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古代架空]——BY:如似我闻

作者:如似我闻  录入:01-30

  仅这一错神的空隙,尹怀殊突然发难,扑向了不远处的江兰泽,一把揪过衣领,将不疑剑压上了他的脖颈,道:“别动。”
  江兰泽浑身一僵,不敢用力呼吸,只能紧张地望向戚朝夕和一旁的虚谷老人。
  黑衣人们都依令停下脚步。缠斗中的两人也分别后跃一撤,不约而同地收招站定,江离深深地呼吸着,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压制躁动沸腾的血液,保持神智清明,而宁钰的情况更加糟糕,他虽有心试探《长生诀》的底线,但在急速而持续的拼杀中,他的内力消耗太大,不得不收手喘息。
  尹怀殊挟持着江兰泽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断崖边,他偏头扫了眼崖下深险的山坳,对他们道:“丢开兵器,否则江少庄主就得人头落地了。”
  戚朝夕打量着他一时没有动作,江离也有些犹豫。
  尹怀殊轻轻一笑,将剑缓缓压下,一道血线顿时出现在了江兰泽的咽喉,他疼得一颤,却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等等。”江离当即出声,当啷一响,便扔开了手中的青霜剑。
  戚朝夕叹了口气,跟着将长剑插在了面前的土地中。
  然后,江兰泽感觉脖颈上的刺痛消失了,尹怀殊不但挪开了剑,连挟持他的力道也松了许多。也不知从何涌来的胆量,江兰泽猛地抓住了尹怀殊持剑的手,往外用力一掰,同时矮身扑到地上,挣脱桎梏滚了开去。
  江离随之而动,闪电一般掠至尹怀殊身前,出手直取不疑剑!
  尹怀殊连忙侧身一转,持剑的手倏然松了,不疑剑扬起一道银亮弧线,被高高抛向了断崖外。
  江离心头一惊,来不及思索,纵身一跃而起,在断崖之外、千仞高空之上宛如飞鸟,他极力伸出手,不疑剑闪烁着落日余晖,几乎触手可及,却堪堪从指尖擦过,他身体随之下沉,腰间却猛然一紧,一股强横力量自身后传来,将他强扯了回去。
  不疑剑直直坠落山崖。
  戚朝夕丢开半截钩索,一把将江离按倒在地,眉目间带了怒意:“找死是不是?要剑不要命了?”
  “我……”江离这才回了神,慌乱地对上他的视线,喘息不止。
  其余人更料想不到会有如此发展,一拥而上要往断崖外张望,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尹怀殊弯了唇角,他拉住其中一个黑衣人,从对方身上掏出了一枚乌黑弹丸。
  “撤!”尹怀殊话音方落,弹丸已脱手掷出,滚落在戚朝夕等人面前。
  般若教众人迅速退回了洞窟中撤离,戚朝夕才刚起身,便嗅见了淡淡的火硝味,只来得及暗骂一声,伸手把江离按回了怀里,躲进了最近的石柱后。
  虚谷老人离得倒远,但见江兰泽晕头转向地爬起身,还没搞明白状况,正要冲上前拉他,却被那江湖人抢先一步。那江湖人一手按着江兰泽低下头,一手将他护在怀中,就地往一旁滚去。
  乌黑弹丸轰的一声炸开,地面震颤不止,整个溶洞仿佛都在晃动,洞顶的碎石土块簌簌砸落。
  江兰泽甩了甩头,仍觉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挡在自己身上的人呼吸粗重,似乎受了伤,下意识道:“谢谢季师兄。”
  揽住他的手臂顿时僵硬,江兰泽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也是一愣,在那股强烈熟悉感的驱使下伸出手,扯掉了那江湖人脸上的面具,对方猛地松开他,狼狈地往后退去,侧开头想要遮挡住脸,却已经无所遁形,果然是季休明。
  “季师兄,怎么会是你?”江兰泽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江离说你是山庄的内奸,我还不信,觉得其中一定有误会。归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休明逃避的动作忽然停滞,像是呆住了,缓缓转过头来,却不为回答江兰泽的质问,他的视线滑过从石柱后走出的戚朝夕,最终凝固在了江离的身上:“你果真知道是我,你早就知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与般若教勾结,但没想到不疑剑就在你手里。”江离毫无波澜地回答。
  “我没有和般若教勾结!”季休明嘶声道,“没错,是我泄露了破阵之法,可我没有想到会酿成大祸。”
  “你真的没想到吗?”
  季休明已是难堪至极,江离漠然的眼神更像一片薄而利的刀刃在将他凌迟,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可你这算是什么反应,江云若,你难道在看一个陌生人吗?”
  江离静静地看着他,季休明的身量早已长开,面容褪去了青涩,周身气度更是全然改变,浑然一位翩翩名门公子,那个在山谷中捉蝉编草,并肩打水漂的少年已经湮灭在了旧时光阴中,再寻不出一丝痕迹。
  江离点了头,道:“是,陌生人。”
  季休明浑身一颤,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彻底坍塌了,积压多年的怨怼不受控制地爆发而出:“对于你们江家,我当然是个外人,是个陌生人!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会被你们接纳,无论我走到哪里被人议论起,背后永远都追着一句‘他又不姓江!’”
  “所以你恨我们?”江离问。
  “不,我不恨你们。”季休明摇了摇头,“我恨自己当年愚蠢,居然真的以为和你没什么不同,以为我虽被亲生父母抛弃,但在这世间还有归宿,以为落霞谷中那个地方可以被称为是家,会有人等我回去。”
  江离无言沉默。
  “义父教你独门武功是天经地义,我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可为何非要送我出谷,信不过我,怕我这个外人偷学吗?”季休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双眼赤红,“怪我醒悟得太晚,他既为我取了名,却不改姓,不就是时时刻刻提醒我不属于你们江家吗?”
  话音未落,江离忍无可忍地冲上前,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胸膛要害,季休明摔跌出去,撞在那尊石像脚下,掀翻了摆在那处的小青铜炉,香灰洒了一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又吐出了一口血。
  江离眼眸里的冰层在缓缓破裂,露出了底下鲜活的怒意:“你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这般反应,季休明像是终于痛快了,干脆躺在地上,下颌的血也不擦,大笑了起来:“我说错了吗?倘若义父他肯真心待我一点,赶走我之前大发善心地替我改了姓,我这几年在归云山庄也不至于受尽冷眼,忍辱吞声,处处谨小慎微!”
  江离一手拔起戚朝夕插在地上的长剑,俯身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季休明毫不反抗,寒光闪过,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长剑铮的一声钉在了他耳旁,斩裂的碎石迸溅,在他脸颊划开了一道浅浅血痕。
  江离握剑的手用力到颤抖,声线也难以抑制地发颤:“真想杀了你。”他近乎咬牙切齿,“可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是要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季休明惊愕地睁开了眼。
  江离仰起头,注视着天父神像模糊的面容,石像沉默而坚定地苦撑着山岭,不知传说中它获得自由的孩子在人间何处,他低声道:“父亲说……你终究是我的兄弟,是他的孩子。”
  说罢,江离再也不看他一眼,拔剑起身离开。
  “义父他……他怎么会……”季休明表情一片空白。
  江离停了脚步,并不回头:“谷口的破阵之法有两种,山庄所知的方法需绕阵半个时辰,可直接破阵入谷的,父亲只教了你。那晚般若教踏入山谷,他就明白与你有关。”
  “……”季休明怔然半晌,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紧牙想忍住,反而连肩膀也止不住地颤抖。经历过漫长的混乱、愧疚和不安的折磨,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江离默默地听着背后逐渐压抑不住的痛哭声,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戚朝夕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地上的青霜剑捡起,然后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道:“江离,我们回去吧。”
  江离看向他,点了点头,体内灼烫燃烧的血液已经熄灭,似乎化成了一堆渐渐冷却的灰烬,力量随之一点点流失,他借戚朝夕的支撑勉强站稳,往外慢慢走去。
  虚谷老人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
  江兰泽复杂地看了季休明一会儿,抬步想走,又禁不住转回身去,认真道:“季师兄,不是伯父他们赶你走,是江离把出谷的机会让给了你。”
  季休明似懂非懂地望向江离的背影,以手撑地想站起身,却失去了力气,两个字在喉中滚了良久,才艰难地吐了出来:“云若……”
  他不确定江离是否听到了,江离的脚步没有停顿,身影没入了洞窟中,再瞧不见了。
  刚走出山洞没几步,江离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栽倒,被戚朝夕给一把捞住了,再看他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虚弱。
  “你感觉怎么样?”戚朝夕瞧着他。
  江离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眉心紧蹙,痛苦地按着胸口,脱力地跪倒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彻骨寒意仿佛一只巨掌将他一把攥住,他克制不住地发抖。
  “糟了。”虚谷老人看到江离的眼瞳陷入一片混沌,知道他已失去了神智,忙示意江兰泽脖颈上的那道血痕,“快捂住伤口离远点儿,千万别让他闻见血腥味。”
  江兰泽赶忙照做,戚朝夕焦急地转向虚谷老人:“前辈,我能做些什么?”
  “你先……”
  不等虚谷老人说完,江离猛然把戚朝夕扑倒在地,他身体仍在微微发抖,像是冰天雪地的人渴求温暖,无意识地贴近温热躯体,又像是觅食的猛兽,朝猎物最脆弱的脖颈凑近。
  戚朝夕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挡开了一小段距离:“江离,醒醒,我——嘶!”
  江离一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红豆似的一串血珠顷刻滴落。
  虚谷老人快步上前,伸手在江离的后颈上用力一捏,江离顿时松了口,昏倒在了戚朝夕的怀里。
  戚朝夕这才坐起身,额上疼出了一层冷汗,看着被虚谷老人拉住止血包扎的手腕,无奈道:“我这还是平生头一次被咬伤。”目光转向怀里,江离睡着的模样倒安静,只是唇边残留着一点血迹,他想起什么,不禁失笑,改口道,“第二次。”
  “我先带他回客栈,劳烦前辈和少庄主去那边断崖下走一趟,般若教应该已经在搜寻不疑剑了,你们不要硬碰,看看情况再说。”戚朝夕道。
  虚谷老人点头答应,江兰泽则担忧道:“你伤了右手,一个人带他回去行吗?”
  戚朝夕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江离的头发,动作间藏了说不明的怜惜:“瘦成这样了,一只手也能抱起来。”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回到客栈时天已黑了,戚朝夕还记着江离背上挨了那黑蛇的一记,终究不放心,将他放在床榻上,正人君子似的默念了一声心无旁骛,解开了他的衣裳,轻轻地翻过了身。
  少年的身形虽纤瘦单薄,却隐含了一股坚韧的力量感,肤色白皙,便衬得后背那一大块淤血愈发狰狞。
  “就知道你嘴里没实话。”戚朝夕摇了摇头,伸手在昏睡得毫无知觉的江离脸上捏了一下,算作惩罚,然后转去行囊里拿了药膏,先倒在掌心捂热了,才慢慢地涂在他背上。
  上过药后,戚朝夕将他翻回身,还顺手解散了江离束起的头发,以指为梳地理了几下,却忽然发现他的鬓边多出了一缕白发,变化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刺目得不容置疑。
  尽管江离安稳地睡过去了,但《长生诀》仍在一刻不停地侵蚀这具身体。
  戚朝夕静默着,手指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下滑,虚停在了江离的丹田上方,他似乎在迟疑,内力慢慢凝聚于掌心,像要朝丹田按下,微微一动却牵扯了手腕上的伤,不由得一抖,内力便散了。戚朝夕怔了一下,随即苦笑出声,他为江离盖好了被子,起身在房中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然后坐在桌旁将自己身上的大小伤口处理了。
  没过多久,虚谷老人和江兰泽也回到了客栈,他们匆匆地推门进来,神色微妙。不待他问,江兰泽张口便道:“戚大侠,你绝对猜不到断崖下面发生了什么!那个七杀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巧在那山坳里,不知道有没有瞧见不疑剑掉下来,但他们跟般若教那帮人打了一架,估计也猜到了这地方有东西,立马派人将周围都封锁起来了。”
  这确实出乎了戚朝夕的意料:“般若教肯就此放弃?”
  “七杀门那边近百人呢,般若教总共也就十几个,又跟我们在山洞里耗了那么久,怎么打得过,不甘心也只能先撤了。”
  戚朝夕一时没有接话,陷入了思索。
  江兰泽看着他,又道:“戚大侠,七杀门人数众多,不疑剑就算掉到犄角旮旯里,被搜出来也用不了几天,而我们只有四个人,根本阻止不了他们。”
  戚朝夕听出他话外有话,笑道:“那少庄主有什么主意?”
  “我们去找沈二哥帮忙吧。”江兰泽试探道,“青山派与归云一向交好,况且是为了避免不疑剑落入魔教手中,他肯定会答应的。”
  戚朝夕笑意不减:“少庄主也知道青山派人多势众,沈二公子若是对不疑剑毫无兴趣,就不会在平川镇逗留这么久了。”
  “不疑剑和《长生诀》本就是江湖上人人向往的传说,如今又有起死回生的传言,会感兴趣也不奇怪,而且镇上那么多侠客,照你的意思,难道他们都是不顾江湖道义廉耻,一见到不疑剑就想私吞的人吗?那样还算什么侠……”江兰泽越说声音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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