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柳易辞一直病着,未能像前世一样,让黄复阳看上了,或者没有想出这计谋,那在他告知众人,黄复阳好男色的情况下,亦有人能够想出好法子。
若是拿柳易辞所出计谋来成就自己,那成就不要也罢。他云归虽有心建功立业,却不屑通过偷抢来获得。他心知自己的本事,有几分能力,就拿几分功业,他不贪。
蔡永平沉吟一会儿,到底是决心一试,又问向云归,“那不知云晓骑尉可有甚好法子?”问着话,免不了多看云归几眼。若说男色,眼前这个云归倒是可以一用
云归微摇头,“只知此事可利用,尚未想出对付的法子。”说完这句,又遗憾道,“柳军师必定能想出好法子的,可惜他此刻病了。”
宋连仁冷笑暗道,好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柳易辞病了,他云归凭何坐在这里,与他们商讨这要紧的战事?
又见蔡永平打量着云归,心里一动,道,“云骁骑尉风姿卓绝,不知那黄复阳见了,可会立即弃械投降,乖乖将慧城拱手相让?”
云归和楼桓之听得这话,俱是心中一凛。
蔡永平本就有此意,有宋连仁开口,他再顺着说,就再好不过,“不知云骁骑尉,可愿为我靖军献一份力?”
楼桓之先道,“将军,云骁骑尉好歹有军功和官职在身,若由他做这等事,是否太……”
枉他先前还对蔡永平敬重有加,未想到蔡永平如今竟要让云归,牺牲色相去勾引慧城守将!云归是他视若珍宝之人,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这对云归是一种侮辱!
蔡永平摆手打断楼桓之,“我又非是要云骁骑尉作多大牺牲,只是想由他出面,引那黄复阳的注意,再图后计而已。我绝不会让云骁骑尉再牺牲别的。”
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多难为。因而即便云归是云锵的嫡子,云锵与他素有交情,也不想轻易更改主意。
楼桓之听了,心里稍稍安下一些,可到底还是不舒坦。
看向云归,却见云归先是回他一个示意他安心的眼神,随后向蔡永平道,“卑职能帮的,自然不敢推却。只是卑职在想,未有后计之前,不宜轻举妄动,以免错失先机。”
蔡永平问的可是,愿不愿为靖军献一份力,他哪有拒绝推脱的地步?
第41章 与你白头
蔡永平点点头,“所说有理。只是这后计……”
云归心里其实亦不好受。本来这件事并无他的多少事儿。能帮的忙,他自然会帮,可并不包括亲自上阵,上演美人计。
云归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智擒敌将”的主角儿要换人,他却不愿照搬原来主角儿用的话本去演。
届时便是事成名就了,他亦名就得不光明、不正当。往后想起来,不觉得是荣耀不说,反觉得是人生一大污点。
如今他要么是自己另想好计,要么是亲自去问柳易辞,请柳易辞帮忙。虽还是照原来话本演,但并非是他暗里挪用照搬,而是台上木偶,台下另有高人。柳易辞亦还是主角儿,只是不如他在明面上招眼罢了。
蔡永平环视众人,不见众人有反应,只好向云归道,“劳烦云骁骑尉多思多劳。你可去寻柳军师,一道商讨,以期早日拿下慧城。”
云归只得点头应了。再坐不一会儿,就各自散了。走出帐,楼桓之滞后几步,跟着云归。直走到少人处,才与云归并肩而行,“云归,这事儿不能答应。”他方才一个劲儿向云归使眼色,让他借词推脱,哪想云归就没怎么看他。
“这事儿不得不答应。”云归看向楼桓之,他不是没看到楼桓之的眼神示意,也明白楼桓之的心思,可这事儿真是很难推脱开去。
蔡永平问的可是愿否为靖军献一份力,他能回答不愿?接着有楼桓之提出反对,蔡永平更是借机表明他只是要他作出一点牺牲,引开黄复阳注意力,而非要牺牲他的清白和身体。
蔡永平的意动加上宋连仁的推动,让他实在很难推辞。一旦推了,不止是驳了宋连仁,还下了蔡永平的脸面。到时候他在军中的境况可就不好了。
不过今晚之事,倒是让他对蔡永平又多了几分认识。本来觉得蔡永平是个不死守成规、宽待士兵又不缺少头脑的将领,在武将中可说是难得之人,亦是十分适合统领万人作战的将军。
他会同意柳易辞挑动河城百姓生乱的事儿,也会同意宋连仁让他去引黄复阳的事儿,可见他并不十分信仰武力和兵力,而是一个愿意走捷径之人。
这样的人,固然取得成功会更容易和顺利些,且如此选择对靖军上下、乃至整个大靖都是有益无害的,实在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就是让他对蔡永平的敬重去了几分。
蔡永平再是功勋耀目,却也不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通过血与汗换得。值得“重”,却难以“敬”。
能够让人肃然起敬的,往往是格外有自己坚持、不剑走偏锋的稳重踏实之人,虽然付出的代价更大,或许有些人会觉得这是愚蠢,可这未必不是大智若愚——他能比走捷径之人获得更多更深的“敬”,更能得不一样的体悟和智慧。
想到这儿,云归想起了关琼。虽然关琮固执得有些不可理喻,但就是能让人不得不敬服。关琮……走了这么些天,也不知是否已经投胎转世了,又或许,和他一样,可获重生?关琮是个好人,不该如此早死的……
“这事儿既危险,又实在辱没你,我不能看着你去做这事儿。”
楼桓之不知云归在神游什么,说了好半晌,好似亦未有听他说话。这件事说得好听是引开黄复阳的注意力,说得难听可就是出卖色相勾引敌将。
一想那黄复阳,他就觉得是个龌蹉猥琐的小人,他怎么能让云归靠近黄复阳?计谋若是成了,云归还能得个好听的名声,立功得赏,若是没成,云归不止是身陷危险之中,还要背负世人的鄙弃。
且届时云归面临的危险,可是双重危险。一是生命危险,二是……清白危险。他不敢稍稍想象云归被占便宜乃至……被人霸王硬上弓的画面,他觉得自己会疯起不管不顾地杀人泄愤!只杀一个黄复阳还深深不够,得让蔡永平和宋连仁也一道赔命才好!
云归却不知楼桓之想了这许多,只安慰道,“无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还信不过我的本事?就算信不过我,你也要信自己。我可是深信你会帮我救我,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可是……”楼桓之仍眉间褶皱不去。他如何能放心?他从来没有试过像今晚这般,无力施为!
见楼桓之这般,云归亦欢喜不起来,便道,“这样罢,我去寻别人帮帮忙,或许有人愿意亦不一定。”
楼桓之的心仍提着,哪有几个既能做到又能答应亲自上阵的人选?“我宁愿我去,也不愿你以身犯险!”
听了这话,云归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故作严肃地打量一圈楼桓之,“不错不错,上好男色当前,在下有些把持不住了。哎呀!”
乍然听得云归惊呼,楼桓之紧问,“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归抬起手来,以柚掩脸,“在下流鼻血了呀!”眼里满满都是笑意,看着楼桓之接着道,“果然是至佳男色啊!”
楼桓之一腔担忧被搅乱成哭笑不得,叹道,“这当口,你还有心思拿我开心……”见得云归放下手后露出来的一张欢颜,又觉得云归此时还能如此心绪,总归是件好事不是?总好过让云归陪他一道忧心忡忡。
云归轻抚一把楼桓之的头,“乖,无事的,这点儿小事,怎需你烦心至此?你只要认真护好我,就足够了。别的想多了也无用,索性如今还不到那个时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再拉长着脸扮小老头子了。”
楼桓之得云归几番安慰和开解,总算心绪开阔些许。云归说的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若真是逃不掉,总归还有他仔细护着,总不会败了去!
“我这不是提前演练演练,免得以后在我白头时,你瞧我男色不在,看我鸡皮鹤发不顺眼么。”
云归瞪一眼楼桓之,又转过脸道,“谁要与你白头了!”
楼桓之见他这模样,到底忍不住笑了,“是我满心想着与你白头!”
得见楼桓之总算有了笑容,云归暗松一口气。正准备打发楼桓之回去时,突然想到自己好似走入了死胡同。
因着他前世所知之事,他只想着如何从守将入手,也把自己的想法主意都困住了。他如今是因柳易辞所施之计先入为主,所以这许久都未有想出别的计策啊!
“这城要破,不定得靠甚美人计。”云归言道。
之前先是苏中荀告知他,蔡永平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而蔡永平也说不想再死攻城墙,他被这二人说得完全未有想攻城之事,只想着有什么好法子,可以避免两军交锋,又能把城池拿下来。
楼桓之闻言不解,云归接着道,“慧城附近可有险道可取?”他知便是有其它路可到慧城,亦是极为凶险的,便问可有险道。
楼桓之沉吟半晌,才道,“慧城边有一座山,听闻一旦入山再不得出,好似有迷阵在内。”说着不免失望,“怕是不可取……”有先前的美人计,蔡永平哪里愿意下血本?
他此时已比先前冷静许多,往日所学浮现心间,“不若我们来个以逸待劳,奇袭取之罢!”
不等云归问,接着道,“今儿打一个时辰,明儿歇息,后日半夜奇袭,再一曰又歇息,我便不信淼军不会累垮!”
云归听了觉得颇为可靠,“只是该如何才能劝动蔡将军发兵?”
“这点由我来便是。”楼桓之言道。寻个机会私下相谈,总能劝动他!
“不若咱们再来个故弄玄虚。这样一来,发的兵又大大减少,想来蔡将军更容易答应。”云归言道。
最好故弄玄虚中有他一份力。不若那些个有心人,会借机抓他把柄,说他不愿为靖军献力就罢了,还要将责任推脱给一众士兵,不爱惜士兵性命!届时他可就难办了!
这_日。
靖军在慧城外驻扎多日,终于发兵攻城。可定睛一看,只见数千人,从城墙上往下看,只觉得寥寥无几,好似一堆不甚起眼的蝼蚁。
在淼军上下正纳闷间,靖军已经利落地给箭上火,将火箭纷纷射向他们。猝不及防间,惨叫声连连。谁也没成想,靖军一声招呼不打,直接用上了火箭!
好不容易正式与靖军对战上了,自家的箭也毫不客气地射向靖军士兵,结果不过一个时辰,靖军就又利落+分地收兵回营。这一下子,淼军上下已然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不安了。
第二日,靖军迟迟未来,直到晚霞满天飞时,才又出现在淼军眼前。看起来不多不少,还是昨儿那么些人。
还未开打,一少年人却抱着一把五弦琴,从靖军中走出来,席地而坐,竟就坐在了数千靖军士兵跟前。
看到这少年,本在寻思昨儿收到的消息——靖军派重兵绕道慧城边的无回山,如今留下来的数千兵士不过是障眼法,是否属实的黄复阳,就此走了神。
第42章 联手智计
少年盘膝而坐,怀抱五弦琴,一袭白衣再简单不过,却不遮其风华,反而更显其容颜无暇、翩然若仙。
琴是先前皇帝赐予柳易辞的,云归亲自去借了来,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未想柳易辞竟是干脆给了,别无他词。
本来这当众弹琴一事,由柳易辞来再好不过,毕竟柳易辞容色俊美,琴艺绝佳,再有前世之事,知有其出马,必定可成。可此时一来柳易辞病体未愈,二来他亦需要这机会。
若是他不稍微牺牲一下色相,宋连仁必有许多指摘他的话,蔡永平也会对他心生不满,其他士兵亦会腹诽他不愿为靖军献力,为了不受那一点委屈就不顾士兵安危,强逼蔡永平发兵。
而他如今有所为了,还能当先前所说后计就是如今的以逸待劳、故弄玄虚。毕竟蔡永平和宋连仁要他牺牲色相,他这也来了,先前可并未有说要他借美色达到一切目的。那他和楼桓之劝蔡永平发兵来一场“真假并用”,又怎能怪他不够出力?
且要真是只靠他牺牲色相,就夺得慧城,传出去对他们也不好,必有人会鄙夷这二人虽为武将,却要靠一不会武的少年以身犯险、牺牲色相来打仗,这也太窝囊可耻了些。到了皇帝那里,也不见得还有脸面。
收拢住所有心思,微闭眼眸,平心静气。
就在众人都面面相觑,搞不明白眼前状况时,云归睁开眼,微一晃手,修长+指从广袖下暴露人前,轻轻一拨弦,幽沉琴声入耳。
一开始,淼军士兵还不以为意,可听多一会儿,发现竟是淼国的谣曲,四下里纷纷变了脸色。
这首歌谣,本是淼国妇人常用来哄孩儿入睡的安眠曲。只要是有母亲疼爱的淼人,都不会不为这首歌谣所触动。他们如今离家在外,生死未卜,家中母亲必是曰夜担忧,他们身为人子,亦牵挂在家母亲。
曲中饱含的是母亲对孩子的牵念、疼爱,本是唱起来温柔的小调,由五弦琴弹出来,多了几分沉哀。而云归要的,也就是这一分效果。
游子离家,从军打仗,若能还家倒也罢,若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家中母亲闻讯后该如何肝肠寸断?
琴声幽幽,是妇人倚在门旁,眺望远方,等候孩儿归来。琴声沉沉,是妇人久等不归,一颗心渐渐沉寂。琴声戚戚,是妇人忧心绝望,深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