踌躇半晌道:“苏公子,我有件事求您,您能不能……”
他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
苏夕影道: “什么事啊?”
“您能不能带我出省司监。”
“你想救裴旭?”
萧郦低下头不敢看他:“我在这世上只有裴师兄了,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让我去和他一起死吧,我知道我早该死了,这么长时间都是您和祭司在帮我,可是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所以你要去南陆和他一起被处死?”
“是。”
17、萦萦微香触7
◎关进自己的囚笼◎
苏夕影思来想去,答应了。
又睡半宿,第二日是沈暮时主持早课,苏夕影烧才退下去,沈暮时没叫他,也没心情进知书阁,在知书阁外一处亭子里设下讲堂。
而今是第一次有人敢反汜朝,难免为其他心怀叵测的人的埋下根源。若沈暮时再不站出来说话,有些胆大的,就要蠢蠢欲动了。
苏夕影有上次出逃的经验,这次没有带着工具直接去找门,而是拉着萧郦坐下稳稳当当吃完早饭,喝完药,房前屋后绕几圈,绕到上次的山崖边,确定下来确实没有看到省司监的围墙。
跳墙计划失败!
“系统,这地方不会没有墙吧?”
系统没说话,有人回答他道:“省司监依山而建,三面悬崖。只有一面建门与山路相连,本来就没有墙。”
苏夕影抬头顺声音看过去,从崖边巨石后面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与他年纪相仿打扮相似,走过来坐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磨手上的石头。
见他没有恶意,苏夕影走过去坐下,问道:“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啊?”
“看了沈暮时的脸。”
“……”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得罪沈暮时被丢进来的吧,沈暮时的脸好像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别人看。
苏夕影知道这少年会错了意,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知书阁上早课吗?”
“你不也没去吗?”
“呃……”
身后萧郦拉了拉他衣袖,示意苏夕影赶紧走。
那少年又问道:“你是新来的吧?不知道省司监里的人一向都是弱肉强食的吗。”
苏夕影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道:“算是新来的吧。”
少年凑过来道:“我叫褚时,你叫什么名字啊?”
“呃……我叫苏夕影。”苏夕影递给他一个笑。
那少年也笑道:“那我就喊你夕影好了,这皖州城里有很多规矩是违背不得的,你因为什么进来的?”
如果说因为什么进来的,那就是当初那句话了。
“挖苦了沈暮时一句。”
苏夕影抓抓后脑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你这可真是自作自受了。”褚时笑起来,显得眼睛很大,苏夕影才发觉他瘦的厉害,那双大眼睛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很是突兀。
褚时继续道:“沈暮时最听不得别人挖苦他,你这样,要被惩罚的。”
“我也知道不对,当时没忍住,你是没看到……里面那副场景,如果……看到,可能会从黄泉爬回来吧。”苏夕影话里的关于现代那个皖州的敏感词被系统自动隐去,成了断断续续的句子。
苏夕影无奈耸耸肩道:“也不知道我最后是不是要死。”
褚时压低声音道:“以往的都被人丢进了棺材里,你还是小心着些吧,现在挺风平浪静的,说不定哪天你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棺材里躺着。”
见他懂得不少,苏夕影顺水推舟问道:“那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得到沈暮时指尖的一滴血,”褚时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到苏夕影面前:“就这根,得到就能出去。”
苏夕影把他手指扒到一边,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伤他,还不如让我去老虎嘴里拔颗牙回来。”
苏夕影没等到回复,偏头看向身边少年,就见他也在看自己,褚时牵住他手站起来,道:“走吧,沈暮时在知书阁外开讲会,必须到。”
苏夕影和萧郦跟在他身后走,单论得到沈暮时的血,他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可对方会怎么看他。
罢了,人都要死了,想这些私心做什么。
沈暮时占用的那处亭子依山傍水,亭外悬挂了罗绮,从外面能看到亭中央有人影,应该是沈暮时。
苏夕影还没仔细端详沈暮时身形几次,不太认得,想问问褚时,一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是亭子外人多,穿着又一样,一不留意看错人走散了。
想到这,他把萧郦推到一旁树下人少的地方,免得待会找不到人,苏夕影回来观望片刻,轻轻捅一下身边人的胳膊问道:“这里面是沈祭司吗?”
那人见是他,点了一下头,听管事嬷嬷远远咳一声,又飞快低下头站好。
周围人是这个反应,里面是沈暮时没错了,苏夕影松了口气,跨上亭子,一把拉开罗绮迈进去。
有沈暮时在的地方,就有这种好处,不管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也没有人敢声张。
苏夕影心里突突直跳,刚迈进去就见沈暮时坐在白玉桌案旁,手里端了一杯喝了一半的酒,那双妖冶的眼睛抬起来,一眨不眨地望他。
赤红的衣裳,赤红的帘幔,就连他的酒盏都映上一层红色。
苏夕影心虚,腿一软步子凝住,险些跪地上:“沈、沈暮时你别动。”
沈暮时放下酒杯,换个姿势,改用手支住下巴继续看他。
苏夕影心说豁出去了,快走几步,扑到沈暮时腿上,一阵淡淡的红梅香将他围住,仿佛他在告诉他,他的身上没有令人作呕的尸臭和血腥。
苏夕影捉住沈暮时的手,好像这样沈暮时就抓不住他一样。
沈暮时指尖的血。
对,要他指尖的血,苏夕影因紧张,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埋下头用虎牙轻轻咬一下沈暮时的小指。
沈暮时没反应,苏夕影又埋下头,试探着用力咬了一下,白皙的手指上现出两个牙印。
“你属狗的啊。”沈暮时疼的一哆嗦,却没有动,只是皱了皱眉。
看他忍痛,苏夕影就下不去嘴了。
苏夕影在他面前跪下来:“我,对不住,我不应该想带着萧郦跑出去的。”
沈暮时拿起旁边的剑,出鞘半寸,在上面擦了一下手指,鲜红的血珠滴落下来,沈暮时皱起眉,用另一只手挑起苏夕影下巴,将指尖的血涂上他嘴唇,而后把流血的指尖含进嘴里,看着苏夕影道:“你带他跑吧,如果被我捉回来,你就一辈子留下,想好了?”
苏夕影点点头,就算一辈子困在这里,至少要把萧郦送出去。
……
苏夕影跑起来,才感觉身上很沉,也许是大病初愈,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紧紧拉住萧郦,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飞出去。
“夕影,等等我。”
是褚时,苏夕影折返回去,拉起他一起跑路,很快,沈暮时的人追上来,开始朝这边三人射箭,时不时有箭矢贴他脸胳膊飞过去,刺激至极。
终于看到门,苏夕影脸上一喜,回头对萧郦和褚时道:“跟紧我。”
二人齐齐点头,褚时忽然向后退几步,在苏夕影身后站住,还没等苏夕影反应过来拉开他,一支箭矢没入褚时的肩头。
苏夕影忙拉他避开箭雨,半揽住他往出走,手掌心满是湿热滑腻的触感,萧郦也过来扶,三人跌跌撞撞出了省司监的门,面前是一条可供五人行走的山路。
苏夕影和萧郦带着褚时走不快,后面跟着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褚时抓住苏夕影胳膊,气若游丝地道:“你们两个先走,我引开他们。”
苏夕影没理会,把他丢到背上。
眼前突然亮起红灯,苏夕影胸口一阵疼痛,呕出一口血。
这口血喷完,三个人都愣住了。
“甲方私自离开省司监,违反苏夕影‘懦弱’设定,予以处罚。”
褚时握住苏夕影肩膀的手收紧,萧郦吓一跳,忙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苏公子你这样不行啊。”
苏夕影想捶死这系统的心都有了。
前面有人喊了一句,苏夕影吐血完脑袋嗡嗡作响,没听清那人说什么,脚步开始踉跄,险些把褚时丢下去。
前面路旁停了一辆马车,苏夕影有意借来赶路,没等他开口,驾车的马突然仰起头,朝三人撞过来。
苏夕影腰部一痛,被撞飞出去,躺在地上迷茫地望了一会儿天,手下压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苏夕影拿起来看了一眼,远远丢开。
是荔枝,整车的荔枝撞散一地。
荔枝主人牵住马,站在不远处满脸痛心指着苏夕影的脸道:“你这娃子,咋就不听人喊话呢?”
苏夕影生平最听不得老人家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坐起来从身上掏两把,掏出身上仅有的两块银子,苏夕影把它们一股脑塞过去,道:“就当我买下来了,你看这银两,够不够?”
“够够够!”
苏夕影扶腰站起来,褚时和萧郦不知道去了哪,苏夕影喊他们几声,没寻到人,倒是追兵的脚步声又近了。
苏夕影腰上疼痛的令人发指,血滴落下来,他痛苦地抓紧旁边的草,大口喘粗气往路边爬,闭眼滚下山坳。
上面的脚步声逼近,又远去了。
一直滚到最深处,背部撞到石头上才停下,苏夕影强撑着靠上一座茅草堆,小心翼翼摸一把后背,沾上满手的鲜血。
苏夕影忽然想起来,他小时候最想成为的,不是万众瞩目,不是天之骄子,不是精英枭雄,而是一只鸟,一只能在枝头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只是时间将他密不透风包裹住,太多的棱角被磨平,他像一只断翼的鸟,关进自己的囚笼。
18、萦萦微香触8
◎谁也不要离开谁◎
如果不是在那个世界的爷爷临终前说平生的愿望,就是看一眼他的大学毕业证,他不可能还有勇气去高考,更不可能来这里有一场穿越时空的考古。
“水。”苏夕影半闭眼嘀咕一句,翻身侧躺在茅草堆里蜷缩起来。
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莹白的指尖掐着一只去了皮的荔枝。
“多谢。”苏夕影接过来含进嘴里,凉丝丝的,比他在老家吃到的新鲜太多。
“不客气。”
“沈、沈暮时。”
沈暮时那张脸和他的声音,苏夕影这辈子都忘不了,沈暮时坐在草堆的另一面,用手帕擦拭方才拿过荔枝的手指,看着苏夕影道:“是啊,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
苏夕影从沈暮时脸上看到几分不爽,忍痛坐起来。
“别动。”沈暮时过来把他压了回去。
手腕被沈暮时扣住,苏夕影挣扎起来,挣不开。
沈暮时的头埋进苏夕影颈侧,唇间的气息故意喷洒在他脖颈上。
苏夕影别过脸,感觉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接触,耳尖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之前虽和沈暮时不止一次清热过,这样在野外还是第一次。
“你,你想干嘛?”
“怎么?还跑上瘾了?想跟着萧郦跑去南陆不成。”
“我没有。”苏夕影又羞又急,用力想要挣开他,根本挣不动。
沈暮时改用一只手扣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环上他腰,撕开那腰带。
“疼。”苏夕影吃痛,忍不住喊出来。
“哪里疼?”沈暮时还欲再动的手顿住,坐起来把苏夕影抱进怀里,抬手摸上苏夕影的脸,轻声唤道:“夕影,哪里疼?”
苏夕影腰部被豁开口子,后背撞得血肉模糊,本来就在极力克制,又被沈暮时抓了一下,疼得不行,闷哼着道:“哪都疼。”
沈暮时摊开手掌,方才摸过苏夕影的掌心沾上一手血,已经凝住了。
赤红的血缓缓穿透苏夕影的衣物。
“苏夕影,你是不是打算死在外面也不回来找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苏夕影能感觉到沈暮时这次是真动怒了,急道: “没有,是我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只会对我说对不起,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不让你出来,你伤这么重,也不肯回来找我,苏夕影,你就这么想躲开我吗?”
“我,不是,我……”苏夕影明明有很多苦想诉,全压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暮时低头堵住他的唇,尝到了血腥气,眉头皱起来,舌尖侵入他唇齿,挑逗对方的舌头,比前几次只限于唇相贴的吻更具侵略。
苏夕影抓着沈暮时衣裳的手猛的收紧。
沈暮时抬手托住他后背给他输去内力,压制住伤口,抬起头看他。
苏夕影疼的脸色刷白,沈暮时用干净的手背擦去他眼角的泪。
沈暮时俯下|身,尽量温声唤他:“夕影?”
苏夕影咳嗽起来,半晌停住咳嗽,抬起脸看他,脸上泪痕还没干,道:“我好晕,你是不是在荔枝里面下了药……”
沈暮时抱他站起来,朝山下走:“是啊,我在里面加了□□。”
“你……”
“我带你下山找客栈,今晚就要了你。”
苏夕影简直要被他气死:“你放我下来,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