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桓之知悉黑熊动作不及他迅速,便采用打完就躲的策略。他轻功了得,出其不意地攻击,又趁熊不备地躲远。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黑熊哪能反应得过来。只一颗看起来巨大笨重的头在左右摇晃,好似已然看晕了。更莫说伤到楼桓之,再如何千钧之势的一掌,拍不到实处,不过是枉费工夫。
约是过了一刻钟有余的功夫,楼桓之彻底用内力拍晕了黑熊,又去帮着其余禁卫军解决另一只。有了楼桓之的加入,不多时,另一只黑熊亦受伤倒地,动弹不得。
云归放下心来,正要现身找楼桓之,却又见楼桓之携众人匆匆往天子等人离开方向赶去。他方才挂心着楼桓之安危,竟又忘了还有那一茬事。
“可要随去?”施渊在一旁问道。
云归犹豫半晌,“不。我们原路返回。”既帮不了楼桓之,就莫要成为他的负累。看他这样解决完黑熊,想来与一众人一道对付几个杀手,并非难事。
施渊有些讶异,他本以为云归会想要跟过去,他不是看不出来他对那楼公子的关心,疑问脱口而出,“为何?”
云归调转马头驱行,“皇族纷争,还是莫要看太多的好。一不小心卷进去,可并非玩笑之事。”若单是自己卷进去也就罢了,他今生却是再不想拖累云府的。
因着他对施渊颇为信任,便愿意据实以告。且,现下的施渊,还稍显稚嫩,尚有不足,他提点一二是应当的。
施渊一愣,“你如此猜得的?”不过是出现两只黑熊,何以就扯上了皇族纷争?虽疑惑着,倒也不迟疑地跟上云归,往原路返回。
“幕后之人费事弄来猛虎和黑熊,不会只是为了增加秋狩的成果,是全为后招罢了。”云归一边言道,一边调快马速。他只盼楼桓之莫要太实心眼,一个劲儿地要护着天子和他人,不顾自己个儿的安危。
施渊眉间褶皱深深,“照你这般说法,那岂非天子、太子等不该撤离?”
“自然。虽黑熊凶猛,可有众人护卫,到底不易为黑熊所伤。且若有杀手,必会顾忌那黑熊,要知道黑熊可不管谁是谁,只管无差别攻击,杀手亦不想在自己行刺的时候,黑熊就一掌拍在自己背上,又或是被黑熊咬下半张脸。但人之天性,让他们在遇上危险时,选择表面看起来安全的道路,但逃离路上,又有有心人在其中,必会逐渐分散。而人一散,取个把性命对于一群杀手来说,轻而易举。”云归不紧不慢言道。
第95章 不必逞强【参赛求枝枝】
听得云归所言,施渊只觉心里一阵寒意,“那有心人……会是何人?”
云归摇头,“这我便无从知晓了。且,有心人未必只有一个。”或许有皇子三两联手,再图后事,又或许那一道撤离的官家子弟里,有哪个人的走狗……这都是料不得的。
施渊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今日这秋狩,果真是危险重重,只盼最后莫当真出了意外。”
两人再无话,只照着原路折返,倒幸而施渊识得路,云归是向来无丝毫方向感的,若由他带着路,只怕就将两人带到杀手跟前去了。不多时,他们又见得那被拘束了自由的马,和那树下怡然自得的人。
施渊低声道,“真真是天下第一享受人。”他担惊受怕一路,这林项倒是个会享受的,至始至终就躺着休息。
“施编修此言差矣。”树下之人仍旧闭着双眼,只悠悠言道,“某非是会享受,不过是无心所求罢了。”
云归听得这话却是不信的,若无所求,又为何考功名,入官场?
等待并非易事。云归在等了将近三刻钟后,仍不见楼桓之,开始心焦。他与施渊回至出发处,有寥寥官家子弟或是遛马或是闲聊打发时间。看起来好似不知那件事。施渊亦有些心神不宁,时而看看远处,时而看看云归。
又是一刻钟过。云归方听得并不齐整的马蹄声从远处越来越近。不由得翘首以待,等了一会儿便见得几人几骑,为首之人是天子,身后跟着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四五个禁卫军,便再无他人。龙纹明黄旗不知去了何处,不见踪影。
既然天子安然无恙,那幕后之人针对的是向寻了?楼桓之可是去保护他了?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念头,便是向寻死了,枉费他救他一场,亦不要紧,只要楼桓之平安无事。
待得天子近前,众人纷纷下跪,云归偷眼观察天子的神色,见其面上并无明显的喜怒,只眸中好似有沉沉的某种情绪。恐天子察觉,便不再多看。
“可曾见得太子?”天子出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答,“回陛下,不曾见到。”“许是太子还未猎得心仪猎物,未见太子归来。”
一直在此处等候的太监总管陈顺及一众宫仆迎上前,“陛下可口渴了?”
天子只一摆手,“去,给朕好好地查,为何猎场有虎还有熊!”至此处,众人方察觉出天子的不豫。
陈顺诺诺应了,天子才摆手示意众人平身,随后调转马头,看着猎场深处方向,不言不语。众人见此,俱都不敢出声说话,只束手束脚地陪天子等着。
云归心思沉重,只觉等待犹如煎熬,这一个白天好似分外漫长。又听天子道,“你们都去找,把太子找回来!”却是让守在他身边的禁卫军去找向寻。
带头之人犹豫地看了一眼天子,“陛下,这恐怕不妥,我们走了,何人来保护陛下?陛下安危要紧,想来太子该不会有事……”
“混账!”天子斥道,“你敢担保太子无事么?若太子有个损失,朕要你九族来赔,可敢?”
那人听得此话当下跪伏地上瑟瑟不敢动弹,只颤抖道,“陛下息怒,陛下饶恕!”
其余禁卫军赶紧一道下跪请罪,“请陛下开恩,我等即刻去寻太子!”天子只一挥手,几人便赶紧从地上起来,上马飞快离开。
云归是知晓天子并不十分喜向寻的,只不知天子如今的忧怒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因天威受到侵犯而怒,还是在险中生真情?又抑或是纯为做戏给人瞧?
“父皇,不若儿臣等亦去寻兄长罢。”三皇子低声问道。
云归在后边听得不由看向三皇子,见那端正温和的面容上,有着忧心之色,让人无法分辨真情假意,这皇家里,倒是人人都会做戏,京都里再厉害的戏子,做戏的功夫怕亦是不及一半。
目光又扫向二皇子,过分白的阴柔面孔,此时正脸色沉沉,更添阴鸷。云归始终怀疑今日之事与二皇子逃脱不开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马蹄声传来。云归远眺看去,见得向寻的身影,还有好几穿着禁卫军服的禁卫军人,待得愈发近前,才发现被护在中间的竟是楼桓之。会出现如此状况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楼桓之受伤了。
猜得这一个可能,云归当下白了脸色。却又不能莽撞上前,只能等着他们来至天子跟前。随后又见几个禁卫军不止骑着马,手里还都牵着另一匹马,马上俱是一个禁卫军人,有的趴伏马背上,有的坐在马上歪歪斜斜,看模样伤得不轻。
向寻当先向天子请罪,“儿臣让父皇忧心,委实不该。还请父皇责罚。”
紧接着楼桓之亦要下马请罪,其他几个禁卫军见了赶紧伸手扶着,天子便问,“桓之出了何事?”一摆手,示意不用行礼了。
向寻答道,“回父皇,儿臣在林中遇上贼子,缠斗之下幸有楼统领等前来相助,只是我等寡不敌众,到底让楼统领为贼子所伤。此外,还有几个禁卫军受了重伤。”
皇家猎场里哪来的贼子?众人心知肚明,只不明白太子何以要遮遮掩掩,不据实以告,正以为天子要责问之时,天子却道,“将管理猎场之人俱都投入大牢,此等玩忽职守之辈,当诛!”说完,便调转马头,往猎场外去。
陈顺愣了一瞬,便带着众宫仆尾随其后,二皇子和三皇子却未急着走,先是问候太子,随后又对楼桓之关心一二,完后才与向寻一道离开猎场回宫。
云归顾不得去想为何天子会这般轻拿轻放地处置此事,趁其他人还未有凑近楼桓之身边,便赶紧过去,“伤到哪儿了?”说着打量楼桓之上下,只见那本就不十分红润的唇,泛白无血色,手背上有点滴血迹,却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楼桓之看着云归一脸忧色,不由得一怔。他以为,云归并不甚在意他。他以为便是自己受伤了,云归亦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来他身边,露出紧张模样。云归是那样一个不容他人靠得太近的人。他甚至觉得,无论他如何待他好,他都不会有所动容,更不会如他一样,紧张对方安危。
可是现在,他感受到了云归对他的关切,不由得展露笑容来,“我无大碍。”
云归正心焦着,却见楼桓之还笑得出来,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笑容勾人得很,可现下他并无心思欣赏不是?“你到底伤在哪儿了?”
因着心绪这般,话语便饱含不耐,楼桓之听得亦不恼,仍旧笑容不减,“伤在腿上。不碍事,被流箭所刮伤。”
“如何不碍事?你伤了腿,为何还骑马?”云归蹙眉道。骑马需腿脚用力,而腿上有伤时骑马,必然会让伤口流血难止,说不得还会让伤口裂得更开。
楼桓之无辜地眨眨眼,“若不骑马回来,你要我徒步走回来么?”其实他是当真觉得无碍。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伤势算不得什么,总不能就为这个不骑马,让人带着回来罢?
云归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只觉自己紧张的模样可笑得紧,当下道,“既你还可以骑马,那我就不奉陪了,再会。”
楼桓之有些无奈,这个坏脾气真是……“等等,云归!”
云归终究狠不下心一走了之,听得唤声便回头,没好气问道,“作甚?”
虽此刻走了许多人,但几个禁卫军人仍旧在旁处等候,楼桓之到底拉不下脸来当外人面给云归赔罪,只拱拱手,权当讨饶。
云归见此,消了一点儿气,“你待如何?”他要骑马便骑去,叫住他又是为何?
楼桓之先是看看左右,向那几个禁卫军道,“你们今日先回去罢,亦是累了一天了,无需顾着我。”
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楼桓之便又道,“我无碍,不过腿脚不便罢了,几个军中弟兄受的伤更严重些,你们去看看罢。”此话既出,一人看向云归道,“烦请公子照顾我们统领一二。”他虽不知这少年是何人,但看起来与楼桓之关系亲近,且还算稳重知事,知晓腿上有伤不宜骑马,想来会适当顾着一些。
云归点点头,“我会的。”
待得近处人都走了后,“不知你可否捎我一程?”楼桓之犹豫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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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捎你一程也成,但是得有枝枝来换。”楼桓之:“一言为定。”转向众看官,“诸位予我枝枝罢。如此云归才愿捎我回去,如此我才可与云归同乘一骑啊。”
第96章 拥人在怀【参赛求枝枝】
“不知你可否捎我一程?”楼桓之犹豫着道。
云归看了楼桓之半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是觉得无碍,可以自己骑马吗?别的人受了伤都是让人牵着回来的,你却偏要逞强,怎的不接着逞下去?”
楼桓之只好苦笑,“逞不下去了,还望你同情同情。”若是真让他接着骑马,莫说骑回侯府,便是再骑个两天两夜,他亦还能撑住。只是眼前有人心疼他,他何必逞强?他虽能忍,却不是不觉痛。
云归低笑一声,便不再刁难,道,“等我去骑马来带你回去。”正要转身,楼桓之却又道,“不必,你我共骑便可。”难得机会,他可未有傻得错失过去。
“那我的马不要了?我和它可有感情。”云归不乐意,言道。明明有两匹马,作甚非要挤在一处,他可觉得不自在。
“你说一声,自有马场仆人替你送回府上。”楼桓之言道,“我失的血有些多,不知待会路上会否晕眩……若是你我共骑,我必然不会倒下马去。”
云归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应了,又去找正清理草地的仆人,让他把自己的马送到云府。随后回到楼桓之身边,看了看马背上,道,“你往前挪一挪。”
“何以要往前挪?你坐到我前面来。”楼桓之回道。
“我坐前面不好踩马蹬,自然是我坐后面。”云归言道。其实倒并非只是为了方便踩马蹬,他还有点想试试拥人在怀骑马是何种感觉——楼桓之在前,他在后,他要手抓缰绳,岂不就像是拥人在怀?
上次在玉封山相遇,楼桓之送他回府便是这般,让他总觉得不自在,好似被楼桓之抱在了怀中。此时他亦来一遭不算过分罢?
这节骨眼上,楼桓之只有妥协的份,云归见他同意了,欢喜道,“你慢点挪,不急,别扯疼了伤口。”
待得上马后,云归才觉不对。先前楼桓之可以那般骑马,是因着他手长脚长,比他身量高,自然可以照骑无误。可如今状况相反可就不能够了。他手脚不算长,身量比楼桓之矮,坐到楼桓之后边,既不方便踩脚蹬,亦不方便拉缰绳。最糟糕的是,他没法直着身子看前方的路,都被楼桓之挡全了,他若要看,只能侧出身子来探头往前看,端的是奇怪。
云归只好绷着脸下了马,道,“你挪回去罢。”不用仔细看,便能感觉楼桓之正在用力憋着笑意,心里更是恼,道,“爱笑便笑,省得外伤没好,还憋出内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