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阑处理完东南军的事务、待防线重建后也回了京城。
满朝大臣等陛下回来已经很久了。天下不少人都听说,有一种奇怪的黑粉能弄毁城墙,一时间人心惶惶。而钟阑是亲自见过那场面的,自然成了好奇的对象。
“若此类东西大肆使用,那大部分的城池都要重建了。财库不堪重负啊。”
“兵法也得改变,臣等正忧心如何应对。”
“若我南辛也能得到这种黑粉最好了。”
“如今有黑粉的国家,除了燕国,还有其他的吗?”
钟阑前几日为头疼与李微松的事情苦恼了许久,回朝后更像是脖子都被掐住了似的,眼睛都快白上了天。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与大臣们商讨策略。
次日清晨,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准备迎接大臣们下一轮轰炸时,诸位大臣只远远地行了礼便要离去。
钟阑:“怎么?”
“我是陛下的俘虏,陛下让我帮您分忧,这些事情自然落到了我身上。”闻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钟阑捏着袖角,眼神轻瞥开。
“昨日陛下说从那儿得了黑粉的方子,于是我便建了一支队伍,专门来琢磨这黑粉的用处,尝试自己造出来。”
那方子是钟阑编的借口,内容是他根据自己的知识大致写下来的,然而他并非专门研究这些的,只是以前在通关时见过粗略的而已,所以要做出火药,还得人根据线索推导、研制。
“辛苦了,”钟阑不动声色,“如今知道了对面是李微松,朕倒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这些事情真也会插手,你不必如此。”
闻姚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钟阑向来能躺则躺,什么时候主动说过这样的话。
那李微松,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明知道钟阑和李微松的关系是对立的,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仇恨深的仿佛宿敌,心里便一团火气。那种强烈的牵绊让火将他的心口烧出一片焦土。
他捏住拳头:“全听陛下的。”
说完,他轻轻做了一个揖,挥袖离开了。
钟阑立于原地,神游天外,越想头越疼,前几日发作的后遗症还未褪去,眼前的场景在不停旋转——他迈着软趴趴的步子回到房间。
闻姚殿里的小太监眼尖、心里灵活,立刻疾步上去追闻姚:“殿下,殿下!”
闻姚停步,微微侧脸:“如何?”
“陛下似乎头疼未愈,回房时脚步虚浮。您得去看看。”
“这就去!”闻姚毫不犹豫转身向钟阑的寝殿冲去,然而迈出没几步,忽地停了。
小太监在原地,有些不解:“殿下,可是有吩咐吗?”
闻姚未言,在原地握紧拳头,带着受伤而晦暗的眼神,轻轻垂下睫毛。
自嘲地笑了声。
“他真的会希望我去吗?”
-
头疼的后遗症越发明显,睡着时脑子里一阵阵酸痛。
钟阑又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刚通关的那几天。
同伴问:“你脸色怎么如此差?”
“这是一场骗局。”钟阑无力地扯动了嘴角,想多说什么但还只是摇摇头,“不多说了。这几天他们又有搞事情吗?”
“你这么一说,我好久没见到李微松他们了。”同伴咋舌,“真奇怪。”
“算了,先不管他们了。我要回去睡一觉。”
“那好。我即将开始下一个任务,等我出来了,可能还赶得上你离别请的酒。”
“那你可得速战速决。”
-
钟阑睁开眼睛。
他其实对那几天记得不太清楚,这次做梦才记起之前的一些片段。然而,如今的他也不清楚,只言片语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嘶——”他捂着额头,“还是得去找玄唐念经。”
他下床,撑着床沿要站起来,忽地抬眼便看到前厅一片红色的衣角。
心脏不由分说地加速跳动,将血液更急更猛地泵向大脑。
“咳。”他嗓子舒适地咳了一声,“闻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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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解语
闻姚听见钟阑醒了,立刻走过屏风:“陛下,身体如何?”
做过梦后头就不疼了,然而钟阑却瞥开眼咳了声,脸上露出几分虚弱。
“快躺下,”闻姚疾步走到他床边,将钟阑扶着躺平,替他掖好被子,“这几日我会替陛下处理一切事物的,放心。”
钟阑闭上眼睛,然而不出几息,他便又微睁开一条缝。
美人正在替他吹凉床头的补药,微侧着脸,神情娴静。他的睫毛很长,如鸦羽似的,温热的水汽从药碗中袅袅飘散,交织在睫毛间,让眼中带上多情的水气。绝色容颜蒙上一层白茫茫的滤镜。
虽然知道闻姚本性绝不像此时看上去那样温和,但钟阑心里滋生了微妙的渴望。
“先别睡,把安神药先喝了。”闻姚忽地转头。
钟阑连忙闭眼。
他发现我偷看了吗?
闻姚没说话,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到他嘴边。
“乖,张嘴。”
钟阑轻轻睁开眼睛,薄唇抿住碗沿,酸苦的药汁顺着嘴唇流入喉咙,让他不由簇起眉毛。
闻姚拿手巾将他嘴角的药汁擦干净,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的微凉丝丝传到钟阑的唇畔。
一颗话梅被塞进他的唇间,衔着话梅的手指也在温热柔软之间灵巧却不经意地扰起一场惊梦。
头被放下。
门轻声关上。
钟阑仰躺着,猛地睁开眼睛,脸后知后觉地滚烫起来。
“钟阑,你到底在想什么?”
-
闻姚在前朝代了三日。钟阑的病“一直不见好”,虽然没有完全发作,但头疼如跗骨之蛆怎么都退不了,而他有时放不下火药的进程,还会“拖着病躯”去与新建立的丹药局一同分析样品的成分。
闻姚心疼他,与李全合计了,将玄唐方丈从清辞寺接来,为钟阑唱经缓解头疼。
“拜托大师。”闻姚轻轻颔首。
玄唐站在门内,细长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圈,矜持地点了下头。门啪地一声,将其他人都关在外面。
门一关,床上病恹恹的钟阑鲤鱼打挺,一把下床握住玄唐的双手:“你终于来了,我有好多事情要找你商议。”
“……”
钟阑:“快坐下,我慢慢说。”
玄唐额头青筋狂跳:“我之前还在疑惑,你的病再怎么样五天肯定消退了。我本来还担心你的毛病越来越重,原来你这是在演林妹妹?”
“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每天睡九个时辰,不用面对闻姚。”
“怎么?那小子想夺权?”
“不是。”钟阑喉咙底话语翻了个滚,支支吾吾,“我和他之间……”
他把事情说了。
说到最后“或许,试试也不错”时,玄唐咔嚓一声将手上盘的珠串捏碎了。
“你疯了?”玄唐声音发抖,“你有想过,如果剧情线后续进行修正,那闻姚对你而言就是要命的!”
钟阑歪头想了下,然后“哦”了声。
“哪个世界的大BOSS对任务者而言不是要命的?”他说,“这对我有问题吗?”
玄唐:“……”
他忽然想起,钟阑曾经赫赫有名的经历。
多年前,无限玩家里人人都知道钟阑这个名字,但知道他模样的人屈指可数。钟阑的凶残人人传颂,但没人知道钟阑到底干了什么。
据后来钟阑自己的描述,他其实并不想辛辛苦苦地闯关。
“如果有大腿抱,划划水就能过关,那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钟阑如实说。
因此,他每次进入小世界时,同组的任务者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榜首,反而会觉得他是个靠脸划水的花瓶。
然而,在游戏过程中,队友会惊讶地发现,各种凶险的关卡都莫名其妙自己通了,轻松极了。
而根据钟阑的描述,他过关过得很痛苦:“我根本没大腿可抱,要是等他们发觉线索,花都谢了。我怎么那么惨,竟然得自己拖航母。”
一次又一次任务,无一例外。
钟阑从一开始就想划水,可从来没如意过。
有一次,任务者终于发现,那个小世界的大BOSS竟然是安全屋外如同装饰物一样的奶牛猫。他们正紧张兮兮地准备抵抗暴走变身的奶牛猫,却发现那只变得和房子一样大、面目狰狞的猫,竟然十分没有尊严地用自己篮球大小的鼻子蹭着一只手。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一直在安全屋附近散步划水的“花瓶”。
钟阑收服BOSS,向来有一套。
玄唐在原地,良久才纠结回复:“想做就去做吧。”
“你今天竟然这么知心?”
玄唐面无表情:“大不了下次贫僧为施主念的就不是妙法莲华,而是超度的大悲咒而已。”
钟阑:“……”
玄唐面无表情地敲起了木鱼。
钟阑坐在原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那就……先试试?”
-
天黑了,屋内烛光飘摇。
闻姚还在处理政务,门被敲响了。
吴庸推门进来:“殿下,陛下托话来让您早点睡,若没处理完,明日交于他即可。”
闻姚握笔的手蹲在半空。额前碎发散在眼尾,半掩疲惫与警惕。他忽地自嘲一笑。
“陛下何时如此贴心,自己讨着要工作了?”
吴庸哑然。
闻姚将双手重叠,垫在自己下巴下,沉思良久,忽然无奈且自嘲地一笑。他将奏折摊到桌上,坦然起身。
“算了,他怕孤把持朝政太久,将他架空。他不信任孤,孤知道。”
吴庸小声:“可奴才觉得陛下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还说了,明日请殿下也到书房来,想与您手把手一同批改。”
闻姚的转身停在一半。
心里痴心妄想的种子终于在厚实的泥土间寻找到一个突破口,肆意朝着阳光雨露的方向茁壮奋发。根系蔓延,扎在他心里的土壤间,破开更多空间。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在完全展露之前便消失了。
厚实的泥土终究还是在那种子上蒙了一层最后的抵抗。
他的声音轻而淡:“孤知道了。”
“陛下还说……”
闻姚的耳朵顿时立了起来,拳头却握紧了。呼吸缓慢而困难。
“他明日会一直等着您到的。”
是夜,寝殿内外都有人不眠。
玄唐一边敲木鱼一边一边颂经。屋内,钟阑虽然没有头疼,手与脚却都有一种无力感。
屋外,颂经声隔着窗户,隐约而圣洁。
风声里烛光飘摇,在窗户上投影出一道翩然之影。纤长匀称的脖颈从衣领处伸出,优雅美丽、从容不迫地垂着。
闻姚再也压制不住眼底的轻狂与欲望,这几天装出来的乖巧儒雅被本性的侵略所突破。他盯着剪影,舔了舔上唇,喃喃自语。
“陛下,这是你的真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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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任务
钟阑的感情经历十分贫乏。但他也看过一些专讲情情爱爱的书和电视剧,知道自己与闻姚之间的关系处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
玄唐一边拨着珠子,一边吐槽:“我第一次见到嘿嘿次数得用双手计算的两个人,算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钟阑:“……现在是要走心了。”
他做好了打算。他与闻姚在心照不宣的互相相处中逐渐培养默契,不经意牵手,不经意拥抱,情难自已地接吻,最后走向从未有过的,自愿的大和谐。
玄唐翻了个白眼,捏着佛珠起身,推开门:“明日上午我再来帮你助攻。”
天才亮。
钟阑睁开眼睛。
他换上干净素雅的白底金纹长袍,竖起发髻,优雅翩翩走向处理政务的书房。推开门,屋内已经准备好袅袅的檀香。
天仍蒙着一层淡蓝的夜色,钟阑特意早点前来,便是要赶在闻姚下朝之前到。
原著里,闻姚在成为枭雄后有一个习惯:早膳只吃冷食。据说旁人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为了控制自己少吃,从而使在上午处理政务时精力集中、不会犯困,就连一直伺候他的小太监都以为如此。但御厨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个猫舌头,只是早晨更吃不来热的而已。
钟阑其实并未发现这个世界的闻姚有这样的习惯。这些日子,闻姚兢兢业业地扮演“苦力俘虏”,从不多摆架子,也不会多提要求。
为此,钟阑特地提前将鲜鱼粥与一众小菜摆凉。借着提前来处理政务之名,“偶然”地将早膳摆凉了,再“偶然”发现冷食更合闻姚的胃口,便能成为最先体贴细致、发现闻姚小习惯的人。
“一同用膳的时候,偶然交接汤匙时有指尖触碰,那就更好了。”钟阑眯起眼睛。
想着,他的眼尾微微泛红。
明明该做的都做过了,但此时的感觉还是尤为新异与忐忑。钟阑舔了下嘴唇,似乎想象中的那一下轻微的触碰比起先前的接触更加让人脸红心跳。
屋外传来脚步嘈杂。许是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