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连 番外完[古代架空]——BY:青州从事

作者:青州从事  录入:10-08

  鱼端上桌,连天横拿了信封站起来,正欲离去,那头雅间里却传来男人醉醺醺的笑声:“——爷儿们手里有钱了!足足两锭金子、三十六两雪花银!”那人又道:“你道这人活一世,有甚么滋味?日积夜攒,藏下这点私钱,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嗬!”
  连天横听了,便将信封收进怀里,复又坐下了。
  那里面有个女声,咯咯地笑道:“人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不假!他待你不薄,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这下尸骨无存了,你瞧瞧你瞧瞧,第一个昧了这人的老本去!”
  “他?他算甚么不薄!守着一匣子的好东西,一毛不拔!”那人道:“我、我就没送过他东西不成?”
  女声笑着揭发道:“你问问,哪个不知道你李相公见天里乞白食的?还不是人家给你的钱!”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责道:“好你个李文俊!占了便宜倒卖起乖来!”
  李文俊听了,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强自笑道:“嘿,这就叫,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又撇清道:“你们有所不知,他早跟我割袍断义了。”
  “这又是怎么搞的?”
  “他那匣子里有只扳指,我便顺手拿去典当,谁知道那东西值大钱——有多大?买得下几百爿良田了!可惜我问过价,出不去手,他又来求我还这东西——你们猜怎么着?”
  “你怎么说?”
  “我转念一想:便教他拿手里现钱来换。”
  众人听了,都咋舌不已:“你偷人家的东西,反倒教人去赎!真是算盘珠子成精了!”
  连天横坐在这边听了,把玩着茶碗,三根手指拈着转动,目光沉静,指节逐渐收紧。
  姚迢开口道:“连兄弟……”
  连天横抬起手,示意安静,只听屋里有筛酒声,不久又断断续续有人说话。
  “哈,那扳指捏在我手里,他不肯,有甚么办法!又是哭,又是下跪,丑态毕出……那天银子给我,算是脱了他半条命了,那模样我见犹怜……可惜他见识太短,还把那东西当宝贝……”
  同桌吃酒的人听了,谁人不艳羡,谁人不钦佩?个个恨不得当场找个妓女歌郎来傍,纷纷感慨道:“你这是无本的生意,陪他睡两觉,银子就听得见响似的,哗哗地来了,不错、真是不错。”
  “陪他睡觉?哼,这倒是想得美了!这种货色,骨子里带来的脏东西,我李文俊!好歹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岂能让这男妓近身!”
  “话是这么说,见了施六家的,你也没见得少干两下!”那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都拿他取乐。
  李文俊倒是不以为意,道:“这女人和男人么!总归是不同的。”劝酒道:“你们说他,终是扫兴,耽误了吃酒,该罚!”
  这下拿起执壶,轮番倒去,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黑影,李文俊吃得半醉,抬起头来,见是连天横,大张着嘴,忙站起来,堆笑道:“连少爷!今日真是紫气东来,赶巧儿您也来这吃酒!”
  不等连天横开口,一副稔熟的模样,冲桌上的人道:“这是八孔街的连少爷,咱们一桌吃过酒的交情!”
  众人纷纷见过礼,连天横拿起执壶,揭开盖,嗅道:“这是甚么酒?”
  坐着的女人飞来一个媚眼,娇笑道: “是杏花露,不是好酒,少爷莫要嫌弃。”
  连天横招手叫酒保来,吩咐道:“你去,取一瓮十六斤的霜葩白来,我敬诸位几杯薄酒。”
  酒保捧了大瓮上桌,揭开封皮,登时浓香扑鼻,满室酒气,众人惊叹不已,伸长了脖子看去。李文俊更是急不可耐,凑到瓮口深深一吸,如闻仙气。
  连天横忽然发难,抓起李文俊的头,粗鲁地揪起来,一下子摁进酒瓮里。咕咚一声,李文俊头埋在酒里,死命挣扎起来,手脚扑腾却无济于事,要开口呼救,却连吃了几口烈酒,喉咙里如野火焚烧。
  周围人见了连天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唬在当场,面面相觑,皆是战战兢兢,不敢上前一步。
  水声清脆,连天横将那人头扳起来,李文俊脸色血红,鼻孔大开,一张一翕地大口呼吸,至多不过两三口,又被残忍地按将下去,不禁惨叫一声,化作气泡冒上来。
  李文俊被这般酷刑折磨了七八遭,呛了几大口酒,实则醉如烂泥,流着鼻血,不知死活地笑道:“我知道了,宝瑟那个贱人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连天横提着拳头,一拳砸到他眉骨,揍得眼眶绽开,鲜血直流,李文俊是个文弱的人,只一拳就倒在地上,众人哗地散开。连天横蹲下去,把他揪起来,一言不发,连捶几十拳,打得他半边脸肿如馒头,半边脸青如兽面,还不过瘾,拽起他衣领,往外猛拖,拖到窗边,众人面如土色,都道:“使不得使不得!”轰然一声,将他整个人摔下窗去。
  楼下久久不闻人声,周围人大惊,冲过去,见李文俊身子歪斜,瘫在马厩里,一动不动,不知是谁尖声道:“不好!死人了!”
  姚迢在门口看了半晌的好戏,开口安抚道:“二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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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纪人:介绍买卖双方交易,以获取佣金的中间商人。
  晚安,白天再修


第49章
  “三月都过完了,少爷怎么总在书房,从前他在家里,一刻也关不住的。”几个年轻的丫鬟抱着大竹筛,搬到后院的空地上,手里忙碌,一边叽叽喳喳地扯闲:“少爷从陶家回来,真是转性了,不信,昨天还叫了各店掌柜的来,问生意上的事呢!”
  “问甚么?”
  “我哪里晓得问甚么?听不懂。小福子总知道罢,赶明儿审审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干着活,恰好小福子路过后院,被她们扬长了脖子叫住:“唉!小福子,过来!”
  小福子走过去,听几个婢女在那里挤眉弄眼的:“小福子,少爷在陶家撞见甚么?一回来,换了个人似的。”
  小福子手里还拿着只黑漆匣子,他想起上回被柳家人关进房里,跟女尸待了一天一夜!心里委屈,哪里知道连天横在陶家做了甚么,冲她们随口敷衍两句:“少爷的主意大着呢,你们想不到,也管不着!”那头又听见传人来叫,有些不情不愿地跨进门。
  见连天横仰躺在椅子上,间或吱呀一摇,脸上覆一本摊开的账册,遮住阳光,听见脚步声,捏起册脊,撤下账本,在飞埃弥散的暖黄光线中,露出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取回来了?”
  小福子老老实实答:“少爷,宝瑟公子的遗物,都在这里了。”
  “就这么只破匣子,那些床褥帐子衣服,一样也没有?”
  “王妈妈嫌晦气,统统都烧了。”
  连天横默了片刻,说:“烧了好。”又问:“上回送的布匹,总不会烧罢。”
  “王妈妈拿去教人裁衣服了…”小福子走上前,端着匣子,要呈给他,兴奋道:“就这只匣子,里里外外藏得严实,他们今天翻出来,正要破锁,我到了,赶紧拿回来了。”
  “打开看看。”
  小福子要去寻把锤子,被连天横皱眉喝止了:“蝎蝎螫螫的。”说着接过匣子,虎口钳住锁头,咔嚓一拧,连带着锁鋬也脱落下来了,毫不怜惜,将那只匣子丢到桌上,躺下来,吩咐道:“你盘条胡床来坐,告诉我,里面装的甚么。”
  小福子懵懂道:“少爷不亲眼看么?”
  “不想看。”
  小福子便打开匣盖,一样样地取出物件,贵的如白玉扇坠,黄金香球,贱的不过是些汗巾帕子,连天横重新用账本盖了脸,仰在躺椅上,似是走神,小福子拿出一样,便念一样。
  “咦?少爷!这上面还绣了个连字,是咱家的东西!”
  “嗯。”连天横盖着账册,像是睡着了,半梦半醒似的,轻声呢喃道:“都是咱家的东西。”
  小福子又拿出一只香囊,凑上去嗅了嗅,疑惑道:“这香囊早没了香味,还留着作甚么?”
  连天横道:“他光贪图好看,哪管甚么香臭。”
  小福子正要放下,却捏到香囊里有甚么东西,连忙揭开,是张软绵绵的字条儿,却没有半丝折痕,保管得十分熨帖。小福子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宝瑟儿三个字,最后一勾挑得很高,不禁疑惑道:“名字而已,也值得当作甚么爱物?”
  连天横道:“谁知道他?偏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
  小福子拿出来遗物,件件都摆在桌上,念着念着,发觉连天横那头没了回音,连忙抬头去看,见他胸口些微地有起伏,探头过去,偷声道:“少爷,少爷你、你睡着了?”
  那头带了鼻音,不耐烦道:“念。”
  小福子便拿起最后一只小荷包,自言自语道:“这里头是什么?怪轻的。”扯开系带,伸手往里面探,拈出根细细的东西,定睛一看,啊地大叫一声,失手摔在地上,面色苍白:“少、少爷!快看!”
  连天横眼睛从账本后挪出来,冷冷地暼着他,低喝道:“大惊小怪甚么!”扫到地面,顺手拾起来,盯了半晌,原来是根干巴巴的手指。
  足足看了有半盏茶功夫,小福子大气也不敢出,几以为少爷要凝固在那里了,只见连天横忽然无声地嘲弄一笑,那笑容像水面的波纹,逐渐扩散开去,整张脸极尽扭曲,像是看了出滑稽戏,愈发乐不可支,笑够了,喟叹道:“宝瑟啊宝瑟,你可真……哈……”嘴角渐敛,喉头发哽,漫上一股腥甜,不知何故,心头豁地划开一刀似的,剧痛难忍。
  “你出去罢。”连天横胳膊僵硬,好半天才抬起手背,抵在唇边,咳嗽两声。
  小福子眼尖,看见他咳出两口带血丝的痰,睁大双眼,惊道:“少爷!”
  连天横把手收起来,握成拳,怒斥道:“——滚出去!”
  小福子被乍然一吼,肩膀发抖,见他那副样子,毛发悚立,半个字也不敢多嘴,转身便逃,不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下,连滚带爬地跑了。
  连天横走到桌边,一件件地将东西叠好,收在匣里,不自觉浮现出宝瑟儿拿出它们,翩然微笑的模样,一根手指,权作恣情欢爱的代价。
  过了一月,白昼渐长,紫藤花开了,在微风中微颤,丁香、含笑、金丝桃渐次绽开,柳絮绵绵,逐风飘扬,白头鹎飞来,仲春时节,冷一天暖一天的,总归是常晴偶雨,春衫也渐渐轻薄了。
  柳春池来过一次,支支吾吾地说他爹反悔,不肯交付那间香药铺,问他的意思,开个价,便两清了,连天横当即道:“一个陶家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你柳家不过小鱼小虾,一根指头还怕按你不死?”
  柳春池想起甚么,忙脱了衣服求他,连天横看着他泫然欲泣的脸,正值青春的身体,忽然之间,神思恍惚,万念俱灰,好像一天的乌云都压塌下来,雷鸣电闪,落了场滂沱大雨,心里有个声音在泥淖中徘徊:宝儿没了,在十八岁的头一天,此后世上再没有头发像青缎儿般滑,再没有肌肤像脂玉儿般丰润,再没有面庞像银盘儿般俊秀,也再没有娇滴滴、脆生生的嗓音,亮堂堂顾盼含笑的丹凤明眸。
  他要说的话忘在嘴边,想起宝儿真是没了。恰似金针落海,银瓶堕井,杳杳的再不会有音讯。
  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莫氏便是一条操心的命,从前儿子吃喝嫖赌,她并不放在心上,近日用起心来,废寝忘食,操持经营,虽然不提那个人,反倒教她心有戚戚然。
  这日连天横牵马正要出门,莫氏站在檐下见了,心里竟然久违地松了口气:“我儿,你也该好好地走一走,散一散,心绪解开了,就好了!”
  连天横像是听不懂她说甚么,解释道:“只是邀了几个员外,在酒阁里谈生意的事。”
  竟巴不得他是去喝花酒赌钱!
  连天横走了,莫氏满面忧色,差人请了灵姑来,这个灵姑是很通神的,早在几天前,莫氏便焚香沐浴,备上厚礼,亲自去灵姑家中延请,自云长子性情大变,愈发寡言,有时愿意宁肯同鸽子说话,也不愿见人。
  灵姑道,必然是被狐仙媚住,莫氏本来还半遮半掩的,见她一猜便中,连忙下跪,求她施法,祓除污秽。灵姑便教她用金漆写了一份守印大仙之位的灵牌,折好纸马,烧了符箓,拌在水里。
  到了傍晚,连天横回来了,见厅中端坐一面生妇人,莫氏便急急忙忙教他喝水,连天横喝了两口,味道怪异,便不再喝。莫氏道:“我儿,你坐在香案前,静静地凝神!”
  面前烧着一只火盆,那灵姑便站起来,手持一根桃木棍,往他后背一打,念念有词道:“心到神知,有求必应!”
  连天横被打了这下,还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又是一下,灵姑绕着他,左抽右打,嘴皮迅速掀动,含糊不清地吐出大通咒语,连天横听得哭笑不得,只是莫氏跪在地上,双掌合十,十分虔诚,他便默默忍了。
  灵姑舞够了,手里捏个诀儿,点在他眉宇之间,定定道:“人死如灯灭,热汤沃霜雪,若要回魂转,水里捞明月,收!”
  连天横起先还带笑,听了这句歌诀,面色忽然一黑,腾地站起来,夺过灵姑手里的木棍,咔地折成两半,丢到火盆里。
  “你胆敢对神不敬!”灵姑横眉竖眼,正要发作,被一把揪住衣领,粗暴地往外拖行,莫氏起身在后面劝:“横官!横官!”
  “滚出去!”连天横怒到极致地一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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