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刀[古代架空]——BY:四字说文

作者:四字说文  录入:10-01

  他分明坐在最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却好像还是被薛兰令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他已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从不追问。
  他有很多的问题,可他知情识趣,他从不想让人觉得为难。
  可现在他很迷茫。
  他眼看着薛兰令在屋中整理纸页。
  又眼睁睁望,看薛兰令即将踏出房门的背影。
  然后他终于开口。
  他说:“我见到了寿雪风。”
  薛兰令便在这句话之后转过身来。
  那双眼睛很深,深不见底,深不可测,连带着薛兰令脸上的笑意都变得不似笑意。
  薛兰令问他:“你在哪里见到了他?”
  他回答:“我在一家裁缝铺里见到他。”
  薛兰令便问:“哪一条街的裁缝铺?”
  他顿了顿,便不答反问:“你去了哪儿?”
  薛兰令道:“我去了一个地方。”
  他问:“什么地方?”
  薛兰令道:“无论是什么地方,总之是人该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分明如此敷衍。
  薛兰令却反要问他:“你怎么会见到寿雪风?”
  他说:“我和俞秋意一起探查附近,他带我去了他最先去过的地方,我在那里见到了寿雪风。”
  然后他又开口说话:“我告诉了你,你应该也告诉我。”
  薛兰令道:“我需要告诉你什么?”
  他说:“你昨夜去了哪里,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寿雪风?”
  薛兰令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坐下。
  薛兰令道:“我不认识寿雪风。段翊霜,你好像很喜欢质问我。”
  段翊霜道:“我没有质问你。”
  薛兰令道:“你问我去了哪儿,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你好像还不清楚,我们的关系,远不到你可以问我这些的地步。”
  段翊霜静了片晌,他说:“我知道,我没有问你的立场。”
  薛兰令道:“所以我也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他很明白这些道理。
  也早就明白。
  段翊霜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蜷起手指,拇指压在食指一侧,按出团红痕。
  段翊霜道:“你救下林天真和林天娇的时候,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
  “你救他们,现在又很好地利用他们,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算到了,你说你要做个人人敬仰的大侠,你想世人皆知,你想天下闻名,可我从不觉得你想做这样的人。你也的确没有成为这样的人。你什么都知道,你全部都算到了,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他定定看着薛兰令。
  薛兰令的唇角仍挂有浅浅笑意。
  他说到这里,缓声道:“我知道你对白阳山庄有恨,我知道你走出大漠,并不是想做一个侠客,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在禁地里被囚禁了七年,你做了很多事,我不知道的,我不该知道的。我对你的过去,全然不知,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薛兰令笑着问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翊霜道:“你之所以在那个时候选择与我说话,正因为对你而言,我比朱子平和穆常,都更符合你想做的事情,更应该被你利用,更适合做你踏足江湖的借口。”
  薛兰令十指交叉着支在下颌,他语调柔柔,轻飘飘如一缕云:“哦?那你为什么要当这个借口?”
  段翊霜道:“因为我想活下去。”
  薛兰令道:“可你活下来了,你却还是没有走,你怎么就不向世人揭发我呢。我这样的坏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坏,凭你无瑕剑在江湖上的名声,你但凡说了,大多数人都会信你,那于我而言,我要做的事情,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段翊霜却在这段话后不作迟疑地回答。
  “因为我爱你。”
  薛兰令问他:“你爱我什么?”
  段翊霜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轻轻颔首,道:“我想过很多次,我究竟为什么会对你动心,我想过无数的理由,但那些理由好像都不足够,我变得有些发疯,我有时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变得不像自己,却又很像自己。在你身边,我已快记不起自己还有个无瑕剑的名号,我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除了跟在你身后,计较你爱不爱我,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做。”
  薛兰令道:“可你的确什么都不用做。”
  他伸出手,苍白的手就像一道忽而打进黑暗里的光。
  那只手静静放在桌上。
  每寸肌肤都像在发光。
  段翊霜的目光不自觉地跟上这只毫无瑕疵的手。
  白,且光滑,没有茧子,也没有伤痕。
  不像那些风吹雨打里不断过活的江湖人。
  段翊霜听到他在说话。
  他说:“我说过很多次,我是个坏人,我一定会做很多不好的事情,你既然很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段翊霜倏然抬眼,就撞进一双深渊。
  薛兰令道:“那就从最开始说起。我杀了蔚飞白。”
  段翊霜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看着薛兰令,却连半个字都回答不出来了。
  薛兰令继续道:“我杀了蔚飞白,走出大漠,我又杀了对我出言不逊的天问斋门人。”
  “我杀了楼鹊已,又杀了神梦阁的少阁主,把他的死栽赃给陨星坞。直到现在,江湖上还在流传,是陨星坞杀了神梦阁的少阁主,他们总是不知道真相,因为他们更喜欢相信最不可能的真相。”
  段翊霜哑声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薛兰令似牢牢摄住他的心魂。
  哪怕只是被这双眼睛凝视,他的耳边就好像都要被心跳占满声响。
  薛兰令道:“我杀蔚飞白,因为我恨他,我杀天问斋的人,因为他们出言不逊,我杀楼鹊已,因为我想杀他。我想做的事情,我就做了,我想杀了谁,我就杀了谁,这本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薛兰令顿了顿,又道:“我救林氏兄妹,不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与寿雪风相识,我救他们,只是因为我想救,所以我救了他们,我与他们通信时得知寿雪风与他们的父亲有旧,所以我让他们请来了寿雪风。”
  段翊霜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薛兰令道:“我要做的事很多,你也不用总是追问我,因为如果知道真相对我而言有利益,那我一定会告诉你。段翊霜,这所有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布下这片棋局,落了子,棋局走向就要由着我的心意而走。我可以摘下棋子,也可以让他置身于乱世洪流,我如何下棋,这天下就会如何走。”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选择让你带我出去,踏足江湖,只因为你对我最有用,你比朱子平有用,比穆常有用,可以说,把你引去禁地,是我一开始就落好的棋。右护法是一把趁手的刀,唯有把所有都利用到了极致,我才能做我想要做的事。”
  段翊霜望着他,眼底一瞬潮热。
  段翊霜问:“所以我也在你的棋局里面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薛兰令却摇了摇头。
  薛兰令说:“不,你不在。”
  那只没有瑕疵的手抬起,握住茶壶柄,在茶杯里斟满了茶。
  薛兰令轻声道:“你是棋子,可你不在棋局里,就算你在,你也不在棋局里。”
  他没有给段翊霜继续追问的机会。
  他微微偏头,一点侧脸藏进阴影里。
  可他露出来的脸庞漂亮得让人痴迷。
  薛兰令道:“你是个不知来路,不知姓名,也不知过去的人。你说,你曾住在雪山上,那里满天飞雪,所以你有了名姓,叫段翊霜。”
  “是。”
  薛兰令便道:“如果……罢了。”
  他收回手,站起身,高挑颀长的身影像骤然涌起的黑暗。
  黑衣将他衬得更白。
  他左眼下的泪痣血色更深。
  薛兰令道:“人间多的是没有如果的事情。”
  然后他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有未尽之言。
  他欲言又止。
  可他的神情,他的话语,都没有露出半点能被猜测揣摩的端倪。
  他好像有心要说,又无心去说。
  他好像会说,又好像根本就不想说。
  段翊霜怔怔坐在桌前。
  骤然而然的坦诚,轰然而止的真相。
  他伸出手,在薛兰令留有余温的桌上以掌心紧贴。
  可那还是好冷。
  于是他后知后觉,想起薛兰令从来没有热过。
  他好像触碰到了尖锐一角的瑕疵。
  真正抚上时,却又摸不到任何缺口。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如果给谷主看到,谷主会做的事情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选黄道吉日。
  第二件事,准备聘礼。
  第三件事,跨频道买墨镜。
  薛兰令,一个喜欢了又不开口爱上了也不说只会自我折磨的美强惨(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你们猜教主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如果,是想说如果什么呢。
  联系上下文,感觉还是挺明显的(应该吧)


第七十五章
  “西风小手”寿雪风,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
  他偷宝物,偷秘籍,偷金银,也偷五谷杂粮,甚至是一片瓦。
  谁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偷什么样的东西。
  像他这样的人。
  在江湖上,名声应该很差。
  可偏偏寿雪风和许许多多成名过的神偷不一样。
  他偷东西,总让别人叫好,让被偷的人说不出话。
  寿雪风有很长一段时间十分有名。
  旁人听到“西风小手”这四个字,都会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去见他。
  猜测他去哪里,偷什么东西,然后再埋伏在四周,却不是为了抓住他。
  而是为了在他盗取宝物之后,能在夜色里喊出一声“大侠”。
  不错。
  寿雪风是个神偷。
  他却也是江湖人心中的大侠。
  在段翊霜成名之前,他已做了两年的正义之士,人尽皆知的侠客。
  江湖上的每个时代都会有个成名的人物。
  他会代表这个时代。
  寿雪风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时代。
  然而这时代不算久。
  但寿雪风却觉得这样很轻松。
  他喜欢轻松。
  正如同他现在坐在溪流边,用溪水冲洗他的靴子。
  他的头发被打湿,衣袖也同样湿漉漉的。
  但他脸上的笑意却很干净。
  和他这堪称狼狈的形容完全不一样。
  寿雪风就坐在这里。
  他冲洗靴子,又洗手,还要搓下衣摆的泥灰。
  他这样做这些事情时,薛兰令正好走来。
  寿雪风哪怕是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那种许久不见的压力。
  寿雪风的手一顿。
  他转头,抬眼,对上薛兰令的眼睛。
  寿雪风咧嘴笑道:“这林天真可真不仗义。”
  薛兰令问:“怎么不仗义?”
  寿雪风道:“若他告诉我,我要见到的人是你,那我就不会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和你见面了。”
  薛兰令道:“你认识我?”
  寿雪风颔首道:“我当然认识你,这天底下的所有美人,我都认识。”
  薛兰令淡淡道:“原来‘西风小手’还是个风流的人。”
  寿雪风道:“风流才是好事,人如果不风流,守着一瓶花过一辈子,那才孤独。”
  薛兰令道:“花未必想和你过一辈子。”
  寿雪风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道:“那可不一定。花不管想不想和我过一辈子,只要我愿意,那花去哪里都会被我找到。”
  薛兰令看他片刻,却不应这番话。
  薛兰令道:“看完这幅地图,你就走。”
  寿雪风问:“为什么?”
  薛兰令道:“我不保证在你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之后,我会不会因为你今天的言语而动手杀了你。”
  寿雪风敷衍地说话:“你好可怕。”
  薛兰令道:“你也不害怕。”
  他说罢,掸开手中的纸页,明玉坠留下的地图就呈现在眼前。
  寿雪风扔下靴子,赤着脚,踩过溪边的鹅卵石,走到薛兰令的身边。
  他探头看了,道:“这几个地方我认识。”
  薛兰令道:“但这几个地方里只有一个是真的。”
  寿雪风问:“你怎么知道?”
  薛兰令道:“我前夜去过白阳山庄。”
  寿雪风道:“你在黎庄主的眼皮子底下搜查他的白阳山庄?”
  薛兰令道:“夜长梦多,早些时候找到,早些时候做完这些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寿雪风摇首道:“可这对我没有好处。”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来帮你,是因为你救了林天真和林天娇,救了我兄弟的儿女,所以我答应他们要过来帮你做一件事,但这件事我就算不帮你,那也不算什么,因为我只答应他们要帮你,却没说一定会帮你完成。”
  寿雪风笑道:“不如这样,你找一找我能有什么好处?”
  薛兰令垂下眼帘,睫羽扑下一片暗影。
  他沉默片晌,道:“你会有好处的。”
  寿雪风问:“什么好处?”
  薛兰令道:“我不杀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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