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峰喉结微动,苏清和许是才醒的缘故,面颊微微透着淡粉,眸子惺忪好看,连着唇瓣也润泽诱人,他想吻下去。
苏清和别开脸,不加掩饰的抗拒。温青峰赌气一般强行将他的脸扭回来,两手捧着,细细端详,“你,会是我的。”
“自重。”苏清和同往日一般冷漠,推开他的手兀自躺下,“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
***
几日后苏清和伤势大好,脖颈上的咬痕结痂掉了剩下淡淡的粉红。萧错派人来接苏清和,温青峰并没有随行。
去了大周边城一处唤修远的酒楼,因临近战地,城中百姓逃的逃躲的躲,酉时正是热闹时,街上无人烟,倒像一座荒城。
陈设简单的阁楼里,不仅有萧景,还有他身旁的容悸,另一位竟是本该在大津翻手为云的颜文博!
苏清和面无异色,他随萧错在矮几前坐下,一言不发抬起桌上的热茶为萧错倒了一杯。
萧错看一眼萧景同他身旁的容悸,转而介绍苏清和道:“这位便是我上回同你说的苏惑,听闻皇哥前些日子在寻琴师,恰好军乐团有那么一位,技艺也算上得了台面。”
苏清和微微点头,显得腼腆。
萧景盯着苏清和看了良久又在容悸耳边耳语几句,容悸也看看苏清和方才点头,萧景才道:“即是皇弟送来的,彦今正好喜欢,我便收下。”
一众人笑后谈起正事,颜文博在旁当哑巴当了半响,这才有机会插嘴进来,“大津傀儡帝已即位,颜如心那边暂不提,最棘手的还是霍池渊。”
“听闻他被逼得造反了?”萧景笑道。容悸不由看他一眼,起身往外走,气势汹汹推开门出去。
萧错顿了顿,缓和道:“这位容公子的脾性还是这样烈...”
萧景面上的笑并未收回,而是道:“颜丞相此番,想如何做?”
“霍池渊违抗圣命,召回不回,如今可再耗些时日。他若进,没有粮草最后只能伏诛。若他不进退兵,意图造反乃死罪,横竖都是死,日后没这个羁绊,大津未来可期。”
“那便先耗着,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打个胜仗,何乐而不为。”
萧错道:“昙石崖一战必不可免,皇哥可有把握,从没同这位霍将军交过手,军中将领却将他传成了神。”
苏清和视线跟着挪到萧景脸上,听他不屑道:“寡不敌众,无需忧心。”
颜文博点了点案几,谨慎道:“以防万一,大津军营也有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让他先死了,还打什么?胜负已定。”萧景笑道:“那便静候佳音。”
苏清和这才慢条斯理抬眸看着颜文博,不留痕迹勾唇。局散,苏清和随着萧景容悸二人回了一处小宅子。在兵荒马乱的西漠也能寻到这样僻静的宅子,萧景对容悸也真够费心。
他愿收下苏清和,原是为了讨容悸的欢心。听闻容悸喜欢听曲,这才大肆招琴师,奈何战乱下,雅士皆逃散光。
院中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琴,苏清和原以为容悸想让他弹,结果只是摆设,容悸看着那琴,满眼落寞,他说:“苏惑,我不喜欢你们大周人。但我好久不曾同外人说话,你能陪我说一说吗?”
苏清和一怔,点点头:“容公子想说什么?”
“我方才第一眼见你,觉得你像我一位故人,”容悸眼中突然泛了光,“我很想他....我只同你说,再不许告诉旁人,萧景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苏清和:我要杀人了!
第六十章 奔着死去的…
“容公子且放宽心,你说的每个字我定都烂在肚子里。” 苏清和将琴摆正,拨了两根弦,没抬头,问道:“听闻容公子喜琴,不知最喜哪支曲子,说不定苏某会弹。”
容悸亦看着琴及苏清和放在弦上素白指尖,半响才道:“落尘叹。”
苏清和预备抚琴,容悸却拦住他,“你会?”
“会。”
容悸低声呢喃:“大周人也知道玉尘啊...”方才还对这人设有防备,现下不知出于何等私心,不由想亲近起来,“这曲子有个故事,与我念的这人有关,你要不要听听?”
苏清和点头看着容悸,收回手掩在袖子里。
“他是淮阳知县的小儿子,府上最小的少爷。由于娘亲是娼妓便不受任何人待见,府上下人私里都不拿他当人看。三岁时他娘被姨娘们逼走,此后他不仅被欺负,再也没吃过饱饭,三天两头挨毒打,有时关柴房一关便三天,这三天不给吃不给喝,那是他比三岁多点。”
这事儿是苏清和进宫第一年说的,容悸似陷入回忆,半响接着道:“五岁那年,他被欺负得最狠,让妾生的哥哥打丢了半条命,以为他死了便派人悄悄丢去乱葬岗。好在是将他丢出来了,遇上贵人,偷得七年的自在时光。怎料让他爹知晓后匆匆来要人,是要送他进宫换仕途,拿他奶娘的命做威胁。众人厌弃他时,唯有这个奶娘视他为己出。为不牵连无辜,他答应进了宫,这首《落尘叹》就是他临进宫时所作。但他爹为断他的念想,在他入宫当夜一把火烧了奶娘一家。他知道后,便哑半年,不愿开口说半句话。”
苏清和面色淡淡,仔细听着。容悸说着说着不自觉流眼泪,还要继续说:“我在宫里遇到他时也正被皇哥欺负,他亦是救我于水生火热的贵人。我该报答才对,可他总因我身临险境。我小心喜欢他,又不敢告诉他,当我知道他有了爱人,那人待他极好,是我给不了的好,我嫉妒着又觉得此番才好。他遇到我才是他不幸的开端,我害他被爱人遗忘,如今因为我,他的爱人也要死在战场上,如此一来,这世上又要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的了。”
苏清和眸光微动,袖中的手紧了紧,平稳道:“容公子如何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人各有所难,说不定他并不怪你,你又何必自己责怪自己?”
“是我,因我大周才要攻大津,因我惹恼了萧景…”觉得自己说多了,容悸顿了顿道:“不过,这一切荒唐迟早要落下帷幕,因我起,理因由我来了结。”
“容公子,这是何意思?”
容悸笑笑,摆摆手,“好了,你抚琴吧。”
苏清和盯着他,手顿了顿,默了才开始抚琴。奏了一半,萧景从外回来,直直走到容悸身旁坐下。
他看了眼容悸又淡淡看一眼苏清和,不由皱眉,握着容悸的手,问:“哭过了?”
容悸不想便答:“没有,风大进的沙子。”
“彦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答,”萧景望着对方的眸子,“你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容悸依旧摇头:“你不信我,为何还要问,左右你都不信。”
“你不说,我只能问他。”萧景将视线移到苏清和身上,面色不善。
容悸忽像炸毛的小狼,张牙舞爪,使劲儿抽回自己的手,指着萧景气愤道:“你想如何?杀了他?这是第几个了?我哭与他有何关系,你口口声声找人替我解闷,又一个个将他们在我面前杀干净,萧景,你到底要如何?我…我恨你!”
萧景强行拉着他的手扯到怀里,话却是对苏清和说的,“他为何会哭?”
容悸闭闭眼,以往死在萧景刀下的人,为和萧景赌那口气,他可以看着他们躺在血泊中,眼也不会眨一下瞧着他们死。但这个苏惑不同,他言行举止间有些像苏清和,抚琴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和苏清和沾上一丝一毫边的人,他都不愿看着他们被迫害,
何况,若让萧景知道,他又想苏清和,又为他哭,不知又会做出何等疯事来。
不等苏清和作答,容悸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抱着萧景的脖颈,整个人靠在他的肩上,无奈又无力道:“你信他也不信我。”
萧景摸摸他的脑袋,“我问你,你愿说实话吗?”
容悸没回答,只与他贴得更紧些,闭着眼睛低声道:“阿景,抱我回房吧,我有些累了。”
“好。”
苏清和望着他二人离去,眉头锁得更深,尔后沉出一口气,回了他的卧房。
***
肖铭接到福安传来的信笺时刚从宫里出来,江山易主,锦衣卫内部大换血,一时间肖铭被提到指挥使的位置。
这也叫苏清和走前预料到了,他稳稳接住这个位置,面上恪尽职守,私下却只认苏清和这个旧主。
他们在一处酒楼劫了雷项谦,既然苏清和已经发话,无论何种法子,只要银子。雷项谦口严,肖铭借着指挥使的官架子将他的陈年旧账全都翻出来,终于在五日后翘出部分银子。
雷项谦富可敌国,光是这冰山一角也足以解前线军士的燃眉之急。
肖铭用这些银子兑了粮草,以防万一,分做十路,走不同线路运往西漠。
按照信中吩咐的安排妥当后,江景曜也出了绵薄,送俞林岱青未一行人出关后,又亲自护送冉岑宁一行人回镇北,这回他不仅派了四喜连着自己也跟去了。
仓庆城表明风平浪静,早已在逼宫那日腐朽到了骨子里。肖铭也暗暗安排了肖家去向,连夜赶往大周与西漠边境寻找苏清和留的踪迹。
十路粮草,三路被埋伏的人拦截,剩下七路顺利送进大津军营。霍池渊站在布阵营同一众将领分析昙石崖一战的排兵布局。
听闻有粮草运进来,霍池渊舒一口气的同时狐疑道:“锦衣卫予的支援?”
会是那个二愣子四皇子?他可不信,可这么多粮草又想不出到底会是谁。
石头带头一众锦衣卫同霍池渊行过礼才道:“霍将军,随后还有粮草运进来,主子吩咐,这是他唯一能为将军尽的绵薄。”
“你主子是谁来着?”
“苏...”石头顿了顿,“肖铭,肖大人。”
霍池渊若有所思点头,又听石头道:“四方锦衣卫正在暗暗收拢,十八卫辖,九万余军士听候霍将军差遣。”
“你们锦衣卫反主了?”霍池渊打量着肖铭,“想好,这仗若败了,你乃至你带来的九万军士将面临的不只是家破人亡,是死了也被后人戳脊梁骨骂叛国贼。”
石头半分不犹豫,道:“主子说,不能败。”
待石头下去后,霍池渊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乔风知其中厉害,却道:“二爷,您还记得冉小姐口中的肖大哥吗?那便是肖铭肖大人,肖大人定是念着冉小姐,这才出援助之手。况且,如今仓庆都城的情况不容乐观,前些日子宋小公子来的信不正说,江家公子护送他们回了镇北,也是这位肖大人一手安排的。”
霍池渊拿着角标的手顿了顿,而后才点头,“这个铭当真是重情重义,宁儿日后同他在一起也能有个美满。”
一帐篷的人谈了会儿,季归舟掀帘进来,后头跟着个军医,正是东荣巷王氏医馆的老大夫。在仓庆时,因为苏清和身子不好,乔风还请过不少次。
当听季归舟说这是能解夺爱失心散的毒老怪时他不由咋舌,不是简单人物为何每回来王府都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怯懦样?
深藏不漏!
这毒要解也快,只是伤身得厉害,考虑到有急仗要打,毒老怪选择了最为保守的疗法,耗时日而已,无知无觉,不痛不痒,只是不知道何时能恢复。
以免霍池渊怀疑,药汤皆加在饭食中。过去小半月,毒老怪跟来看看霍池渊状况如何。
“王军医,又缺什么药材了?”霍池渊问。
“缺点....缺点止血的草药..对止血的。”毒老怪说着细细打量霍池渊的面色,瞳色,即唇色。
“堂春,跟去看看。”霍池渊道。
三人一齐出来,季归舟直接道:“可有见效?”
“收效甚微,不过急不得,”毒老怪说,“有一味药可稍稍加重些,霍将军身子耐性不错,不碍事。”
“现下能急也不能急,”堂春满面忧色道:“小主子如今下落不明,二爷若毒解了不得急疯?”他忽然转头问季归舟,“肖铭当真不知小主子在何处?”
“说了在大周,福管家也在,具体不得而知。”
走得稍微远些,堂春才道:“当初我跟着小主子在锦衣卫处事时,他无半点官架子,时常照顾手下人的感受。有次夜,大水淹了一位小旗官的屋子,小主子不仅跟着救人,末了给银子给住处,将小旗官一家安排妥当才算。还有在教坊司那回,碰着个百户与那女子两情相悦,奈何没银子赎人,私奔被追回来,小主子帮他赎人不算还置办聘礼,帮他风光娶媳妇....”
堂春吸了口气,发泄一般接着说:“不需要多大的官来震慑人,小主子从很早就明白官架不如人心。粮草同那九万余军士定是他给二爷预备下的,方才听石头说江家,我首先猜到是江景曜,他确实会帮小主子.....”
堂春袖子遮住眼睛,哽咽道:“小主子此番就像处理后事一般,他就没给自己留退路,奔着死去的....”
第六十一章 你怎么敢的?
在这方僻静的宅院里呆了数日,苏清和唯确定萧景几时出门几时归,仅此足以,信笺便有法子送出。
这日,容悸心血来潮来敲苏清和的门,面上带着少有的笑颜,他欢快的连叩几下。苏清和收好东西,检查无误后方才打开门。容悸也没进去,只说:“苏惑,快些换身衣裳,今日与我去买天灯。”
没来由一句听得苏清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问道:“天灯?不知是何日子,竟要放天灯。”
“没有,就是想放,”容悸看苏清和穿得整齐不必再换衣,索性推着他往外走,“快些去,趁萧景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