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段南风听见他说:“不会的,无论你如何待我, 我都不怨的。”
段南风瞧着对方的模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他拢了拢袖子,深吸一口凉气想叫自己混沌的大脑多几分清明,却因为被那口凉气呛着了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齐昭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瞧见他猛烈地咳,咳得眼角沾上泪与红,整个人瞧着仿佛一块满是裂痕的镜子,随时都要破碎。
不等齐昭想到自己能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段南风强压下那喉间痒意站直了身体,没有再扬起下巴看他,只是仿佛平静却根本不平静地说:“齐昭,那年冬天我很冷,也很痛。”
齐昭听见“冬天”二字便浑身一颤,旋即想起那池边的一巴掌,想着那时的段南风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是脸上痛还是心里痛。还没能想个明白,一声“对不起”便颤抖着从他懂得发紫的唇中吐出来。
可段南风并不想听这些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他只想到他们如同破碎的镜子,无论是齐昭还是他都想过要粘起来。
但是每每想起从前,每每想起十五的死,他便只能看到勉强拼合的镜子上一道道裂痕。
终究是破镜难重圆。
段南风痛苦地闭了闭眼,吩咐身边的影卫将齐昭带进去,又叫另一人去请太医来。
随后他没有再留,拂袖直接离开了凤仪宫。
之后的几日,段南风都没有再去过凤仪宫。
而凤仪宫的那些宫女因为那日段南风到来后的行为吓得几乎腿软,对待齐昭更是多了几分纠结。
宫里向来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人多,宫人们眼瞧着谁得宠便要上前巴结讨个到那人身边伺候的机会。
可段南风的后宫里只有齐昭一个人,虽没有名分,也没有给什么权利,但好歹住在凤仪宫,多少算个主子。
若仅仅如此,他们自是要把齐昭当做是准皇后伺候,可那日段南风那般行为可不像是对待自己爱慕之人,更像是对待仇人。
宫女们一时间不知该拿何种态度对待齐昭要好一些,更揣摩不清段南风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宫里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耽误到每日的活儿,还是齐昭那双眼瞧人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那日转头一瞧大宫女脸上神色,便能猜到他们究竟想些什么。
“他既是将我软禁在此处,想是有他的考量,他也不是会迁怒旁人的……的皇帝,你们不必想太多,只与从前一样便是。”齐昭稍微恢复过来之后,面对宫女们的姿态多少有从前当王爷时候的样子。
也许就是这姿态太过唬人,宫女们还被他给镇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宫女带头应下后才能够闭嘴不言只安静伺候洗漱。
原本宫女们以为段南风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齐昭也是这般认为的,可他们都没想到这日齐昭刚洗漱完,甚至都还没用早饭便被段南风的人请了过去。
齐昭虽心中不解段南风为何这个时候叫自己过去,但想着无论会遭遇什么,总归是能见到段南风,便也没去想那么多。
而段南风此时正与季霜一块儿用早膳,顺道一块儿聊聊朝堂上的事。
当然,多数时候都是季霜在说,段南风则是时不时应上一句罢了。
季霜看出了段南风的心不在焉,想了想对方刚刚使唤人去叫齐昭过来的神情,思绪流转下想通了一些细节,问:“他在用饭之时辱你了?”
段南风听到这话才没再盯着桌上的饭菜,抬眸看了季霜一眼,想点点头,又怕季霜一个不适去找齐昭的麻烦。
从一开始段南风便很不想牵扯进其他人来,知晓十五死去之后他更是不愿意旁人牵扯进他们之间。
这说他与齐昭两个人之间的事,旁人牵扯进来无论是伤害了谁都是不好的。
若因为他们二人的事情叫旁人丢了性命,更是叫段南风一辈子难以放下。
段南风不愿旁人被扯进他们之间,便闭嘴不言,只垂下眸子用筷子碰了碰碗里的饭。
季霜打量着段南风脸上神色,多少能猜到几分段南风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瞧着段南风如何都不肯将他牵扯进来,他也没有戳破对方的想法。
当初的事情在如今想来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那个时候的段南风是十分无措的。
他跪在地上仰视不怀好意的齐晋,瞧着那边若无其事喝着茶的齐昭,不明白昨夜还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齐昭会这样任由旁人用那般挑逗又轻蔑的姿态对待他。
无措,十分的无措,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叫齐昭罚他跪得头昏眼花,还要瞧对方那副仿佛他只是个玩意儿的模样。
回忆着当初,段南风感觉自己舌尖仿佛有一股鱼味,叫不吃鱼的他眉头一皱,抬眸一瞧,正好对上刚进门的齐昭那双琥珀色眸子。
齐昭与那年的段南风一般没用早膳,且刚在冷天里泼了冷水又烙上梅花、刺了字的人想来身子不会比那时的段南风好多少。
当然,虽是这样说,但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齐昭的身体都比段南风要硬朗许多。
段南风也知道对方不至于跪得头昏眼花,但还是任由对方跪在地上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仿佛没有瞧见这个人,只主动去与季霜说着话。
季霜瞥齐昭一眼,想着从前齐晋向自己讲过的那一幕,忽然有些明白段南风今日用意,更是没有提起齐昭还在地上跪着一事。
齐晋这人好面子,觉得自己有脸的事情更要跟身边人大肆吹嘘一番,所以那件事季霜也是听说过的。
但就是因为听说过,他才更摸不清段南风将那一幕颠倒了唱一出戏究竟意欲何为,他也摸不清自己需要在戏中如何做才能帮到对方。
好在如今的段南风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他学着当初齐晋的模样轻佻地勾起齐昭的下巴,垂眸俯视着他,心中却想这般俯视人真的会有快感吗。
“齐昭,是不是很熟悉?当初你也是那么对我的。”段南风不会那些羞辱人的事,也不会什么纨绔的轻佻,他只能模仿着见过的那些纨绔欺负欺负齐昭,随后又抓着齐昭的头发逼对方吃不爱吃的东西。
齐昭愣了一愣,很想笑段南风在这方面的笨拙,但瞧着段南风是真的还恨着他,也不敢笑出声来叫对方生气。
段南风皱了皱眉,想着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正一点点将那时候的情况还原到这个时候来。
一旁坐着的季霜瞧着他突然陷入茫然,轻笑一声站起身朝段南风走去,说:“我很不喜欢他,他伤害你,我巴不得他去死。但是弟弟,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他是想保护你才说那些话的呢?”
段南风回过头去与季霜对视,想起那个时候的情形,想起后来自己被抱在齐昭腿上,对方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他咀嚼着那时候齐昭说的所有话,想着齐晋的那些反应与最后没有带走自己的结果,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齐昭,望进对方那双琥珀色眸子。
也许这件事是当初的他看不清其中弯弯绕绕,后来的他能看清了,可又执着于报复齐昭。
若非他执着于将从前受过的一切还在齐昭身上,若今日没有这一出戏,他也不会去细想那时候发生的事究竟有没有另一层意思。
但有没有另一层意思,是不是在保护自己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最多让段南风在这件事上不去找齐昭的麻烦,至于其他的,该恨还是得恨。
可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齐昭却说话了。
“你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可以往我身上烙任何的纹样,更可以把我当成个玩意儿去玩弄,不把我当个人看。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只求……只求你能够稍微的不恨我那么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整了个新预收,是古耽穿书宫廷,不受宠皇子x不受待见世家庶子,尝试一下甜爽文,文案在下面,喜欢的话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
古耽预收《不要随便拯救虐文小可怜》文案:
沈闻秋穿进一本狗血虐文,成了女主家里那位与他同名同姓的炮灰庶子。
庶子是个小可怜,少年时候活在渣爹的家暴里边痛苦不堪,长大了被渣爹和恶毒姨娘合谋送进了残暴不堪的瑞王房里,最终在一个冬夜被人扔出王府,生生冻死在了王府门口。
而穿书而来的沈闻秋,刚好就穿到了被送去瑞王房里的前一晚,一睁眼就是渣爹在对他说到瑞王身边有多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闻秋:?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不过无论什么开局,去瑞王那里是不可能的,谁爱被冻死谁去,反正沈闻秋不去。
沈闻秋先是想办法叫瑞王丢了养娈宠的念头,再拳打渣爹,协助女主脚踢恶毒姨娘,随后靠科举入仕叫渣爹再不敢轻易动他。
可入仕之后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令人费解。
比如,书中温柔腹黑的首辅频频向他示好,开口便是要当他的老师。
比如,书中高冷毒舌的靖王约他月下小酌,开口便是要与他年年岁岁都如此对酌。
比如,书中阳光开朗的将军总向皇上讨他,开口便是要他到陪在自己身边才好安心打仗。
沈闻秋以为这就完了,没想他好心救下的书中另一位小可怜九皇子姜珩也贴近了他。
皇帝病重,监国的姜珩将沈闻秋困在龙椅上,脸上笑容写满了危险。
他凑在沈闻秋耳边问:“沈阁老不妨说说,是选他们,还是选孤?”
沈闻秋被对方的接近吓得直往角落缩,强装镇定又红了耳朵尖说:“选你……”
======================
感谢在2021-11-26 20:46:21~2021-11-27 20:1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那日到了最后, 是段南风别过头去不看齐昭,冷静了许久,方叫人来带齐昭回去。
季霜瞧着段南风的模样便知道他有些动摇, 本想劝说两句, 或是劝他将事情交给自己来办。
可段南风抬起头一看季霜的神情便猜到对方是想做什么, 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想静一静,便转身往自己寝宫去了。
三日, 段南风又花了三日来冷静自己,最后又强迫自己回想那日齐昭的话,将那话拿出来咀嚼几遍,瞧瞧往后到底该如何做。
茯苓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段南风把新摘的梅花放进嘴里, 眼中光芒有些散,空洞得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些日子段南风时常陷入这般沉思, 茯苓也不多问,只在一旁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想太多积郁成疾。
可茯苓没想问, 段南风却要问茯苓。
“你说我该放过他吗?”段南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将梅花往桌上放, 手指在梅花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其实您已经放过王……放过齐昭了。”茯苓低垂着眼,做足了宫女的姿态。
段南风与茯苓这些亲近之人说话的时候多是不用那个属于皇帝的自称,他总觉得这样便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
可即便他不用, 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会无法如他所愿,留在原地与亲近好友并肩。
茯苓犹豫了一下, 但也许如今的气氛让她依稀想起当初段南风走后,齐昭也是这样坐在那儿问自己话的,她又有些想要多说一些什么。
“您将他从季大人手中救下来, 难道不是已经放过他了吗?”茯苓说着,小心地抬眸去看段南风的反应,正好瞧见对方那双与当年颇有些相似的桃花眼。
相似,却不全然相同。
他们谁都清楚,当年的段南风早就回不来的。
只能相似,无法如初。
段南风微微瞪大眼看她,嘴唇微动咀嚼着她方才的话,想她那些话究竟有什么根据。
他想为自己辩解,辩解自己只是想亲手报复齐昭。
可仔细想来他报复齐昭的招数也不过就是将当年齐昭对自己做的事重复了一遍,若说再狠些的不过就是往齐昭身上烙一处梅花。
与往常齐昭收拾叛徒,与季霜对付所有对手的手段是不同的,差距甚远。
他终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也做不出太过极端的事情来折磨齐昭。
这般一想,段南风便有些怀疑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想自己没有如愿报复齐昭。
想十五因他们而死……
茯苓瞧着段南风情绪不太对,大着胆子过去握住他的手,挂起一个笑来,说:“瞧你定是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在想自己努力去恶心齐昭,却没能报复到他?是不是在想十五因你们而死,而你一边愧疚一边又不想放手?”
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是茯苓陪在段南风身边,关于段南风一些胡思乱想,茯苓猜得也是实在准。
加之对方这般神态说话,像极了当初二人坐在桌边一边吃吃点心一边说话谈天的时候。
段南风也放松下来,犹豫着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茯苓便就着方才的问题一个个掰开了说:“南风,你有没有想过,他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而你还在恨他,其实就是在报复他了。而说你放过他,跟你还在恨他是根本不冲突的,只不过是不取他性命罢了。至于十五……易将军似乎是劝过你的,你……我知道你愧疚非常,可你也得放过自己,一直深陷其中,叫十五在地下知道了平白生出些担忧来,走得也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