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玉怕贺棠在此惹得兄长不快,连声说,“也请贺当家早些回屋去吧。”
贺棠听闻林青玉对自己的称呼,眉头狠狠一皱,但只得按捺下不甘,沉沉嗯了声,又道,“青玉你的厢房在对面,你......”
话未尽,被林景云打断,“青玉与我同住。”
贺棠直直看向林景云,他早发觉林家兄弟二人秘事,眼见林景云不再加以隐瞒,他干脆亦说破,“这怕是不妥。”
二人对峙着,在林青玉印象里,这还是贺棠头一回反驳兄长的话。
“我与青玉不知同寝多少回,不牢贺当家费心,” 林景云语气冷硬,握住林青玉的手腕,目光如花火,“不如问问青玉的意见?”
林青玉哪敢拒绝病弱的兄长,再为兄长添堵,他忽略贺棠难看的脸色,急忙道,“我和哥哥睡。”
贺棠见林青玉已然坐到床榻上,忍不住咬了咬牙,见林景云似是很满意林青玉的回答,甚至露出一抹浅笑,心中郁闷至极,恨不得将林青玉就此拽走,但想到这两日林青玉对自己的抗拒,到底咬酸了牙根,生硬说,“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他气极离去,临关门时,透过门缝瞧见林青玉俯身和林景云说些什么,神情温软,被林景云伸手勾了脖子,便柔顺地微张了唇,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与此同时,林景云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往门口处瞟,贺棠分明看清了,那眸色里含着的浅浅得意与快感,他咬紧了牙,在林景云亲上林青玉红润的唇之前狠狠将门给关严实,隔绝了一室的旖旎。
林青玉天未亮就醒了,他念着大夫的话,谨记两个时辰喂一次药,忍着疲倦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穿戴整齐出门去问小二兄长的汤药。
到了后厨,药已经熬好,那小二却在打瞌睡,被林青玉前来吓醒,连连道歉,林青玉摆手说无妨,把药倒到碗里,正准备端出去,就瞥见如游魂般站在门口的贺棠。
他心脏跳了跳,佯装自然地打招呼,“贺当家起得好早。”
贺棠哪里是起得早,他一夜未眠,闭眼全是林青玉,方才听见动静出门一瞧,就尾随林青玉跟来了。
“你出去。” 贺棠对小二说。
那小二很是上道,一溜烟就走了。
只剩下林青玉和贺棠,他不由紧张,见贺棠大步往他走来,更是退了一步,贺棠一把攥住他,“跑什么?”
林青玉吞咽下口水,“贺棠?”
贺棠哼道,“不叫我贺当家了。”
但语气却莫名透着欣喜。
林青玉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只好拿兄长开脱,“哥哥得喝药了,不能误了时辰。”
贺棠听他提起林景云,眼尾那点欣喜消失得干干净净,盯着林青玉,又想起兄弟同寝之事,咬了咬后槽牙,“你们昨夜......”
却是没有把话说完。
林青玉心下慌张,想要挣开贺棠的桎梏,却听贺棠道,“我猜到了。”
“猜到什么?”
贺棠一笑,笑容不及眼底,“你与景云之事,我都猜到了。”
林青玉只觉五雷轰顶,语气都急切起来,“我不管你猜到什么,我得走了。”
贺棠却不依,“你不想我说出去,行啊,亲亲我。”
“我已与你说得清楚,我与你之间再无可能。” 林青玉气恼得瞪了眼。
“你若不亲,我现在就去嚷嚷,就说你们林家兄弟相奸,到时候这话传到圣医耳朵里,我看他还救不救......” 说着,仿佛真要外出去到处宣扬林青玉与兄长之事。
林青玉被他的无赖气到面色发红,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快速地凑过去,在贺棠的脸颊处啄了一下。
贺棠的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看着林青玉。
林青玉趁他愣神,连忙挣脱他的手,端着药碗走出去,又放心不下回过头来警告贺棠,“我,我已经亲你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贺棠伸手摸了摸脸颊,明明他与林青玉更亲密的事情都不知做了几回,此时竟还是顿觉欣喜,就如同鱼儿吐泡泡一般,在心里冒了点愉悦的头,他面上浮现些许笑意,朝林青玉挑了下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青玉瞪他,憋出一句,“你是登徒子。”
然后匆匆忙忙离去。
留下一脸笑意的贺棠驻足,半晌,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那软润的触感仿佛还在。
他笑着,不甚在意道,“登徒子才能得芳泽。”
第70章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 铺垫了这么久的流民,终于写到这儿了。
在客栈住了一夜后,天方亮一行人又匆匆忙忙上路。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两个镇子,越往北走,流民便越来越多,不如北阳镇太平。
为此贺棠特地购了两匹马,让几个护卫上马持棍在前方开路,流民见了凶神恶煞的护卫,大多数都离得远远的不敢上前,但也偶有几个饿昏头想拦路抢劫的,皆被护卫以棍棒驱赶。
林景云如今身弱,通常是卧榻不下马的,贺棠也自知现在不该上前去惹林景云动气,亦是待在自己的马车里鲜少见林青玉。
他们白天接连不断赶路,夜里就在镇子里找客栈落脚,行了约莫五日,都相安无事。
随行的大夫早晚会为林景云把一次脉,那次林景云气急攻心后,原就受损的身子更是犹如将倾之厦,每次把完脉林青玉都胆战心惊,怕从大夫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好在日日有名贵药材进补,这几日下来,林景云还算无虞。
林青玉方喂兄长饮下药汤,贺棠就吩咐原地歇息两刻钟,他掀开车门下去,倒了药渣,见到贺棠亦跳下马车,正与护卫说些什么,一转眼,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林青玉只得佯装没瞧见,把药渣倒在树边,就又要上马车。
贺棠见他欲走,抬了下手,见林青玉看向自己,才用嘴型说,“过来。”
林青玉自是看懂了,他本不想过去,又怕贺棠惹得兄长气恼,就特意扬声说给兄长听,“附近可有水源,我想去洗把脸。”
说完他才一步三回头向贺棠走去。
贺棠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吓了一跳,“做什么?”
“不是说要洗脸,我带你去。”
林青玉瞪他一眼,却又挣扎不开,只得不情不愿地被他带走。
贺棠当真把他带到水源处,林青玉也确实觉得疲乏了,蹲下身来捧了溪水往脸上泼,贺棠也不说话,就站在他身后,看波光粼粼倒映出林青玉白净的脸。
等到林青玉洗净脸,拿手随意一抹,才仰头看贺棠,说,“你找我做什么?”
贺棠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这几日明明林青玉就在身边,两人却像陌生人一般,心里不太是滋味,他也蹲下来,拿手撩拨水面,没好气道,“没事就不能见见你吗?”
自从林青玉言明要跟贺棠再无瓜葛后,二人之间就总有种莫名其妙挥之不去的尴尬感,此刻这种感觉更甚,林青玉抿了抿嘴,没回贺棠的话。
贺棠撩着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他再受不了这种氛围,拿了颗石子狠狠丢到溪面,咚的一声,贺棠说,“这几日你都不搭理我。”
林青玉噎了一下,垂眸去看泛着涟漪的溪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支吾着说,“我要照顾哥哥。”
“是不是你心中最清楚,” 贺棠站了起来,迎着光居高临下看林青玉,桃花眼里倒映着璀璨日光,下了结论,“你在躲我。”
林青玉被说中,避开贺棠的目光,也站起身,说道,“哥哥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贺棠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你心里就只有哥哥吗,再容不得其他人,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你面前,能不能在意在意我?”
他话语带着点恼怒,听起来却像是无可奈何。
林青玉觉得被贺棠握住的皮肤滚滚发烫,烫得他的心都在发抖,他垂着眼,低喃,“我不能让哥哥难过。”
贺棠忍无可忍,将林青玉拽到怀里,强迫林青玉抬头看自己,他眼里闪着两簇小火苗般,眉心紧蹙,“那我呢?”
林青玉怔然地看着他。
“我不会难过是不是?” 贺棠咬了咬牙,神情竟流露出些微委屈,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那个高傲嘴硬的贺棠,他松开林青玉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深吸一口气,“算了,显得我多喜欢你似的,我贺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吊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
林青玉苦涩一笑,“我是比不得许多人......”
贺棠气得双眸微瞪,林青玉顺着他的话说令他愈发不快,“是啊,等医好了景云,我就回北阳镇去,届时温香暖玉在怀,谁还记得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林青玉。”
林青玉被他一通话说得也来了脾气,一脚踢在贺棠的膝盖上,瓮声瓮气道,“那你去找啊,我倒是听闻你有不少红颜知己,不必等我哥哥痊愈,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找合你心意、懂你风情的暖玉,我林青玉是个草包,不识风月,入不了你贺当家的眼!”
分明贺棠愿意与他划清界限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可他却越说越气,又不知道这气从何而来,林青玉无处可发泄,又忍不住踹了贺棠一脚,赶在贺棠逮住他之前往前跑了几步,再回过头来,面带薄怒看着同样一脸不悦的贺棠,故作洒脱道,“本来我们也只是露水情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未免太草率,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正好,我们谁也不亏欠谁了。”
他心口发胀,可还是忍着不适将话说完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斩断与贺棠这不清不楚的关系,他看见贺棠神情灰暗下去,连璀璨的日光都不能为其增添光彩,心里非但不觉得痛快,反而有些委屈。
可是贺棠先挑起事端的,他只是顺势说下去而已,林青玉吸了吸鼻子,扭头跑走了。
贺棠看着林青玉远去的背影,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那句不喜欢你,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恼得一脚踹翻地面一颗大石子。
他本来是想找林青玉好好谈谈的,怎么就谈成了这样呢?
贺棠不免懊恼,深吸一口气,才是勉强调整好情绪,跟随上林青玉的脚步。
两人这番谈话,非但没有解开心结,此后几日,林青玉见了贺棠更是如避蛇蝎般,连个眼神都不给,任凭贺棠如何使眼色,林青玉都不愿再与他独处。
林景云自然也是瞧出了林青玉的异样,但没有挑破,整日整日赖在林青玉身边,只要林青玉一离开,不到半刻钟他就会说自个哪儿哪儿痛,林青玉心疼得不行,对贺棠愈发冷脸起来。
一行人走了七日,终是抵达了南北分界,而眼前所见之景色亦愈发萧条起来。
北方旱情远比南方要严重,已是到了连喝口水都费劲的程度,路边皆是逃命的流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眼疲唇翻,林青玉偶尔透过车窗往外瞧一眼,都觉得心惊。
在这样的局势下,贺棠不由得加强了护卫,也暂且把跟林青玉之事放在了一旁。
夏末,气温仍带着灼热,他们在郊外的小树林歇息,几人的水囊所剩不多,贺棠安排护卫去附近找水源,下马车清点所剩的干粮。
他们此行带足了粮食和银钱,就是怕路途中没有粮食供给,很显然贺棠此举是对的,有些贫瘠的村子连个馒头都找不到,村民只能靠树皮饱腹,路过这些村庄之时,贺棠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会有流民强抢粮食。
他们方从一个村落出来,那里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原是打算在村落入住,但贺棠却让护卫加紧赶路,现在出了村落,才放松些警惕。
林青玉下马车去取干粮,贺棠把仅剩下的一个桃子给他,“拿着吧,接下来两日,怕是吃不上了。”
他犹豫地接过,咬了一口,想了想,又递到贺棠嘴边,贺棠看他一眼,勾唇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大口果肉来。
甜汁缓解了干燥,林青玉拿着桃子回到与兄长的马车上,“哥哥,咬一口吧。”
林景云看了眼桃子上的两个牙印,到底摇头,“我不渴。”
于是林青玉三两下把桃子吃了个干净。
半个时辰后,护卫带着空空的水囊回来,说是附近找不到水源,虽然贺棠有所预料,但还是紧皱眉头,他来到林家兄弟马车前,敲响车门,打开道,“已经到了旱情最严重的地区,往后两日怕是很难有水有粮,你们且忍忍。”
三日神情皆很是凝重,林青玉拿回瘪了的水囊,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贺棠转头扬声说,“上马,继续赶路。”
他话方落,四周忽然一阵骚动,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听起来人群似乎不少。
贺棠脸色骤变,一把将车门关了,跑到前头的马车去,翻身上门,大呵,“走,快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青玉慌乱起来,他握住兄长的手,见到兄长皱紧的眉头,正想询问,脚步声伴随着人声,已经接近他们歇息的地方。
林青玉连忙掀开车帘去看,只见原先空荡荡的树林忽然涌进一大群带着镰刀的衣衫褴褛的人,纷纷朝他们的马车冲来,他大骇,“是流民!”
林景云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弃粮保人,赶紧下马。”
贺棠翻身下马,大喊,“不要与流民起冲突。”
大批流民已杀到马车前,他们面黄如土,眼底通红,活脱脱像是饿了好几年的干尸,仿佛贺棠一行人是什么美味的肉,恨不得冲上来把他们撕碎了吞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