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贺北屡次以下犯上侮辱兄长,可当他看到贺北在惩戒台上时还是本能的冲上前去替他受罪,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也不会在乎这鞭子挨在身上有多痛。
到底是自己情愿惯着他,活该。
谢倦低低叹了一声气,从药柜里掏出治愈外伤的药来,他照着清澈的水灵镜略微艰难地清理起伤口来。
将刺鼻的药酒冲洒在伤口上的感觉,如同一万只蚂蚁在细细啃食一般,他再也没办法做到无关紧要的模样,紧紧锁着眉头,咬着唇瓣,鼻腔里难受地发出一声闷哼。
“啪”的一声,床头的窗户被外力粗暴打开。
谢倦回头,眼睁睁看到贺北踩着窗檐就翻了进来。
讶然间,谢倦下意识去遮挡脖子上难堪的印记,他越遮挡,贺北就越快察觉。
贺北想见谢倦,把门卸了都要见上一面。
他轻轻唤了一句:“师兄。”
谢倦没有理他默默转过身去。贺北一来,他的复杂情绪反而无限发酵起来,翻滚聚集在胸腔里,哽到喉咙,无法释放。
贺北把谢倦黏在血肉上的发丝一点一点拨开,纤细的发起丝滑过伤口时,谢倦痛得将指尖深深扣进手心的肉里。
贺北从来没有这么细致过,他先用药酒给自己的手掌清洗过,才用折好的纸盛好混合好的药粉,在谢倦肩上的伤口涂撒起来。
谢倦没有拒绝贺北为他上药的举动,和贺北拉扯太累了,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贺北想做的事情怎么也要做,他现在没有精力去反驳。
贺北自责道:“疼吧。师兄,真傻,以后不要替我挨打,我不值得。”
谢倦的肩膀微微抖动一下,在心里扣起“真傻”这两个字眼。
仔细回味,他是真傻。
“师兄,对不起,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贺北这里的冲动指的是糟践徐棠的桃花。
最近贺北对谢倦道歉的次数太多了,在谢倦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安抚力。
谢倦能感觉到贺北帮他上过药的地方正微微发凉,疼痛也在一点一点减轻。
贺北主动解释:“这里面混了清凉草,能止痛。”
肩上的药上的差不多了,贺北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瓶药膏来。
他捻了一指乳白的药膏,轻按在了谢倦玉颈上的牙印处。
谢倦身子一僵,他抬眸看了贺北一眼,欲言又止。
“这是消痕的。”贺北的话让谢倦迅速低下眼眸不再看他。
贺北涂过那处牙印之后,又去涂那些吻痕。
谢倦的羞耻心都写在脸上,从耳朵尖尖一路红透下来,贺北也全部看在眼里。
半响,谢倦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你......”
贺北的眼里凝起温柔意:“嗯?”
“消痕......你给别人也涂过这个?”谢倦问出来这话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问题,他究竟是想确认什么啊。
“我自己用的。平日里用来消身上疤痕的,挨打挨的多,这种东西不是得常备吗。”贺北含着淡笑,指腹在那些红梅落雪般的吻痕上轻轻碾磨着。谢倦问他这个问题,无疑是萌发了一种名叫“占有欲”的东西。他既然问了,说明他不希望他帮别人用过消痕膏,再深入细品,谢倦在问他,他有没有跟别人做过这些类似亲吻的亲密举动。
贺北知道谢倦太过单纯,对这些情感理不清,容易把自己困在里面。
“师兄,我再说一次,你记得,那些事情我只对一个人做过,以后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做。”
“师兄,你可能还不明白。我对你早就——”
贺北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祁年的声音。
“师兄,吃点东西。吃饱才能有助于养伤。”
祁年一手端着一只饭碗,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回应。
谢倦对贺北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清了清嗓音,郑重道:“先放小厨房吧,我一会儿去吃。”
祁年听到谢倦的回答,兴奋道:“好,师兄,我去给你放锅里热着,一定记得来吃啊。”
谢倦“嗯”了一声,祁年才放心离去。
贺北听到祁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敢继续说话。
这次他一手扶住谢倦的肩,炙烫的眼神定定望着谢倦,语含热意:“师兄,你知道什么叫做情根深种吗?”
谢倦被这四个字惊得哑然,身子欲要后退一步,却被贺北牵着胳膊又拉近一寸。
“师兄,我对你——情根深种。”
谢倦怔怔望着他不知所措,这个词语对于他们师兄弟来说既沉重又禁忌。
“师兄,我不想你误会,我对你做哪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舍得折辱你,可是情难自控呀,我靠近你,我会忍不住想抱你,想亲你......你也感受得到吧?”
贺北绵绵不断地诉说着压在他心里已久的话。
“别说了。”谢倦伸手捂上了贺北的嘴,澄净的眼眸充斥着不解与迷惘。
贺北抓住谢倦的手腕,从他的嘴边挪开,并低头轻吻了他的掌心。
谢倦感觉自己彻底凝固住了。血液凝固,神思凝固,唯有心跳得极快,快要出腔。
“师兄,我喜欢你就够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都喜欢你。”
“师兄,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当然,如果你有一天想通了,也喜欢我,就告诉我好不好?”
“师兄,我知道我对你做那些事情你会很困扰,其实我也很困扰,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很喜欢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只远远看着他。”
贺北的言语神情真挚到谢倦彻底置身于这些话中,无法消化。
“师兄,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是否能更进一步......我的意思是不知是师兄弟,也可以是相互依存的恋人,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昨夜你主动回吻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不是全然没有感觉。”贺北的话一句比一句让谢倦难以自容。他轻柔缕着谢倦额边垂散的发丝,端详着这一张让他无法自控的面容。眸中漫起流火般的热烈情意,烧起眼角一尾薄红。
谢倦沉默无言。
贺北的话仿佛把他逼到一个狭隘的角落。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情根深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贺北口中的情不自禁、情难自控他也难以理解。
“滚出去”谢倦摆动下左肩,挣脱开贺北束缚在他小臂上的手,口吻漠然,神色冰冷。
贺北浑身一凉,明明知道谢倦还无法立马接受他,却依然会有一种失落之意涌上心口。谢倦此时如同一块他怎么也捂不热的寒冰,他好难。但他偏偏想要知难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爱不自知,一个知难而上。
第027章 吃醋
谢倦碍于左肩受伤抬不起胳膊, 无法自己穿戴衣物。他本来已经打算永远不再和贺北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此时只能向他使了一个厉色的眼神。
贺北秒懂谢倦的意思。替谢倦从衣柜里取来干净的衣物,帮他一件一件从里到外换上。换的时候小心翼翼,即便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严实, 但是不小心碰到的时候谢倦还是会皱起眉头倒抽一口凉气, 觉得痛。
谢倦想整理自己的发冠, 只可惜一只手怎么也扎不好头发。
贺北知道谢倦的窘迫,又一声不吭的走上前去,从他手心抽过那只墨绿色的发带, 手指插进他丰茂的长发中仔细梳理整齐,这次,他按照谢倦的喜好全部不紧不松的挽起,扎了一只马尾。还及其贴心的为他留出额前的刘海与碎发。
“师兄真好看。”贺北的嘴也没闲着。
谢倦无视贺北的话,往高拽了拽领口, 那碍眼的红印险些就露出来了。
谢倦整理好自己后, 直接去了小厨房, 他虽是没有胃口,但觉得多少得应付两口,因为下午还要给外门弟子们授课。
贺北想要替谢倦告假。却被谢倦严词拒绝了。对于谢倦来说, 下午授的是心法课,动动嘴指导就行了,只要不影响他下地活动,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
贺北下午抽空去紫竹林的药堂看望宋流萤。
这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挨过这么严重的打, 这一次算是元气大伤。病恹恹的瘫倒在床榻上, 脸色惨淡如同一张白纸。一双精致的柳叶眼微垂着, 眸中湿漉漉的像是雨洗过一般, 在看贺北的那一刻清亮起来, 散发出淡弱的光。
他软绵绵地打了声招呼:“贺师兄......”
“嗯,上过药了吗?”贺北从衣袖里掏出一瓶他向陆袖长老讨来的“灵丹妙药”,这是他用掉一坛山下带来的心肝宝贝罗浮春才换来的。
贺北捏起药丸在宋流萤眼前晃了晃:“把它吃了,好的快一点。”
宋流萤内心欣喜,颤着手接过药丸弱声道:“吃了它,明天就可以好吗?”
“傻孩子,你贺兄当年挨了这样的打不知道多少回,以我的身子骨最快也得三四日才能下地,你当我给你喂的是神仙药呀。”
贺北看宋流萤背锅一事除了物证还有几个同门作为他深夜外出的“人证”,便能猜出他人缘并不是很好。
“这几日师兄给你安排专人送饭,你好好在药堂养着便是。”
宋流萤点点头,轻轻叹气:“后天就是综测,怕是不能参加了。”说罢,眼中的失望更浓。
贺北哼笑两声:“我要是你早就乐开了花,综测有什么好的,正好偷懒,过不了关还要被罚。”
宋流萤为这次综测准备了许久,昨天夜里也是因为担心综测会取不得好成绩,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才又跑到鹤望峰去练剑的。他的脑海里每日都会重复好几遍贺北之前同他说过的话:“等你这次综测考好了,师兄送你一把好剑。”
宋流萤并不敢妄想贺北会真的送他一把好剑,他只想得到来自于贺北的认可......
“给你留了吃的,都是一些零嘴,吃着解闷。”
“徐老头那暴脾气,啧,难怪找不下媳妇儿。”
“行了,好好休息。别的都不要乱想,身体最重要。有什么困难和师兄说,师兄帮你解决。”
贺北安抚宋流萤几句。
宋流萤心中的暖意快要溢出:“谢谢师兄。”
“谢什么。”贺北俯首拍拍宋流萤的头,宋流萤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
宋流萤抬眸怔怔望着离他最近一次的贺北,心跳得极快。贺北的味道钻进鼻息间,让他的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贺北无心察觉他的异样,又客气寒暄几句。
觉得看望的时间差不多够意思了,贺北微笑告别:“师兄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在宋流萤眼里,贺北对他的笑似光照进心里,拨动起心弦。“嗯,好。”他也跟着也绽开一个笑。
看望完宋流萤,他跑去鹤望峰练剑。
不得不说,这花儿虽然虽然从枝头跑到了地面上,但别有一番意境。
他手执艳山剑,脚踏万花尸骨,风姿亦有横扫天下之磅礴汹意,招招决然,荡起一片粉尘。一抹红衣,霎那芳华,胜却无数光景。
第四绝已经练到精绝。他并不循规蹈矩,这套剑法每走一步,他都会领悟出别的见解,习剑时有他自己的风格与套路。
十绝剑法被世人疯狂赞誉,但终归是别人的。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创立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法,至少要比他爹强吧?至少要让贺岸服他,贺岸的打击教育多年,总得从他嘴里撬出一句好话。
修习武功这条路本就遥遥无归期,没有终点可言,绝然无止境。上一世不懂剑的快意,这一事他沉浸其中,好像前进的动力不只是保护所爱之人的重担与职责,还有练剑时的快意,让他觉得天地唯他,草木皆杀。
本来是要围观鹤望峰桃花惨案的一些弟子们,反倒是被练剑的少年所吸引。
桃花虽是落了一地,但有了贺北的加入,风景亦是别样的美。
“桃花难解春风意,独有少年世无双。”
不知是谁为这画面赋上了字。
贺北无论多么的离经叛道,但他总有办法让人无法转目,愿为他一刻折服。
贺北练到天黑才离场,回到兰渚后,被静莲唤到了跟前。
贺北早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数落。
静莲正跪坐在梳妆镜前,正梳头,也不知道大晚上打扮给谁看。
“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两年你不在为师身边惹祸,为师差点不习惯了。”
“你知不知道徐老头今日在会事堂给为师摆了多少脸色?”
“走火入魔?为师看你是正常操作,和走火入魔一点关系也没。”
贺北能怎么办,乖乖舔着笑脸在静莲身边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
静莲幽然道:“你师兄可是为了你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鞭。这一个月,柴你挑,水你打,鸡你喂,内庭的庭院你扫,为师的衣服你洗......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了,想起来再说。”
祁年差点鼓起掌来,以往挑柴担水洗衣喂鸡清扫这些活儿都是他们师兄弟三个轮着干,贺北爱偷懒通常都是他和谢倦干的多一些,如今他对这个惩罚结果很满意。
“好。师父让寒川做什么寒川就做什么。”贺北叹气,敢情又活成了万人嫌。
“唔,还有一件事情。”静莲拿起一只流苏雀羽簪,还有一只如意红宝石簪在自己的头上比对了一下,问祁年:“年年,哪个好看。
祁年绞尽脑汁思索半天,说:“徒儿觉得那支如意红宝石簪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