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涩侍君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戏文

作者:戏文  录入:01-29

  总之这方法除了留名青史,半点用也没有。
  元铭苦笑了一下,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赵铉也不算出格,他上疏又能怎么写?
  难不成写:“陛下,请放过微臣”?
  赵铉是万岁爷这事实,如同一盆冰水,倾头一泼,把元铭心里所有躁动都泼的熄了。
  他更是有点恼恨赵铉,为何不装作不识,两人都把那事忘了不好么。
  一路心神不宁中,元铭脑中却灵光忽闪——他生出一计。
  这计在心中酝酿得越久,他越有些期待了。赵铉尚且年轻,刚登基,必然还不知道言官的可怕之处。
  言官可以有一万种说辞,把自己标榜得极好。以至于皇帝但凡要留个好名声,就不能治他们的罪。
  虽然赵铉没经历过,但元铭就不同了。爹久在官场,他自小跟着耳濡目染。大道小道,道道为了治同僚、治万岁爷。
  这是赵铉自找的。
  他今晚要好好治一治赵铉这年轻皇帝,要他生生说不出话来,又不好砍脑袋。
  朱红宫墙渐远,元铭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来。
  而宫墙里头,赵铉也有不少盘算。
  来硬的,吃相不好看,并不是他赵铉的做派。而元铭的头脑他见识过,自是不会心甘情愿承认。他望着杯盏中沉浮的茶叶,也生出了一计。
  他竟然敢装作不识?今晚要好好治一治这只小狐狸,必让他哑口无言。

——四——
  月色清明,隐有蛙声,元府的马车经过护城河的板桥,一路往大内缓缓而去。
  元铭闻着清幽的莲香气,在马车里神游。顺带再修饰一下他今晚将要说出口的,那一派大义凛然之辞。
  直到马车咯噔停住,外面禁军的质问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劳烦你家贵人递上名帖,查验。”
  长随掀帘子往里说道:“少爷,禁中守卫大人要查人。”
  一名禁军看里面磨蹭,便握着黄缨长枪往前走近两步,彼时车里还在摸索着什么,于是他狐疑地越过长随,撩了车帘要查看。
  帘子一撩开,里面一个年轻的小相公模样男子,浅翠里衬白绉纱褙子,正低头翻着什么。
  衣摆就那样从坐席上流淌下来,在跳突的灯火中,如同画中人。
  这禁军兵士一愣,一时没说出话来。只见这相公找到后回过头,赧然笑道:“军爷莫慌,出门时有些匆忙。”开口温谦,没一点官腔。再往上打量,对上那双星眸,只觉摄人心魄。
  兵士怔了半晌,才去看路引。
  这人竟是个翰林?果真似说书人讲的“风流才子”啊。
  “贵人请入。”
  元铭下车,这回几个禁军都把他瞧清楚了,纷纷低声议论。
  元铭有些心虚,毕竟亥时这么晚了,他入内廷又没穿官服,着实可疑。
  他之所以不穿官服,也是别有用意。可疑就算了,只听那几个禁军私语道:“六俊的事知道吗?”继而他们几个的视线,都投到了元铭身上。
  “皇爷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那声音极小,但元铭还是听见了。
  长随也极尴尬,立马不悦道:“我家少爷奉皇谕入宫议事,你们怎可将他比作侍寝宠宦?”
  几个人一听,这俊相公真是进去找皇爷的,表情更精彩了:“不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即刻变得下流起来,同时互相挤眉弄眼。
  元铭气得两眼发黑,他今日必要让赵铉憋屈一次,才能解恨。
  往前走了不太久,两个小宦官过来迎上他,细声软语的说了两句话,接着带着他进内廷。
  万岁爷还没有妃嫔?
  元铭回忆了一下,前几日确实有人上奏疏来着。没妃嫔就算了,三个月前还和新科进士玩些龙阳花样……
  这事情若是败露,老爹的吏部尚书真做不下去了,那些言官岂不是要把他咬死?
  元铭暗中扶了下额头,怎么偏偏是自己。
  干元宫正门朱漆金铆,往里边敞开着。暗夜里灯火通明,元铭一霎间恍如置身仙境,他脚下都飘忽了起来。一阵安息香从里面传出,这香也罕见,坊间少有人用。
  李德芳在那里喂鸟,看着他来了,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接着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元铭:“李公安好。”
  李德芳笑道:“皇爷在前边殿里头,吩咐让您自个儿进去。”
  元铭稍颔首,缓步往里。愈往前走,愈生出一些哀戚感觉——
  这世间再也没有那晚的子贤了,只有皇太子赵铉,文帝赵铉。
  难怪他三个月中,问遍了同僚好友,甚至还问过自己爹,都没这么一个“杨子贤”。
  又往前走了数十步远,玉阶宽阔,新漆的楠木隔扇门赫然眼前,都大敞着,如主人的心情一般,在迎他入内。
  元铭走入。
  外殿熠熠灯火,入眼皆是明黄。无处不在提醒他这是天子寝居。头顶十数宫灯炽明,元铭的神色却黯淡下来。
  正要叩首,却没见到万岁爷人在何处。疑惑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殿传来:“仲恒。”
  元铭方抬头,就见到里殿灯火稀疏之处,信步出来一人。烟色袍子,周身没有半个配饰,只玉冠拢发,眉眼很是不羁。
  赵铉亦穿着那天的衣着。显然是要借着这身装束,提醒他,叫他速速找回某些“遗失”的记忆。
  元铭脑中很配合的想起了那日光景。
  “甲榜第八,元仲恒?幸会。”
  杨子贤年龄虽不大,却周身带一种刻意敛藏的豪情。出口话语却是徐徐道来,温谦无比,没有半分傲慢之意。
  元铭看得一时恍惚。仿佛面前的人,还是那日皎月下的杨子贤。
  半晌,元铭垂首,眸中生气全数褪去,行叩礼:“微臣元铭,参见陛下。”
  赵铉看着他疏冷行礼,眸光亦沉了下去。
  果然他身份一出,元仲恒就成了这副模样。只走神片刻,赵铉即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沉声道:
  “爱卿平身。”
  漫漫长夜,此间尚早。元仲恒,朕要你陪朕慢慢蹉跎。

——五——
  “元爱卿见驾,何故不着官袍?”赵铉从远处踱来,语调十分玩味。
  元铭自认已整理好了情绪,淡淡道:“陛下,亥时宣微臣入寝殿,陛下应该也不希望,微臣穿官袍前来吧。”
  万岁爷叫他来干什么,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了。不就是去床上谈谈风月?
  “爱卿果然聪慧,既然如此,不该自解衣襟?”赵铉显然心中有所盘算,此时语气游刃有余,很是悠哉。
  元铭也是有备而来:“臣为何要自解衣襟?”他将视线投到远处,站得笔挺。
  赵铉神色冷淡,依旧缓缓踱着步子。走至他身边时,忽地微低头,在他耳畔说道:“那是要朕亲自动手?”
  这吐息落在耳畔,只是耳鬓厮语传来的触感。并非刻意,却让元铭莫名其妙一阵心虚。
  周身记忆袭来,元铭一时身形有些摇晃。装作不苟的那张脸,此刻神情也变得不自然。他强捺下情绪,闭了眼,扑通跪下去。
  “微臣……万死。陛下三思。”
  赵铉并不惊愕,也不气恼,仿佛这进展都在他意料之中:“爱卿何故行礼?起来说话。”说着还虚搀了他一下。
  元铭躲避与他肢体接触,直叩首下去。两个呼吸后,把脑中准备了一天的大道理端出来,正色道:
  “微臣斗胆,陛下与臣皆知,今夜并非要谈论公务。臣不得抗旨,只得顺从君命。
  而臣之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遑论风月事。只是臣斗胆劝谏,“六俊”前车之鉴犹在,望陛下龙体为重,社稷为重。自古明君,乃……”
  端的是大义凛然,劝谏君主的姿态,很有言官宁折不弯的气势。
  仿佛皇帝如果不听,就是对不起他这忠臣。一派话有理有据,又借古讽今,十足的流畅。
  这虚伪的一段话,他自忖无懈可击。
  赵铉你今日只要让我侍寝,就等于承认自己和老爹一样,是个昏君。
  他相信,不管是“杨子贤”还是赵铉,必然都好面子,绝不会听完这话还要硬逼他。
  如若硬逼,元铭打算直接在这寝殿佯装投柱,吓他一吓。想来赵铉刚当皇帝,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也不想自己寝殿里血溅三尺,只因为他要逼一个翰林侍寝?
  说完,大殿寂然,针落可闻。赵铉久久没有出声。
  元铭露出一个得意笑来。
  笑容中又有一些怅然,终究还是如此了。既然进退维谷,不如直接退避三舍,从此两两相忘。
  时值盛夏,衣衫轻薄得很。方才被赵铉扶过的位置,触感尚在。
  隐隐灼烫着,恨不得烧进他心里,烧毁他的神智。逼他去想三个月前床帏间的缠绵。
  元铭不由闭了眼,紧蹙着眉头,要驱散这莫名的奇异冲动。
  赵铉稍一垂首,看到地上跪着的这人。这人虽装得像模像样,但方才扶他起身时,他明显颤了一下。
  不记得朕?大言不惭。
  赵铉无声笑了笑,接着刹住笑意,正色道:“爱卿言之有理,如醍醐灌顶。倒是朕唐突了,欠些思虑。快快请起。”
  这反应着实出乎元铭的意料。
  元铭惊诧地抬头,他紧盯着赵铉的脸,确认他是否在耍诈。他竟不知,赵铉何时如此的好商量?
  “臣……”元铭犹豫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赵铉极大度道:“难得有人与朕说些真话,如此不畏,朕甚是欣慰。”
  元铭有些将信将疑,这话说到臣子的心坎儿去了。劝谏这事儿,说白了就是骂皇帝。
  能得到皇帝褒奖更是极罕见,元铭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仍不敢松懈。
  赵铉朗朗一笑:“寝殿中说话委实不妥,爱卿与朕到苑中再叙如何?”
  又往远处喊:“德芳,将朕那坛酒取来。”
  元铭有点懵,心道:赵铉,你……好一个纳谏的明君?
  德芳脚下快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隐隐约约回了句“是,皇爷。”
  元铭狐疑道:“天色已晚,陛下不如改日……”
  赵铉心中有计,当然不能放他走,立即蹙眉道:“爱卿如此直言谏上,却不给朕个台阶下?”
  元铭闻言,在心中反复斟酌,想来赵铉尚且年轻,还没被人这么说过,若是这么走了,他定然把那些骂他的话,在心里整晚地酝酿,第二日早酿成一坛老酒,说不准就起了怒气……
  而自己本就百杯不醉,留下吃点酒,又有何难。
  那日之所以醉了,很大缘故,是与赵铉借酒发挥,两人都想趁着醉意做点什么,才不自觉地贪吃了酒。
  于是元铭起身抬头:“谢陛下赏臣薄面。”
  甫一出殿,外苑清风徐徐沁入胸脾。方才的躁动退下不少。
  赵铉在前引路,留个翩翩背影给了元铭。他步子稳缓,很有从容之态。
  一路树影婆娑,鸟鸣吱啾,偶有花枝横生,拦住去路。元铭拿手拨开花枝,在后跟着,不禁贪看了几眼前头的赵铉。
  赵铉忽然回头,笑道:“仲恒消瘦许多。”
  这话里也没什么邪意,透着些关切。元铭不好搞得生硬,便也颔首笑道:“万岁爷挂怀。”
  赵铉站在那处望了望他,眼神很复杂,元铭只瞧了一眼,没瞧明白。
  “仲恒,坐吧。”赵铉说着,自己先撩袍往一个石凳上坐下,不似平日的庄重,只很随意地以手撑头,斜靠在桌上看着他笑。
  那眼神鲜活了起来,不似上书房的皇帝,也不似方才寝殿里的冷漠。
  这让元铭心中放下了许多包袱,打趣道:“万岁爷今夜不耍剑了?”
  赵铉先是一愣,接着低低笑起来:“十五岁起,再没空耍了。那日只是一时兴起。”
  元铭点点头,正准备说些什么,远处德芳过来了。
  赵铉未起身,只招手道:“德芳,快来!搁下了先给你吃一杯!”
  德芳咧嘴笑起来,“皇爷这是好酒,怎么给我先吃。”
  元铭有些惊讶于李德芳的自称,竟不是“奴婢”。只见德芳端酒过来,赵铉先赏了他一杯酒,旋即摆好两个碗,才开始倒酒。
  德芳没多说话,躬身退下去时,斜眼扫了一扫元铭,继而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元铭霎时忐忑起来,这酒里该不会……他警觉地盯着那碗酒,迟迟不敢下手。
  赵铉看他这反应,仰头笑了好几声,接着道:“你在殿里骂朕,德芳听不下去了,要吓你一吓。”他眸子映着旁边的宫灯,很是明亮。
  接着豪情地端起碗,自己先一饮而尽了,还把碗底亮给元铭。
  元铭不禁也笑起来,低声道:“果然是子贤。”这才伸手去拿酒。
  低头一看,酒竟是浊酒,沉浮着一些絮物,便问道:“万岁常饮烈酒?”
  赵铉只笑不答,算是默认了,又给自己满上。
  常饮烈酒?那日赵铉必是装醉无疑。元铭狐疑道:“这酒委实烈得很,余劲十足。”
  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苑中只有你我,万岁爷不可贪吃啊。等德芳公公来时,微臣说不清楚。”
  赵铉也别有深意笑笑:“朕犹记得,仲恒海量。且看朕今日,能不能把你喝倒。”
  看见元铭脸色惊变,赵铉立马补充道:“马车就在宫外,不必担心。”
  元铭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有些颓然道:“臣委实海量。那日醉酒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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