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脸上面无表情,板着张常年冷漠的脸,蜷着腿坐着的模样也像是坐到什么宝座上一样。
身上的衣服是一身黑色的束袖劲装,衬托的男人脸上轮廓更加锋利。前夜流筲让他自己去买衣服,他便把寿材店里一模一样的黑衣服全买回来了,款式都是一样的。
元思源在花神节同他有过一面之缘,便默认了这是皇帝身边暗中保护的大内高手。
夜流筲掀开帘子看了眼街外,问他:“越卿去哪里了?”
殷九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殷九顿了顿,嘴巴抿成一条线,声音嘶哑:“大人说,不能说。”
他这声音实在是和英俊的相貌十分不符,元思源吓得不敢出声。
“桃夭去哪里了?”夜流筲换了个问法。
殷九想了想,大人只说了不能同主人说他去了哪里,但是没有说不能说桃夭去了哪里。
他老实道:“极乐坊。”
“哦。”夜流筲扯了扯嘴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冷冷地笑了一声。
殷九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茫然地看了一眼夜流筲,又飞快的低下头,抿了抿嘴,无措的抓了一下衣角。
马车很快便到了。
元思源率先跳下马车,留了个心眼,叫下人去极乐坊不经意的扩散一下说皇上同一个英俊男人一同去了侯爷府。
把皇帝迎了进去,侯府如今是元思源一人当家,影十自然也跟着住在最大的院子里。
夜流筲一进去,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药味,措不及防被呛的直咳嗽。
“影十?影十!”元思源猛一扑过去,趴在床榻边上,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床上像是病入膏肓的男人。
之前相见,影十还是一个俊俏冷静的公子模样,如今嘴唇发紫,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嗬……嗬!”他喉结滚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夜流筲道:“免礼免礼。”
影十这才放松了下去,只是喘息严重,不像是二十几岁年轻力壮的青年,反而听起来是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叟。
元思源一边拍着他的胸脯给他顺气,一边急出了哭腔,两颗豆大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还不忘把一边放着的吊命的汤药拿过来,颤着手生疏地喂给他:“别急别急,你先喝药,你的命是我的,本少爷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有!”
夜流筲拉过殷九,踮起脚用手挡着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能不能瞧出来他是什么情况?”
殷九被那股呼出的热气打地措不及防,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生人,半面脖子都染红了,低下头,抿着嘴点了点头。
“是什么?”夜流筲浑然不知,顺势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当成了拐杖,这样说话就不怎么累了。
男人冷漠的脸上闪过几抹羞赧的绯色,道:“鬼蛊。”
元思源也听见了这声,错愕地转过头,鼻尖还挂着颗泪珠,“鬼蛊?那是什么东西啊?还有救吗!”
殷九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模样。
夜流筲问:“鬼蛊是什么?”
殷九:“以怨魂厉鬼喂养的毒虫。”
夜流筲看着他:“有救吗?”
殷九抬起冷淡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撇开,顿了顿,吐出一个字:“有。”
第56章 调戏人来信手拈来
殷九走到影十床前,眸子扫了扫。
元思源生怕干扰到他,乖乖地退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瞅,不料殷九挥了挥手,两扇门毫无预兆地哐当一声关上了,把元思源直接拍出了门外。
夜流筲见自己还没拍出去,便指了指外面:“朕需不需要回避?”
殷九低着头,神色不明:“主人会怕。”
夜流筲不解。
殷九惜字如金,说得话有时候还需要转个弯,他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待会的画面会有些恐怖。
那就不自讨苦吃了。
夜流筲默默揭门出去,同元思源站到了一处。
元思源噙着眼泪:“陛下……”
少年的脆弱感很好的激起了夜流筲的保护欲,顿时感觉自己拔高了十岁,拿出年长者的气势来,拍了拍他:“别怕。”
元思源看了一眼门口,叹了口气,也只好等着试试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咳嗽声不断响起,叫人听了都要担忧他们会不会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那扇被阴风封住的门自己开了,元思源顾不上震惊这门怎么自己会动,拎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影十!”
“主,咳咳咳,主子……”影十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说话还有一些气急,躺在床上,像是一副脱力的模样。
“你躺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咳咳咳咳。”
夜流筲心细地看见影十露出的手腕有几处淡红色的划伤,方才还没有的,不由得走到殷九旁边,关心道:“你没事吧?”
殷九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夜流筲颔了颔首,走到床边,问道:“影十,你先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外面是不是有仇家?”
鬼蛊这种东西听起来就比一般蛊毒更加渗人可怕,按照殷九说的,要蚕食怨魂厉鬼培养,那必然要找一个怨魂厉鬼多的地方。
而在众多三等国家中,怨魂厉鬼最多的地方,莫过于——梁国鬼道。
夜流筲也不愿多想,可事实就是,陌子闻已经和夜流辰联手了。
很难让他不怀疑那条鬼门关是不是用来当做养蛊基地了,毕竟光靠三等国家的怨魂厉鬼,还不够蛊虫吞食的。
影十闭着眼睛回忆了片刻,笃定道,“回陛下,除却侯爷……咳咳……属下只和南街卖桂花酥的掌柜,以及……咳……以及极乐坊的几位歌姬有过接触。”
极乐坊……
又是极乐坊……
差点忘了越卿老贼还背着朕跑去极乐坊找姑娘小倌喝花酒去了。
可真是了不得了,先前那么扣扣搜搜在朕这里招摇撞骗,现在倒是大方的很,逛青楼连婢女都带上了!
从怀德县逛到皇城,真是逮到个烟花地方就钻进去!
去就算了,凭什么自己偷摸去!连桃夭都能带,多带一个朕怎么了!
又不是真夫妻,防着朕做什么!
夜流筲脸色变了变,手指下意识攥在了一起,从鼻孔里出气,“知道了,朕会派人去查,你们最近便少去那里,思源也是,应当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不要整日青楼赌坊两头跑了。”
元思源唯唯诺诺的应下,“是,知道了。”
“嗯。”夜流筲勉强满意地点点头,绷着一张脸,心里有股莫名的邪气想发泄。
元思源没了嚣张的气焰,鹌鹑似的跪倒在榻边,弱弱提了一句:“影十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都中招了,丞相大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夜流筲果断说道:“不会的。”
元思源只能点点头,说的是,毕竟丞相大人经常去极乐坊,要中招早就中招了。
夜流筲看着元思源和影十在病榻缠绵眉来眼去,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找了由头带着殷九离开了。
*
马车上。
夜流筲问:“从我们无妄山回来,越卿是第几遭去逛青楼了?”
皇城不止极乐坊一个烟花柳巷之地,只是极乐坊较为出名,和醉春楼并驾齐驱,是达官显贵最爱流连忘返的地方。
而且,极乐坊不仅接待男客,还接待女客。
殷九默不作声,抿紧了嘴一个鬼老老实实的倚着角落坐着。
见他打死都不肯松口的态度,夜流筲问:“极乐坊,之前是不是说四王爷和极乐坊的花魁走得近?”
殷九想了想,点了点头。
看来不是不知道,是不能说了。
夜流筲暗自冷笑一声。
他又问:“那你知道越卿究竟是什么来历吗?为什么你这么怕他?”
殷九瞳孔聚缩,浑身紧绷起来,一切都被夜流筲看在眼里。
紧接着殷九茫然地摇了摇头,冷硬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也不会说谎,比起说谎话,殷九肯定是闭嘴不言的。夜流筲只好作罢。
马车哒哒从侯爷府又驶到宫里,前后来回才一个多时辰,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兀自回了寝宫,殷九跟着护送到床前,趁着小太监端水倒水不在的功夫,紧张地捻了捻指腹,吞咽了一口口水,细声问,“主人喜欢什么?”
男人沙哑粗粝的声线哪怕说得再小心翼翼也无法让人忽视,夜流筲抬眸,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冷峻凌厉的脸颊。
见他问得认真,夜流筲也不好敷衍,便说:“朕喜欢……自由自在的活着。”
殷九低低应了一声,颔了颔首,嘭地化成黑雾,原地消散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莫名其妙的……”夜流筲喃喃自语,摇了摇头。脱了外衣要去床上。
“谁莫名其妙?”
身后陡然响起一个声音,鬼魅似的吓得夜流筲急促地“啊”了一声,惊慌失措,指尖都瞬间发凉。
僵硬地转过头,看清了来人,他顺着气,气愤难当,直接扬声骂他:“越卿!你有病啊从背后窜出来吓人!”
“不对,你怎么进来的?”他乜了他一眼,质问道。
“翻窗。”越卿扇着扇子指了下边上那扇大开的窗户,道:“陛下说谁莫名其妙?”
“你管我说谁莫名其妙。”夜流筲哼了一声,亲自抖了抖被子,又拿起才脱掉的外袍要穿上。
越卿又把它扒下来:“陛下今日莫名其妙的。”
夜流筲扯了扯已经在对方手里的外袍,干脆放弃了抢回来,大步走到对面的桌案前坐下,“朕哪里莫名其妙了。”
越卿恬不知耻地跟上去,蹭着椅子扶手坐着,把他手里的狼毫夺了过来,话锋一转,“微臣听说,陛下今日同一个异常俊美的高大男子出入元侯爷府,举止亲密,共乘一辆马车。”
“胡说八道!”
夜流筲拍了拍桌子,站起来。
他今日分明只和元思源还有殷九一起出去的,哪里来的异常俊美的高大男人!
等等……
难道说的是殷九?
“你怎么知道朕今天出宫了?”夜流筲狐疑地看向他,难不成越卿竟然还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成?
今日出宫之事,只有侯爷府的几个家丁和宫门口的侍卫知道,这些人连越卿的面都见不着,肯定不会是他们走漏的风声。
殷九就更不会说了,哪有人这样不要脸的夸赞自己的——越卿除外。
“微臣自然是有法子知道的。”
元思源蠢得很,托得人一直在极乐坊前溜达,傻子都知道了。
越卿凑近笑了笑,夜流筲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香甜的酒味混合着胭脂水粉的味道。
看不惯这幅笑面狐狸的模样,夹枪带棍地嘲讽:“朕出宫有殷九陪着,安全得很,倒是爱卿,影十中的鬼蛊极有可能是极乐坊沾来的,你到时候要是死了连带着带出去的宫女都染了鬼蛊,朕可不会让殷九费心救你们。”
越卿低声笑道:“陛下这话好浓的醋味。”
夜流筲闪烁着视线,走到窗口,背对着他,“朕只是担心桃夭她们,大好年华被你拉了当垫背。”
越卿紧跟了上去。
面对这帖狗皮膏药,夜流筲不胜其烦,但也甩不掉。
越卿低了低头,在这仅剩下两人的室内,用扇子挡住,说起了悄悄话,“微臣才二十二岁,血气方刚的,陛下又不让人碰,微臣能有什么法子?只能低声下气地去求求人家教教臣,如何讨男子欢心了。”
男人的声线磁性翩然,在耳边炸开,面孔在烛光中勾勒出姣好的轮廓,亦正亦邪,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和醉意,几乎能把人吞噬了。
镇定自若稳扌喿胜券的对面,是皇帝满脸地惊愕和僵硬。
夜流筲如临大敌,杏眼瞪得滚圆,满是惊慌失措,睫羽轻颤,好一会才从一片浆糊的脑子里找回了一点理智,逐渐冷静下来。
不对。
越卿还需要人教?
你调戏人来不是信手拈来吗,极乐坊的那些歌姬才需要拜你为师吧!
夜流筲压着脸红的臊意,轻咳了一声,正经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极乐坊。”
脸色熏红,像是片羽毛似的轻轻挠着男人的心尖。
越卿:“多学点才能好好伺候陛下。”
夜流筲:“在朕登基以前你就常去。”
越卿走近了一步,桃花眼一眨不眨,睁眼说瞎话:“微臣掐指一算,会遇到陛下,因而提前学了来。”
第57章 爱卿惯会吊朕胃口
夜流筲翻了个白眼,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他从窗口又走回了榻前。
越卿亦步亦趋地跟着,见调戏不到人,便说道:“不如这样,陛下亲微臣一口,微臣便如实回答一个问题。”
“夜深了,朕要睡了。”夜流筲红着耳朵开始赶客。
越卿高深莫测道:“微臣今日在极乐坊可是听到了惊人的消息,陛下不想知道吗?”
夜流筲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拳:“不想。”
越卿:“微臣着实没有想到,会在极乐坊碰到四王爷,那花魁娘子竟然是……”
尾音拉得老长,显然是在吊人胃口,等人自动上钩。
夜流筲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