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欣站在她的身后,听着她这番话,神色逐渐冷漠了起来:“或许阁主是对的,世子的心其实已经不在北越了。”
女婢不禁问道:“所以如今你还想先送他回北越吗?”
顾楚欣摇了摇头,淡淡说了句:“是我错了。”
当年北越和瑨国休战缔结盟约,顾楚晏被迫离开北越去往瑨国临安城为质子,自此与顾楚欣分开,而她却因与真正的顾楚欣有几分相似,便被无名阁选定为顾楚欣的替身。
这些年来,北越送往临安城的所有关于北越郡主的画像其实都是她,就连写给顾楚晏的信件最终也会换成由她书写的那一封,而她也看过瑨国使臣送来的所有关于顾楚晏的画像与信件。
有的时候她也会恍惚,觉得那个被迫质于临安城的世子就是她的兄长。
所以当北越皇帝安排她替代顾楚欣去往临安城时,同门都在筹划着任务如何进行,只有她一心想着要在行动前先将顾楚晏送回北越。
因为她们此番的任务是行刺。
刺杀瑨帝!
无论任务是否成功,她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临安城。而若顾楚晏还留在临安城,势必会牵累到他。
可如今戏台上的这一出戏到叫她看明白了,她在为顾楚晏着想,惹来的却是对方的嫌弃。
是她先前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她只是无名阁培养的一名杀手,又不是真正的顾楚欣,何必要去担心顾楚晏的安危,何必再多管顾楚晏的闲事。
戏台上的戏落下了帷幕,结局是吕氏兄妹二人最终分了家,各自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太阳西落,众人相继离开了世子府,热闹喧哗了一整日的府宅逐渐恢复了安静。
晚饭时分,顾楚欣走出房间,很平静地与顾楚晏共坐一桌。
顾楚晏很抱歉地道:“楚欣,今天戏园唱的戏,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王兄,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好。”顾楚欣忽然笑了笑,道:“王兄你今晚就搬回将军府吧。”
顾楚晏愣了愣,以为她在闹脾气,说气话,故而道:“楚欣,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顾楚欣笑着道:“真的,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一开始不喜欢那个凌飞白,觉得他是瑨国的少将军,肯定不会对王兄好的。
但是吧,我现在觉得他对王兄还是很在意的。所以啊,我想想算了,就便宜他了。”
顾楚晏见她神色真的不像是生气,又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笑了笑,回她道:“你这是把你王兄当什么了?”
顾楚欣嘻嘻一笑,忽而又严肃道:“不过,若是那个瑨国少将军有负王兄深情,我可是绝对饶不了他的。”
“那你可得勤于练武了,不然你可打不过他的。”顾楚晏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顺口问道:“对了,这些年你可有好好跟师傅学武?待会与我过两招,如何?”
听到要交手,顾楚欣心下一惊。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赶紧低着头,不好意思道:“王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直都不喜欢舞刀弄剑的。”
她可不能和顾楚晏交手,万一交手时大意漏了马脚,可就不好了。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会有点长进呐。”顾楚晏不禁摇摇头:“看样子,师傅这些年应该没少生你的气吧?”
顾楚欣很羞愧地笑了笑。
晚饭过后,顾楚晏收拾了行礼离开了世子府。她只当是顾楚欣顾及大局、明了事理,却不知这是无名阁放弃了保全他的性命。
在他选择回将军府时,自此他的生死福祸便由天定,不再是无名阁的考量因素了。
回到将军府后,亥时将至,顾楚晏却没有见到凌飞白的身影,不仅如此,就连凌大将军也不在将军府。
想到凌飞白今日下午听完戏后便匆忙离去的身影,顾楚晏隐隐觉得事出反常。
他于是去问了问徐映萱,但徐映萱素来不过问这些事,她也不知道凌大将军和凌飞白今夜为何迟迟不归。
不知为何,顾楚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导致他迟迟无法入睡,不知到了夜里何时,他听得厢房外有了脚步声。
顾楚晏起了身,披上了外衣,去了外室。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二人看见对方的身影后,几乎同时脱口说道:“你回来了?”
说完,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顾楚晏点燃了烛火。
房间中有了光亮,凌飞白能更真切地看清顾楚晏的面容,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疲惫顿时不存在了。
“看来你今日安排的那出戏还是有点用的,郡主竟然肯放你回来了。”
凌飞白走过去很自然地抱住了他,他很高兴顾楚晏今夜回来了。
在他推开屋门的时候,屋内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是他喜欢且想见之人,很惊喜。而他可以将这个人拥入怀中,很幸福。
“实话和你说啊,那出戏其实是阮昱卿安排的。”
凌飞白听他这么说,不禁笑道:“难怪,我总觉得不像是你的作风,倒的确很符合阮公子的行事风格。”
“少将军。”门外女婢正端着洗漱用水,小心翼翼请示着。
凌飞白于是松开了顾楚晏,随即对门外女婢道:“进来。”
女婢将洗漱用水倒入盆中后,便很识相地离开了房间。
凌飞白脱掉了外衣,正洗着脸。这时,顾楚晏忽然喊了他一声:“凌飞白。”
“怎么了?”
顾楚晏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刻,凌飞白突然顿住了。
47、47 边境增防
“若是朝中机密,不便与我说,就当作我什么也没问。”在凌飞白开口回应前,顾楚晏很快补充了这一句。
虽然如今他与凌飞白感情要好,但却不会试图从凌飞白口中探听瑨国朝政的事。
就像凌飞白虽然知道北越在临安城有细作,但从不会向他打探这些细作身藏何处一样。
在这一点上,他和凌飞白不谋而合。
或许是因为今晚他等凌飞白回来等得太久了,所以此刻的他,莫名的担心,莫名的好奇。
但这并不是他想打探瑨国朝廷机密,他只是出于对凌飞白的关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他也想替凌飞白分担一些。
“的确是机密。”凌飞白拧干了巾帕,将其搭在瓷盆边沿,回过身来对顾楚晏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这是出于对顾楚晏的信任。
“西凉国集结了大批兵马在稚门关外,朝廷抽调了部分边境驻防军去了稚门关。”
凌飞白毫无保留地跟他说道:“但如此一来,西部其他城关的驻防力量就会减弱,特别是鸿岩关,周边地势复杂,极易成为西凉军偷袭之地,所以朝廷正在清点兵马准备增援这些城关的驻防。”
顾楚晏听他说完,大为震惊:“你的意思是西凉想要与瑨国开战?”
他震惊的可不是两国即将要发生战争这件事,而是西凉国竟然会主动挑起战事这件事。
西凉乃是小国,兵马力量根本不及瑨国,与瑨国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西凉国君他怎么敢开战?
凌飞白道:“目前来看,势必会与西凉有一战。”
顾楚晏点了点头,旋即蹙起了眉头。
“那你……要去往边关吗?”顾楚晏很关心这个问题:“你要走吗?”
凌飞白目光低垂,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顾楚晏看他这反应,瞬间明白了,凌飞白肯定是要去往边关的。
所以要分开了吧。
忽然之间,顾楚晏的心里被失落的情绪填满了。
凌飞白抬眸看着他,忽而淡淡问道:“你希望我走吗?”
顾楚晏当下没有说话。毕竟凌飞白是瑨国的将军,出征作战是他的责任。
更何况朝廷圣旨若要凌飞白去往边关,他一个北越质子又能干涉什么呐。
所以默然了一会儿,他只能小声嘀咕着:“我让你留下来,你能留下来么?”
有点儿像是在抱怨。
“能。”凌飞白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顾楚晏明显愣住了。
过了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闹怒道:“凌飞白,你竟敢骗我!”
“我方才什么也没说,何来骗了你?”
“你不出征,你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顾楚晏白了一眼,忽而又道:“但是你为何不用出征?你不是将军吗?”
“因为啊……”凌飞白顿了顿,笑道:“家中有人他舍不得我走。”
“呃……”顾楚晏撇撇嘴,道:“谁不舍了!你爱走不走。”
面对顾楚晏的口是心非,凌飞白反击道:“好啊,那明日一早我就去请旨远赴边关。”
“嗯,你去吧。「顾楚晏挑衅着。」你走后第二天,我立马跟人跑了。”
凌飞白呵道:“你敢!”
顾楚晏不以为然:“我敢啊。”
面对顾楚晏的这份玩闹与挑衅,凌飞白没再用言语回击他。
他上前直接抓住了顾楚晏的手臂,粗暴地将其拉进了内室,推到在了床上。
顾楚晏还想起身,凌飞白当即压在了他的身上,控制住了他的双手,问道:“还敢跑吗?”
顾楚晏挑眉:“当然敢了。”
“你真是……”凌飞白无奈摇摇头:“死不悔改。”
他的手滑过顾楚晏的脸颊,来至衣领,果断扒了他的衣服。
这一次凌飞白一改了往日的温柔。
过了一会,顾楚晏受不住了,求饶道:“错了,错了……我不敢,我不敢了……我在家中等你凯旋归来,还不行么?”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
天色微亮,凌飞白醒了过来。他看着身旁熟睡的人,探过身子吻了吻他的侧脸。
很轻的一个举动,却还是弄醒了顾楚晏。
顾楚晏转过身来,微睁着眼睛看着他。
在凌飞白将要起身的时候,他忽然伸手环住了凌飞白的腰,整个人拥进了他的怀里,不让他起身。
凌飞白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道:“你现在这么黏人的?”
“嫌我黏人?!”顾楚晏不乐意了,松开了手。
“怎么会?”凌飞白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腰间,继续说着:“我可是求之不得。”
顾楚晏笑了笑,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听着他心房的跳动声,忽然喊了他一声。
“凌飞白。”
“嗯。”
顾楚晏很认真地同他说道:“如果你想去往边关,就去吧。我昨晚跟你说的都是些玩笑话,我不会跟别人跑的。”
凌飞白见他居然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解释这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不过,我可不会在家中等你回来。”顾楚晏没等他说话,很快就接着说道:“你若是远赴边关,必须要带着我。”
他不会强留凌飞白在临安城,可也不喜欢等待的感觉。
所以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凌飞白去哪,他就跟去哪了。
还有一点就是,若是瑨军与西凉军交战,他也想和凌飞白并肩作战。
一起同生共死的感觉,应该好过在家中不安的等待吧。
“你去边关做什么?”凌飞白与他玩笑道:“扰乱军心吗?”
“怎么会?!”顾楚晏从他怀中出来,抬着眸子看着他:“我绝对服从军令。”
“怎么不会?”凌飞白抱紧了他,吻过他的唇,方才继续说道:“你会扰乱我的心。”
“那这就是你的问题了。”顾楚晏撇清他的因素:“跟我没关系。”
“你脱不了干系。”凌飞白笑了笑,继续说道:“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去往边关。”
“真的?”顾楚晏确认了一遍。
凌飞白肯定道:“真的。”
他的确暂时不会去往边关。
但至于这原因,他却并未如实告诉顾楚晏。
他的确是因为家中有了顾楚晏的存在,所以心里有了牵挂与顾虑,不想与之分开,但这只是很小部分的原因。
他是瑨国的将军,不可能因为个人情感原因,就能置边关战事于不顾。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往边关,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北越郡主顾楚欣。
那天晚上送顾楚晏回世子府时,遇见的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跟顾楚欣有关。
所以他隐隐觉得顾楚欣此番来临安城绝对不是因为想见顾楚晏这么简单,一定另有目的。
可他不能将心中的这点猜疑告诉顾楚晏,更不能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因为那个人是顾楚晏的妹妹。
他只有等北越郡主离开了临安城,离开了瑨国,他才能放下心来远赴边关。
三日后的夜里,需要去往边关的将士全部集结在了临安城外的堰口道,这些将士将由凌大将军率领远赴边境。
到了边境后,所有边境驻防军都会由凌大将军统一调度和指挥。
寅时许,将军府的人送凌大将军出临安城。城门下,凌夫人与凌大将军依依不舍地道着别。
顾楚晏站在一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禁感慨,若是凌飞白此时此刻也要随军出发,他恐怕也会这么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吧。
应该会很舍不得吧。
应该会很难受吧。
他想着想着,忽然抱住了身旁的凌飞白。
凌飞白被他突然抱住,有些愣住了:“要走的人是我爹,你怎么比我还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