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古代架空]——BY:枫林尽染

作者:枫林尽染  录入:12-11


夏老爷这一生过得实在太委屈了。这样咬着牙挺着,拉不下脸来妥协。最后却只换了言四叔的衣冠。这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心事重重,夏南星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好,虎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好几次从梦里惊醒,身上冷汗直冒。搂着他哄了半天才将他勉强哄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夏南星担心夏老爷的身体。一早就去他房间请安。只是一个晚上,夏老爷整个人简直老了十岁。鬓边甚至生出了丝丝白发。

夏南星看在眼里心里大震,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刺激他。只简单问他,“爹你怎么起这么早?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吧!”

夏老爷穿戴得整整齐齐轻轻摆摆手,“用不着了。”与此时的淡定自若相比,昨天那个癫狂完全判若两人。

可他越是镇静,夏南星心里就越是担心。人的悲伤若是藏在心里,就如同一块腐肉,伤口只会越积大越大,最终把一颗心都掏空了。

夏南星宁可夏老爷像昨天那样疯狂失控,也不愿见他这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一夜白了发,表面上却什么也不说。隐忍太过,伤神伤心,那伤口只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爹,你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千万别忍着!”

夏老爷呆呆地看着夏南星,问道:“哭出来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活得像个笑话。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阿术。他和我赌了一辈子的气,临到死了,我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只留那么几件衣服,有什么用?”

他的视线移到手边的衣服上。那是他一直紧紧抓在手里,言凉带过来的给言术做衣冠冢的衣服。

夏南星口里喃喃自语,“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如今故人最后一面我也见不到了。”

夏南星担心他心里压抑太过,出会事,安慰他说:“言四叔的尸首不是还没找到吗?也未必就是真的出了事。也许……也许他只是流落到哪个海岛,或者被路过的商船救了呢?咱们立这个衣冠冢也只是暂时的,万一他哪天就回来了呢?”

夏老爷轻轻摇头,“他回不来了。我昨天晚上梦见他了,他一身是水,面容都看不清。还跟我说,玉竹,你看你不肯跟我走。现在我也不见你最后一面。他一直都怪我。他的性子向来都是这么刚烈。”

夏南星越听越觉得担心,紧紧抓着夏老爷的手,“那只是一个梦。爹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言四叔怎么会怪你?”

“他当然会怪我。”夏老爷定定地看着某一处,整个人如同痴傻了一般,“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肯答应他。是我生生拖死了他的性命。我欠他的情一生一世也还来清。”

眼见着夏老爷越说越伤心。夏南星轻轻推了推虎子,让他劝。他为人再聪明,此时却也是关心则乱。生怕哪句话没说到点上,反而惹得夏老爷更加伤心。虎子旁观者清,倒可以劝得客观一些,说不定能劝到他的点上。

虎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老爷,言四爷对你这么好。临了还掂记着埋在你身边。可见他对你真是情深义重。”

夏老爷听了这话,闭上双眼,泪水缓缓流了下来。他心痛如绞,只能紧紧抓着言术的旧衣裳,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南星见他伤心成这样,气得真拿眼睛瞪虎子。虎子也不在意,只继续说:“老爷和言四爷师兄弟一场,感情又这样好。那无论如何老爷也要送言四爷最后一场,尽一尽这最后的情义。老爷,你可得保重身体,好好地替言四爷操办他这丧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老爷听了这话,睁开眼睛如梦初醒。

“你说得对!我要亲自替阿术操办。这事你们都别插手,我要亲自去。”

说着就拉开房门冲了出去。他走得极快,夏南星反应过来时,夏老爷已经冲出了二院门,直接去找夏管事了。

“你拉着我干什么?我爹现在身子骨这么弱,他病还没好。办丧事多耗精力?他这身体怎么吃得消?”

虎子叹着气说:“少爷,我这也是没办法。我也知道办丧事耗心力。老爷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可是这人哀莫大于心死,你看老爷现在这模样静养得了吗?你不给他找点事做,他更会胡思乱想,整宿整宿睡不着,还怎么静养?”

夏南星知道虎子说得没错。他从来没见过夏老爷这副模样。整个人失了神魂一般。现在让他静养,他非担静养不起来。只怕越发会胡思乱想,耗尽心神。那才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给他找点事做,暂时还能有个寄托。不至于把自己生生逼到牛角尖里去。

只是,这也是饮鸩止渴,并非长久之计啊!

“你说我言四叔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也不知道啊!”海上的事瞬息万变。虎子又不是神仙。整条商船都翻了,一个活着的人都没见到。这大海茫茫的,是死是活谁说得准?

只是没想到这素未谋面的言四爷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让平时老成持重的夏老爷失态到这个地步。既然心里那么喜欢,何必还要咬着牙硬挺着不肯应他呢?名声也好,家世也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自己喜欢的人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来得踏实,来得重要?

“少爷,这言四爷到底是个什么人?”

夏南星想了想,说:“他个子很高,长相很英俊。总是皱着眉头,看起来不苟言笑。性子有些张狂,天不怕地不怕。”说到这里,夏南星看了虎子一眼,“和你到有几分相似。”

虎子来了夏家六七年,一次也没见过那个言术。

“少爷什么时候见过言四爷了?”

夏南星眼睛瞄了夏南星床头的一个宝贝盒子,一扬下巴,“他给我爹寄过相片。我爹没事就常常一个人拿着他的相片偷偷地看。”

床头边放着宝贝盒子,里面放着些自己的宝贝的小玩意。这样看起来,夏老爷的性子还真是和夏南星一模一样。这位大少爷也是有喜欢将自己的宝贝放进盒子里放在床头的暗格里。

虎子越想越觉得夏南星这模样太可爱。突然,他脑子一闪,醋坛子突然就打翻了。夏老爷和夏南星什么都像,性子像,模样像,喜欢藏东西像,连喜欢男子这一点也像。

“少爷!”他拖长声音,不太高兴地问,“你不会也喜欢言四爷这样的人。所以才喜欢我吧?”

夏南星被问得轻笑了起来,故意逗他说:“是啊!我就是喜欢言四叔这样英俊高大的男子,痴情又有担当。你好好跟人家学学。”

虎子得意地说:“我可比他强多了。”

“何解?”

言术在平城自创家业,结交了一众好友。名声、钱产样样不缺。虎子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居然敢口出狂言说什么“比他强多了。”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天!

虎子笑着说:“言四爷就算样样厉害又怎么样?他追着老爷跑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没能和老爷在一起。我若是他,绝不和喜欢的人赌气。老爷不肯跟他走,他就不能留在绍镇?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却置气,我可不干。所以我岂不是比他强多了?”

夏南星听了大笑。也不反驳他。心里却宠溺地想:你比他强,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比我爹可坚定多了。他这一生担心这样,照顾那个。活得太累太太不快活。我可不一样。我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绝不窝窝囊囊地过一生。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虎子,情不自禁地说道:“是啊,你比他强多了。”我们也比我爹和言四叔都强多了。喜欢,我们便在一起了。


74 老爷有些魔怔了

给言术办丧事。本来言凉见夏老爷伤心成那模样,根本不敢惊动他,怕惹他更伤心。自己准备一个人偷偷找夏管事找风水先生治丧。

可还没等他找夏管事,夏老爷就带着夏管事找了过来。看见他嘴角的伤口,夏老爷叹了口气,“凉儿,我昨天失态了。你是好孩子,我不该打你。”

言凉哪里敢听他道歉。他是言术从小收养的孤儿,又是他的弟子。对言术向来忠心耿耿,言术说什么他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自己家师父对夏老爷是什么心思,他还能不明白?师父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他哪里有这个胆子让夏老爷致歉?

“夏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伤心过度,绝对不敢怪您。只求您千万保重好身体,要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师父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夏老爷抬头看着天空,自言自语地问:“在天真的有灵吗?”

言凉真怕了他如今这神魂不守的样子。找了个借口拉着夏管事出来,问道:“夏爷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您老怎么把他叫来了?我给我师父办丧事,又是锣鼓又是炮,还耗精力。夏爷万一再受刺激,再晕一回。我师父的在天之灵非回来扒了我的皮不可。”

夏管事也是一脑门官司。他跟着夏老爷这么久,什么事知道一些。可是夏老爷是什么性子?最是柔和慈善不过了。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同人说话从不也不高声。昨天居然气得直接上手抽无辜的言凉。只因为他将言术的死迅带了过来。迁怒至此,哪里还像原来的他?

明明还拖着病体,非要给言术操持丧事。这样的夏老爷,夏管事哪里见过?只敢乖乖跟在他身后,说什么就听什么呗。

“老爷伤心过度。不给他找点事,只怕他憋在心里更会憋坏了身子。凡事你多操心,咱们好好看着他。”

言凉乖乖点头。忍不住又想起师父,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要是师父活着的时候,夏爷对他也这么好该多好?我师父也不会一辈子都不快活,一年到头都笑不了几次。”

夏管事听他这么说,吓得赶紧用手指给他比“噤声”。“可不敢这么说,老爷现在已经有些魔怔了。听了你这话你可别逼死他。”

言凉也就是一时感触。急忙紧紧捂住嘴巴,胡乱擦了把眼泪,就跟着夏管事去请风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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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管事请了最好的风水先生,搭好了凉棚。没几天的时间,言术的灵堂就布置得井井有条。

言凉是言术的弟子又是义子,跪在那里烧黄纸。夏老爷在他旁边跪了下来。

言凉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说话结巴了起来:“夏……夏……夏爷,你这是干什么?”

夏老爷从旁边拿了几张黄纸扔进火盆里,木木地看着火势不在意地说:“我说过我要送他最后一程。”

言凉心里叫苦连天。夏家在绍镇是什么样的人家。言术的丧事也是大事。来来往往的都是什么人?官绅乡里人来人往的。他这么跪在这里,言凉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爷,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夏老爷不看他,只是看着火盆,慢慢地往里面扔黄纸,好半天才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我来。”

言凉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被夏南星轻轻拍了拍肩膀,轻声说:“随他去。你去后面招呼客人,大师伯他们说是要赶过来。你去迎一迎。”

夏老爷子一生收了几个好徒弟。言术他们的师弟,出了这样的大师,自然要过来。言凉听了这话,只好乖乖地爬起来跟着夏管事出去。

夏南星安静地在夏老爷身边跪下来,陪着他一起烧纸。安安静静也不说话。

好半天,夏老爷突然笑出声,“这迎客的事本来应该是我去做的。”

“是啊。父亲也好久没见过大师伯他们了吧?”夏南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可是,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多陪他一会儿。”夏老爷轻轻抬头,看着院子里一株梨树勾起嘴角,“你言四叔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皮猴子一样,坐不了一会儿就想出去玩。你爷爷教大家药理,他听了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可是每次开的药方,药性总是用得最好。他可真聪明啊!”

夏南星听他喃喃自语似的开始絮叨,慢慢放下心来。他就是怕夏老爷什么都不说。只要他肯开口,挖了这伤口的腐肉,早晚有一天这伤口总能慢慢好起来。

他也不打断他,听他安静地说和言四叔的往事。只是偶尔搭腔附和一两句。

“他除了你爷爷,谁的话也不听。我除外。我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他往西他就往西。从来没有例外。有一年,这株梨树结了一树又大又甜的梨子。我身体不好,吃不了太凉的东西。你爷爷不让我吃太多梨。我就跟你言四叔说。他晚上就爬到树上摘了满满一兜,半夜三更偷摸着送到了房里。”

夏老爷想起往事,脸上浮起一个快乐的笑容,“那天我吃得上吐下泻。他吓坏了。自此之后,你爷爷上课他再没睡过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做最好的大夫,绝对不会再让我生一次病。”

夏老爷闭上双眼,泪水缓缓滑落,“可是我还是病了,青玉,我好不了。你言四叔就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心病。”一个人再怎么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夏南星听他说得悲切,轻抚夏老爷的后背无声的安慰他。满腹的话倒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了。

如果言术还活着,知道夏老爷对他陷得这么深,夏南星肯定会劝放心将夏家交给自己,劝他直接跟言术走。

可是这话到了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了。

这话现在说,只会让夏老爷更后悔,更伤心,更肝肠寸断。他曾经有机会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心爱之人,只是阴差阳错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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