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相信,阿日斯兰会好心地给他解药。那自己吞下去的,到底是什么药?在寻思间,疲倦如骇浪一般,卷席了他。
在他仅存最后一丝意识时,想到,阿日斯兰给他吞的,大概是一颗迷药。
午后。日光让秋寒甚重的蒙国边城,多了几分暖意。
云归醒来时,已不见阿日斯兰。好不容易撑着走到门口,还未开门,已听得外边好似有些动乱。想推开门,却发现拉了好一会儿,门都丝毫不动。好似被人从外边锁上了。
“有人吗?”云归向外边喊道。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又连喊几声。正以为当真不会有回应之时,又听房内有些声响。转头一看,却是有人推开了窗子,递进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有饭菜和清水。
云归走过去接了,正要问问这送饭来的女子,为何要关着他,外头又为何如此嘈杂,女子已快步走开了。
难道是……靖军攻城了?
想到这一点,云归心里有些雀跃。但愿此次攻城,一切顺利……
因着心情好了些,吃起饭食,也开胃,一刻钟有余后,云归竟是将所有饭食都吃得干干净净。正捧着水喝时,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云归一惊,看过去,却见是阿日斯兰。
阿曰斯兰脸上俱是怒色,云归看得暗忖,昨儿夜里,阿日斯兰还能够安然就寝,想来是未有料到靖军会在今日攻城?
可是为何呢?少了一个小小的他,并不十分影响大局。靖军本就该这几日攻城,为何阿日斯兰一副惊怒的模样?
难道说军营中还有别的什么变故?让阿日斯兰以为,靖军要过些时日才能发兵?若阿日斯兰如此笃定的话,难道是主将或是哪个军中得力的,受了伤,甚至是……死了?
一想到或许楼桓之也出了意外,云归就觉得心惊肉跳,不能再细想下去。
就在云归走神间,阿日斯兰已经快步走来,箍住云归的肩,“说!靖军有何布置!”
云归被唬得一跳,看着阿日斯兰横眉竖目的样子,心里一紧,“我不知晓。你抓我来时,靖军还未商定战策!”
这话也不全然是谎话。虽有些初步提议,可到底未有真正商定。
阿日斯兰冷笑,也不再问,一把抓起云归,就直接拖着走。云归被抓扯得生疼,却也知晓此时不能多话。虽说阿日斯兰暂且不会杀他,可难保阿日斯兰在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就把他小命给取了。
云归直到被阿日斯兰带上城墙,才知晓阿日斯兰要作甚。看着城下的大靖士兵
,云归觉得分外怀念。
便是那清一色的兵服,都让他觉得好看了不少。只可惜,他如今身在敌营,不知还能否安然回到大靖军营!
“你若坚持不弃靖投蒙,我只好拿你作活靶子了!”阿日斯兰附在云归耳后,轻声道。
云归被他轻柔却狠毒的话语,弄得一个激灵,随后冻然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军师,就算大汗拿我当靶子,靖军也绝不会退缩犹豫半分!为大靖殉身,乃云某大幸!”
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饶是他如何想活着回到亲人和楼桓之身边,他也绝不会为了偷生,而祸害大靖!
阿曰斯兰一怔。难道先前云归跟他谈条件,其实都是在虚以委蛇?拖足时间,好保全自己?那眼下所说,又是真话?真宁死不愿助他蒙国?
“云军师大义凛然,却不知身死可还有人记得你这个人。”冷声言道。
“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生前已经无憾,何顾身后名?”云归看也不看阿日斯兰一眼,瞧着城墙下的靖军众将士,不断寻找楼桓之和云定的身影。
在死前,能再见他们一面,也算是无憾了!
阿曰斯兰冷笑三声,“好!我就成全你!”说完,提拉着云归,将云归半个身子推出城墙外,“当你被自家人的箭射死时,可千万要记得,你今日所作的错误之极的决定!”
饶是云归已经品尝过死亡的滋味,到了眼下这境地,也不由得心生恐惧。一旦对尘世心生贪恋,又有谁能真正坦然接受死亡?
害怕间,城墙下许多人已经察觉上边动静,纷纷看了上来。其中就有楼桓之和云定。虽然隔着距离,瞧不真切,可这二人于他而言是何等熟悉?便是模糊的影子,他也能确定就是他们。
眼里泛起水雾,愈发看不清楼桓之和云定脸上,是何种神情。要是他今日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该要如何难过?
说什么生前无憾,其实只是自欺欺人。他还没有好好孝养父母,还没有看着云定长大成人,还没有与楼桓之携手天涯,白头到老……
这么多的事情,他还未有做,怎么可能是无憾?
若他真的死了,父亲母亲、云定桓之,哪个能得开心颜?
见云归半晌不说话,以为云归是怕了,阿日斯兰便道,“云军师这是何苦?你若应了我,助我击退靖军,我必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可许你三代尊贵地位!云军师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后世子孙谋福!何必年纪轻轻地,就要死在这儿?,’
云归从来就未有想过要子嗣。前世他还未来得及喜欢女子,就已经先倾心于向寻。今生他无心情爱,打算陪着父亲、母亲终老。但遇上了楼桓之,他到底忍不住再投情爱。而与楼桓之在一起,到底也是不会有子嗣的。
所以,甚后世子孙,他根本就不打算有,又哪来的为后世子孙谋福?阿日斯兰也真是可笑,前头还想用他身子,这会儿就愿意让他自由娶妻生子了?他可不相信
“云某是福薄之人,但也惜福。不妄想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云归轻声言道。眼睛仍不离那两道人影。
又听着下边靖军在用言语轻蔑蒙人,却仍不见蒙人开门迎战。看来是阿日斯兰不愿出城迎战了!
也是,阿日斯兰好歹也是大汗,哪里能像普通蒙人一般,怒火攻心,就失了理智?只可惜,诱敌出城、设置暗器、以阵围困,这紧连着的战策,是没法用了。
也不知楼桓之他们,可有想出别的计谋,能够在阿日斯兰守城不出的时候用上
阿曰斯兰没料到云归是如此冥顽不灵。眼看着城墙下,大靖箭兵已然搭好弓箭,就要射箭而来,竟也不为所动,难道他真是不怕死吗?
第18章 性命堪忧
楼桓之仰头看着云归的身影,心里如遭火烧。那是他此生至爱,是他心头珍宝!眼下竟要生死皆为那蒙国大汗掌控!只要蒙国大汗一松手,云归必然从城墙上坠落,还能够有多少生机?
他真恨不得,不顾一切上城墙去救云归!这几日来,他不断地与看守他的二十个士兵对打,奈何他久未入眠,又食不下咽,二+个人围攻他,他竟是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从他十七岁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蔡永平趁机点醒他,问他这般状况,如何能够救得云归回来?还不若静心想出好法子来,趁早攻下边城,再趁乱救回云归。
他满怀期待,配合地与蔡永平等商讨战事,就盼能早日得云归安全归来。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日,他却发现,并非只要尽快攻下蒙国边城,他就能够救回云归!他怕他还未来得及攻下边城,云归就已经……
“靖军副将楼桓之,请蒙国大汗出城一战!”楼桓之盯着云归身后,那身穿大汗服的男子,朗声言道。
阿日斯兰和云归俱是一怔。前者纳闷一个小小副将,为何敢张口要他这个一国大汗,出城迎战。后者是没料到楼桓之竟会这般冒险行事。
相处两日,他仍摸不清阿日斯兰的功夫有多高,但想来必定不弱,而楼桓之又必定会因为他的处境,而失了冷静,与阿日斯兰对战,当真能有胜算?
且在他看来,阿日斯兰是个真小人。不知他会否在对战时出阴招,那样楼桓之真是防不胜防!他实在不愿意楼桓之因为他而大失分寸,以至于伤了自己!
阿日斯兰先是朗声长笑,随后盯着楼桓之道,“尔不过一个小小副将,凭何让我应你出城一战?”
“我听闻蒙国人都是胆识过人、勇气可嘉的,而今看来,蒙国大汗尚且胆小懦弱,更何况其他蒙国人?”楼桓之冷声道。
这话一出,阿日斯兰尚且未有生怒,众蒙国兵士倒是先骂骂咧咧,“格老子的!你们这些大靖人才是胆小如鼠!还不快快滚回大靖去,莫让爷爷们打得你们跪地求饶,脏了爷爷们的眼!”
亦有好些人连忙向阿日斯兰请示,“大汗,由我等出城会会这帮龟孙子!”楼桓之在城外察觉这番动静,又煽风点火,“本来我是想请贵国大汗一战,如此可速战速决,未想大汗龟缩不出,倒让小喽吃们按捺不住了。这般罢,我也给你们一些面子,你们一起出城来战,我以一敌众,何如?”
这样话传到冲动好胜的蒙国人耳里,还有多少个能按捺得住?又是纷纷请求阿曰斯兰,“大汗,这靖人实在太过可恶!还请大汗允我等出去教训他们一通!”
在蒙国将士看来,龟缩城内,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作风。若是蒙国仍未有多少兵力,大汗没能赶回来,守城不出也就罢了。眼下大汗亲临,又有足够兵力,为何还要由得那帮大靖人在外边得意?
阿曰斯兰觉得一旦出城,或会陷入靖军诡计之中,不若不会一个劲儿撺掇他们出城。可普通将士,哪里能想到阿日斯兰所想?反倒心有不快,觉得大汗如此,给他们这些勇猛孔武的将士,丢了脸面。
既然大汗不敢出城,那让他们出城总行了罢?满怀期待看着阿日斯兰,等待一个满意的答复,哪知阿日斯兰斩钉截铁道,“不可!”
“大汗!”
“我说不可!尔等若擅自出城,就军法处置!”阿曰斯兰盯着这些一心要出城迎战的将士,冷声喝道。
将士们纷纷垂头,心里颇有不快。此时城墙上一片安静,突然有一阵轻笑声传入耳。
却是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的大靖军师,在看着阿日斯兰笑得一脸不屑,“曾听闻大汗是蒙国数代大汗来,最为果敢厉害的,如今看,也不过是个缩头缩脑之人!
“你竟敢辱骂我们大汗!”守城主将怒喝,提起长矛,就想斩杀云归。在他看来,这大靖军师,是很快就要死的了。由他结果了也没甚影响。
哪知长矛还未有碰到云归分毫,就被阿日斯兰抓住,“莫动他!”
他本就无意今日就让云归死去。将云归抓到这儿,又将他的半个身子推出城墙外,也只是吓唬他,想让云归妥协。
一旦云归妥协,也就会坦诚相告,城外靖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何一个劲儿要激他们出城。
且云归只要妥协了,往后他还愁不能好好用一番云归?既可用他那身子好好享受一番,又可让他助自己实现野心、助蒙国更上一层楼!如此岂不一举两得?
难得让他得了这么个尤物,哪里愿意随便损失了去?只可惜,蒙国太少聪慧之人,瞧不清眼下形势也就罢了,还想妄动他手中这个有用之人。实在是可气!
“大汗!”守城主将又低呼一声。
阿日斯兰一挥手,“不必再说!全军警惕守城!绝不可出城迎战!”
主将只得行礼应了,又传下军令,身子板优硬得很,也不多看阿日斯兰。可见是心中有气。
云归暗叹可惜。明明这些蒙国人都好哄好骗得很,偏偏这个阿日斯兰疑心颇重。且百般用激将法,竟也没让他失了理智。阿日斯兰此人,确实不可小觑!
阿曰斯兰看一眼手中抓着的云归,心里一时犯难。云归显然是很难劝降的了,可是就此放弃,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天下哪有那么多易事?要是样样随手可就,那人生也就太无意思了。他向来喜爱有挑战性的东西。越难以得到,他就越想要。若是云归轻易就从了他,他反而瞧不上眼了。
为难的是,他不愿意放弃,可偏偏又做到了这一步。本来都已经拎着云归做活靶子了,自己又亲自把人拉回来放好了,那岂不是很丢份儿?这样云归也会更有恃无恐,以为他真不会杀他。
阿曰斯兰正犯难时,城墙下又传来楼桓之的声音,“既大汗及诸位将士不愿出城,那某只好……不客气了!儿郎们,好好瞄准了!除了咱们军师不可伤,其他任何一处都莫要放过!”
话落,数十大靖士兵将投火器对准城墙之上,又利落放入火球。就在蒙军还未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数十火球先是高高冲天,又飞快坠落在城墙上。
“轰隆”一声,惨叫声四起。有残肢断臂被炸得飞起来,又从城上落在了城墙
脚下。
楼桓之仰着头定定看着城上状况。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是不是夺了蔡永平的主事权。眼看着云归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哪里还能顾及别的?
瞧着云归在一片狼藉中,毫发无伤,心里定了定,又要挥手让人再炸。恰此时,阿斯日兰道,“楼副将!还请慎重!即便这城墙被尔等炸下来了,来日尔等修缮城池的银两,可会让贵国皇帝心痛万分罢!”
因着火球全都避开云归,他就站在云归身后,所以亦是毫发无伤。到了此时,他倒是觉得,带云归上城墙来做活靶子,还是极为有用的。
靖军会顾及云归的性命,不愿伤他这事,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就算他有云归在手,靖军不止不愿意拿推迟攻城来换云归一命,亦会不管不顾地攻城,不理会云归会否因他们身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