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浩月的心碎裂了,眼泪险些汹涌而出。他早就明白自己做不了城主、大王了。
他死死把持着刀不动,镇定住狂跳的心,心直视着他的心:“……如果前面还有活路,你还想活吗?我错了,人生总是活着才美。鲜活的东西最美。我想活,也想让你活。”
镜王身心剧痛他的毒发了:“我不想再受这种疼痛了。”
“你要相信我啊,你该相信我!”浩月突然发大力扭开了银刀,抛下,翻身跳起。说出了令他也大吃一惊的话:“不行。我下不了手。我不想杀你。李芙。如果你不是匪,我也不是官。就没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了。你只是一个想报复的人,终生都在寻找医好少年时的药。我也不适合做监察,假公济私得不公正。所以我要辞官,带你一起走。你愿意放下济难海跟我走吗?”
“——我不做监察御史了,你也不做江湖的镜王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惊讶得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嘲笑他怎么比他还疯癫呢?却笑不出来。他太累了,毒药使他内心脆弱,身躯也因剧斗而重伤濒死。再也玩不动心眼了。好麻烦。在临死关头说出这种情比金坚的情话,是犯规。越界。他才是最坏的坏孩子。
小镜王露出了悲伤、疲倦的神情:“好啊。小浩月,如果你不是官,我就不是匪,我会跟你远走高飞……”
他紧闭双眼倒了下去。
日坛如血雨纷飞的地狱,圣人碑林也成了妖魔丛生的修罗场。人们都在火山血海里挣扎。
浩月扶起晕迷的李芙背在身后,一手执刀,杀退身旁诸人。转身便走。人们全震住了,赵侠臣猛蹿过来,挥刀拦截住他,大喝:“站住!你想造反吗?”
浩月快速得扬刀,两柄刀激起火花。赵侠臣狰狞地大叫:“你不能为了个男人就背叛朝廷。想想你熬到今天容易吗?你醒醒啊。”
绯衣美少年半身的鲜血淋漓而下,眼眸含着决绝的光,猛力击退了他。
二十七皇子礼王摇摇晃晃得死尸堆下爬起来,狂乱地大喊:“张御史发疯了。你们上,杀掉老妖怪!他杀了十五哥和郑国公。”郑空岭不顾自己生机流失,喘息着对郑家军下遗令,“杀掉他!杀杀杀掉——李芙。”李芙不死,神州郑氏就灭门了。它已经灭门了。长乐君也摆脱了邪教围攻,连人带刀飞向了美少年:“他死了也是我的!你凭什么抢走他?给我放下他。”新圣教教徒们未受教主之死的影响,如失魂的傀儡不死不休得围攻着日坛、祭林、诸方人马。
原本死气崩塌的日坛祭林又活了,变成了一座狂燥的潮汐,一座摇晃的天罗地网。围堵着他们,
“别挡路。”如火如荼又高洁美好的美少年厉声高喝。背着昏迷的男人,一手划出银色闪电,自千军万马中的包围圈冲了出去。他长发飞扬,两目赤红,如杀退一切魍魉魑魅的赤热红虹。
俱往矣,唯我直行。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银刀斩开了扑上来的人潮。人群后退着溃败了。漆黑的夜,无瑕明月,映照着疯狂的美少年。在刀山火海里径直直行。人们看着这一幕心都凉了,他们忽然觉得他们会永远记住这幅画面的。
(ps:第四卷 “诸王乱神州”完)
第五卷 京城真龙
第五十一章 同居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大紫国的中部偏西南方向,一条滇江环绕高山流过。山高陡峭,山顶终年积雪。如利刃雪剑。由此得名“玉仞雪山”。
一个八、九岁的瘦削男孩子在山野中找到了走失的羊,赶着它回家。听到了深山里传来一阵打斗声。穷山恶水的土匪很多,他不敢靠近看。远远地爬上大树便望到一群人正在围攻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像黑黝黝天地里的唯一光源,放射出璀璨的光芒。他俊美的面容含笑,行动凶煞,简单甲胄里的绯红轻衫染满了血,手持着一把如电银刀。就砍杀得周围人纷纷倒地。像一点荧火虫扫荡着黑夜里的魑魅魍魉。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狗哥看完热闹,就爬下树抱着羊羔跑了。绕过山丘回到山脚下。两个人影从山坡上滚下。正是方才的两人。他们死了吗?小孩子跑近看。美貌年轻人猛得睁开眼,银刀指住了他的脖颈。
“饶命啊,狐仙大人。我没有钱。”
年轻人笑了,如幽花绽放。他喘息着说:“小兄弟,我是人不是妖怪,我也不是打劫你的。我的朋友生重病了。在哪儿可以借住?”他的目光移向了小孩子身后的破旧泥墙院子。
……
狗哥使出吃奶的劲帮重伤的年轻人把病人扶到了他家。破落的单门小院里居住着他和耳背瘫痪祖父二人。破院也远离着王家镇主街。正房完好,偏房连带着半边院墙都塌了。小孩子收留他们,不是因为刀指脖颈,而是美少年身受重伤还死死保护着同伴,很是义胆忠肝。他很佩服他。
“外面是谁呀?”正房里耳背的瘫子爷爷大声问。
“借住的。天亮了就走。”狗哥不想惹麻烦。
美貌年轻人微笑着点头。扶着昏迷的同伴走进了半塌的偏房。用刀把木床上的杂物扫下,把男人平放在上面。他帮他包扎着身上的伤,灌下药。男人仍旧昏迷不醒。
别死啊。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
漆黑的夜,寒风顺着漏屋顶灌进了屋子。荒凉冷清。浩月忧愁地望着毒发昏迷的小镜王。毒能解,命难救。他以前见过这种人。最重要的心事达成,便一口气泄,死了。他杀掉了多年来最憎恨的郑家便再无遗憾。撑不住了。
他不敢相信他真要死了。他多变、奸诈、最爱利用人,也充满了野蛮鲜活的生命力。他说过他绝不要死,非得死皮赖脸地活着。人们不也常说祸害遗千年吗,他就这样中毒死了?不。
他躺在破屋里唯一的木床上昏迷着。头顶是漏着大洞的屋顶,能眺望到深蓝夜空的繁星银河。他也和衣躺在他旁边,转头望着他。风声呼啸明月倾斜。他冰凉的手接触着他的面容,给高烧的他带去一丝雪意。
美少年轻声道:“李芙。我不想让你死。无论你是否达成心愿我都不想让你死。你死了就不会再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了。笑、泪、痛苦、忧愁、有情有义、背心负德都会不见。我想让你活着,哪怕是身受重伤、整日担忧、身败名裂地活着。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活着?”
他俯起身,扳过他的脸,看着那个紧闭双眼濒临死境的男人。
人不能满足一切的。
“这就是喜欢吗?没有理由,就是不甘心让你死。想让你在这个痛苦世界陪着我一起更痛苦地活着。如果这是爱,就当做是爱吧。”他俯下/身,双唇重重地压在他的唇上。“我爱着你,不想让你死。”
虚弱的身体带来了更激烈的感情,寒风也吹不熄突袭的激情。当确定心意他惊讶得难以自已。在这个乱世能一无反顾得爱上一个人是多么难得。尤其是对他而言太奢侈了。他也很意外,这人好,坏,多情无情,满身罪恶都不能阻止他爱他。感情就这样毫无缘由得发芽、生长、绽放,热烈燃烧了。
他知道他最喜欢什么。那些最低俗轻浮的身体之爱。他是个贪恋肉/体、感/官愉悦的俗人。这时候却成了他的定海针、牵挂心。就给他群狼环伺中唯一有热度的“爱”吧。这世上有了他所贪恋的东西,贪心的人会留下的。
他被惊醒了。惊愕得望着俯在身上的美少年。毒发攻心的凌迟般剧痛中,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是可怜他,还是在威胁他?动作带来了身体上的痛,也使他成功得转移了逐渐窒息的死亡感。肉体的欢愉暂时瓦解了精神上的痛,也填补上了他胸膛里那个永无止境的空洞。树影婆娑。死寂深夜里绽放出了黑暗之花,成了寒冬里唯一的热。他忘记了毒发、仇恨、江湖、欺诈。
他疯狂得扑上去用身体去证明他还活着。身体不够,他希望他也能填满心里的空虚。他的面容寂静眼睛漆黑冷静地注视他。如真神注视着狂乱的魔王。他被他的视线吸引,两个人在无尽黑暗中彼此凝视着往下坠落。他的话又冷漠又热烈:“李芙。我不想让你死。我要你活着跟我一同在这个痛苦无光的世上活下去。一起煎熬、痛苦、疯狂、爱恨、满身罪恶地活下去。我不允许你死。”
他茫然又痛苦,依旧不停得得索取掠/夺。心里不经意地想,他是爱着他吗?这是他的爱法?这感情是多么苦涩古怪啊。爱带来信心、不甘,行动带来热力、顽强。他不愿死,最少今夜不愿在极乐中消失。
明月如银湖,寒风吹拂着镶银边的大地河流,如天堂如地狱,如梦魇如鬼境。人们都在这个午夜战栗着、惊醒着、发现爱、去决断,像死去也像获得了新生。
* * *
第二日清晨,狗哥打着哈欠走出正屋房门,院子角落的灶台旁,一位英俊年轻人在生火煮粥,还烤了两只野鸡。他向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小兄弟,要吃早饭吗?”
狗哥顿时忘了他们今天要走,兴致勃勃地跑过去一块烤起了野鸡。
年轻人惊人的俊美秀丽。话不多,像漂亮大姑娘般得温顺腼腆。却很能干。昨夜如杀神似得杀光了上百追兵,今晨又去后山采药,打猎,还会烧火烤肉地做饭。还抽空维修了下坍塌的屋顶院墙。狗哥觉得没有他不会干的活,他是一个能文能武又会干活的好男人。
他所保护的朋友是个病入膏肓的中年男人。病得很重。狗哥一会儿就看到了他恐怖的发病过程。高烧、呕血、喘不上气、狂燥谩骂、面目肤色变得黝黑,快死了。年轻人硬是给他灌下两枚散发异香的金皮药丸才缓过这口气。吓人。狗哥也不好意思催促他们走了。
年轻人姓张,病人姓李。狗哥很喜欢张小哥,不喜欢病人。
沸沸扬扬的神州之乱停止了。西南小镇上也听到了海量的传言。说神州死了两位藩王,一位邪教教主,还有很多京城高官。神州的世族郑家也阖家灭门了。是邪教新圣教干的,他们使郑家军与来帮忙的新野州大军误会火拼,趁机攻城。最后三方面都同归于尽。城外日坛倒塌,圣人碑林倒塌。城池死伤达十多万人。千年的古城半毁了。
铁血天帝和朝廷极为震怒。天帝派大军来收拾残局。多月后才勉强恢复秩序。这场神州大灾难来的去的都很稀奇。天下人震惊。
万事像湍流涌过河道,水位落下便露出了丑恶的石头。
寒冬来临了。
张小哥和他的朋友李先生还借住在狗哥家。他们很安静,如气泡淹没入大海。张小哥除了去后山打猎便足不出户。李先生更是养病休息不出屋。镇上无人知道他们借住在此。
九岁的狗哥家很贫困,父母早亡,只有位耳背的瘫子爷爷。是王家镇有名的破落户。张小哥帮他修理过院墙和房顶后,狗哥也不好意思提让他们走了。他对这两人也很好奇。
年轻人养家,日常是打猎采药去远方镇上或县城买药,想尽办法治疗男人的病。男人却娇生惯养的,性子挑剔。吃得很少,病也好得慢。狗哥见张小哥一人打猎照顾病人忙不过来,便自告奋勇得当跑腿。打扫偏房,煮药煎药,清洗纱布……中年男人还经常捉弄他,拿出点心让他吃,他凑过去拿时,他又把点心变没了。之后看着他的沮丧样子笑得很开心。
张小哥望了他几眼:“你不要戏弄他,狗哥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就是长得不够帅。”
“我只是在跟他玩。没有戏弄他。”
狗哥像受到了侮辱似的嘟起嘴巴。男人能干活就行了,长什么样子不重要吧。
刚开始时,病人整日整夜地呻/吟、昏迷和疼痛。张小哥彻夜陪伴着他侍候他服药降温。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男人好了些。可以起床摇晃得走到院子晒晒太阳了。他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镇子、玉仞雪山和碧色青空,神色感慨。
病人的依赖心很重,每时每刻都要看着年轻人才放心,夜里也要看到他躺在身旁才安心。他经常笑眯眯的,眼神却阴冷,像冰封雪筑的刀。冻得狗哥直打寒战。只有回落到年轻人身上才多了一丝温度。美少年每次看到他时都会微笑更显得俊美如仙。他们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狗哥看不懂,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张小哥做好了饭菜后端进来:“过来吃饭。”
李先生懒洋洋得挪到了桌边,艰难地吃了几口。狗哥给爷爷端去了一份后,就好奇得端着碗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吃。
“不好吃吧?抱歉,我不会做饭。我叫狗哥去镇上酒楼去买些。”
“还行。冬季猎物少,你前几日打的野山猪也卖不了多少钱吧。我还在吃药。”病人缓过了命又担忧起钱:“天下神医的药不便宜吧?”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在寒酸的破屋,简陋的桌椅,粗茶淡饭前进行着这种对话。犹如做梦。
“你做了什么?天下神医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要的不是钱,是要别人痛苦、伤心、更怨尤。”
“我死之后尸体是他的。”
镜王默然了。他从未想到他有一日会落到如此地步,让一个前朝廷的年轻俊彦靠打猎卖掉尸体来救他。他是怎么就沦落至此,他的骄傲什么时候消失了?
浩月担心得看着他的脸:“现在是没钱,以后会好的。避开这段风头我们就可以混入人海。我会挣到钱让你过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