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抵在床边一夜,到了天光,酸疼得醒了,扫到床上,那只小狐狸精正睁着眼睛看他。四目相对,宝瑟儿脑袋却偏到一边。连天横乜斜了眼,道:“怕甚么?我会吃了你?”
宝瑟儿抽了脚,蜷缩在角落,默默不知作何言语。
“教你跳你便跳,我教你咬着尾巴兜圈子,你也咬着尾巴兜圈子?”连天横手掌在被子上一拍,吓得他身子抽动。
见他真是受惊,连天横也有些自责,要去摸他嘴角的伤,甫一抬手,宝瑟儿便朝后躲,这一躲不知怎么,又惹恼了连天横,冷笑道:“你在姓李的跟前,也这般拿乔?他就着你,你便认他的好,我不哄你,就记恨上了?”
“我走了,”宝瑟儿低声道:“一夜不归,妈妈惦记。”
连天横却不依不饶,握着他的胳膊,冷不丁质问道:“我是公狗精?”
宝瑟儿看他记仇,不敢答话,拱他的火。挣了几下,挣不脱,被逼得急了,瞪着他:“是!”
连天横几时被这样人叫过板,火气噌地上涌:“我是公狗精,你是甚么!”二话不说,推他到床上,在那脖颈上粗暴乱啃。握住膝盖,分开两腿,便要径直而入。
“不但是公狗,还是条疯狗!”宝瑟儿奋力推他,抵着他肩膀反抗,双腿胡踢瞎蹬,使出吃奶的劲,又踹了连天横好几脚,那床板子震天地响。
连天横半晌居然不能得逞淫威,邪火乱烧,一把掀翻宝瑟儿,在屁股上狠狠地扇了两下,那声音清脆响亮,宝瑟儿被打得生疼,骂道:“你混账!”
“你再骂?”连天横又是一巴掌,掴得他屁股发麻。
宝瑟儿咬唇忍着疼,哭嚎道 :“你不要脸!你这强人杀的!你这斫了头的!”说着自己觉得不吉利,补救道:“方才说的都不算甚么,你是只臭癞虾蟆,大浑虫,殃人货,狠心贼……连天横,你不是人!唔……”
连天横听在耳里,又怒又笑,捂住这泼烟花的嘴,教他唔唔出不得声,一手插进他股间,撬开腿根,滚烫的东西挤进去,来回抽动,那腿根的嫩肉夹着他命根子,宝瑟儿知道那是甚么,心头一阵悲凉,不知抽了几十下,大腿内侧滚烫,只怕是磨破了皮。连天横伏在他身上黄牛似的喘粗气 ,忽地碰到块硬硬的物什,掏出被衾一看,却是枚玉玦。
宝瑟儿见他没了动静,返头去看,忙夺过那玉玦,怒气冲冲道:“这你也想拿走不成?”
连天横想起这是那日,在花里馆丢给他的,玉玦上一段缺口,正是决绝之意,心头不禁冷静下来,想起那夜,扪心自问:我和他计较甚么?却不是自寻烦恼。
呼吸渐缓,把个玉玦塞进他衣裳里,搂着他,道:“这件事,终究是我之过,扳指不该随手给你了,你也是个没长脑子的,要典当,合该出了镇河再当。”
“谁说我要当。”宝瑟儿心内冰凉,跳了一回井,连天横依然不信,这辈子也不承指望他信,便不再开口,脑袋埋在枕头里,不想被他瞧见,只是克制不住肩头,还一耸一耸的。
“行了,”连天横掰过他身子,见他抽抽搭搭的,满脸泪水,哄孩儿似的亲他的脸,又揩他眼泪:“我几时怪你?扳指是死物,不能吃不能穿,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有甚么不好。你真要当,我给你找门路,说个公道价。”
说着,手在被子里握着宝瑟儿的茎身,轻轻地套弄。
“你去死!”
“那我就去死。”
“你不要死,我要你活遭罪。”
“那我就活遭罪。”
宝瑟儿恨他入骨,却束手无策,哪里有甚么心思办事,可今日连天横发过火,又变得温情款款,害怕他又发怒,只得隐忍承受。
再说那头,连氏夫妻回了房,一夜相对未眠,到了天将泛白,莫氏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宝瑟儿惨死在连家,却不是溺死,而是被火烧成一块焦炭,阴魂不散,吓得坐起,拉起连老爷,穿过大半个连府,急匆匆去厢房里察看。
门一开,莫氏便见那被衾里起起伏伏,儿子压着那鬼狐涎,在那里耳厮鬓磨。连老爷率先反应过来,大惊失色,莫氏猜到情形,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尖叫一声,捂着眼睛。
连老爷抄起墙角一根竹笤帚,往床上就是一掼,掼得连天横脊背生疼,死死地护着宝瑟儿,狼狈道:“爹!”
饶连老爷是个心胸宽阔、想得开的,见了亲儿子的活春宫,此时也气得三魂出窍,七魄消散,只想将这孽子打死便罢,隔着被子抽了几下,抽得宝瑟儿惊恐大叫,连老爷又掀了被子,举起笤帚,狠狠地抽过去,那笤帚杆是一整根楠竹,光滑结实,连天横又赤着上身,后背挨了几下,条条肿起。
宝瑟儿伸手去够那被子,想盖在连天横身上,手臂也被打得剧痛。宝瑟儿是从小挨惯打的,吃得如此力道,不知轻重,知连老爷真是气得疯了,便挣扎着,身子覆在连天横身上,撕心裂肺地吼:“不要打他!”
莫氏跺脚道:“你倒有脸求饶!”
连老爷几十年都未曾发过如此雷霆之怒,手下得极重,棍子雨点似的落下来,一时间笤帚声、皮肉声、莫氏的骂声,连天横的闷哼声,宝瑟儿的抽泣声响作一团,此起彼伏。
“你们只这一个儿子,他再不是东西,也只有他,打死了,就没了!”
连老爷打得累了,这才罢手,笤帚丢在地上:“你们这对腌臜东西!打你们嫌脏了我的手,好自为之罢!”竟连莫氏也顾不上,气得拂袖而去。
“老爷!”莫氏急忙跨出门去看,却也追不上了。再看屋里,连天横拿被子裹了宝瑟儿,自己穿上衣裳。
莫氏冲连天横道:“你出来。”
连天横便老老实实地跟出去,走了几步,莫氏便停下来,回过头,啪地抽了他一耳光。
连天横脸被打到一边,沉默无言。
莫氏指着他鼻尖:“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
“也要他迷得住。”连天横嗤笑道。“玩物似的东西,想玩便玩两下,有甚么打紧。”
莫氏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当真?”
“千真万确。”
“娘要你发誓,发毒誓!”
虽说连天横平日里发毒誓比吃饭还轻松些,却也没想到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妓发重誓,只觉得有些可笑。
“你不敢?”莫氏见连天横不做声,以为他迟疑了。
“有甚么不敢,”连天横举起二指,铿锵有声道:“我要是喜欢他,就刀斫火烧,不得好死,尸骨无存!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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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莫氏见儿子发了毒誓,这才放下半条心,又隐隐约约惊讶于他的无情,不过总胜却败坏家门,便耳提面命道:“你听着——那扳指,他要还就还,不还也罢,就当跌在茅坑里,脏兮兮的,咱们不要!今后切不可再同他往来!”
连天横送走母亲,心头也是烦躁,转头回房,却撞见宝瑟儿站在门槛上,换了身肥大不合体的深灰蓝圆领小厮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扶着门框看他,眸似点漆,静似一抹幽兰生在空谷里。
“出来作甚么?”连天横搂他进去,生硬地哄道:“上药去。”
宝瑟儿拿了他的手,低头道:“这就走了。”
连天横以为他使小性子,不想待在连家受气,伸手替他系好腰带,嘴唇贴着额角亲两下,道:“等马车来,送你回去好不好?”
“坐不惯马车,何况没有几里脚程,走两步就到了。”宝瑟儿口里这般说着,轻轻推开他,迈过房门,走出二三步,到后院里,忍不住又回眸,慢吞吞道:“不要和爷娘怄气,他们教你走正途,同我们这些人厮混,对你只有害处,没有好处,你省得么?”
连天横见他反倒有模有样地训诫起自己来,十分新鲜,挑眉道:“我不和你厮混,人家也不和你厮混,人人走那正道,你岂不是要饿死了。”
“我不管别人,”宝瑟儿嗓音喑哑,捂着嘴咳嗽两声:“走了!”微跛着脚,穿过长廊,那廊柱筛下条条黑影,时明时暗的。路上几个绿衣婢见了他,叽叽喳喳,捂嘴窃语。
宝瑟儿恶狠狠地瞪回去,这些个碎嘴仆妇便不自然地收敛了笑,避瘟神似的,快步走开。
小福子从身后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塞了只绢袋给他,道:“宝瑟公子!少爷教我转交给您。”
他不知甚么物什,接过来,红肿的手指解开袋子,露出里面两锭足色的蒜头金,亮灿灿的,照得人两眼刺痛,不禁划出一滴泪来,宝瑟儿怔忪地瞧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绽出欣喜的笑容:“……吃这顿好打,倒是值了!你回去和他说:下回再有这等不寻俗的好差事,可别忘了我宝瑟儿!”说罢,拿起钱袋,扬了扬,道声多谢,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着脚上有伤,走得颇为吃力,到了连府门口,撞见位年轻公子,明眸皓齿,一袭窄袖织锦红衣,金线绣出叆叇祥云,脚蹬香云小靴,银丝勾出叠瓣牡丹,通身的富贵,遍体的风流,不是瑶池仙君,便是人间宋玉。那美貌公子见了宝瑟儿,误以为这是连家小厮,拦住他,随口道:“我问你,连天横在家么?”
宝瑟儿见这龙凤之姿,便知又是连天横哪位相好了。再看自己,衣裳灰扑扑,头发乱糟糟,面容浮肿丑陋,气度又粗鄙市侩,像只拔了毛的山鸡,落了水的鹌鹑,手里还攥着钱袋,两相映衬,不禁自惭形秽,头也垂到地上去了。
“哎呀!你怎么不穿鞋?”红衣诧异道:“脸上还挂了伤!谁欺负你了!”
宝瑟儿被他问得十分窘迫 ,涨红脸,憋出一句:“我、我打小不爱穿鞋!”忍着脚疼,一气跑了几十步,转头见身后人被抛下老远,才放下心,捱着往花里馆走。
宝瑟儿遇着这个红衣裳,不是别人,正是许抟云,站在原地纳闷:关照他两句,怎么就跑了?好个怪人!不管那些,径直跨进门,就见那些下人挤眉弄眼,一路上断断续续听见甚么“娼妓”、甚么“捅屁股舔腚门”的。
再大步流星地往堂前走,看见连氏夫妇坐在桌边吃早饭,笑吟吟地招呼:“叔父,叔母!你们吃的甚么好吃的!”
“是云官儿,”莫氏见了他,神色依旧恹恹,长叹了口气,指着饭桌:“用过早饭没?你不嫌弃,就着吃两口罢!”身边的丫鬟连忙倒了热热的一碗胡桃松子茶,端一碟滴酥泡螺,打个千儿,笑道:“这是云少爷最爱吃的。”
“那敢情好,”许抟云倒不见外,吃过了也道不曾吃,坐下来,拈颗梅酥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团,含糊不清道:“叔母今天这是怎么!有气无力的!”
连老爷终究是个要廉耻的,忍着气不欲开口。
莫氏道:“还不是为着那个逆子!”
“连天横?他?”许抟云幸灾乐祸,心道你们若是为他发怒,这辈子只怕有发不完的怒了。
“云官儿,”莫氏直起身子,忽正色道:“叔母要审你!”
“审我?”许抟云嚼着梅酥丸,措手不及,竟不知几时惹祸上身了。
莫氏道:“你同那畜牲,还有荣家老二,自小一同长大,交情匪浅,荣官我不提了,他玩得只比天横要花——可你,你是个好孩子!也替他瞒着叔父叔母,教人怎能不气……”
“瞒?瞒甚么?”许抟云嘴里干渴了,端起茶盏来,大灌一口。脑子里飞快思索着,究竟哪桩事败露了。
“事到如今,你敢说你不知情,”莫氏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控诉。“造孽的,他在外头玩男人呀!”
“噗!”许抟云一口茶水喷出来,喷得四处都是,连忙用手揩了,又抓起盘里的手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前襟:“……还、还有这回事?”
莫氏闲倚在桌边:“叔父叔母跟前,你还装傻!”又口气忿忿地:“女人也就罢了,真不知道这男人和男人,有甚么好?”
连老爷冷哼道:“和男人厮混的,几个是正经人?何况是那秦楼楚馆的狐媚子……”
“哈,哈哈,”许抟云苦笑着,一根指头抠着自己的脑门,清了清嗓子,又握成拳,砸在桌上,义愤填膺道:“是!这个连天横,实在混帐!我早想教训他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莫氏便紧紧握着他双手,诚恳道:“云官儿,既然你来,便替叔母劝劝他,他油盐不进,大人说的话索性是不听的,你们同侪之间,说的甚么,听得进些。”
许抟云板起一副肃然面孔,应承道:“我明白,这就去骂醒他,看他还敢乱来!”
说罢,一掀衣摆,脚步生风,锵锵锵走到东厢尽那头的屋门口,又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见连天横躺在床上,面朝着里。
心里偷笑,便撩了衣裳,一屁股坐在他腰上,呔地一声,大喝道:“连天横!”
连天横被猛坐这下,忍无可忍,一把掀翻他,压在身下,再定睛一看,怒道:“怎么是你!”
“怎么,你这个不孝子!”许抟云嘿嘿两声,勾着他脖子,眉开眼笑:“看我怎么教训你!”
连天横搡开他,自己坐起来,穿上衣裳,道:“你也知道了?我爹娘也真是不怕丑的。说的甚么,教我也听听。”
许抟云一骨碌爬起来,扒了床边的一条小椅子,靠上去,有气无力地翘起兰花指,捏着尖嗓子:“连天横这个畜牲,在外面玩男人,死不正经的,跟那个狐狸精,真是屎壳郎滚驴粪蛋子,一对臭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