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罢了,好歹也让关琮心神不稳了。他不该太过心急。虽然未有地动山摇,可好歹也是碎石纷纷落,他满足矣。
毕竟,要是关琮这般轻易就被他劝动了,那也太对不起楼桓之对他的一片欣赏之心。
背着手一路往所住院落走,寻思着明日再来。他发现劝说关琮这件事,倒有些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且,比窝在房里走神可有趣多了。
走了一炷香功夫,云归惊呼一声停住脚步,身后随着他的四个士兵被吓了一吓,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凝神防备,“云幕僚,可是有甚不对?”
云归转过身,凝眉叹道,“我忘了给关将军上药了。”一进牢房,他就嗅喋不休,竟把更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说完,云归赶紧又折返。走至牢房前,却见关琮背对着牢房门,面朝牢房上方的小窗子。一副沉思的模样。
“咳咳咳。”云归假咳两声,关琮回转身来,一见是他,当下冷了脸,“你又来作甚?”
云归走进去,“不知关将军今日可愿受我医治?”过来再见关琮前,他特意打听了,听说关琼今儿是用了一些饭食的,便觉得让关琮配合他上药还是有望的。
关琮看着云归半晌,到底沉默着走到床边躺下。随后却是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要借假装休息来表明自己不合作的态度,还是意在告诉他,任他宰割?同时还表达出他虽然愿意给他换药,但心里绝对不怎么乐意?
云归摸了摸下巴,算了,管他何意。要是关琼不听话,他身后可是有人的,大不了把他绑起来就是。
结果却是云归顺利地换好药、包好扎。只是,一直到他心满意足离开,也没再听关琼吐出一个字眼儿来。
离开后回到自己房中,却发现房中有人,正自顾饮茶。云归有些欢喜,连忙放下背着的药箱子,走到那人身旁,“你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儿?来了多久了?”
“来了有一刻钟了。你去哪儿了?”楼桓之放下茶盏,问道。
“去看关琼了。”云归取过楼桓之刚放下的茶盏,给自己倒多一些茶水来,连忙灌下好几口。楼桓之见了,又是忙不迭去拦,“你作甚总喝得这么急?”
云归总算慢一些喝,直至茶盏见了底,才道,“我去劝说那关琮,一个劲儿地说了好些话。这淼国又是热得不行,再加上一来一回,可不就快渴死人了。”
楼桓之微蹙眉,“何以会是你去劝说?且我未曾听说将军有派人劝降他。”蔡永平虽有意招降,可到底圣上旨意还未下来,若是圣上不愿留关琮一命,那岂非浪费功夫?
“并非是将军之意。本是陈军医他受命给关琼医治,可那关琮一心求死,陈军医无奈之下,求到了我这儿。我想想也不好拒绝了人,就应下来一试。至于劝说,我还不是见你不忍他就此自我放弃,这才多管一回闲事。”云归回道。
楼桓之听了,心里有些暖洋洋,抚了一把云归的长发,“果然是我的好云归。
云归轻抬下巴,微露傲色,“我自然好了,你前世必定拯救了天下人,老天这才派我到你身边。”
楼桓之连连点头,“肯定的,不然我今生哪有这样的福气。”神色十分正经。好似说的是一件要紧大事。
见他如此,云归反而有些羞窘,微撇过头,“瞧你这傻样儿。”前世他明明愚蠢至极,还做了许多坏事,今生却还能幸运至此,得楼桓之相伴……
又一日。三军演练,正好圣旨自京都百里加急来到边城。
众将士跪下接旨,听那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军上下忠勇可嘉,大扬靖威,特赏三军!辅国大将军蔡永平v镇军大将军张滕、参将楼桓之、军师柳易辞记头等功,赏,白银千两,玛瑙珍珠等珍宝百箱,仆婢数+,特赐陛下亲书牌匾!兵部尚书云锵嫡长子云归,聪慧机敏,胆识过人,乃我大靖之福,靖军之功臣,记二等功,特授骁骑尉一职,赏,白银百两,玛瑙珍珠等珍宝六+九抬!众校官、尉官记三等功,赏,粮食百担,仆婢数+,其母其妻可进宫受赏……”
待得长长旨意宣读完,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楼桓之听得关于云归的旨意,早就忍不住笑意。倒不是多稀罕那些赏赐,只是陛下这般昭告云归是大靖之福,靖军之功臣,哪里还敢有人再揪出先前之事,来治云归?幸好先前未下的惩罚,拖到了今曰!这旨意真真是为云归正了名。
本来三军演练,云归是未有资格前来的。但是圣旨一来,他就被人赶忙拉到了这儿接旨。此时心里说不欢軎那自然是骗人的。他随军南下,又非无欲无求。如今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去,也算是有小成了,自然值得欢乐。听得最后,皇帝居然令他与柳易辞一道来劝降关琼,倒是让他觉得有些稀奇了。
此事派与柳易辞那是情理之中。让他与柳易辞一道,那叫个什么事儿。果然帝心难测啊!
几日前的京都。
一大清早。云锵与一众朝臣站在朝堂上上朝。从南边来的军报传至,皇帝当即宣传报士兵入殿。听得淼国边城已为靖军攻下,当下龙心大悦。又令太监总管陈顺,取了士兵手上的信件仔细阅览,竟是当朝拟下旨意,大赏三军。
云锵本以为与自家关系不+分大,待得听见旨意中,自己儿子的名字,立即笑容不能自抑,要不是顾忌着在朝堂上,他简直想要长笑三声。
本来,云归一心要随军,他虽被说服了,但到底心存疑虑。
没成想,首站告捷,云归就得了这样的封赏。还得了官职!虽然只是个八品官,提都不值多提的,可在他看来,云归这般快就得记二等功,还怕以后不能实现他所言,披一身功勋归云家?
果真是他的好儿子!
正在云锵欢喜间,自有人不忿一个不曾多有声名的小子冒了头,出列道,“陛下,云尚书之子云归,不曾参与官考,又只是一个未及冠少年,如何能记二等功?
皇帝看了一眼出列的臣子,因着心情好,即便被人质疑了决定,也未有大发雷霆,只让陈顺将蔡永平亲写书信当朝念出来。
当众人听及靖军危急,竟是一个未及冠的小子,当机立断扭转乾坤,都忍不住看向云锵,这云锵,养出一个好儿子啊!
云锵听完后,看向胆敢说他儿子担不起二等功的兵部侍郎吴宽,他倒要看看,这时候他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陛下,这云归小小年纪,就敢藐视军规,依臣看,此次不可放纵,以免他将来酿成大祸啊!”吴宽满脸忧愁言道。
向震之所以被称为明君,不止是因为他意在天下、善待百姓,还在于处事识人之道。他今日这般大肆嘉奖云归,一者是看在其父云锵,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二者是确实对云归有些赏识。
他对于云锵的嫡长子,还是有些许印象的,是个秀气文弱的。哪想到这样的孩子,竟有那般胆识气魄,在靖军危急时救于水火。而有胆识气魄便罢了,还很聪慧,急乱中通过只言片语,就看出来阵法的死穴所在。
他实在是有意拉扶这少年一把。大靖虽是泱泱大国,可也正是因为太平富庶,朝廷、地方上都有许多的贪臣,和只为自家牟利的无用臣子。难得有这么个良才,他怎能弃置一旁?
至于吴宽所说的藐视军规,他是不拘这一点的。要知道那云归又非无所事事、闲得发慌故意违反军规,那不是紧要关头v逼不得已吗?上位者更重结果,云归一心为大靖,使靖军脱困,更让靖军一鼓作气攻下淼国边城,何错之有?
难不成让云归明明有法子解救靖军,却怕自己落下责罚,就袖手旁观,这样看起来更加值得嘉奖?
第18章 无有老头
向震越想下去,就越想指着吴宽鼻子骂一声,“你安的是什么心!”
蔡永平信上将事情始末写得明明白白,连靖军中许多士兵一心向着云归都隐晦提了,陈顺原原本本在朝堂上读出来,只要有点肚量和脑子的,都知道该奖不提惩罚。
这吴宽倒好,一开始就质疑他的决策,他因为靖军大捷心情好,也就罢了,现在还不知死活地瞎说话?
先前他在病中,太子代理朝政。吴宽纵容家人羞辱云家嫡子,还敢反咬一口,参奏云锵治家不力、纵儿行凶,太子将此事也报与了他知。
他想着这吴宽是有点拎不清,对于太子判吴宽错处,心里是赞同的。也因此更加觉得太子虽不得他喜爱,但确实十分擅于处理朝政。
毕竟那吴宽是一心投向太子的,太子能不偏帮,可见不失贤明公允。为了这个,他待太子也难得和颜悦色了一段日子。
后来他病愈,重掌朝政,也一直冷落着吴宽。云锵可说是他的心腹臣子,吴宽打的算盘他也不是不知。显然是嫌云锵挡了他的道,让他一直待在兵部侍郎位置上不得迁升。
可他也不想想,兵部何等重要,他不交给自己的心腹臣子,反而去交给一个拎不清又投向太子的臣子?是觉着他老糊涂了?
“你是何居心?你是盼着云骁骑尉,为遵守军规,由得我三军死伤惨重,首战败仗?”他沉下声音言道。
这个吴宽,还是莫留在兵部了。自己拿着俸禄占着好位子,不为朝廷效力,却还阻着云家人为朝廷做事,实在可恶。既嫌侍郎官儿小,那就莫要待在侍郎位子上了。
早有人摸清了向震的心思,一听向震发话,也赶紧出列表忠心,“陛下,兵部侍郎一心揪着云骁骑尉不放,怕是心存嫉妒。陛下赏罚分明,他又这般不敬不忠,且不把靖军数万人性命当一回事!臣,深感心寒!”
也有与云家交好的臣子,出列为云归说话,待得向震看朝上无人替吴宽说话,便一锤定音,“兵部侍郎吴宽,不心系我军将士,其心叵测,不堪为兵部侍郎。今起免去兵部侍郎一职,调往鸿胪寺,任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掌赞导相礼,是个清闲又无实权的去处。因而即便是鸿胪寺少卿也只是从四品。且鸿胪寺少卿又是屈居鸿胪寺卿之下,就如吴宽任兵部侍郎一般,被云锵压一头。
底下的臣子听得这一处置,好些面面相觑。也不知陛下是否故意的,降了人的职,还要让人接着去当老二……岂非万年老二?不过,从从三品,降到从四品,也还算给了点面子。
面面相觑完了,见吴宽跪倒在地,一副要求饶又不敢的模样,众人纷纷躬身作揖,“陛下圣明。”
吴宽伏地半晌,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臣,谢陛下隆恩!”
此事解决完了,工部尚书出列禀报大靖南方雨水不歇之事,想请旨得款修缮南方桥堤。向震允下,令户部拨款白银千两,又令新上任的户部员外郎林项带缮款南下。
下朝后,官员三三两两走出朝堂,有人高声道,“林员外郎,恭喜啊!”
林项停住脚步,“袭大人何出此言?林某并无甚喜事。”
“林员外郎谦虚,现下谁人不知,陛下倚重林员外郎?”龚大人笑眯眯地说话,心里却有不满。这个林项目中无人、傲慢无礼,又是新进朝臣,不知如何就入了陛下的眼,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爬到从五品的员外郎位子上,比今科状元施渊爬得还快!
林项还有事在身,无意与这龚大人打哑谜,匆匆拱手致歉,就快步离开了。牵了自己的马,一路往菩提寺方向而去。
入了寺,报上自己的名字,僧人便带他入内。一路入后院,僧人推开一间屋舍的门,请他入里。踏入屋内,便见得师父与一个老者对面而坐。
“快来见过无有大师。”刘少悟向他招手,又向无有大师道,“这便是我那徒
儿。”
林项先是看向无有大师,双手合+,“小子见过大师。”见完礼,便走至刘少悟身旁,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
无有大师仔细端详林项的面容,半晌向刘少悟笑道,“你与老衲相识多年,你
是信不过老衲还是如何?让他带一张假面皮来,让老衲如何看他造化?”
刘少悟是一时间忘了,因着近日对着的脸,都是张假面皮,所以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他可不愿承认是自己忘了这一茬,便故作高深道,“一则考考你功力可有退步,二则我是怕你直接看了他真面容,会大惊失色,失了你大师风度。”
无有大师一边敲木鱼一边笑答,“能让你带来给我看的人,自然是与卫夫人有关了。”小心起见,即便那位夫人只是出嫁前,是卫家人,也用卫氏称呼,不冠夫姓,更不言及她的身份。
他与刘少悟,都是承恩于卫家,卫夫人死后,饶是他出了家,不入红尘,偶尔也难免为卫夫人感到伤感。
刘少悟这老小子一早上山来,只说要带个徒弟给他过目。他与刘少悟虽是多年交情,但当年事乱后,刘少悟忙着带卫夫人亲子避祸,而他遁入空门,已然许多年未有见过了。
饶是如此,他只一猜想,便知是刘少悟有意让他一观卫夫人亲子。
刘少悟瞪着无有大师,“你倒会瞎猜。”他此次来,一是想让无有老头看看向临接下来的运道,二是让无有老头被吓一跳——他一直深信卫夫人才是真正的一国之母,向临才是真正的未来天子,既是未来天子,在无有老头眼里,他的面相自然是九五帝尊之相了,无有老头不得瞪大了眼睛?
只可惜,他一时忘了向临为了扮那林项,总是戴着块假面皮,又让无有老头猜出了究竟。第二个想法是只得落空了。想着,到底是让向临赶紧取下假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