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桓之听了,亦仍是不敢真笑出声来,只是身子颤抖,唇角上扬不能抑。云归小心地翻身上马,就怕不小心碰到楼桓之的伤,好不容易坐定了,便觉自己或许是上马的地方不对,总觉得好似靠得楼桓之太近了。
想往前挪挪又不得,因为再往前可就是马脖子了,也不方便踩马蹬,只好向楼桓之道,“是否太挤了……”暗示楼桓之往后挪挪。
哪知楼桓之却道,“不挤,怎会挤。再往后可就是马臀了……”便是后边一大块空处,他亦不要往后挪。
第97章 乱了分寸【参赛求枝枝】
“不挤,怎会挤。再往后可就是马臀了……”
莫名的,云归觉得楼桓之的话里头,好似有一点儿委屈之意?难道楼桓之以为他这是内心嫌弃他,所以让他坐远点儿?未免楼桓之接着误会,只好不再理会这个,无奈道,“罢了,就这样罢。”想了想,又道,“你可要抓好了,抓紧点。”
在云归甩下马鞭后,便觉得腰上被抱住了。而且还是紧紧的。他有些不适,心脏更是跳得欢快,“你……”
马跑起来带起“呼呼”风声,楼桓之大声问道,“怎么了?”
“我的腰……”云归正犹豫着要如何说,楼桓之已在身后大声道,“我抓紧了,你放心罢!”
云归听得这话不知作何反应。是,是他让他抓好了,抓紧点,所以这话在楼桓之那里听起来,是让他抓好他的腰,抓紧他的腰是么?
罢了罢了。谁让身后人如今是个伤者,谁让先前他欠了身后人那许多?这世道,欠了总要还……
楼桓之搂紧云归,笑得微眯了眼睛。若非怕乐极生悲,惹得云归不乐意了,他当真想要快意大笑。世人说人生快意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可他觉得,只要云归在他怀中,便是人生最最快意。
他向来是不作白日梦的,可这一次,他却想要这条路无限漫长,未有尽头。
云归感受着背上传来的属于楼桓之的体温,又闻得风吹来的属于楼桓之的味道,一颗心虽仍是跳动得厉害,但却有些甘之如饴了。上天待他何其厚爱,予他新生,又予他还能去欢喜一个人的心。
回程到底不过半个时辰多功夫。入了侯府,下了马,云归搀着楼桓之走。府内仆人见了无不以为楼桓之受了大伤,他们深知自家大公子是何等不惧伤疼的,今日竟要由人搀着走,想来是大伤了。
侯府的老管家却是最关心楼桓之的,听了消息赶紧来看,“公子伤哪儿了?怎么伤的?老奴得去叫大夫来。”
楼桓之赶紧拦住老管家,“我无事,不消叫大夫,不过是皮肉伤,用点金疮药不几日就该好了。”
老管家迟疑地看看楼桓之,又看看云归,“不知这位公子是……”
“这是云尚书家的大公子。”楼桓之回道,云归看着老管家微微一笑。心里倒有几分欢喜。老管家的关心并非作伪,倒好似把楼桓之当作亲人来疼了。
老管家见得云归的笑容,觉得少年人不倨傲,有礼得很,不由连着点头,“云公子,小的不知贵客来,竟是待客不周,公子稍等,老奴去给公子上茶水点心。”
楼桓之又拦下来,“好叔你莫急乱了,自有仆人上茶水点心,哪用得着你去,我无大碍,你去歇着罢。”说着便挥手,“我这儿有云归顾着我,去歇着罢。”
老管家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云归看得不由道,“你何必赶他,想来不亲眼见了你的伤,是放心不下呢。”一边说着,一边转眼打量楼桓之的居室。墙上除了一副弓箭悬挂着,再无别的东西,便是一幅画亦是不见的。窗前桌案上,倒有上好的笔墨纸砚放着。
“他要是看了伤,怕更是不愿走,得一个劲守在一旁了。”楼桓之有些无奈道,“好叔是府内的老管家了,在我祖父在时,便侍候在旁。我自小,亦算是好叔带大的。后来好叔年纪大了,父亲便立了新管家,只是好叔爱操劳,劝了亦是不听,成日里就忙上忙下的。”
云归听楼桓之唤老管家作叔,便知在楼桓之心里,亦是敬重着老管家的。扶着楼桓之入了内室,“坐下让我看看伤。”
说着也没等楼桓之动作,自己就将楼桓之的下摆掀开,又小心地撸起了裤管子,见得楼桓之右腿侧长长的伤口,脸色有些难看。楼桓之说是流箭所伤,他不知深浅,便亦以为该不算严重,如今看了,可被伤得深入皮肉,要好全亦非易事。
不由得瞪一眼楼桓之,“总说无碍,这伤便是好了,亦得留下疤痕。”云归看多两眼,心里便不大舒坦,“你怎的这般不注意?”
楼桓之讪笑两声,“当时为救一人,未曾注意身后有暗箭,匆忙躲避仍是被刮伤了腿。”
云归用鼻子哼出一声,“自己都难以顾全了,还救别人。下次若非是万全情况下,还是首先莫让自己受伤的好,不然我可不会再带你回来。”
楼桓之之前哪有领会到云归的厉害,此时只能苦笑着应道,“下次我定当尽量不让自己伤了。”心里却丝毫不觉苦,甜丝丝的滋味儿虽陌生,却让他欢喜。
待得仆人上了茶水来,云归又让人去打清水和取酒水来。楼桓之看着云归为他忙活,本还乐呵着,但想及先前向寻受伤,云归怕亦是这般忙前忙后,不由得内心又有些堵,早知无论如何,将向寻偷偷送回宫,或是搬来自己府上,总好过让云归亲自照顾。
“接下来长新肉,你决计不可让伤口沾到水。”云归叮嘱道。
待得连喝两杯热茶解了渴,又倒茶给楼桓之,递到楼桓之手中。楼桓之看着云归刚喝过的茶杯,唇角弯弯。
云归庆幸身上带了一小把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一会儿,将楼桓之腿伤里的细碎布料一一挑出来。不由想到向寻的腿伤,果然出身高贵还是有好处的,向寻那日身上穿的衣衫虽不显眼,但想来必是用整个大靖最好的料子制成,腿上中箭亦不曾有细碎布料落入里头。
挑完了亦不曾听见楼桓之闷哼一声,时不时抬头看他,亦只看见楼桓之端着茶杯细细品味的模样,连眉头亦不曾皱起。
若楼桓之与他之间,还如初见,他只会赞一句铁骨铮铮,如今状况不同,只想斥责几句让他莫再逞强。云归意识得今日后,有些心思、有些事情想再倒回去是万万不能了。只用眼角余光,都能知晓楼桓之的眼神,几乎就未曾从他身上挪开。
想着想着,又颇觉得自己好似中了计。不知这算是美人计还是苦肉计,只知自己不过见楼桓之示个弱,自己就想不起来何为分寸何为距离,只顾着忙活来去,看着那伤口心里还一直不舒坦。
待得上完药给楼桓之包扎好后,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侧头向窗外看去,已然是太阳西下,红霞翩飞了。
站起身来净了净手,向楼桓之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你。这药你要记着每日用。”
“既然天色不早,你赶着回去不妥,不若在这里歇下罢。”楼桓之赶忙言道,见云归要拒绝,又赶紧唤了仆人进来,“去备下好菜招待云公子,再让人去云尚书府告知一声,就说云公子被我留在侯府玩两日。”
仆人诺诺应了,又快步退下走了,留得云归瞪着楼桓之,最后终究无奈妥协。
晚膳被端到楼桓之院子的厅堂里,云归去搀扶楼桓之,走了不过几步,便觉得愈发沉重,偏头看去,便见楼桓之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没好气道,“你在作甚?”
楼桓之无辜道,“腿有点疼。”白日时,他便起了念头,觉着倚在云归身上必然滋味十分不错,只是那时太多仆人来去,又都在偷偷看他二人,便不好太过放肆,如今天色黑了,又在自己院中,还不得好好抓紧机会?
云归听得这话只得忍了,倒是楼桓之见他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到底把自己的身子挪开了些许。
至了厅堂,便有仆人说几个公子听闻楼桓之受了伤,想过来看看,楼桓之言道,“不必了,天色已晚,我无大碍,让他们好生用晚膳罢。”
仆人应了又去回话,厅堂便只剩楼桓之和云归二人。平日里,楼桓之不喜仆人在侧,因而他的院里少有仆人。如今剩得他二人,他只觉欢喜。
看着云归触手可及的侧脸,在烛光下仿似在梦中。楼桓之一边给云归添着菜,一边看看他。
云归看着楼桓之桌前几乎未动的饭食,不由蹙眉,“莫再顾着我了,我自个儿会夹菜吃,你快吃罢,饭食冷了对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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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快点吃饭,吃饱了赶紧摆摊求枝枝。”楼桓之:“我腿受伤了,吃不快,你喂我罢。”云归:“……大爷,您用来吃饭的玩意儿貌似叫做手而不是腿罢?”
第98章 表明心迹【一更】
“莫再顾着我了,我自个儿会夹菜吃,你快吃罢,饭食冷了对胃不好。”楼桓之点点头,端起碗来扒了两口饭。忍不住地,又看了一眼云归。恰巧云归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后,云归先是不自在地转过头,随后又瞥一眼他,嗔道,“真似个呆子!”
嗔完了,云归更有些赧然,又蹩一眼楼桓之,却见他唇角上扬,两眼微眯,好似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说你似个呆子还笑,果真是个呆子!”又不是头一回和他单独用食,怎的今日这般黏糊糊,奇了怪了。
待得二人用完饭后,云归便是想饭后散散步,亦顾着楼桓之腿伤不宜动弹,便将楼桓之又扶入了内室。
“可轮到我处处照顾你了。”云归冷不丁言道。
楼桓之闻言一挑眉,“如何?你许早便想处处照顾我了?”
云归动作一滞,“……才不是。不过是先前你照顾我良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曰可回报些许,也好减轻一些背上的人情债。”
楼桓之听了这话蹙起眉头,“我并不需要你还我什么。那些事情不过是发乎内心,你何必斤斤计较,与我生分?”他分外不愿云归有这般想法。好似将他们二人划清界限,分得清楚,这样亦是说明在云归心里,他还不够亲近,不算是可以托付之人。
斤斤计较?云归觉得这四字有些重了,亦微微蹙起眉,“你待我好,我自然要牢记于心,我又非是那等心安理得受他人恩惠之人,那与白占便宜的宵小又有什么区别?”
“受他人恩惠?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他人’?”楼桓之觉得自己眉间的褶皱简直可以夹死一直苍蝇。云归啊云归,平日里看起来聪透得很,怎的偏不能明白他的心思?
云归噎了一嘻,才呐呐道,“你……不算是‘他人’。”说完又觉得这对话太过露骨明显了,慌忙站起身,道,“我去外头透透气……”
还未走一步,刚刚站起身背过去,便被楼桓之抓住了手腕,“莫走。我想与你说话。”
云归动了动手腕,楼桓之却抓得更紧了,“不算‘他人’的我,在你心里是何人?”
云归久久沉默,沉默得楼桓之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冷下去。只是他却不愿放手,就算……就算云归此时不愿承认,不愿与他坦诚,可他看得明白,云归心中有他。缺的不过是时间,只要他再努力一些,再待他好一些,想来云归往后,会愿意接受他罢?
楼桓之看着云归的后背,云归看着窗外摇动的叶影。
“你是我欢喜的人。”云归听见自己极轻极低的声音,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不曾开口说话,那声音不过是他心里边的声音。
直到自己从后面被拥入一个怀中,才知自己是真真的说了出口。不顾忌前世被负,不害怕重蹈覆辙。他只想在这一刻,对自己,对楼桓之坦诚。若因爱而伤,便再亦不敢言爱,那不过是懦夫行径,来日便是伤得不那么深,又可能够做到不悔?前世抱着悔恨而终,今生还要抱着遗憾离世?那太辜负上天赐子他的新生。人生在世,且行且爱,方不负年华。
“云归,我欢喜你。”楼桓之拥着云归,忍不住将头埋入云归的发中颈间,在他已经对今晚能听到这话不抱期望之时,云归给了他莫大惊喜。云归……他的云归
云归听得微微一怔,随后浅笑,“我亦是。”话落,身子被调转过来,登时与楼桓之面面相对,彼此距离不过一掌。
先前瞧不见楼桓之时,他尚有勇气说什么“你是我欢喜的人”,还能够坦然自若地回应一句“我亦是”,此时看着楼桓之幽深的两只眸子,只觉得脸上愈发滚烫,连身子好似都不受他控制,微微颤动。
极力地让内心和身体恢复镇静,给自己催眠一不过是对自己欢喜的人表白了心迹,不过是欢喜的人对自己表白了心迹,没什么大不了的,并非大事……
随后便发现这般想是不对的,他越想越控制不住唇角往上的趋势,总觉得自己很快便得是个咧着嘴笑的傻样儿了,正想办法让自己板着脸时,他发现他不用担心先前那个问题了——唇上这柔软暖暖的触感,是楼桓之的唇罢?
正不知该不该瞪一眼楼桓之,骂他趁机占便宜时,想想这样也好,省得他咧着
嘴笑得太傻,楼桓之立时就看不下去……
楼桓之没想到在自己吻下去好一会儿后,云归还睁着两只眼睛,定定看着他,瞧起来精神得很,不由得微恼,伸出手来替云归闭眼。他虽无甚经验,头一次吻人,可到底还是知晓,亲吻时得闭眼,不若氛围会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