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面目可憎地冲上来,林青玉早一肚子火,这会子也顾不得元宝说的不能惹事,撸起袖子就往男人脸上招呼去,元宝见状,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咬咬牙上去助阵,主仆二人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挥拳,把男人打得嗷嗷叫。
男人被打怕了,实在是欺软怕硬的料子,连连求饶。
林青玉一点儿也不解恨,胸膛剧烈起伏,扶起妇人,劝慰道,“这样狼心狗肺之人,你还跟着做什么?”
妇人哭个不停,“是我爹,我爹把我卖给他的......”
她女儿竟也落得跟她一样的命运。
林青玉心口苦涩,正想开口,身后忽而传来熟悉的音色,“这位姑娘,我家商铺还缺个人手,不知你可有意愿前往帮忙?”
林青玉连忙回身看,只见贺棠从围观人群中走出来,朝他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事情三两句话可以交代,贺棠替妇人赎回了女婴,又让随从把她母女二人送回商铺去,其间男人狂躁地想要唤回妻女,她二人避瘟神一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男人苦于贺棠的随从拦着,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离去。
安顿好母女二人,林青玉跟着贺棠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贺棠就拉过林青玉的手让他跌坐在自己怀里,继而低低笑起来,林青玉一怔,想起自己与人打架的画面不知被贺棠看去多少,瞪着眼,“你笑什么?”
贺棠是偶然路过,隔着车帘一眼就见到围观人群里的林青玉,那样生机勃勃地替人出头,竟还有胆量当街与人打架,倒真是有几分初相识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了,他看得神往,并未干涉,直到林青玉打够了,才看足了热闹下马车。
“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打不过别人?” 贺棠捏着他的脸颊轻轻晃了晃。
林青玉躲了下,没躲开,扬眉道,“我和元宝两个人,还怕打不过一个,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青玉这么威武,我哪敢小看你啊,” 话是说得尊敬,话里却全是揶揄意味,“依我看,就是最强壮的武士来了,也要迫于青玉你的气势吓得腿抖呢。”
林青玉当然知道贺棠是在打趣自己,佯装抬手去打,贺棠竟死皮赖脸地把脸贴了上来,“让我领略领略青玉的武功。”
林青玉气得牙痒痒,突发奇想,张嘴就是在贺棠脸颊上咬了一口,贺棠吃痛低叫了声,林青玉得意地看着贺棠那张狐狸面被自己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不禁得意道,“让你招我!”
贺棠摸着脸,倒也不恼的模样,反而把唇凑上去,低声说,“得往这儿咬才是。”
林青玉没他那么厚脸皮,拿手挡了下,又想起方才的事,黯然神伤,“这次的旱情,比我想象中严重多了。”
贺棠抱紧怀中的温软身躯,这些时日他因为涌入北阳镇的流民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有休息时刻,也觉疲倦,把脑袋埋进林青玉颈窝里,轻叹一声,“但愿早些熬过去。”
林青玉嗯了声,还想说话,却发觉贺棠竟已经在他肩头昏昏欲睡,素来风雅的面上有挥之不去的疲态,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搂住了贺棠,让贺棠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休憩。
不多时,在颠簸的马车中,贺棠竟也沉沉睡去。
林青玉看着贺棠沉静的睡容,心口有种难以言喻的异样,酸酸涩涩似吃了十斤枣糕,他微抿唇,亦缓缓闭上了眼。
第65章
作者有话说:哥哥正宫地位坚不可摧! (明天估计很忙,我后天再更
林青玉不敢把当街跟人打架的事情告诉林景云,但他的枣糕早落在街上,两手空空归来,只好编了个枣糕已经卖完的谎言。
正巧林景云又到了喝药的时间,林青玉连忙移开了话题,亲自舀了药一口一口喂林景云喝下,又拿了湿布替兄长擦拭唇角。
这几月来,林景云已习惯林青玉无微不至的照顾,因此也并未觉得不妥,只是眼神往后瞧去,忽而见到贺棠到来,他才握住林青玉的手腕,将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林青玉拉开了些。
林青玉疑惑地眨眨眼,顺着兄长的目光扭头去看,贺棠含笑走近了屋内,似乎并未察觉到兄弟俩之间的过分亲昵。
在贺棠身后跟着的是来替林景云问诊的大夫,几人寒暄一番,林青玉起身站到贺棠身旁,让大夫为林景云号脉。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兄长的手腕,忽觉掌心被轻轻挠了挠,酥酥麻麻的感觉,他蜷了下掌,悄悄瞪了瞪贺棠。
林景云若有似无地掀了下眼皮,林青玉心下一惊,不知道兄长有没有见到自己和贺棠的小动作,见大夫已经号完脉,连忙问,“大夫,可有好转?”
他一直记着兄长的肺部,已过了三月,兄长却还是要日日三次进药而无法痊愈,他难免忧心。
大夫微微皱眉,斟酌道,“目前看来,林公子确有起色,只是损伤已造成,如今也只能多加注意。”
林青玉一听,心乱如麻,“就没有其它法子吗?”
大夫思索半晌,一拍手说,“若是圣医陈参出手,定能痊愈!”
“既是如此,还望大夫为我们引见。”
大夫却是摇头低叹,“老夫也是几年前见过圣医一面,圣医脾性古怪,且来去无踪,不说他现在人在哪儿,就是找到了人,也未必肯出手相助。”
林青玉升腾起来的希望如风中火烛,摇摇曳曳。
贺棠沉声说,“这件事我来办,我即刻差人寻找圣医下落。”
一侧沉默的林景云微微抬手,面色淡淡,音色亦没有多大起伏,“尽人事听天命,如今这样我也并没有多大的不适,就不必这样麻烦了。”
“哪里是麻烦?” 林青玉扬声,激动说,“哥哥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贺棠,有劳你了。”
贺棠颔首,目光与林景云稍一碰撞,又面不改色地挪开。
林青玉虽迟钝,但很快也发觉室内略显异样的气氛,他不安地凑到兄长身侧,放软语气,“哥,我只是担忧你。”
林景云当着贺棠的面轻轻握住了林青玉的手,将他五指包裹在掌心,抬眸一笑,温情脉脉,“我知晓的。”
林青玉见兄长理解自己一颗苦心,亦朝兄长弯了弯眸。
贺棠不动声色将两人的动作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郁气,这些时日,他一直有意在观察林景云与林青玉之间的相处,越看越心惊,心底隐藏的念头如浮萍一般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他看着林景云和林青玉的笑容,眉头皱了皱,随即又恢复寻常。
大夫的话终是让林青玉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凌乱起来,接下来的几日,他时刻都注意着兄长,生怕兄长又有个差错。
这日,他差元宝从外带了糕点,兴高采烈地带去与兄长同食,林景云倒没有吃多少,一半的糕点都进了林青玉的肚子里,他接过兄长递过来的热茶,咕噜一口饮尽去腻,满足地摸着肚子叹息。
林景云忍俊不禁笑道,“究竟是你想吃糕点,还是我想吃?”
林青玉抹去唇角一点糕点屑,嬉笑说,“哥哥就不要拆穿我了。”
徐姐儿在一旁瞧着直掩嘴偷乐,主仆几人皆在室内,颇有几分当日在林家时的模样。
不多时,林景云就让元宝和徐姐儿出去,似是有话要对林青玉说。
林青玉见徐姐儿关牢了门,虽还想吃糕点,但实在撑得慌,只好作罢,轻快问道,“哥哥要和我说什么?”
林景云倒着热茶,瞧一眼欢快的林青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青玉,你可想离开贺府?”
林青玉伸出去准备端瓷杯的动作微顿,连他自个都没察觉到霎那间略显僵硬的神色,他不知为何,从前分明是恨不得早些远离贺棠,但如今听了兄长提出,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
他不愿让兄长瞧出端倪,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才挤出个看似愉悦的笑来,“我听哥哥的。”
林景云眸色转瞬即逝的暗涩下来,几个月前,林青玉口口声声巴不得早些离开贺府,可这短短时日,竟也变得模棱两可起来,林景云握着骨瓷杯的手慢慢握紧,并未拆穿林青玉的心思,“贺棠助我二人许多,待我言谢过后,我们便离开。”
林青玉闷闷地嗯了声,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看兄长。
“青玉,” 林景云握住林青玉的手,眸色沉沉,“我们离开北阳镇,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二人,安度此生。”
这本该是林青玉最向往的日子,但此时心中却莫名悲喜交加,他突兀地思忆起与贺棠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无比慌乱,连自己都不懂这种犹豫究竟是为何,只能寻求安心,抱住兄长的颈子,把整个人埋进兄长温热的怀抱中。
他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仿佛像是儿时做错了时害怕被发现,极度心虚,可又忍不住小声说,“可是贺棠答应了会替哥哥寻得圣医,” 他抬起澄净的眼看着兄长,“如若找到,圣医来了,岂不白跑一趟?”
林景云不言,只是沉默地与林青玉对视。
林青玉声音愈发弱下去,但还是把话说完,“要不,我们等圣医为哥哥医治痊愈后再离开。”
他垂了眸,心下纷乱杂陈。
半晌,终是听见兄长低沉的音色,重重敲在他耳边。
“你是等圣医,还是想找借口留下来?”
林青玉慌张地抬头,撞进兄长饱含丝丝缕缕痛色的眼底,急促道,“我想要哥哥痊愈。”
这话不假,但林青玉脑袋轰鸣,他又何曾没有藏了私心?
他面色发白,林景云修长的指摸上他冰冰凉的脸,指腹摩挲着林青玉红润的唇,眼里的郁涩越聚越浓,含笑道,“我信你。”
林青玉心口窒息般的疼,他鼻头酸涩,眼睛泛出泪来,急于证明对兄长的真心,张唇含住了兄长的指,拿舌尖扫过,含糊着却坚定地说,“无人能比得过哥哥。”
哪怕心中有所不舍,他也会抛却所有跟着兄长去往天涯海角。
林青玉整个人依偎到林景云身上,他后悔方才的犹豫,定定道,“我们跟贺棠道别后就走。”
林景云把被含得湿漉漉的指抽出来,露出个清浅的笑容,这笑容太过美好,看得林青玉心神恍惚,他忍不住地蹭着兄长,勾住兄长的颈脖,任由兄长把指上的口水抹在自己脸颊。
“青玉,” 林景云搂住林青玉的腰腹,把他牢牢锁在怀中,音色似带了点颤,像是怕怀中之人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你这样招人,我恨不得……”
林青玉主动亲了亲林景云的唇,撞进兄长含了点欲色的眼中,呼吸瞬间凝滞。
林景云重重吻住林青玉微张的唇,终是咬牙道,“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林青玉被亲得迷迷糊糊,却还是主动把唇张得开些方便兄长吃他的唇舌,水声啧啧,有泪没入深吻中,咸湿苦涩。
无论如何,兄长永远是林青玉心中最重,纵有迷茫、不舍,他亦会无怨无悔地生死追随。
第66章
作者有话说:我爱修罗场。
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流民不满官家久不派粮,加上众多商贾肆意抬高米价,众怒堆积到一个极点,终是爆发。
一个深夜,千百流民成团,举着镰刀和火把踹开了北阳镇和周遭县城米仓的大门,逼迫商贾交出米粮赈灾,流民怒火滔天,眼中只有饱腹的大米,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砍杀了两个打手后,商贾迫于武力,开仓赈灾,几千担米粮被哄抢一空,声势浩大的流民将所抢得的米粮分发到众人手中,商贾报官无门,怒不敢言,以泪洗脸。
林青玉得知这个消息时不由感慨兄长的高瞻远瞩,心里也并未替被抢劫的商贾不平,倘若当日他们不存祸心,想借灾情敛财,今日也不会损失惨重。
种豆得豆,种祸得祸,咎由自取罢了。
七月末,炙阳如火,灾情有愈演愈烈的形势,整个大明都笼罩在天降祸灾中,终日不得心安。
而林景云和林青玉也准备跟贺棠做告别。
他们的细软并不多,轻装上阵,林景云计划一路往东南方向前进,那儿终年多雨,如今并未被旱灾危及,等到了无灾情之地,再寻找安稳的落脚点。
这日,林青玉听闻林景云独自已去见了贺棠,心中已有底,却仍旧有些惶惶不安,既怕贺棠当场揭穿二人之事,又怕贺棠为难兄长。
不论如何,贺棠于他而言是恩人,亦助他许多,纵然也曾对他做下混账事,但他亦无法指摘干净,从被迫到半推半就,林青玉不敢说自己完全清白。
因此他内心越发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回来,他既急切想知晓贺棠的态度,又怕惹得兄长起疑,只能憋着不问,好在林景云主动提起。
“贺棠雪中送炭,我已亲自言谢,” 林景云握住林青玉的手,目光沉沉,“明日我们便启程离开。”
林青玉讶然,“明日?” 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又连忙低声道,“可我还未跟贺棠告别。”
“不必,” 林景云十指收拢,眼底蕴藏着林青玉看不懂的雾霭,他似迫切地想要离开此地,又怕林青玉后悔,不容置喙说,“贺棠诸事缠身,想来是抽不开时间送行,明日一早,我们带上元宝和徐姐儿,跟他碰个面即可。”
林青玉忍了又忍,却仍忍不住问,“他是怎么说的?”
“自然没有异议。”
谈不上失落,但林青玉的神情还是有一瞬间的凝固,他轻轻颔首,既为贺棠没有为难他而松口气,又不知为何,在听见贺棠不曾挽留而感到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