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见二人僵持着,心里担忧着河城百姓的状况,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士兵驱马前来,还另带着两匹马。
士兵到了楼桓之跟前,就下马单膝跪地,“楼参将,您要的马我们已带来了。
早在楼桓之发现云归被向寻掳上马时,他就吩咐自己的亲兵去带马来,而自己亲自去追向寻和云归。
他知晓云归心急着去河城,探看那些患病百姓情况,等得马来,也懒得再理会向寻,毕竟还是云归要紧。
取过亲兵手上牵着的马,一匹自己骑,一匹给云归。虽然他想拥着云归共乘一骑,可如今在军中,耳目众多,云归必不太情愿。他不想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勉强云归。
两人上了马,带上身后几个楼桓之的亲兵,快步加鞭往河城去。
本来几个亲兵到了向寻近前,才发现太子在,正想下马请安时,却见自家主子骑马跑得飞快,为了跟上只好拱手作礼,又匆匆去了。
留得向寻被那几人所骑之马带起的尘土,扑了满身满脸。脸上更加黑沉了。本来向寻就未有多少心思亲看河城病患,不过是为着难得能亲近云归的机会,才放下身段、冒着危险往河城去。
而眼下,云归身旁容不得他,他又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是往来时方向走,一路回去林城了。
正巧皇帝又派人传了密旨,让他速速归京,说是蒙国大汗阿日斯兰打得湘国节节败退,需他回京主持“助”湘之事,偏他此时又心烦意乱,也就匆匆收拾细软,带人踏上回京之路。
这边厢,云归察看了好几个病患的情况,发现并不严重,好似已被人对症下药了。且病患人数不多,虽确实是会传染的伤寒病,但起初就被向寻着人隔离了其他人,算是控制及时,未有甚大碍。
他放了心的同时,又有疑心。为何明明病患像是被人对症下药,昨儿向寻却说军医不太确定是否为伤寒病症?若是不能确定,怎么可能刚好压制住病情?
想着,便去找在边上熬药的几个士兵,“来河城给病人治病的是哪两位军医?
士兵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让云归去那屋里寻。云归正要走,那士兵又说,“那边住着的两个军医,是前儿来的。今儿还来了一个军医。”
云归听了更加纳闷,正往士兵所指方向走,恰巧遇见熟面孔,正是陈军医,便停下脚步打招呼,“陈军医亦在啊,不知陈军医是何时来的?”
陈军医颔首作礼,“今儿才来的。”说着看云归欲言又止,好似心存疑惑的模样,便道,“这些病人都是得了伤寒,但情况并不严重,想来不致大患。”
云归点点头,“我看亦是如此。”顿了顿,又道,“这伤寒还是极易看出来的,为何我昨日得的消息却说,尚不能确定是何种病症?”亏他昨儿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担心了半宿。
陈军医笑了笑,“这得看是何人告知你这消息的了。我亦是昨儿听说,河城百姓有疾病传染,今日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接着我发现这些病人已用了药,虽不全对,却也大部分压制了下来。好似不愿人立即大好,也不愿人严重下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便去寻了先前来的两位军医。”
云归想到他从自己对面方向而来,正是士兵所指那两个军医居处的方向,“那两位军医如何说的?”
这事情怕是和向寻有关罢?病症传染是何等大事,想来两个军医不敢动这些小手脚,那么就只能是受人指使。而向寻又是昨儿亲自来告诉他,河城出现一种会传染的、尚不能确定是何种病症的病。
“那两个军医支支吾吾,只说自己医术浅薄,觉得像伤寒,又不能确定,只好照着治伤寒的方子下药,同时稍稍改动,免得让患病百姓用错了药,情况更糟陈军医笑道。
云归一听,便觉得事情确定得七七八八。可是向寻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将他引来河城,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虽未有害人,可到底不是件好事,更无利于患病百姓。难道向寻有意让他在河城被染上病去?
云归和楼桓之回到林城,却听闻太子已带人回京了,楼桓之心火未消,“他走得倒是快!把你拐去河城,我可还没与他算账。”
“走了也好。”总归现在楼桓之羽翼未丰,还不是动向寻的时候,且向寻如今走了,他接下来就能过上好一段清静日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楼桓之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河城很快可以通行大军,到时候他又要忙活起来,怕是很难处处顾着云归,若是向寻还在,他怕是得十分头疼。如今走了,他确实放心不少。
又过五日。
水害已去,河城患病百姓亦情况大好,未有新增患者,原有患者又被隔离在河城郊外,蔡永平一声令下,大军开拨,前往下一座城池——慧城。
因着河城受水害,多处房屋仍处于不宜住人的状态,虽工部来的人还留在河城,带着一些人修缮桥堤,可房屋之事,还得耗上许久才能恢复以往。
大军不宜入住河城,可仍留在林城,又对攻打慧城之事不便,只好在慧城外安营。
一旦要用军帐,又得是与人合用。虽他如今是晓骑尉,有军功和官职在身,可在军中到底比不得蔡永平和柳易辞等人,可独用一顶帐篷,最终又回到与苏中荀同住的境况。
先前虽与苏中荀在同一个院子,可苏中荀一直不太出门,除了去用饭食时,偶尔在院里遇上,停下来寒暄两句,便再无其余。
如今又是两床相对,云归竞觉得有些奇妙。他与苏中荀就当真这般有缘分?
只是不知苏中荀心里是如何想的。届时楼桓之来帐里寻他,他们两人说话谈笑,就不会让苏中荀心里难受?
看来,还是得让楼桓之少些过来。省得苏中荀生出偏激心思,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毕竟有一个柳易辞,已经够让人心烦了。
“听闻此次攻城,大将军想用法子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苏中荀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云归言道。
苏中荀是哪来的消息?为何要特地告诉他?云归微凝眉,道,“这事怕是轮不到我来操心。”
苏中荀轻笑,“我倒是想操心一二,若能早些回去,我还可尽早享受美食。不似在这儿,成曰吃的都是同样东西,我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听得这话,云归想起年前,与楼桓之、苏中荀几人一道露宿在外,吃的是楼桓之亲手烤的肉食,香脆美味,那时候苏中荀可是毫无优雅可言地大吃特吃。
他见了苏中荀那模样,还惊讶了好一阵子。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怎么吃起好东西来,这般不顾形象?
如今又听这话,可见苏中荀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不过这也好,人生在世,怎能没个爱好?
挑眉道,“靖军有中荀为之操心,那是好事一桩。我等着中荀助靖军,早曰拿下淼国,如此我亦可早曰回京去。”
出门在外久了,父亲、母亲必定常常牵挂,他实在不忍父亲、母亲为他担忧。苏中荀细看云归神色,不觉有甚端倪。好似真是话语出自肺腑,真诚无虚假。可云归难道就真的不担心他抢了他的风头,对他造成威胁?
想来想去,苏中荀到底认为,云归把心思藏得太深,难以看出来。
夜降。柳易辞又病得头重脚轻,无法去主将帐中,一道商置战策。蔡永平沉吟半晌,派了士兵去请云归。
云归得了请,纳闷归纳闷,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随着士兵一路走,入了帐内,便见得主将、副将、几个参将都在,连大伤初愈的宋连仁,亦端坐一旁。
云归拱手向众人作礼,蔡永平上下打量云归一会儿,道,“坐罢。”
第40章 商议战事
待得云归谢过后,从善如流坐下了,蔡永平才开口道,“今日召大家来,是想让大家想想法子,可否不必再死攻城墙。”
云归听得这话,便知苏中荀之前所说,并未有误。蔡永平确实不想再死攻城墙了。毕竞这样的战事,耗时长久,不必要的伤亡更多,实在不利于往后的作战。要是真每攻一座城,就要死攻一次城墙,那真是大靖士兵都会怕了。
蔡永平的话落后,众人俱凝眉沉思。一盏茶功夫后,宋连仁出声道,“云骁骑尉是个聪慧的,想来心里已有了法子了罢?”
云归看向宋连仁,见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好似真是在盼他出个好主意一般。宋连仁这是知晓他俩做不成友,就不顾别的,大胆放肆挖坑给他跳了?
说起来,上回调兵之事,他还未有与宋连仁计较,这宋连仁反而以受害者自居,要找他麻烦?
想着,又环视一圈众人,果见大伙儿听了宋连仁的话后,都在看着他。这么多双眼睛中,只有楼桓之的忧色让他定下心神。
他正琢磨着如何应答时,宋连仁又道,“云骁骑尉莫不是也没主意?不过这也不稀奇,云晓骑尉再如何天资聪颖,也只是头次从军的少年郎……”
云归还未有说甚,楼桓之已先一步道,“那不知宋参将可有好想法?虽宋参将亦是头次从军,可想来宋参将天资聪颖,早就有法子了罢?既如此,就莫要藏着掖着了,说来让我们大伙儿参详参详。”
楼桓之将话还给宋连仁,且还的极为漂亮。既然宋连仁说云归经验不足,那他宋连仁亦是一样的,又有什么资格俯视云归?
不就是在禁军中待得久,家族又在皇上跟前得脸,这才得了参将位置,倒真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多么天资聪颖了?
既然宋连仁觉得自己比云归厉害,那就说出好法子来让大伙儿刮目相看,为难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少年算甚?
云归见楼桓之这般维护他,心里舒坦不少,同时又觉得好笑。他先前还纳闷楼桓之不是牙尖嘴利的么?怎么近来越来越乖巧了。如今看来,这本事并未消失,只是不在他跟前用罢了。
宋连仁却是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击,云归已向蔡永平道,“回蔡大将军,卑职确有一点儿想法,但并不成熟,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要紧的是守将与民心。”云归言道,先前柳易辞整出君主不仁的事儿来,就是动摇民心,“不知慧城守将是哪位?又是怎样人?”
云归的话说出去,除了楼桓之,其余人大多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这种话谁不会说?谁都知道,谁都会说,还用得着他来故作聪明?还说甚有想法,不过是说些无用的废话罢了!
看来上次解救靖军危机之事,只是这云骁骑尉一时好运,瞎猫碰着死耗子罢!云归不理会众人的神色和心思,只等待回答。蔡永平言道,“慧城守将是淼国黄氏人,名复阳,武功一般,老奸巨猾,听说他不贪财不好色,是个无缝的蛋。”听完这话,云归的双眼已然亮了。他知晓这个黄复阳,在前世时,靖军连攻慧城不得,几乎要从慧城败走,就是因这黄复阳城府颇深,阴谋百出,险些让靖军粮草都被烧个干净。
可这黄复阳不似传闻中那般毫无弱点和软肋。在前世时,靖军最后终是拿下慧城,就是在连攻几日后,靖军士兵消沉之时,柳易辞在战场上被那黄复阳无意瞥见,竟让黄复阳看得不会转眼。
柳易辞是什么人?一察觉这诡异目光来自慧城守将,就将计就计,说有要事要入城与之商讨。黄复阳不知真是被男色冲昏了头,还是如何,竟就答应了。
柳易辞进城的时候,说是为了表靖军心意,特从京都运来两人高的镶金佛像,送与淼国,以示大靖将撤军、盼两国友好之意。
淼军上下见柳易辞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又是独身进城,不曾多加提防。哪里会想到随后送入城的佛像里,竟有楼桓之等几个武功好手,趁黄复阳走到近前观看时,破佛像而出,飞快将黄复阳生擒?
待得慧城城破,京都大街小巷都在传柳易辞的智计无双,不知出现多少写柳易辞孤身入敌营、智擒敌将的话本,茶馆里说得最多的也是柳易辞。
云归那时已是太子伴读,陪着向寻忙于在蒙、湘战事点火捣乱,还都听到不少这件事情的细枝末节。可见这事儿有多热火。
“那黄复阳我曾听说过,是个贪色之人。”云归出声道。
“云骁骑尉莫不是耳力不好?蔡将军刚说了,那黄复阳不贪财不好色,莫不是云骁骑尉未有听见?”宋连仁讽道。一语双关,意指云归不把蔡永平放在眼中。
云归脸色都未变,只缓道,“人送美色,却只送了貌美女子过去,怎能就说黄复阳不好色?”
“胡搅蛮缠!”宋连仁冷声哼道,“这般浅显的事儿你都看不出,你……”还未说完,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却是蔡永平,“云骁骑尉之意是,那黄复阳好男色?
云归点点头,“这事儿我有七八分把握。”
说得太肯定,反而让人生疑。毕竞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未曾远足、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如何能这么清楚这件要紧的事儿?若只说有七八分把握,倒是更让人觉得可以一试。
他无意抢夺属于柳易辞的光环和功劳。他会说出黄复阳好男色之事,只是不愿靖军白白耗费数天的功夫与淼军周旋,又是损兵又是耗力,实在是划不来。
且他也会心怀愧疚。毕竟心知有解决之道,却还由着靖军与淼军死斗,那不成了间接害死战死士兵之人?
但是其后的事儿,他并不必要全说出来。他不说,等柳易辞病好一些,就会拿出这计来对付黄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