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们这在边境驻扎好几日了,怎么还一点儿动静未有?”云定问道。
“你啊。”云归无奈,“你就这般想上战场?”
云定连连点头,“生为男儿,自然当提金戈,骑铁马,战沙场!”
“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江山,宏图霸业,都是千万人的血汗堆积……”云归轻声叹道。并非立场为敌,那敌就是有罪的、该杀的。
就如关琮,何曾做过什么恶?哪里活该早早死去?不过是身为淼国守将,这才性命不保。
那些个保家卫国的淼兵,又有多少是安分无辜之人?原也只是认真过自己曰子的老百姓,奈何大靖攻打淼国,淼国便要征兵,这才让他们离家园、入战场。
他到现在还记得,在城外弹那一曲《儿安睡》时,长矛掉落在地上尖锐清脆的声音。
要不是心内酸楚难当、思念过切,如何会无力手持那保命用的武器?原也只是孝顺父母的普通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要下手斩杀这样的人,和滥杀无辜之事,相差得也不甚远。
所以在他答应楼桓之,不以身犯险,而是请求蔡永平,仍发两千士兵攻城时,他愧得几夜难眠。
既发兵攻打,那就少不了死伤。即便是少数,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或许是他太过悲天悯人,可他无法不去想。
对待害他之人,他自然可以毫不留情。可对于那些无辜之人,他心里始终难过这一关0
“哥,虽说天下江山、宏图霸业都得千万血汗来换,可自古来,天下一统方是正道。且淼国如何我不说,只说蒙国屡屡犯我大靖边境,此次攻打实乃正义之举,哥不必对那些蒙人心怀歉疚。”云定言道。
云归回过神来,道,“战事一开,死的并不只是蒙人,还有我们大靖人……”
云定此时还不懂。等得与他交好之人,一朝身死,方能深切体悟战事的罪恶。昨日还一道称兄道弟,今儿就生离死别,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残忍之事。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云定生出征战之心。不若要真有那么一曰,云定要如何承受?他又情何以堪?亲手推自己的亲弟弟入那修罗场,岂是为人兄长该为?
云府来日兴衰,都有他一力承担,何必再将云定拖入浑水之中?不若由得云定快活玩乐,不知忧愁为何。
云归心生悔意,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暗自祈祷一切安好,尽力护住云定,已经别无他法。
再看云定懵然不知艰险的模样,除了叮嘱他万分小心,也再无别的能够说。
云定离了帐后,邓喜道,“公子,您是为二公子心忧?”
“是啊。云定虽在外行走不少日子,也算见多识广,可有些事情,未曾经历过,就当真不知其中千难万阻与险恶。”
邓喜言道,“其实在我看来,与其担心二公子,还不如担心公子您。二公子自小学习武艺,又曾游历诸多地方,这两样足够让他在战场上自保。哪似公子?无武功在身也就罢了,如今当了军师,虽说是体面,可却是要上战场,不得在后边避一避的。眼下战事越近,我就越担心。只可恨我未有功夫在身,不然定能好好护住公子!”
云归听着邓喜一长串的话,终究露出些许笑意,“但愿如此罢。我倒是无碍的,左右我身为军师,有那么数+兵士,专门在我身周护我安全,我当不至于有甚危险〇”
说完,又想起家中父亲、母亲,“只怕父亲、母亲要担心坏了。我随军不说,云定也跟了来。要是云定或我有个什么好歹,那真是……”
邓喜连忙呸了几声,“公子作甚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眼下靖军势头正好,蒙军还窝在湘国,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呢,公子和二公子必定能够毫发无伤、立功凯旋!’,
“我听闻蒙国大汗阿日斯兰不是个简单的,只怕会有甚变故……”说来也奇怪,这几日来,他总有些心悸不安,好似会有甚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想来想去,却无法从前世里发生过的事儿找出点眉目来。
要说是自己多想,可明明他已经随军南下一次,经历的战事也不少,怎么可能眼下战事未开,就先心慌上了?这可一点儿也不似自己了。
想当初,刚到靖、淼边境,他也不曾如此心慌难定。好歹也是好几+岁的人了,重活一世,怎么可能越活越回去?
邓喜又是连呸几声,“哪里会有甚变故?公子就莫说这样的话了。公子心善,吉人自有天相,像楼世子、二公子,都是好人,老天都会仔细着照顾的。要我看,公子就是关心则乱,担心二公子,也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了。”
云归听着邓軎唠叨,想着或许真是自己关心则乱,这才乱了心神,微微放松一些,笑着应下,“或许真被你说中了。我尽置不多想便是。”
邓喜满意点点头,“我自然是说中了。想我跟着公子这许多年,即便远远不及公子聪慧,可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也多少该有那么点小聪明。”
“你这话乍一听是谦虚,实则是自卖自夸。干脆你该姓王得了。”云归笑道。邓喜先是嘿嘿一笑,而后才问道,“为何要改姓王?就算是公子见我乖巧伶俐,想赐名姓与我,也该赐云姓,怎么倒要姓王?”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不姓王可怎么行?,,云归挑眉笑问。
第13章 云归被掳又一日。
云归被蔡永平请去主将营帐,商议战策。一掀帘子,发现好些人已经在了。一一打过招呼,也就落座一旁,等着其他人来齐。
等了一小会儿,人皆已来齐,蔡永平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是时候该商议一下战策了。”
靖、蒙边境的气候与大靖有些差异,更为寒冷。在大靖时,还只是初秋的微凉,眼下在这边境,已让人觉得寒冬将至。
且这边境,也比大靖内干燥得多,士兵们这几日操练下来,已经有好些人嘴唇干裂,脸上干皲了。
为了让众将士适应,蔡永平并未急着要发兵,而是暂作修整。毕竟这月余赶路,将士们也都累了,若是一味急进,反而不美。总归此时还是大靖的好时机,不必急于一时。该急的是蒙国才对。
而今歇了七日,商讨战策又需几日,这样算下来,士兵们歇了至少十日,也已经足够了。
“大伙儿有什么想法,都当直言。”蔡永平又道。
张滕率先道,“蒙国虽还有将士,但人数不多,且蒙国建城,向来不怎么难攻,照我说,就该趁早发兵攻打,想来不一会儿就能把城池拿下。”在他想来,这事儿就没什么可商议的。
“军师,你如何看?”蔡永平问向云归,“军师觉得可是如此?”
云归道,“蒙人虽一直鲁莽愚勇,可贵在颇有骨气,至死不愿屈服,要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怕是难。想来,也唯有使奇诡兵法,速战速决。”
蔡永平点头,“那军师眼下可想出什么法子?”
“蒙人冲动,只要用言语蔑之,蒙人必定出城迎战。蒙人的武器和马匹都极好,又多骑兵,这于大靖+分不利。可否在城外设置铁线或是钉子,以伤其马?”云归说着这个法子时,心内亦有不安。在他看来,马儿可比蒙人还要无辜。可是马为蒙人利物,不伤马,或许伤的就是大靖士兵了。
宋连仁虽在南征时,不见功绩,但靠父荫,仍为参将,北上攻蒙。此时坐于帐中,即便仍旧看云归万分不顺眼,但却是学乖了,无论云归说的什么,他也不再似先前一般,贸贸然冷嘲热讽。
若说先前,宋连仁对云归还有几分忌惮之心,忧惧他出手报复昔日慢待他的事,可这么些日子不见云归动他,也就觉得云归不过是胆小之人,必定怕报复后被宋家追究,于是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忌惮云归。
而眼下不阻云归,不过是想明白了,三言两语并不能把云归如何。不若留待以后有好时机时,再扬眉吐气!
“这法子可行。”蔡永平道,“只是最好还有他法辅佐,好一把拿下蒙国边城
!”
云归沉吟半晌,到底未能想出别的法子来,看向楼桓之,正巧楼桓之拱手向蔡永平道,“前些日子,我研设了一阵法,是想在引敌军出城,再围敌潜入城的时候派上用场。只是这阵法尚未用过,不知……”
蔡永平沉吟一会儿道,“你们先回去歇着,桓之留下来与我说一说阵法。”
众人称是。云归向楼桓之微微颔首,也就随着众人一道离帐。一路回自己帐蓬,还未走至,就见云定战在帐外,好似有些不耐。
一见云归,云定就跑上来问,“哥,可是明儿就要发兵了?”
他本是过来寻云归说说话的,没想云归不在,邓喜说云归去主将营帐商讨战事,也就心里存了期待,盼着明日开战了。
要知晓,这么一路来,又在边境歇了几日,他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是慢性子的人,哪里受得了每日除了练兵,就是巡营?
“哪那么快了?”云归拉着云定入帐,“不过,想来不出五日,就要发兵了。
云定哀嚎一声,“还有五日?”每日练兵倒也罢了,最让他烦的是巡营。
靖军十万人,军营铺开去老远,巡上一圈要废去好些时候不说,光说巡营时的走姿都让他累得慌。眼下偷了空,才能过来寻云归。
“这不是保守估计么?最多五日,快则两三日。”云归言道。只要楼桓之的阵法得蔡永平许可,再演练两日,也就可以发兵了。
要不然,又得这么些够资格商讨战策的人,日日挠心挠肺地想法子想策略。
深夜。
除了偶尔走过一列巡营士兵,再无其他人在外头走动。云归借着烛火看医书,邓喜连连催他歇息,待又看了一会儿后,云归才总算把医书合上,让邓軎打水给他洗漱,准备就寝。
邓喜离帐,云归闭眼伸手轻揉眼侧。看了一个时辰医书,眼睛着实有些累了。在军中不比在府上,可点着许多烛灯照亮。帐中用上三四根蜡烛,已经算是好待遇了。
正走着神,却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心里一顿,飞快睁眼,一片青亮的东西已经指着自己的心肺。
“走!”手持短匕的人低声喝道。
云归看他身形健壮,面覆黑布,持着匕首的手多有伤疤,而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好似并非大靖人。
又想眼下大靖与蒙国的战事在即,心里有了猜想,“阁下离蒙国来此,所为何事?”
对方本就是不想多说话,以免暴露自己的口音,但见自己是蒙人的身份已被识破,也不再狡辩,只道,“若不跟着我走,你就死!”
云归不是不怕,可眼下害怕也未有用。那匕首的尖端就抵着自己的心脏,只要这刺客一用力,那匕首就能刺破他的衣裳,再取他性命!
不知晓邓軎可有在回帐的路上……邓喜要取水,得去那小河边。他的帐篷离那小河有一刻钟的路程,眼下已过去半刻钟,或许邓喜将要回来了。
只是,邓喜回来到底是福是祸?他就怕邓喜未能救他,反而失了性命。
而自己,好似还可以虚与委蛇,暂保性命。毕竟这刺客说若不随他,就要他命。那要是自己随他走了,或许可图后计?
总好过让邓軎撞上刺客,白白丢了性命。邓喜不像他,只是普通的随从,在刺客眼里,哪里有甚暂且留命的必要?为了不泄露行踪,刺客必定会立即杀了邓喜!
且要是邓喜活着,自然很快发现他不见了,到时候他也更有机会得救!
就在云归心念电转间,刚分析完利弊缓急,那刺客已经一把抓过云归,站在云归身后,绕过手用匕首贴着云归的脖颈了。
“我跟你走!”云归当即做了决定。
刺客也不犹豫,当下抓着云归就从营帐的窗口子飞身出去,挟持着云归左避右走一会儿,又有几个黑衣人出现,俱一点头,快步而无声地带着云归,往蒙国边城方向而去。
云归心里焦急,正瞧着不远处有些移动着的火光,许是巡营的士兵,觉得或有希望时,口鼻却被一块布蒙住。
为求呼吸,那布上的迷药也就随着云归的一个深呼吸,而入了口鼻、内腑。在尚存一点意识的最后时刻,云归只瞧见越来越近V却也越来越模糊的火光。
酸痛。好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仿似颠簸许久后,骨头都要被颠得散架那般。
想要睁开眼,却一直都睁不开,好像仍沉浸在梦魇中,无法醒来。不知晓挣扎了多久,或许是一阵子,或许是几个时辰,云归总算能够睁开眼缝,看一看。
眼前昏黑,只有昏黄的烛火在跳跃。身周飘来一阵阵怪臭味,像是发霉,又像是有死物正在腐烂。
又是挣扎一会儿,才能够抬起手来,再缓缓坐起身子。他全身上下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连坐起身这么个小小动作,也让他觉得吃力。
是他被下了药?还是昏迷太久,所以身子不妥?
云归张望着四周,显而易见自己眼下正在牢房之中。身下是简陋木板搭起的床榻。怪不得会有一阵子臭味儿了。
想来他与牢房当真有缘。前世他被向寻投入天牢,足足关了几月。今生关琮被俘入狱,他日日探望。眼下又被蒙人抓来,不知缘由。
第14章 蒙国大汗
或许自己这是在蒙国了?蒙国边城?这牢房一点儿也不像大靖的牢房,比之还要脏乱三分。饶是前世他在天牢里住了几月,眼下亦有些不能忍受这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