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借着萧掠的力量,一步一步将李玉推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李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离权力的巅峰仅仅只差一步。
想要的皇位就在眼前,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不死还要霸占皇位数十年,心中的煎熬可是外人能体会的?
李立要想让皇兄自取灭亡,就必须让他求而不得。
李立写了一封信给萧掠,要他给李玉再添一把火。
一旦有了萧掠的兵力支持,李玉什么事不敢做出来呢?
在萧掠的撺掇下,李玉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密谋造反。
此事关系重大,李玉连黄正谦都瞒着,当然不可能告诉李立。
太子起兵谋反的前一天,恰逢冬日暖阳,李立不慌不忙地用过午膳,带着一封萧掠手写的反水书信,进了宫。
“你,”恒帝指着李立,“替朕,杀了这个不肖子。”
“儿臣遵旨。”
太子谋反失败,他的士兵将矛头对准着他,皇帝寝宫的朱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的是李立,被士兵们簇拥着护在中间。
“李立,你骗本宫!”李玉绝望地控诉,他突然惊慌地看着李立,“你和萧掠是何关系?”
李立却用担忧的语气,对李玉说:“哥,父皇大怒,想杀了你,臣弟一定会劝他留你一命的。”
即使到了这时,李立还是一副标准的兄友弟恭模样。
直到士兵将颓废的太子拖下大殿,李玉才看到,他一向信任的十四弟,脸上露出深深的笑容。
啊!!!
太子毫无征兆地大叫,好像一只凄厉的恶鬼。
一个。
李立回头,认认真真地盯着恒帝寝殿。
还没完呢。
恒帝正在进食丹药,他从前一天只需吃三丸,现在光一次就得吃上十丸,才能恢复精力。
“太子已押入天牢,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恒帝脸上散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异常亢奋,“杀!胆敢觊觎皇位,连萧掠都投靠了朕,他一个小小的太子算什么东西,杀!”
“儿臣遵旨。”李立躬身,“父皇是否先拟好废太子的诏令?”
“对,你说的不错,”恒帝命太监布上纸笔,“朕先废了他,朕正值盛年,后宫有的是妃子为朕诞育太子人选。”
李立安静地在旁等候,他也是恒帝的儿子,可是他和恒帝的父子情淡若水,恒帝宁愿将太子人选放在未出世的婴儿身上,也不曾关注到李立。
不过李立并不失落,他不是来争太子之位的。
恒帝写了两笔,突然顿住,“李玉问你的问题,朕同样再问你一遍。”
你和萧掠,是什么关系?
恒帝的猜忌心重,如果不说出合适的理由,肯定不会放过李立的。
想个什么理由呢?
找理由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一般李立只会用在令人头疼的人身上。
李立突然觉得现编一个理由很麻烦。
他“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向恒帝说道:“父皇既然问起,儿臣不得不如实相告。萧掠与儿臣两相情好,他为了儿臣,什么都肯做。”
“你、你们……”恒帝口吐鲜血,“不知廉耻!逆子!”
李立对他的辱骂根本无所谓,他看着恒帝,像看一条可怜虫。
恒帝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那些所谓的仙丹不过是让他短暂回光返照而已,他太依赖那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加倍地进食单丸,面色早就呈现将死之症,根本受不了一点刺激。
但是死亡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在恒帝真正断气前,他只能瘫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默默等死。
“多谢父皇恩准儿臣,在皇宫内伏诛太子,才能让宁王的兵力攻占这皇城啊。”
李立狐假虎威,借着宁王的威势,把控朝政。
太子已死,人人都畏惧李立,谁都清楚只要恒帝龙驭宾天,那么李立就是皇上。
谁会和自己将来的主子过不去呢?
然而李立百密一疏,竟有刺客闯入刚立的嵩王府,暗杀李络。
李立执着尚在滴血的剑,听属下报告这名刺客的身份以及来处。
“黄太傅真是忠心,看来判他流放是委屈了他。”
恒帝一死,李立终于登上了皇位。
他设计谋害皇兄,陷害忠良,从恒帝手里抢来了皇位,他那些荒诞的、耻辱的过往,是他最想要掩埋的秘密。
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知情者全部杀死。
岳青柏可以暂且放一放,李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宁王萧掠。
冬日清晨,新帝的寝殿未来得及添上新碳,因为宫人昨夜不被允许靠近寝殿,偌大的房间透进丝丝寒意。
萧掠刚醒来,就发现李立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萧掠眨了下眼睛,问:“陛下盯着臣,是在想如何杀了臣么?”
李立答:“嗯。”
毫无掩饰的直白。
萧掠笑得特别灿烂,他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把李立捞过来抱入怀中,又帮他把空出一团的被子拍实,下巴搁在李立的发顶,一边抚着李立的背,一边用略带困意的语气说:“我的立儿哪里都好,就是总想着杀我。也罢,时辰还早,陛下陪臣再睡会儿,睡醒了再想好吗?”
然后萧掠竟又睡了过去。
李立感受着温热的身躯,至少在这个冬季能让人不觉得冷。
“好。”李立轻声地说。
算了,等过了冬天再杀他。
做出这个决定后,李立竟感到无比安心,他也有些困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兰朝经过李立几番大清洗,黄家、刘家二族内部乱成一片,眼看着两个偌大的家族大厦将倾。
朝中百官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临近年关的一次朝会上,一名官员哭声震天地说道:“陛下,齐国公昨日夜里病故了!”
齐国公就是刘氏一族的族长,年纪已九十有四,他卧床多年,在朝中却仍有威望。
朝堂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
“别吵了!”李立毫无帝王威仪地大喊一声,渴求地望着那汇报的官员。“朕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那官员只好将齐国公的死讯原封不动地重说。
“哈。”李立笑了一声,发现堂下的群臣全都苦着脸,如丧考妣,李立再也忍不住,张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肃穆的朝堂上,只有皇帝一人在笑,且笑得极为癫狂。
李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发酸的肚子,憋着笑说:“退朝。”
蟾宫在后面一路小跑都追不上李立的步伐。
“蟾宫,你属乌龟的,走得也太慢了。”李立不耐烦地催促蟾宫。
他嘴上催促,人却停留下来等着,害得蟾宫差点撞上他。
“陛、陛下恕罪!”
蟾宫小腿打着颤,就快给李立跪下了。
李立一把拎起蟾宫,笑得眉眼弯弯,像水墨画添了色彩,生动极了,“蟾宫,今天是冬至,朕要举办家宴,今年你可不用想破脑袋去哪弄来好吃的了。”
蟾宫恍恍惚惚,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时间仓促,奴才这就去知会各宫娘娘还有亲王。”
“朕办家宴,干他们何事?”李立不满地指责蟾宫,“以前怎么办的,现在就怎么办。”
李立登基以来从未办过家宴,可他非说办过。
蟾宫颤颤巍巍,“奴才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我、你、络儿,我们三个人才叫家宴,”李立看蟾宫的眼神愈发嫌弃,“朕瞧你老了谁都不记得。”
蟾宫委屈极了,他早想到了就是不敢确认,陛下怎么如今这么毒舌了?
“愣著作甚,快去!”
李立一道一道检查着太监们送上来的菜肴。
他拉着蟾宫,硬要他坐在自己身边。
“整条的烤羊腿全是你的,今日朕不与你抢。”李立像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将美味珍馐尽数堆在蟾宫面前。
蟾宫不敢动筷,忙不迭地给李立磕头,眼中尽是惶恐,“奴才谢、谢陛下恩典。”
李立的脸僵了一下,恢复笑意,“记得吃斯文些。”
蟾宫脸羞得通红,像是记起了某些不忍直视的回忆,闷闷地辩解,“奴才哪有——”
李立继续摆弄碗碟,他将一碟捏成小兔子造型的奶糕放到桌子对面,“络儿最爱吃这个了,一边吃还一边哭着说把小兔子吞掉了,希望小兔子半夜不要来找他。”
李立好笑地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问蟾宫,“络儿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嵩王殿下他——”蟾宫踟躇着说道,“他数次顶撞冒犯陛下,十日前已经被您贬至蜀地了,现在应该还在去往蜀地的路上。”
另一盘李络爱吃的桂花酥在李立手中摔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李立如梦初醒,“朕忘了,朕才将络儿赶走了。”
“陛下。”
蟾宫担忧地喊了一声。
李立端起酒一饮而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委屈巴巴地哽咽起来,“他走了也不和朕说一声。”
明明是一个双手沾满无数鲜血的暴虐帝王,却哭得像书香门第里早慧的少年,在学堂里挨了先生的板子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放肆地哭一场,露出孩子脾性。
蟾宫深受感染,跟着抹了会眼泪,他“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急切道:“嵩王殿下还未走远,殿下可派人将他追回来啊。您与嵩王殿下自小感情深厚,他不会真的埋怨您的。求您了,陛下,让嵩王殿下回来吧。”
让您回来吧!
自李立从边关死里逃生归来后,蟾宫觉得李立就像变了一个人,残酷又冷漠,暴虐又疯魔,可明明十四殿下李立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蟾宫渐渐的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和李立说话,他学会了低眉顺眼,学会了小心谨慎,学会了君心似海不可随意揣摩,他也从后宫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了如今的首领太监,位高权重。
可是蟾宫,从来想效忠的只有一人——十四皇子李立。皇位上的这个人,和十四殿下长得一模一样,但他是谁?
蟾宫大着胆子,他的身躯仍然趴伏,眼睛却不再只盯着地面,祈求的目光锁住李立,“陛下,别再走远了,别让奴才跟不上您啊。”
李立长长的睫羽扇了一下,像是被蟾宫大大触动到了,他郑重其事地将蟾宫双手扶起,整个人不计形象地蹲在蟾宫身边,像孩童间互相交换秘密似的,悄悄说道:“朕不会让络儿真的去蜀地的。”
蟾宫喜不自胜,“陛下果然心疼嵩——”
还未等蟾宫表达完心中喜悦,李立紧接着说,“朕要杀了络儿。”
蟾宫脸色刷白,强行挤出一丝松快,“陛下寻奴才开心呢。”
“真的真的。”李立握住蟾宫的手,满脸真诚,“朕已经派了杀手截杀络儿,这件事朕只告诉你,你要为朕保守秘密。”
蟾宫不住地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是害怕的还是气愤的,他艰难地将手从李立手中挣脱出来,撑在地上倒退两步,大声哭诉:“我受不了了,别让我在这里!我受不了了,别让我在这里了!”
他甚至忘了自称奴才。
蟾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然后侍卫逮住,拖了下去。
李立按着额角的穴位,喊来另一名太监,让他给自己斟满酒杯。
“蟾宫忤逆犯上,已被朕处死,从今往后你来代替他的职位。”
小太监又惊又喜,忙磕头谢恩。
李立坐在地上,单膝曲起,他随意地将端着酒杯的手搁在膝头,瞥了一眼满桌的残羹冷炙。
怪可惜的。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总该找人作陪吧。
“替朕把宁王叫来。”
小太监唯唯诺诺地愣在原地。
李立有些无奈,心道新人到底不如旧人机灵,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可是再不自在,以后都得慢慢适应了。
于是李立好脾气地,又和小太监说了一遍,让他请萧掠入宫。
“陛下,”小太监干脆给他跪下,“宁王于半月前向陛下请辞,回滇南王府养伤,是陛下您亲自恩准的。”
那小太监生怕说错了什么掉了脑袋,缩得像一只鹌鹑。
“是朕放他走的?”李立尾调上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他隽秀的脸上出现了老年人记不起事情时常有的呆滞感,等他终于从脑海里翻出线索,眉头随即舒展开来,“他替朕杀了太多国之柱石,要他命的仁人志士不计其数,他怕了想回滇南苟安,朕一定得允他,不然朕安排在滇南的杀手就浪费了。”
被迫听到秘密的小太监不住颤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朕不杀你。”李立把那因为怕,身体软成豆腐一样的小太监拽起来,小太监的眼睛圆溜溜的,和李络的竟有几分相似。
李立形容疯癫地笑起来,眼神却像小孩子一般委屈,“朕不太记得事了,脾气也不好,明天朕要是连寝宫在哪儿都忘了,你们可一定得哄哄朕,别把朕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