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棠见他失魂落魄,心中亦不好受,半晌,伸手揽过林青玉的肩,把他揽入怀中,叹声道,“青玉,你有情有义,方才是我过激了。”
林青玉埋在贺棠颈脖处,许久,闷声说,“你没有说错。”
只是,林青玉在心中问自己,魏临,你真的变了吗?
焚香袅袅,林青玉被放倒在宽敞书桌上。
贺棠单膝跪着,上半身钻入了林青玉宽大的衣袍,林青玉看不见贺棠,却能感知到贺棠的任何细微动作。
贺棠是头一回替人做这种事,想到是林青玉,并没有多少不适。
(省略一千字)
贺棠看着这样的林青玉,有种把纯白美玉玷污的快感,他喉结重重滚动两下,心中痛快,洁白的栀子花终是变成他身下染了欲念的芬芳百合。
想蹂躏,想摧毁,想占为己有,想藏到海角天涯,只供自己赏玩。
“林青玉,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像是怕从林青玉口中听见不满意的答案,贺棠堵住林青玉的唇,把林青玉深深揉进怀里。
连贺棠也不知道是何时对林青玉起了独占的心思,但毕竟爱与欲,向来如丝勾连,无法分离。
第63章
作者有话说:哥哥支愣起来了!
盛夏的六月,暑热异常,北方大旱,在这样极端的日子里,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卧床整整两月的林景云,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他被精细地养着,身上虽错落留着疤,但假以时日,外伤终会变得浅淡,那几日的噩梦也相去甚远。
林青玉搀扶着他到院外去,暑气掀得人眼前发昏,日光照得林景云俊美的脸浓艳异常,他瘦了许多,不常见太阳,肤色白得晃眼,俨然从画卷走出来的病美人一般,稍稍看一眼,都怕他会消散不见。
林青玉亦是如此心境,他紧紧把着兄长的臂弯,劝道,“哥哥,外头热,我们进屋吧。”
林景云却极为不舍,“我已在屋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我想到处走走。”
林青玉见他兴致高涨,虽怕热气侵体,依旧应了,让元宝拿了把厚重的油纸伞走在后头为兄长遮阳,自个牢牢挨着兄长,似是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时用了刑后,林景云的双脚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知觉的,好在贺棠请了大夫每隔三日为其针灸,他才逐渐感知肌理重获生机,如今双脚着地,竟似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有着极为亢奋的情绪,他本是喜怒不显于色之人,此时面上也不由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欣喜。
贺府占地面大,修葺又极为奢华,林家兄弟似在游园般,一路有说有笑,缓缓行去,等到了凉亭处,林青玉提议歇脚,林景云许久未走动,亦容易乏,即使心中还想多走走逛逛,也还是允了。
凉亭处有浓荫,枝头遮挡住毒辣日光,花香扑鼻,蝉鸣响亮,使人偷得片刻凉意。
“元宝,你且先回去吧,方才我听徐姐儿说做了些消暑的甜汤,你找些碎冰混进去,我待会和哥哥到了也好喝上。” 林青玉坐定,找出帕子为兄长擦拭额角的薄汗,边嘱咐着。
元宝把伞留下,欸了声,一溜烟地跑了。
林青玉看他那毛毛躁躁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说,“他怎么还是那么不稳重?”
时光荏苒,竟也轮得到林青玉在编排别人太浮躁了。
林景云握住林青玉的手腕,幽香的手帕拂过他鼻尖,他望着林青玉被日花晒得微微绯红的脸,三月时日,把林青玉从一个骄傲矜贵的小公子打磨得失去了棱角,只余下圆润的光泽,眼里的燥气也已经所剩无几。
说不出这是好是坏,但林景云曾希望林青玉这一辈子都能没心没肺地活着,虽活得糊里糊涂,但能永葆欢愉,而今,他这个愿想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林青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他觉得兄长似有些哀伤,但分明方才还是喜悦的模样,他疑道,“哥哥在想什么?”
林景云松开他的手,改而轻抚他的脸颊,温润笑道,“在想你。”
“想我什么?” 林青玉咬了咬唇,莫名有些羞涩起来。
林景云却只是继续摩挲他的脸颊,不说了。
林青玉气结地闹他,整个人往林景云身上扑,闹得出了一身薄汗,他才微微喘着气说,“我也在想哥哥,明明你就在眼前,我还是想你想得不得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为这本就磨人的夏日再添几分燥热。
林景云望着赖在自己身上的林青玉,抿了抿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俯身亲吻那两瓣微张的红润的唇,还未有动作,忽而听见身后有响声,林青玉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连忙松开搂着林景云腰际的手,端正坐好。
一颀长身影慢条斯理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正是贺棠,他不知已到此多久,目光若有所思地从林景云脸上看到林青玉脸上,最终只是化作爽朗一笑,“我听闻下人说,景云你可以下床了,刚到府中,就急忙忙来瞧你。”
他三两步来到林家兄弟面前,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林青玉的唇。
林景云笑意浅浅,“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我听你兄弟二人道谢听到耳朵都要长茧了,” 贺棠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等你身体彻底好了,我为你摆个三天的流水席庆贺!”
“你有心了,但不必如此铺张。”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林青玉在旁连个字都插不进去,一个是他血脉相亲的兄长,一个是与他有不可明说关系的贺棠,他不知为何,见他二人如此亲近,心中竟有些许酸涩,好不容易将这点怪异压下去,便听得贺棠道,“青玉,这段时日你亦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替林景云道谢的,可贺棠有什么立场为林景云道谢呢?
林青玉心中岔岔不平,猜测贺棠依旧对兄长有旖旎心思,语气微扬,“本就是我分内事。”
林景云瞧出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一时又察觉不出什么,主动移开话题,“我听闻北方大旱,已连着一月未下雨,消息可灵通?”
说到这事,贺棠正色说,“确有此事,如今黄河北一带情势极不明朗,若依旧没有好转,再过两月,怕是有大批流民往南方而来,届时恐怕连北阳镇都无法幸免。”
林景云沉思片刻,“自古以来,夏旱皆是一道难关,我是怕,这旱灾不单单只在北方横行。”
林青玉插嘴道,“哥哥是怕南方亦会有灾情,可三日前才下过一场大雨。”
贺棠同意地颔首,“景云你有何看法,不如说出来。”
“林家自发家之际便做的是大米生意,我听父亲谈起,二十年前南方曾有一次旱情,情形与如今很是相似,先是北方干旱,南方一切如常,众人皆以为旱灾不会殃及南一带,岂知约莫一月时光,南方亦无降水之兆头,” 林景云谈起灾情,语气沉沉,“百亩天地,因无水而毁于一旦,颗粒无收,商贾哄抬米价,穷人家买不起米,只能挖草根果腹,可旱情足足维持了三月,草根被挖尽,就连林子里的树也都没了皮,可尽管如此,依旧饿死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贺棠和林青玉越听越心惊,生怕这次旱灾重蹈覆辙二十年前那场大旱。
“可有什么法子规避?” 贺棠问。
“人祸可躲,天灾难避,” 林景云摇头,“不过,我这些年对庄稼有几分研究,再过半月,你差人去田地里问问农夫,地底五尺泥是干是湿,若是湿,说明地下河还未干涸,可若泥土是干的......”
言至此,林景云所说已明朗。
贺棠无奈一笑,“人祸天灾一并齐来,今年怕是难过了。”
林景云沉吟道,“倘若真能探知天灾是否抵达,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且说。”
“当年大旱至,粮草尽,众多商贾大肆搜购白米,再高价卖出牟取暴利,后南北流民汇聚,不满商贾将米藏起,闯入多家米仓,将大米哄抢一空,” 林景云抬眼,音色朗朗,“天灾之下,流民眼中只有果腹之食,什么道德伦理皆可抛却,而官家派不下粮,为安抚百姓,也会对流民强抢米仓之事视若无睹,拥有再多粮食,到了绝境时,不过只是眼中钉。”
贺棠心神大振。
“今日我斗胆献计,你若信得过我,现在便开始收购市面大米,待灾情将至,转手卖给黑心商贾,从中获利,” 林景云面不改色,“我所求不多,只抽取其中两成,够我与青玉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者,三成用于赈灾,能救得一个,便是一个。”
林青玉怔怔然地看着兄长,他并不是没有瞧过兄长谈生意之时,可却是头一回见兄长这般言之凿凿地分析,盛夏的骄阳都掩盖不住兄长的耀眼夺目,他心口发热发烫,为能拥有如此绝世惊艳的兄长而感到激昂。
贺棠亦深深看着林景云,他向来赏识眼前青年,也肯定他的才华,可他自然也知,走至绝境的林景云是在做一场豪赌,要拉他这个赌徒下场。
林景云说得不错,一旦饥肠辘辘的流民抵达,谁家坐拥米仓才是众矢之的。
赚百姓的钱,赚想从百姓身上捞钱的奸商的钱,皆是银钱,却大不相同。
贺棠目光灼灼,伸出一掌,“今日得君一言,醍醐灌顶,贺某在此起誓,倘若真如你所言,灾情会至,贺某赚取的钱财,三分归你,三分归我,四分赠与天下无家流民。”
字字震耳,林青玉心胸激荡,看见兄长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贺棠的掌,笑得如空中夺目之阳,流光溢彩。
他眼眶骤然湿润,心口生热得有些发疼。
林青玉没想到,遭受过世人恩将仇报的兄长时至今日还能记挂天下人。
倘若不是苏家私盐一事将兄长困于这小小天地,兄长早已发光发热,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有一点没有说错。
他的兄长,不是神明,胜似神明。
第64章
作者有话说:贺棠:我发四,我跟景云清清白白!
史书记载,明五十七载,南北各地爆发旱情,北方尤重,多则三月未见滴雨,田地干涸成块,千百亩稻田倒地一片,颗粒无收,民者,纷纷南迁,大批流民死于途中,有动乱者集结成队,顺道打劫,强抢大米,贫民以枯草、树皮为食,数以万计的牲畜因无水无粮饿死,尸体堆积成山,腐臭熏天。
林景云最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算起来,北阳镇得有一月未降雨。
早在一个半月前,贺棠便大肆收购市面大米,那时北阳镇大多数人还未能预料到旱情将至,这时雨久久未落,北方接连传来灾情,百姓人心惶惶,难以安眠。
灾情未真正抵达时,贺棠便以三倍之价将大米卖给意欲在此次灾情中敛财的几位商贾,那些商贾平日大多数肆意哄抬物价恶意竞争,买了大米,沾沾自喜以为能大赚一笔,殊不知大祸临头。
林青玉今日起早外出,发觉北阳镇又多了不少流民,皆衣衫褴褛地躺在路边,街头处是贺家在派馒头,每日五百个,却依旧无法满足日益多起来的人数。
他到贺府已三月有余,因为照顾兄长的缘故,他极少外出,今日听闻巷尾的糕点铺开了,特地自个跑一趟来买颇得兄长喜欢的枣糕,只是走这么一遭,他见着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民,本因外出雀跃的心情渐渐低落下去。
倘若没有贺棠,他与兄长也是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罢。
他想得有些出神,身旁跟着的元宝也难受道,“公子,这什么时候能下雨啊?”
林青玉摇摇头,抓紧了包裹在油纸里的枣糕,加快回程的脚步。
行至一处街头,忽闻一阵悲恸哭声,有一妇人声嘶力竭地扑到在地,手紧紧攥着一尖嘴猴腮男人的裤脚,“别卖,求你别卖......”
“不卖我们就饿死了,一个女娃娃,要来做什么,跟着我们只会是拖累!”
男人抱着一个约莫几月大的女婴,哭得嗓子都哑了,男人充耳不闻,一脚踹卡妇人,又换上一副谄媚嘴脸,对着站在屋外的管家模样说,“月数小了些,但往后就是夫人的孩子了。”
说着要把婴儿送出去,妇人哭叫着想要上来抢,被男人恨恨踹倒在地,转眼间,婴儿就送到了管家手中。
这样一条人命,竟只换来小半袋大米。
林青玉看得悲愤,十指不自觉地收拢,作势就要上前去,元宝哪能不知道他的性子,连忙拦住,“公子,公子,不是以前了,可不能惹事啊!”
一句话让林青玉震在原地,他眼瞳剧烈收缩,如鲠在喉,“难不成我就只能坐视不理吗?”
天灾之下,人命比蝼蚁还贱,林青玉从前爱读话本,也在书中度过灾情下卖妻卖女的惨状,可真正见到了妇人的眼泪,听见那从肺腑里撕裂开来的哭声,他才知晓,书中所记载的凄惨,远远不如现实的千分之一。
妇人眼睁睁看着大门关闭,倒在地上哭得起不来。
男人却还去拽她的手臂,同样血脉的女儿在他眼里,竟什么都不是,他呸道,“哭什么,长大了也是别人家的赔钱货,现在还能换口饭吃,我没丢掉她就是有良心了!”
林青玉听得怒火中烧,明知不该管,却还是冲动地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抓住了男人想要挥下去的掌,厉声道,“你只知道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男人想来是已经饥饿多日,被林青玉狠狠一甩,竟踉跄了几步,他反应过来,瞪着一双突出的眼睛,“你多管什么闲事,这是我媳妇,我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