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他摸了摸朕脑袋,“我们快打不过了。”
“不怪你,”朕系着绷带,“我……我不想你出事。”
他突然伸手一揽,把朕抱到怀里:“你知道开战前我是怎么想的吗?”
朕疑惑地看着他。
“谁愿意生来低人一等,我也曾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脸上浮现了许久没有过的笑容,却有自嘲般的苦味,“我想我要建功立业,这是机会,要证明葛缨不仅是个小将军,他也能施号发令,做三军统帅。”
朕道:“我不觉得你比谁差,你迟早是能做统帅的。”
葛缨道:“可是我真正杀那些蛮人的时候,我不那样想了。”
他把朕紧紧搂着:“我放不下兄弟,放不下你,我也舍不得命。可我知道,国难当头,我首先是一个将军。”
“一个捍卫边关的将军。”
## 【65】
“嗯……轻一点……”
朕捏着床单,敞开了自己的身子,由着身上的男人运作。
他来吻朕的唇,朕也顺从地把嘴张开。
一场短暂的性事让人忘记战火下的诸多烦扰。
朕躺在他怀里,听他发出了几声叹息。
心里感到十分难过,连成翼似乎觉察到了朕的情绪,安抚道:“不该让你担心的。”
“我们真的要败了么?”
“不,还有胜算,”他分析着,“我们的弱势在于几年前的大饥折损了太多人口,士兵们体质不如从前,而塞北兵马充足,没有天灾。但是我们的武器比他们先进,这都是因为你。”
朕心里动容:“那我给你们造更多……”
“不,关键不在于武器上,”连成翼道,“只要援兵和粮草及时赶上,我们就能撑下去。”
朕问:“那能及时赶上么?”
连成翼道:“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大家的士气很高,比预想的还能支撑更久。”
他又嘱咐朕:“但战场瞬息万变,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万一,到了我也要亲自上战场的时候,你立刻跟着阿朔走,他会送你回皇宫。”
就像交代后事一般,他说:“若我有不测,你将来修皇陵,记得把我移到你身边。”
朕没有回答他,只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
第二天,葛缨披着一身血回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人头一丢,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朕,扬起来转了几圈。
朕身上也染上了血污,却见他极为兴奋的脸庞:“我用弩炮射杀了他们的将领。”
“我们一定会胜利,”他高兴得声线都在颤抖,“我这就去找成翼,建议主动出击。”
他离开后,上官朔来领朕回去,闷闷不乐道:“知道葛将军辛苦,才许你帮忙照顾一下他。”
“我知道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他抱着朕,把头埋朕身上,“可是,徐檀,你是我们的。”
“我不想你再纳新人了……”
朕拍拍他的背:“我对葛将军并无私情。”
夜晚,朕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被喧嚣声吵醒,睁开眼,上官朔站在营帐口,掀开看了看外面。
他回头,朕头一回看见他这么严肃的表情。
“出事了。”
朕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
朕知道生死不容跨越,只是希望时间在带走朕重要的人时,可以稍微仁慈。
但这只能是奢想罢了。
朕颤抖地跪了下来,抚摸担架上那人乌青的脸。
他蠕动着嘴唇,眼里点点亮光即将熄灭。
身上插了很多支箭,密密麻麻到朕数不清。
好像插在了朕的心口上,朕难以置信道:“葛缨!”
“葛缨!葛缨!”
一旁的军医不住地摇头,朕捏住军医的衣口:“你救他,你快救他啊!”
“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朕听见了周围人的哽咽,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仅有的力气转了转眼珠。
“阿檀……”
像是一声叹息,微弱到朕几乎听不清。
朕跪下来,俯在了他嘴边。
“有内奸……”
似有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身,朕喊道:“是谁?谁是内奸!”
“不知……”
朕握着他的手,感觉那指尖动了动,但已经发凉了。
“别哭,”他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给你……买糖……”
话音未完,他僵硬着眼眶,嘴唇微张。
却是永远也说不出话来了。
“葛缨!”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这样一位爱国尽忠的将军,竟落得死不瞑目的结局。
大风呼呼地吹着,打着边关之人,不分昼夜。
无论朕怎么呼喊,怎么要求军医治他,再到自己发疯一般用尽办法让他苏醒,他都是没有一点反应。
上官朔站在朕身旁,沉默着。
瘫软在地,在他的遗体旁守了一夜,朕抚平他的眼睛,又点燃了所有蜡烛。
朕给他解开衣裳,擦拭伤口。
每拔出一根箭矢,便是千家万户撕心裂肺的呼声。
他也曾是谁的孩子,谁的牵挂。
尚未而立,尚未成家。
他死在茫茫的塞北边关上。
是一个平时不太正经,但总是不服输的人。
朕笑了一声,泪水滴在他冰凉的脸上。
“来世有缘见吧。”
胡笛响了一夜,从没有这样的声号凄厉。
朕要用敌人和内贼的鲜血祭他。
祭我边关所有的儿郎。
葛缨将军,阿檀会来找你要糖吃。
你想在哪儿等我呢?
## 【66】
连成翼对朕解释:“葛缨想发动偷袭,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明明面容依旧,如今看来却显一分沧桑:“这件事,连你都不知道,我想不出是谁出卖了我们。”
上官朔在一旁道:“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有图纸记录了决定偷袭的地方,说不定被内贼偷看过。”
“我也算在塞北长时间做卧底的人了,”他握紧拳头,“我会把这个内贼揪出来。”
“我把他千刀万剐。”
“连哥哥,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不可以太受打击,”他走过来,把朕护在怀里,“现在怎么办?徐檀在这里太危险,他不能有任何意外。”
“通知刘芸,花一天时间准备好人马,暗中护送他回去,”连成翼低头看着桌面,“你也跟着,出了塞北边关再回来,在此之前,阿檀就在我眼前待着。”
朕坐在他面前,两相对望,彼此无言。
最后他开了口,要把葛缨葬在边关。
朕才知道,这里有个地方叫将军冢。
“马革裹尸是边关军人的归宿,”他道,“即便是被内贼出卖的。我小时候常去将军冢,听过每一个牺牲将领的故事,光荣战死的有,因为意外或者被出卖的,也有,但他们都被后世之人纪念。古往今来,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死于非命的,无声无名的太多了,多到我觉得只要是为国为民牺牲便好,个人的委屈微不足道。”
朕道:“可我只想让他活生生的。”
朕知道家国和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无意争论,只是在朕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亲爱之人。
朕始终不愿相信他死了,他只是暂时离开,无论时间再怎么推移,朕始终记得葛缨,他始终在朕的心里。
成为了某种精神层面的东西。
“葛将军有亲人吗?”
连成翼道:“双亲已逝,有些旁的亲戚。”
“他的家乡在哪?”
连成翼道:“涿州人士。”
“那他想回家乡吗?”
连成翼道:“将军冢是个好地方,我俩在那一起喝过酒,皇上,回去后多给他些封赏吧。葛缨没提过他那些亲戚,不知道是不是好的,我派人去查。”
“嗯……”
第二天,军中发生了响动,大家奔走相告:“援军来了!粮草到了!”
连成翼揽着朕出了营帐,朕看见骑着马走在前头的,竟然是苏锦。
他看见朕,一个跃身下马,跑到朕面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檀儿?”
朕点点头。他突然用力搂着朕,嚎道:“我的好檀儿啊!总算找到了,你受苦了!”
他又哭又嚎,朕都觉得有点丢人现眼的,赶紧拖着他进营帐。
他死死地抱着朕,好像真的哭了。
“檀儿你为什么要走啊,外面多危险啊,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这几个月你是怎么过的呀,唉哟心疼死我了……”
朕道:“待在皇宫里,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就比外面好吗?”
“皇后太过分了!他都把檀儿气成这样了,不认错,还瞒着我们把檀儿关起来。”他愤愤道,“你放心,以后我跟檀儿是一伙的,穆寻青再干这种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朕凭什么相信你。”
“唉哟,檀儿,”他开始撒娇耍赖,“你先跟我走吧,不回宫里也行,但是别在塞北,这儿太危险了。”
朕“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
“要关就关吧,反正我都死过一回了。”
他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一种很难过的语调说:“你就再信我一次吧。 ”
朕没有回答,出了营帐,路过葛缨沉睡之处,说道:“停一停。”
“葛缨将军,再见了。”
“阿檀会来找你玩的。”
于是不用刘芸和上官朔送朕,苏锦自己就带了很多私卫,拿钱买出来的,跟那些有权势勾结的护卫兵不太一样。
临时改变了路线,挑了最安全的路走。
因为他,集结了大批粮草,和兵马一起,提前且完整地送到了边关,因为朕,他亲自到这里来。
只要他不害朕,朕就替百姓们谢谢他。
和朕的感情,不过是次要的事情罢了。
## 【67】
朕走之前,还叮嘱过上官朔,一定要把这个内贼揪出来。
上官朔道:“你放心。只要他还敢跟塞北联系,一定会露出马脚。”
他用力搂了朕一下:“你走吧,我们给葛将军报仇。”
朕挥了挥手,彻底离开了塞北这个地方。
路上还算顺利,苏锦无微不至地照顾朕,细致到朕都觉得有点烦。
“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朕不是小孩子!”
“檀儿可不就是我的小心肝么。”
“去你的,朕要一个人睡!”
“檀儿你别赶我啊,是我怕一个人睡,檀儿陪陪我好不好?”
“苏锦,你拿我当小孩子骗呢!”
“好好,檀儿不是小孩子,那要不要做一点成年人的事情?”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真是的,有必要这么讨好朕吗,他想要权势地位,还不如去讨好穆寻青呢。
不会就是为了上朕吧。
朕细思极恐:“你你你,你找别人去。只要你不做坏事,你……你就给我戴绿帽吧!”
这话说完朕都后悔,主动给自己制造绿帽,朕成了什么人!
看着他古怪的脸色,朕补充道:“但、但是,交代清楚,有多少绿帽!不许多于一个,还有!你找了新欢,就别再碰我!”
他问朕:“檀儿为什么要我去找别人?”
朕想说,反正你也是因为我是皇帝才对我好的。
但是,有的话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朕换了个说法:“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成谟离,为什么还要把我当皇上看待?”
他道:“因为我喜欢檀儿啊,我第一次发现,我也能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的。”
朕不敢再问下去了。
朕低着头:“……你就是想骗我给你生孩子。”
他严肃道:“已经跟穆兄说明白了,这次回去,什么都听檀儿的,檀儿说不要就不要,说不生就不生。”
“我喊停就停,说不要就不要?”
“对,”他咬着牙,“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咱檀儿。”
“这还差不多。”朕心里轻松了一点。
“檀儿……”他又开始黏黏糊糊地凑上来了。
“你、你别碰我啊!一起睡可以,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做那档子事。”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懊悔,但也无可奈何:“好,就听我们檀儿的。”
他把朕抱得紧紧的,的确是很怕朕再丢了的样子。
朕想,如果他真的为了留住朕宁可不再碰朕,也不给朕戴绿帽,那他可能是有几分真心。
朕还是不知道他对成谟离抱以怎样的感情。
想到这,朕在自己脑子里唤了声:“前些日子你还那么闹腾,怎么现在又安静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你在叫我?”
“对啊,我们现在回宫,马上就可以看见檀月了。”
成谟离道:“确实挺想他的,毕竟是我的孩子。”
朕腹诽,才不是你的孩子呢。
朕给他做的胎教,朕给他带来的营养,朕告诉他所思所想,让他以后走向正道。
明明是朕的孩子,以后总会有些地方像朕的。
心里也有一点难过,朕干嘛要借别人的身体生孩子,他和穆寻青和成谟离有血缘关系,却和徐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