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古代架空]——BY:如似我闻

作者:如似我闻  录入:01-30

  戚朝夕并不知道人蛊是否能听到声音,但陈长风确实毫无反应,与她牵绊一生的魂灵早已经湮灭了,剩下的这具行尸走肉只懂得与戚朝夕缠斗,置他于死地。
  叶星河哭喊得脱了力,完全是依靠薛乐的支撑才站得住,薛乐横臂死死地拦着她,姿态却仿佛一个拥抱,他亦是满面哀伤,忘了改口称呼:“叶姑娘,是你要看清楚,那已经不是他了。”
  “薛乐,”戚朝夕突然道,“把她的头扶稳了,千万别让她转头。”
  说着,戚朝夕抬剑挑破了陈长风交叉双臂的防御,另一只手迅猛如电地攥住了他的腕子,身形一转到了他的身后,较着劲力将腕子连同臂膀一并反扭着制住了一时,长剑随之横在了他的胸前:“陈夫人,还记得你先前说的心跳吗,别闭眼,看清楚了。”
  薛乐顿悟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瞬,终是道了声“得罪”,伸手稳住了叶星河的头。
  恐慌一瞬间爬上了心头,叶星河下意识要别开脸,却被强迫着直面,她想要闭上眼逃避,又像是被那一句话蛊惑了,怔怔地望着剑刃划开了陈长风的胸膛,一道乌黑色缓缓冒了出来,不是血,是一条条蛊虫从躯壳蠕动出了头。
  那点寄托了微薄希望的心跳,原是蛊虫在这具空壳中肆虐繁衍的动静。
  薛乐听到了声绝望的悲哭,叶星河终于无法支撑地昏了过去。
  另一旁目睹了一切的秦征也怔怔的:“原来……长风真的不在了……”
  蛊虫钻出胸膛裂缝掉在了地上,被一脚踏碎,陈长风挣力撞开了戚朝夕。那感觉真如被重石砸在了心口,撞得戚朝夕一阵胸闷,禁不住咳了声。
  陈长风站在原地,无端晃了一晃,他身上错落了好几道的剑伤,没有血痕,那些伤口望着是乌黑的,像是内里空的,他仿佛一个被打破的傀儡塑像,却仍在活动着,不知该怎样才能将他彻底“杀死”。
  “叮——”
  不知疲倦的,陈长风又一次扑向了戚朝夕。
  秦征转头四顾,望不见那铃铛声究竟从何而来,视野的远处却忽然掠出一道人影。
  只见江离飞踏过屋檐,在府内最高的一树梧桐前高高跃起,旋身挥剑横斩,雪亮弧光下粗壮的枝条顷刻断裂,繁茂枝叶坠下的刹那间抖落了一粒人影,那人手中正握着一枚金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易卜之稳稳地落在了近处屋檐上,将金铃塞回怀中,双眼锁住了对面的江离,唇边跟着牵起了一丝冷笑:“又是你。上次走运捡回了条命,还不学乖躲着我走?”
  “我说过要杀你。”江离道。在认清来人后,他特意折回房中取了青霜剑来,如今锋锐宝剑在他手中嗡鸣震颤,仿佛因觉察到了这场恶战而兴奋不已。
  易卜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剑,仍是不屑,一掌携磅礴杀气朝他黑云压顶般地印下。江离不躲不闪,挥剑相迎,剑气如江河般奔腾而上。
  那梧桐树上的枝叶又是一晃。
  秦征睁大了眼,才看清那树上还站了个年轻男人,隐约记得是姓尹,对方突然也看向了他,笑了一下,从树上飘然跃下。
  秦征目光一紧,认出了他落下的院落,立即强撑着心口持续的痛楚站起,再顾不得缠斗正烈的戚朝夕他们,朝那院落发足狂奔:“夫人——!”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有话想对他说吗?”尹怀殊在阮凝的耳边问,他挟持着阮凝立在一侧屋檐上,横剑悬在她的脖颈前,语气倒像足了闲谈,“我可以给你们个机会,好好诀别。”
  阮凝全神贯注地望着下方,秦征奔进了院中,脚步还不稳,似乎带了伤又跑得太急,他推开了房门环顾,扶着门框剧烈喘息着,然后颓丧地垂下了头,攥成拳的手狠狠地砸在了门上。
  她试着想象秦征此刻的表情,忽然发觉毫无头绪,这些年两人争吵冷对,几乎没有好好看过对方的脸,她最熟悉的,便是这样远远地凝视着秦征的背影。
  “用不着诀别。”阮凝回答道,目光迟迟没从四处搜寻的秦征身上移开,“我和他相看生厌,早就无话可说了。”
  “是吗?”尹怀殊道,“可我见你昨夜做了一桌的饭菜苦等,不像是讨厌见他。”
  阮凝不接话。
  尹怀殊叹了声气,循循善诱:“世间遗憾已经如此多了,若是有情,错过了岂不可惜?”
  “可惜?”阮凝轻笑了一下,声音里掺满了自嘲讥讽,“当年我有多爱他,他说他要娶我,要照顾我,我的哥哥死了,我明明悲痛欲绝,然而心底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雀跃。可如今看来,倒不如错过了好。”
  犹记得初嫁来时,她满心欢喜,揭开了红盖头后,换下喜服就去洗手作羹汤,深夜里红烛下,秦征尝了一口就连声称赞,她便说今后日日做给他吃,也的确是度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好时光。
  然而造化弄人,偏要在这时悄然为她点破真相。
  大约是婚后半年,秦征收到了一场江湖比试的邀约,便欣然赴约去了一月,阮凝独自在家虽说无聊,日子倒也过得去。可府上的一个家仆突然发了病,高热不止还一阵阵地痉挛,大夫匆匆赶来时,已经肢体僵直地窒息死了。那老大夫经验颇丰,听了症状后问这家仆身上可有伤口,旁人讲他前几日劈柴时划伤过,大夫揭开伤疤一瞧,捋须便有了结论,说这病是因为那柴刀上沾了脏东西,一向是过了几日才会发作出来。
  吩咐人送走了老大夫,阮凝却站在尸体前久久不能回神。她想起了哥哥阮潇,死状和这家仆如出一辙,而阮潇身上也确有一道几日前的伤疤,是临别切磋时被秦征的长枪划出的。
  江湖人想的是江湖事,那时天门派认定是有人毒杀了阮潇,但眼下种种线索一一对应,她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阮潇是因秦征而死,可没有证据,终究只是个猜测。
  于是这猜测化成了颗种子埋在了她心间,滋长出了无数毒藤将她困住,将她撕扯成了破碎两半,一半在痛苦愤恨,一半在替秦征开脱。她不知该怎样面对秦征,摆不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更开不了将秦征拖入悔恨深渊的口,最终酿成了一副阴晴不定的古怪。
  而秦征莫名其妙,错以为是在外的一个月冷落了阮凝,便下定决心从此抽身江湖,再不应任何邀约,只陪在她的身旁。
  抛舍了曾经浪迹江湖的心思,困于虔城一隅,他不自由,她也不快活。十年一日日地熬下去,感情一点点地消磨殆尽,终从夫妻成了一对怨侣。
  “你可得想清楚了,这样固执下去,秦征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尹怀殊意味深长地往院墙外侧头看去。阮凝随之警觉转头,望见院墙外黑压压的一片,府外街巷竟然全被般若教的黑衣人占据,他们将府邸给重重包围了起来,只待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杀入。
  “你想怎样?”阮凝瞪向他。
  “简单,拿出你那天当着众人维护秦征的态度,告诉他你其实一直爱他,想要他好,只是不得方法,现下才觉得后悔莫及。”
  “是你在背后指使那个道士带人来府前闹事的?”阮凝抓住了关键。
  尹怀殊颇感意外,索性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阮凝拼力挣了一下,即刻被长剑紧压在喉头,依然气势不减地质问:“你费尽心思究竟想要什么?!”
  这动静顿时引得秦征注意,他转向这一角屋檐,暴喝出声:“妖孽,快放开我夫人,若敢伤她分毫,我定要你拿命来偿!”
  “看,他现在痛苦,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让他愤怒。”尹怀殊一把揪紧了她的衣领,“你没得选择。说话!”
  “秦征!”阮凝不得不看向下方的人,却大声道,“你听着,我这辈子最后悔的莫过于嫁与你,你我夫妻情分至此便休,倒也能了结折磨,各自痛快了!”
  秦征满目震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竟怨恨我至此吗……”
  “还有,你记好了,你我就此一刀两断,前债皆清,只当是今生今世从未相识!此后你或去江湖浪迹,或要成婚再娶,都听凭任意,与我毫无干系!”阮凝越说越快意,仿佛多年没有如此畅快过,脸上竟露出了笑,“自然,我今日死了也与你无关,不要你……”
  尹怀殊已被激怒,不容她说完就一剑抹过脖颈,推开了她。
  阮凝话音顿哽,喉间泼出浓艳的血,飞溅空中,纤瘦身躯从檐上软倒跌落。
  宛若一瓣红花凋零。
  “阿凝——!”秦征刹那间脑海空白,飞身扑上去接住了她跌落的身体,紧紧地拥在怀里。
  “不要睡,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秦征抱着她匆忙往外跑,身形一动,她脖颈的血便染了他半身,他从未这般害怕过,抖着手去触碰她的脸,“听得见吗,阿凝,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手指仓皇中擦过鼻下,已没了呼吸,阮凝面容平静地永远沉睡去了。
  这时才发觉她的脸上几乎没留下岁月痕迹,此刻消散了一切冷锐讥讽,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仿佛十年光阴逆转,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还给了他。
  秦征浑身僵硬,像漫长到天地苍老,又像短暂的呼吸一瞬后,他终至崩溃了,他抱着阮凝缓缓地跪倒在地,发出的嘶喊声悲愤欲绝,泪水无声无息地淌过脸颊,滴落在衣襟血迹上,像头濒死的兽。
  尹怀殊冷眼观望,没料到阴差阳错下依然达成了目的,便悄无声息地跃下了房檐,靠在角落里摸出小小的白玉箫,凑近吹响。
  一声宛如莺啼。
  如他所愿,高高院墙外传来了震天撼地般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
  府外大小街巷顷刻烧了开,流窜的火舌舔上周遭房屋,本想闭门避祸的人们反被困在了火笼中,疯了似的往外闯,般若教的黑衣人更是死伤无数,哀嚎着瘫在地上挣扎,像极了熊熊烈火下的柴薪。
  连屋檐之上,正激烈过招的两人也觉得脚下一震,易卜之不禁望去一眼,脸色立变:“有埋伏!”
  江离戒备地后退了两步,也往火海里扫了一眼,却忽而嗅见在浓烟焦臭中,另藏有一股刺鼻的气味:“火药?”
  那半夜‘挖坟声’中埋在街道下的火药,居然是为般若教设下的埋伏?
  不容江离分神多想,易卜之又提掌袭来,这一掌来势异常凶猛,腾腾杀气直化作了厉风刮过面颊,显然是他觉出形势不妙,想要速战速决。
  江离挥剑迎上,然而在浩荡剑气与掌风相碰的刹那,易卜之攻势陡转,掌法柔软灵巧如活蛇般避过了锋芒,人也随之欺近。江离看出他想要故伎重施,距离拉近后长剑难以施展,就得被他困于缠斗之中,于是连撤几步,反手将剑一挑,剑尖闪烁的一点寒芒也似活了,迂回几跳后猛然咬向了易卜之的腕脉。
  易卜之从容地翻腕一转,拈花拂柳似的掠过剑身,隐约间有一缕春风拂面,微微吹动了江离额前的碎发,江离心头一惊,急忙抽身再退,可余光瞥见背后已是房檐尽头。
  危急之下,江离倏然凌空跃起,旋身越过易卜之的头顶,剑随身转,一道耀目寒光破空劈向他的脊梁!
  易卜之岂会毫无预感,却不回身防御,雄劲内力凝于一掌之中轰然向上拍出。
  江离人在半空,无从闪躲,咬紧牙关就硬生生受下这一掌,手仍极稳,力道虽不由得少去几成,招式却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他背上,一条狭长血痕立现。
  江离落在房檐上,忍不住闷咳了声,只觉肺腑皆在震痛,抬眼再看易卜之,脸色也是愈发难看起来。
  “有点意思。”易卜之忽地冷笑,却是扭身便逃。
  江离不曾料到,赶忙去追,不料易卜之听得背后风声,猛地返身扑了回来,双掌化开攻势,逼到身前一下击中他持剑的腕子。
  江离再想要退已经迟了,剑招不及施展就被统统压制,只得眼看着易卜之掌法不住变幻,宛如一潮春水连绵涨起,又聚成涡旋将他拖入深处。
  情形越是不利,江离反而越是冷静下来,他脑海浮现出那夜金雀楼中,昙娘与少女似舞似斗的交手,渐渐地与眼前场景交叠。
  那夜的鼓声仿佛也在他的耳边响起了,铿锵有力,催人血沸,江离步步缓退,剑法也随之变了,易卜之面露得色,以为他终于无法可施,于是轻巧地拨开了长剑,一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腕,果然露出了胸前空门。
  该是那最后一声鼓槌落下——
  江离右手随之一松,青霜剑落入左手,猛力递入他的胸膛!
  “咔嚓”一声脆响。
  剑上传来的触感极硬,绝非皮肉,江离心头惊跳,下一刻就被易卜之提膝迅猛地撞上了心口,整个人摔了出去,抓住瓦片伏在了房檐上,咳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易卜之确没料到他突然出这一招,惊出了身汗,探手入怀,摸出了那枚操控人蛊的金铃,只见裂纹在金铃上迅速爬开,“哗”的一下彻底碎了。
  与此同时,院落里正缠斗着的陈长风动作一顿,僵硬在了原地,戚朝夕毫无犹豫,一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犹觉不足,戚朝夕握着剑柄的手一转,将长剑在他胸膛中拧动,终于有一股浓黑的血似的液体从他背心缓缓淌下。
  “江离!”戚朝夕望向檐上,易卜之大步上前一掌不偏不倚地就要印上江离头顶,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声龙啸声破空而起。
  江离仰着头,恍惚间只望见一条黑龙呼啸着从头顶飞过,钉住了易卜之的肩头后将他压得连步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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