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声音柔和些,不太听得清。
“就檀儿那个小脑瓜,能想得出扶持钟毓打压你?那他为什么不来扶持我呀?”
“哟哟,臣没别的意思,您可别怀疑我的忠心。”
一只手抚在朕脸上,传来穆寻青的声音:“即便他没叛我,这也都是我想做的。”
苏锦道:“可是檀儿一点也不开心,皇后娘娘,你本应当是后宫最体贴他的人啊。”
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向下,揉上了朕的肚皮:“真希望能快点孕育我们的骨血。”
到底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苏锦那又是在喊谁?
他们的脚步声很轻,轻到朕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走。
脑海里又响起了一声叹息。
“你是谁?”朕在心里问。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太可笑了。”
“什么可笑?”朕问道,“那是什么果子,你为什么怂恿朕吃?”
“朕?哈哈,更可笑了。”
“把话说清楚!”朕急躁道,“你是谁!你在我脑子里做什么?”
对方仍旧不回答,只再说了一句话。
“我到死也没能让他对我这样。”
## 【37】
朕不该乱吃别人的东西。
好羞耻的求欢便罢了,肚子里总觉得有什么鼓鼓的不舒服。
沉重的身体束缚着朕无法醒来。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从梁上掉下来,朕听见连成翼的声音:“原来在这躺着。”
“阿檀,”他握着朕的手,“可能睁眼么?”
朕竭尽全力想要冲脱束缚,却只是手指动了动。
“到底怎么了,”他把朕揽在怀里,“三天三夜没出房门,难不成他真要害你么?”
“喂!”朕冲着一处昏暗喊道,“知道是你捣的鬼!快放朕出去!”
那个声音回道:“懂了吗?我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到底在说什么呀!”
连成翼道:“你问我说什么?”
眼前重复了清明,朕抱紧他,却感到一阵酸疼:“嘶……”
拨开衣服看了看身上,胸部和胯部,犹为青青紫紫。
连成翼皱眉:“这都是皇后弄的?”
朕点点头,委屈道:“有个坏人,他让我偷食皇后的果。”
连成翼突然吻朕一下:“我听见有人来了,先去躲躲。”
松开朕,几个跃身就消失不见。
“皇上醒了?”穆寻青朝朕走来,“这几日不要出门,且在屋里歇着。”
朕怕他生气,先一步道歉:“我不是故意吃了你的东西的。”
“桌上的灵果么?”换他把朕揽在怀里,“没关系。我跋山涉水,耗了许多时日,就是为了取回来给你吃。”
“为什么啊?”朕仰起头问他。
“因为,”他一只手搭在朕肚子上,慢慢揉着,“它能让你怀一个我们的孩子。”
怀什么?
孩子?
他解释道:“你不会忘了吧,花朝国的开国皇帝,曾与男性花神相恋,育有一子。”
“虽然是传说,但确实有灵树在,皇室世世代代都为男子,若与男子交合,服用灵果的一方会致孕。”
朕感觉自己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劈里啪啦电闪火花,这一切全连起来了。
朕一把推开他:“朕一个男人,怎么生孩子!!”
他踉跄了一下:“这不是有办法么?”
朕吼道:“你自己去生啊!!”
穆寻青道:“你当初答应我是由你来生孩子的。”
“穆寻青!你还骗我!”朕冲他大叫,“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成谟离了!”
他怔了怔,但看起来并不吃惊:“傻檀儿,不是我自己说,你还要蒙在鼓里多久。”
“是不是你让关月和我分开的!”
他挑着眉:“你真以为她喜欢你?你忘了她是谁的人?”
朕愣住了:“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明白,还让她来跟我演戏?”
“信是我写的啊,”他的眼神似有一丝责怪,“檀郎真傻,连谁是自己的月儿都辨不清。”
朕简直是惊呆了。
今夜露重,月儿可不要受寒。
要是能和月儿离开此地,寻山清水秀之处定居,便是世人艳羡的好鸳鸯了。
起居都在思月儿,想给月儿添新衣。
穆寻青看见这些的时候,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复的?
浓情蜜意,未曾出过一丝纰漏。
朕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怕。
朕的脑瓜终于开始灵光了:“其实,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不对?”
“是,”他很痛快地承认了,“你自己也知道,你身边的人,大多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是檀郎来之前的事了,”他凑到朕跟前,“臣的先夫,觉得无所谓啊。”
朕知道那该死的声音是谁了。
和他对峙了一会儿,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朕没有吃掉那个果子,你故意放在桌上,也是要喂朕吃的吧?”
“真聪明。”他刮了下朕的鼻子,带着点怜爱说。
## 【38】
朕被皇后骗身骗心。
还骗孕。
到了这地步,朕反而不想闹了,只是感到一股由衷的疲惫。
朕缩在被子里,背过身去。
连成翼从房梁上跳下来,推了朕一下:“阿檀。”
朕没有回他。
“皇后确实过分了,”他似乎在试图安抚朕,“我只是知道成谟离不需要担心子嗣问题,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也没听说过什么灵果。”
“阿檀,”他拍拍朕,“有气冲我撒吧。”
朕一动不动:“冲你撒了有什么用,能把这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孩子给弄没吗?”
“那,怎么办呢?”他坐在朕床沿上,“你想打掉他吗?”
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医师,朕不可能逃脱皇后的手掌心的。
朕恍然间明白,那种传统温顺的女子和穆寻青是一点也不沾边,他是个男人,朕才是要被调教温驯的那一个。
他要一个顺从的、任他想要时发泄还能生育孩子的傀儡。
那他为什么不去调教成谟离,反而藏起自己真实的一面?
大概他不喜成谟离。
朕这种愚笨软弱的,逆来顺受,比较合他意。
亏朕还以为他真的爱自己。
他现在回去了,如果朕以死相逼,估计他短时间里不会再来找朕。
但朕对于这种最终无望的事情已经没有力气去折腾。
一个月后,朕吃饭的时候突然干呕。
太医来过后,他喜悦地牵起朕的手:“太好了,这么顺利便怀了。”
苏锦过来道喜,摸摸朕的肚子:“皇后娘娘好福气。不如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小子。唉,什么时候,皇上也能给臣生一个啊?”
朕一声不响。
夜晚的时候,他在床上搂着朕说:“檀郎,跟你说个好笑的,钟毓竟然做了我叔父的门生。”
他抵在朕肩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朕沉默着。
“檀郎真坏,阿月这么恋你了,还想着别的男人,”他虚咬了一下,“再这么闷不做声,我只好去收拾那扰人心智的坏人了。”
朕开了口:“你和朕之间的矛盾,就不要牵连别人了。”
他不悦道:“怎么跟他没关系? 那晚醉酒的檀郎要是和阿月待在一起,早就琴瑟和谐,如胶似漆了。”
朕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吗?”
“嗯?”
“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想着怎么让彼此快乐。”
他开口道:“那和阿月也这样,好不好啊。”
“你不能的,”朕垂下眼,“你只想着怎么欺压朕。”
他在朕的脸颊和颈部亲吻着:“我只是想在你心中分量最重罢了。”
朕好不容易能出房间,走到哪儿都有一大堆人跟着。
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朕在想跳下去孩子会不会消失。
朕并不讨厌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只是觉得他不该这样来,而且来得这样快。
朕尚不知何为人夫,就要初为人父。
闷闷不乐地在路上走着,撞见抱着个包裹的樊夫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竟在和上官朔谈话。
见了朕,各自行礼。樊夫人摊开那个包裹,里面是小孩子的鞋子衣裳:“贱身想后宫娘娘们都是男子,应是不会做这些的,所有斗胆要了上好的布料,给小皇子备个心意。不过时间紧,先只做了这些。”
上官朔道:“樊阿娘的手好巧,臣看见了,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娘亲,只是……”
朕见他欲言又止,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跪下来:“皇上,臣的娘亲是本朝良家女子,被拐卖到塞北做奴隶的。臣许久未见她了,自己在宫中锦衣玉食,娘却还在千里之外为奴受苦,求皇上开恩,让娘回到故乡吧!”
## 【39】
朕愣了:“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上官朔道:“臣……臣做良人不满一年,不受宠,不敢说。且皇后娘娘说了,只要臣足够忠心,就会想办法救臣娘亲。但臣看苏哥哥求皇上一句,就能孝顺亲前,连哥哥又说皇上仁善,这才斗胆、斗胆……”
朕道:“不必多言,且想法立刻救你娘亲。”
他给朕磕了重头,道:“多谢皇上!阿朔之心可鉴,誓死为忠!”
朕扶他起来:“何必卑躬屈膝,连成翼他们都把你当弟弟疼爱,朕自然也重视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朕说。”
樊夫人插了一句:“我家锦儿也提过上官良人像是个好孩子的。”
朕也让人接过她的包裹:“岳母有心了,他……他出生还早,不必操劳赶这么多的。”
告别了两人,朕带着包衣服回了皇后处。
穆寻青和苏锦都在,说说笑笑的,一个温敛一个外放。
这俩凑一对算了。
朕才是多余的,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的需求。
穆寻青看见朕,几步就走过来抱着:“真是一会儿不在我眼前,就担心得不得了。”
你担心这个孩子,不如找个心疼他的女人生。
朕不想做妈妈。
苏锦则翻着那包衣服:“娘这手脚也太快了,我才告诉她多久,这肯定连夜赶工了。”
又把那包裹往穆寻青那递:“穆兄你看,娘做的就连我也瞧得上。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修饰,但用料都是顶好的。小孩子穿着肯定舒服,且自家长辈的心意,穿了有福。”
他也拿起一双小鞋看了看,两只小老虎情态可掬:“檀郎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啊。”
朕一点也不想理他。
“替我谢过夫人,”他把鞋子递回去,“苏弟,你先回去吧。”
他俩什么时候开始称兄道弟的……
“别不开心了,”他揉着朕的脸,叹息着,“虽然有时我能迫着你,但你要是这样,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很爱你的。”他倚在朕肩头说。
“不生孩子,你也会爱我吗?”
“嗯。”他没有犹豫地说。
“……”
“那为什么要骗朕生孩子。”
“很不安,”他闭着眼睛说,“怕你不要我了。”
朕真是有点理解不了这个男人了。
感觉不管朕说什么,他都不信,非要以自己的方式,揉进朕的生命里。
为什么会是这种性子呢。
“知道了,朕会尽量开心一点儿。”
朕扯起了一丝笑容。
既然无法下手让孩子消失,那朕只能开心点,叫他健康地出生。
朕捧起一本诗文,以从未有过的耐心,细细地、细细地读。
有时穆寻青也会陪着朕,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把头埋在朕的膝上聆听。
朕抚了一下他的脸,他把朕的手拉到唇边。
细细地、细细地亲吻着。
仿佛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宫内筹办了隆重的祭祀仪式。
朕和皇后都穿着厚重的礼服,站在花神像以及列祖列宗的排位前,一起叩拜和祈愿,文武百官都在殿外跪着,为未来的小皇子祝愿福祉。
这花神美而肃穆,是个高大俊雅的男儿身。
穆延对朕说:“这是你和阿月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花朝国未来的太子。皇上,你一定要疼他。”
穆寻青替朕说道:“叔父,皇上是非常疼爱他的。”
穆延颔首,又冲朕说:“臣的兄长早逝,留阿月一个独子。臣亲自抚养他长大,连夫人都怪臣对自己的子女不如对他上心。但臣知道阿月是最能成器的孩子,所以一腔心血都付在他身上了。而今臣看皇上的孩子,竟如自己的嫡孙一般,哪怕已为人父多年,此刻也紧张担忧。臣真心希望你们二人,彼此扶持,伉俪情深,臣的亡兄在天之灵见了也得安慰。”
里里外外,都在说自己这个孩子如何如何好,要朕如何如何珍惜。
但朕也理解他,朕后来也想明白了,穆寻青之所以权力再大,也安安稳稳地做个皇后,想必也是因为他这位讲究长幼秩序的叔父在做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