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关隘经上次战役变得道路崎岖,防卫困难。钟阑轻而易举地绕过守卫,根据盛云提供的方向向前。
前方,一个寥无人烟的小村庄在焦黑的土地上,被寒风吹得凄凉凋零。
钟阑连忙勒住缰绳。马匹空踏两步,停在原地。他将马栓在旁边的木桩上,压低帽檐,提剑向前。
“站住!”
毫无人烟气的村庄里忽地窜出两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他们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钟阑:“外乡人?哪儿来的,看这身褂子,有钱人呀。”
钟阑并未否认,低下帽檐一言不发。
“怎么?你孤身来到我们这村儿,还想摆谱?”其中一个男子眼珠一转,咧开嘴,“干什么来的?”
他轻浮地抬手想要拨弄钟阑的帽子。
忽地,钟阑身形不知怎的一动,刚好躲过那只手。空中残影划过,剑鞘打在那人的手背,发出一声脱臼的咔吱声。
那两人脸色都变了。
“听说你们这儿有好东西,”钟阑面无表情,深不可测,“还不快去告诉你们掌事的,有笔生意,做不做?”
那两人的脸色从愤怒忽地变成敬畏与惊恐,捂着那只手,胆颤地一边点头一边退到了村子里面。
不久,村子里走出几个衣着端正的大汉。
钟阑远远打量着他们,判断村民们生产火药的手段与方式。还没等那些人走到跟前,一个男声冷不丁在他背后嘹亮响起。
“大人,您可让我好找。”
钟阑被那熟悉的声线吓得险些崴脚,转头便看到闻姚那张刻意乖巧中杂着威胁的脸。
钟阑咬牙轻声:“你做什么?”
闻姚表情乖巧:“自然是跟着陛下,保护陛下啊。”
远处的那些人走近了,钟阑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恶狠狠地威胁闻姚:“给我好好当乖巧无害的贴身侍卫。”
“荣幸之至。”
那些人走上前,为首的男子身量极高,五官端正,衣着虽粗陋但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皮肤也干干净净,不像是长期务农的村民。
“迎贵客。但踏入这村子,一切都得按我们的规矩。”
钟阑心下确定了,轻轻作揖算是答应了:“梁国。”
“梁国?”高个男眯起眼,“梁国的生意一向跟着南辛,怎会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南郑来了?”
钟阑模仿出梁国君高深莫测却温和的笑:“只有永远的利益。”
高个男眉头一挑,侧身:“请。”
-
钟阑与闻姚在粗陋的村中祠堂坐了半天,终于,高个男捧着一个箱子过来。
“请。”他朝两人做了个手势。
钟阑抬眼打量了他的表情,这才慢慢打开小箱子,一股熟悉的臭味扑面而来。
“太淡了,里头掺了太多杂草。”钟阑合上箱子,“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高个男皮笑肉不笑:“贵客倒是有见识。”
“这东西,我是不会付钱的。”
高个男将箱子一收:“付不付可由不得你,进了这堂,做不成生意的人却都知道了秘密。”
堂外等着的凶神恶煞的大汉们顿时凶神恶煞地盯着堂内。
闻姚顿时抬眼,挡在钟阑身前半步。
“我又没说不做生意。”钟阑悠哉游哉,“只不过,你们对我的财力似乎低估得太严重了。”
他反手将一整张银票压到桌案上,旁边的人看着上面的数字眼睛都直了。
高个男这才皱眉,良久转头对人说:“再多拿一些货来。”
“大人,你说的货是那些小玩意儿还是更带劲的东西?”
钟阑与闻姚相视。
他们还在利用火药改良武器?之前的飞箭恐怕就是这样的“小玩意儿”。
“都拿点。”
“诶!这就去!”
钟阑与闻姚两人端坐着,高个男皮笑肉不笑:“这生意太大,我做不了主,这去请能做主的来。”
破陋的厅堂里重回寂静。
钟阑松了口气,旋即眼神锐利:“你究竟来做什么?。”
“陛下,你还没说,为何只身一人来做这种冒险事呢。”闻姚不卑不亢反问,“你知道这种粉末的古怪?”
“……”
钟阑转移话题,起身后环视周围,沉声:“先看看有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他需要知道,灰衣人的影响到了什么地步,会不会有更冲击性的发明。
闻姚挑眉,立于原地一声不吭。
钟阑翻动那只箱子里留下的样品。除了里面的火药与导火索,外面的做工与这个时代无差,只是粗糙的稻壳与木屑做的硬壳而已。他们并未提高金属冶炼的效率,不舍得拿金属来做消耗品。
钟阑心里微微放下。灰衣人虽然是穿书的,但不是化工、冶金、兵器等方面的全才。现代科技是群体社会进化的产物,不可能完全被几个人复制。
忽地,钟阑捂住脑袋!
闻姚脸色骤变:“陛下!”
钟阑脑袋里的血脉在砰砰直跳,剧烈疼痛下灵魂似乎要与身体分离!
闻姚知道他旧疾犯了。
“不对,这次与先前不同。”钟阑咬着牙,“我好像感应到什么才会发作……唔!”
闻姚一把抱住他,轻轻抚摸:“放松下来,没事的。”
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梁国来做的生意?稀奇。”能拿主意的大人物从远处走来。
闻姚脸色突变。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肯定是曾经到南穹去过的灰袍人之一!与村民不同,他们是认得两人的脸的。
钟阑此时异常难受,痛苦皱眉,连走路都勉强。
闻姚像一只被激起战斗意志的野狼,抱着自己的爱人,与一切危险决斗。
“地,地窖。”钟阑的手拉住他的衣襟。
闻姚第一眼没看到地窖,后来才发现钟阑说的是地上那个防腌菜的小洞穴。
这间院子年久失修,这个地方空空荡荡,不起眼。
闻姚一把抱着钟阑藏了进去。
砰——
在众人踏入院落之前,稻草似的盖子及时合上,与旁边的草垛融为一体。
黑暗中,钟阑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眼角泪光闪烁。他的眼尾越来越红,像是在痛苦中即将失去意识。
闻姚像一只野兽,用身子覆住他。无比狭小的空间里,连放下四只脚的位置都没有。
隐约间。
“他们人呢?!”
“有古怪,搜!”
一土之隔下,闻姚的肌肉越来越紧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对决。
“闻姚……”钟阑的喉咙底翻出一阵极轻极轻的呜咽。
黑暗中,闻姚眼神一滞。他知道,钟阑发作时会情动。
此时显然不是情动的好时候。
闻姚的手托住钟阑的后脑勺,轻捏住后脑勺与脖颈交接的那块软肉。钟阑咬着牙,这才没哼出声。
他被勾动了。闻姚舔了下虎牙,眼神晦暗不清,拦住钟阑的手肌肉紧绷。他终于让野兽那面占据了理智上风。
头顶,搜索的脚步声细碎。
闻姚有力地把控住钟阑的四肢,在他耳边压抑着粗重的吐气。钟阑的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焦灼的痛苦中,闻姚眼神凶恶,动作温柔,在钟阑布满冷汗的额头安抚地落下最轻最欲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居居居居然60瓶;奶油糕糕、「9」、白矮星、31820723 10瓶;玹3瓶;酸菜鱼、山有扶苏1瓶~
第37章 错位
“那边的稻草垛翻了吗?”头顶上的响声越来越近。
闻姚一把捂住钟阑的嘴,粗重的呼吸被尽力压低。两人颈部青筋迸出,呼吸不畅而变得短促,眼底翻着缺氧的窒息红意。
钟阑眼里全是水汽,身体因为病痛伴发的情动而变得敏感脆弱,被压制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瑟缩着,隐忍着,手指紧紧抓着闻姚后背,关节泛白,似乎距离折断只剩最后的一点力气。
“这边稻草里没人。”
“走,到高处去。他们肯定还没走出村子。”
脚步声刚远,地窖的盖子砰地向上掀起!
两人大口喘着气。
钟阑的脸已经全红了,牙齿与肩膀不住打战。
闻姚立刻将他捞进怀里,一把抱出地窖,扣住钟阑的后脑勺让他埋入自己颈侧,另一只手死死抱住钟阑削瘦有力的腰肢。
“先平静下来。”
钟阑发出一声难过的咕噜声,嗓子底黏而哑。
闻姚眼睛半眯,心痛地抚摸他的后背,语气淡而忧伤:“陛下,我并非不想为您解难,只是他们即将从高处探查,我们得快点走了。待到无人的地方,你需要怎样平静的方法,我都随你……”
一只情境迸出、苍白修长的手猛地从后面扣住闻姚的后颈,手一用力,拧着那块肉将他从自己身上脱开。
声音颤抖沙哑:“你还想怎么‘牺牲自己’?”
手猛地一按,闻姚和磕头似的朝钟阑鞠了下去。
“……”
“朕还清醒着,”钟阑轻飘飘将闻姚推开,然后扶住墙颤颤巍巍站直,“带上那箱子样品,快走。”
他本想看看这伙人的好东西是什么样子的。然而此时来不及了,只能尽快离开。闻姚担心不下,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箱子,两人顺着墙根小路走,避免被高处发现。
“陛下,你这样……”闻姚看着钟阑硬撑的样子,不由咬住下唇。他忽地下了决心,一手直接抄住钟阑,将人往自己的肩上一扔。他单手扶着钟阑,另一只手拿着箱子,飞蹿而过。
一个村民模样的人原本坐在废弃的角落打盹,忽地惊醒,大喊:“在那儿!追!”
闻姚不敢停留,一路上蹿过复杂密集的矮房,按照记忆冲向之前来的路口。他的速度异常快,很快便将人甩到看不见的地方。
“不对,”钟阑忽地抓住他的肩头,“不是这条路。”
闻姚的脚步骤停。
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在头顶轻微响起。闻姚下意识跳向远处。
轰——
一击重拳砸落到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沙土飞扬!
“钟阑,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
这种如同和熟人说话的语调……闻姚的目光尖锐可怖,如剑一般盯着沙土后的人。
沙土后,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灰袍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身上,显得人削瘦而苍白,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细得仿佛可以折断。若不是刚才亲眼见到他跳下来的大动静,谁都想不到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闻姚没回头,轻声问肩上的人:“你认识?”
钟阑的声音断断续续:“算是认识。”
“什么关系?”
“大概是想谋财害命的关系吧。”
闻姚再没问了,眼神冰冷,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毫不掩饰对那人的杀意。
远处的人被这里的响声吸引,吵吵闹闹地往这边过来。
“哎呀,”那人假惺惺地笑着,“你们被包围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闻姚活动了脖颈和脚踝,如今除了强闯出去再无办法。他的眼神刚移到某个方位,灰衣人像是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动作也一起跟到了那个方向。
“别和他周旋。”钟阑在他耳边说,“硬碰硬,他不是你的对手。”
“可还有你。”
钟阑忽地挣扎,从闻姚的肩上下来。
就在此时,对面的人眼中寒光乍露,身形一闪直冲着他过来!
闻姚挡在钟阑面前,替他接住了攻击。
“就在那边!李大人找到他们了!”
灰袍青年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古怪而得意的笑:“你们还能走吗?”
钟阑深吸一口气,活动仍然泛着酸软的手脚,心里估计着双方的战力水平差异。
忽地,一只掌心滚烫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
闻姚的声音从容而绅士:“阁下,你大概误会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们背后传来了刀剑金属碰撞的声音。
灰袍青年神情一顿,脸上的笑容如流水般消逝。
“孤与陛下,可不是游侠散勇。”闻姚从容不迫道,“自然是不会与你拼武力的。”
灰袍青年猛然抬头,身后的山头上,一片身着劲装、武器完备的暗卫,正严阵以待!
他咬牙,看着闻姚脸上的从容不迫,忽地变得更加凶恶,身形诡异一转,直冲钟阑而去!
他冷笑着:“有人接应又如何?你本人可脆得很。”
闻姚脸色顿变。钟阑立于原地,避闪不及。
软飘飘的一掌,钟阑面无表情地侧身握住灰衣人的手,看似毫不用力地一扭,灰衣人的肩膀便翻转了过来!
钟阑抬眼,轻描淡写:“李微松,你对我到底有何误解?”
“村民”与暗卫都赶到两人附近。李微松左手掏出一把形状诡异的匕首,刺了过去。钟阑一放手,他便急速后退,很快退下了。
闻姚连忙过来:“你受伤了吗?”
钟阑摇头,抬眼却将闻姚眼中的紧张全部都收入了眼底。心跳错漏了一拍,神情恍惚。
“陛下,你怎么了?”闻姚微蹙眉头,一把拉过钟阑,声线紧绷,“是头疼又来了吗?我能帮你……”
一只手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勺。
“闭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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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缴获了村中一半仓库,后来因为惊动南郑,众人提前撤离,带走了找到的火药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