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姚走入书房时惊异抬眼:“陛下,怎么醒的这么早?”
“昨日的事务未处理完,”钟阑抬头微笑,“今日还要去巡查火药的进度,拖不得。”
闻姚的脸色一下紧张起来,一双锐利的眸子半眯,五官微蹙。他连忙走到钟阑身边,一把拉过钟阑,将他安放到旁边的软榻上,唯恐累着他。
“怎么?”钟阑觉得有些好笑。
闻姚抿着嘴,呼吸深沉。他忽地转头:“先用膳吧,早晨空着肚子伤身。”
“诶,等等。”钟阑露出一副恍然想起的表情,“朕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在旁边的厅堂里摆了早膳,刚才忘了。正好,今日火气略重,吃些微凉的东西更舒服。”
闻姚有些犹豫,但还是被钟阑拉着到书房旁的小厅堂里坐下一起用膳。
两人坐定后,吴庸站在闻姚身后眼睛一阵乱转。
李全怎么不在?
李全是钟阑的大太监。钟阑吃饭一向由李全在旁边布菜。今日怎么没了人影?
他见没人伺候,只能主动上前,拿起汤勺为两人盛粥。
钟阑一下叫住了他:“等等。不用伺候。朕不喜吃饭时有人站在旁边。”
吴庸欠身道歉,走到一边去了。
钟阑自然而然地拿汤勺给自己盛完粥,将其递给对面:“喏。”
他的嘴角不经意挂上弧度,似乎见到双手在交递过程中的触碰与摩擦。温热而短暂的触感,在皮肤上会灼起一阵令人神往而上瘾的战栗……
一只手不解风情地拿过汤勺,半点都没触碰到。
钟阑:“……”
这锅砂锅粥原本是用鱼汤与碾成碎粒的虾煮的,放了一个时辰,刚好没了滚烫的热意,却也不至于凉到刺激牙齿与胃,也没有腥气。软糯甜香,鲜美醇厚。
钟阑低头喝了半碗,心里想着切入的时机。他该在闻姚喝得最满足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对冷食的偏好。
差不多了。
钟阑抬头,温和开口:“你……”
他正想说“你原来更喜欢吃偏凉的食物啊”,话却被堵在喉咙口。
闻姚碗里的粥只浅下去了一点点。他心不在焉的,睫毛垂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在思索一些事情。
钟阑:“……”
不知为何,从不生气的他竟然有点焦躁的火气,说不出是哪里来的。
“咳。”
闻姚恍然回神,抬眼就看到桌子另一端神情寡淡的钟阑。
钟阑从宫人手里拿过巾帕擦嘴:“再吃点吧,今日事务多,会辛苦的。”
“嗯。”闻姚回过神,端起碗,三两下便放下碗,再抬眼的时候,看向钟阑的眼神带着微微红意,有些微妙的心疼。
早膳后,等着他们的便是近来如山高、与火药有关的奏折了。
桌案宽阔,坐榻松软,两人贴着坐该是正好的。钟阑却没半点心思。
早晨刚来时钟阑心里全是事儿,对着这如山的事务竟毫无感觉,此时后知后觉,厌烦与无奈蹿了上来。他斜眼看向刚坐到自己身旁的闻姚,撇了下嘴。
算了,说了一起处理,就一起处理吧。
他拿起毛笔,蘸了下墨,摊开奏折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今日进展为零。
没有偶然的接触,也没有更偶然的心动。
那之后的牵手、拥抱、接吻、亲密……该到什么时候去呢?
他的懒病像是被这一堆的事情激得发作了,心底罕见的火气越来越旺。
忽然,压抑着不忍的声音,在耳边颤抖。
“陛下……你不用此般。”
钟阑:“?”
他怎么了?
钟阑回头,正好看到闻姚紧紧捏住、骨节发白的拳头。他的侧脸看上去带着隐忍的痛苦,再也无法压抑,只能一下迸发,坠入如深渊般引人陷落的瞳孔。
闻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毛笔。手指略过钟阑温热的皮肤。
钟阑:“?”
达成一项任务。
啪的一声,毛笔被摔在桌上。闻姚合上钟阑面前的奏折,将钟阑逼入软榻扶手的角落,然后单手将人圈在里面。
妖冶的眼睛带着侵略、圈占的目光,将钟阑牢牢锁定在视线中央。
两人的鼻尖相靠,呼吸逐渐同步。
心脏错漏了一拍。
钟阑感觉自己的耳朵很烫。
这就是“偶然的心动”吗?
任务好像又完成了一项。
闻姚盯着他的眼睛:“我能懂陛下的心意。只是,请陛下不要再这样了。”
钟阑一下清醒。
这样?什么这样?
“我知道主动工作对陛下而言是怎样的折磨。我以前做了陛下不喜欢的事情,以后不会了。陛下千万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原来他刚才一直以为我这么早过来是为了工作!所以从刚才开始魂不守舍的,一直在自责。
“等等,不是……”钟阑连忙否认。
忽地,闻姚的表情突变,深情且热烈地盯着钟阑的双目,感情浓稠得似乎要将他吸进去,就连声音都似乎能蛊惑人心。
“陛下,如此早地工作,还将早膳放凉了,只会让我更加心痛。”
钟阑眨着眼,意识到无法辩解。
自己划水摸鱼的人设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吗?
“嗯……好。”
忽地,一只大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滚烫的嘴唇烫上他的颈侧。
钟阑的头脑忽地一空。
偶然的拥抱。
第三项任务也完成了。
等等,今日,超额了吧。
闻姚放开他。表情严肃冷漠,眼里却灼烧着熊熊烈火,似乎要将他吞灭。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进度怎么如此快?
钟阑的头脑一阵恍惚。微凉的嘴唇包裹住自己的全部柔软,呼吸也不被放过……
第四项任务,也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太短小了,这算补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eeting 92瓶;白矮星20瓶;伴我月夕共花朝12瓶;慕乖乖10瓶;你是魔鬼吗加油4瓶~
第40章 红灯
第四步是接吻,那第五步呢?
钟阑的脸像要烧起来。忽地一狠心,他深吸气然后拉过闻姚的领子,在耳边咬着牙齿:“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闻姚微微一怔,感受着吹拂耳垂的热意。
钟阑轻声:“朕没为难自己。别担心,嗯?”
闻姚的眼眶以可见的速度发红。他抿紧了嘴,眼神半耷,慢慢凑近钟阑。后者面色如常地回望着他,眼中逐渐波澜起伏。
忽地,闻姚一手揽着钟阑的腰,将整个他整个人都翻转过来。
“唔唔唔——”
这任务速度过快了!
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了。
榻上两人同时停顿,相视,虽然衣衫完整,但看着对方情动的脸颊与杂乱在脸上的发丝,呼吸仍是那样慢。
即便是这样,也很好看。
两人心里同时产生了相同的感受。
咚!咚!咚!
门外的人没得到回应,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两人的眼神仿佛黏在对方身上,怎么都移不开。说话时声音低沉而粘腻,像含着一口无比轻软的糖水,甜得快要溢出来似的。
“开门吗?”闻姚的嘴里含着钟阑的耳垂。
“不开门的话,别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钟阑的眼下一片绯红。
咚!!!
门外的人扯着嗓子:“陛下!你的头疼!”
这声巨响像是一桶冰水,从上至下倒在钟阑头上,一下把他泼醒了!
糟糕,忘了昨夜对玄唐的嘱咐了!
钟阑以为今日两人的进度最多到第二步,连暧昧的门槛都没跨过去,于是让玄唐在早晨两人忙于政务时敲门,来助攻。
助攻的办法是玄唐自己想的,方法无比简单:钟阑的头疼有后遗症,需要用香灰涂抹脖颈沿着脊柱一路向下的整个背脊。
玄唐只需要提一嘴,相信闻姚会很乐意自告奋勇帮忙。
此时,玄唐面无表情地端着香灰盆,眼神如死鱼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助攻毫无价值。
不,还是有价值的。譬如此时,闻姚听到需要帮忙涂抹香灰时,眼中的亮光更甚了。
“涂抹的不能太厚。”玄唐嘱咐他,“薄薄一层,能看见皮肤为宜。”
他丝毫不管钟阑向自己投射的求救眼神,把盆子往闻姚手里一递,二话不说溜了。
“陛下,先帮你涂香灰吧。”
钟阑脸色难堪。
这还是不一样的。
涂香灰时,他不能乱动。香灰铺得很薄,指腹的温度完全贴着他的后背。
若进度很慢,此时是暧昧的好时候;可若进度飞快,临门一脚,这无疑是一次折磨。
“先别管香灰……”
闻姚正色:“头疼要紧。”
钟阑:“……”
钟阑撑着桌子,咬牙,丹田一阵难以压制的燥火夹着对昨天的自己以及玄唐的“亲切问候”,让他的脑子越来越昏沉。
十二月里涂香灰却涂出了六月在田里打滚的架势,丝丝冒出的冷汗混合着灰土,一流一流地往下淌。
闻姚在他背后:“陛下。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
闻姚:“那你能给我一点点喜欢吗?”
“一点点?不可以。”
闻姚涂抹的动作一顿。
钟阑因为难以压制情动而大喘气:“朕又不是施舍你的。朕就这么点感情,要就拿去。”
后背那只停住的手微微颤抖。良久,他淡淡说一句:“涂好了。”
钟阑松了一口气,像是脱力了。闻姚替他拉好衣服,然后将人横打抱起,安放在沿窗口的卧榻上。
钟阑:“?”
来这边干什么?
闻姚绅士地将薄毯为他盖上,然后郑重说:“我忘了,头疼的后遗症还没消,尽量多休息少折腾。”
“……”
不,不是的。
闻姚:“陛下安心吧,政务都交与我吧。”
他克制地轻咬下唇,坐回桌案后,提笔便开始工作。
仍未平静的钟阑:“……”
他嗓子低哑得不像话。
“蠢得要死。”
-
在钟阑的强烈抗议下,玄唐不得不宣布他的头疼已经全无大碍了。然而他懒得回清辞寺,便在皇宫住了下来。
似乎钟阑期望的发展已经不远了。闻姚的种种接触都会让他脸红心跳,他一开始还觉得身体有问题。后来问了玄唐,后者无语:“施主通关的能力是顶级,可这感情上还没出新手村。你这是热恋的反应。”
钟阑越发紧张了。之后或许还有更多令人神魂颠倒的事情。
然而最近发生了大事,让所有人的精突然聚焦:
燕国将自己一半的附属国吞并,然后强迫那些附属国的百姓为军火工作。
消息一出,天下都无比紧张。钟阑重新承担起政务,而闻姚一门心思专心去与发明火药的成分组工作。
他们两个的心思都回归正事了一段日子。
在人心惶惶中,腊月将近。
众人的神经稍松,一些宴席与活动让紧张的氛围得以缓解。
“陛下,今年的红灯宴还办吗?”
钟阑想起三四年前,自己因为懒得管所以下令一切从简。如今南辛两家刚合并,人心紧张,红灯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放松契机。
“办吧。”
然而,原先辛国与南穹的风俗存在差异。钟阑便下了令,两国有的活动全都保留,来了一次大杂烩。
于是,城中清水河边就与南穹过去一样,飘满了浩浩荡荡的红灯。就连宫中小河都在特赦下,成了红灯漂流的地方。
不少南穹人手把手教辛国来的朋友如何折纸红灯。
钟阑倚着亭子,在绚烂而清澈的天光下看着红灯漂流。他的指尖捻着一张薄薄的红油纸,似乎在回忆某些事情。
忽然,一只小红灯游到他面前,被岸边一块浮木卡住了。
钟阑在缘分指引下走到岸边,弯腰捡起它。
他轻声念出红灯上的字:“若梦,不敢醒。”
有些耳熟。
这不是……钟阑忽然睁大了眼睛。脑海里涌入三年前在辛国皇宫里,他偶然在冰面上找到那只红灯的事情。当时,他也就是因为红灯才以为闻姚喜欢上了某个宫人。
所以,他当年喜欢的就已经是……
忽地,背后传来成熟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一双手不知何时揽上他劲瘦的腰肢。
“陛下,真有缘。”
钟阑拿着那只红灯,感受着背后红灯主人带来的束缚。
闻姚凑到他耳边:“当年陛下看到我的红灯,来与我说,若我有一天有做枭雄的能力,便能做主让我暗恋的人嫁于臣。”
钟阑的脑子轰地一声,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当年的意思,脸烧的全红了。
闻姚在他耳边,声音轻得仿佛在他心里问。
“还作数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又好短,晚上不定时再补一章吧。
第41章 醋坛
“这不一样。”钟阑的声音在喉咙里囫囵了一下,“朕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心思。”
“那还作数吗?”闻姚又问了一遍。
钟阑撇开眼睛,嗯了声。
夜色晴朗,清澈的深蓝之间,红色灯火如点点星耀升腾而上;清水河一路由山巅而来,清亮湍急,载着满河热烈而美丽的星光流淌过京城少男少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