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越卿只是为了提的条件才来的,难怪之后他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了好几日,都没见他索要过什么东西。
原来是陌子闻没说,也怪不得后来从怀德县离开不告而别,竟是有这层缘由在里面。
越卿诧异:“这倒是只字未提了。”
四目相对,拆穿了陌子闻当初的自私心。
夜流筲皱着眉轻声补充道:“李公公还说,他已经在梁国失踪两月了。”
时间正好是在越卿先前偷盗皇陵中的定颜珠之后没过几日。
这两月之内,没有人知道陌子闻干什么去了,哪怕是最开始出现在黎国的踪影,也只是几日前。
“那微臣今晚陪着陛下。”
“不成。”夜流筲拒绝了,斜了他一眼,“你还受着伤呢,今晚回长春殿吧,叫殷九在暗中保护我就成了。”
“好。”越卿眯了眯眼,竟然没有强留。
*
是夜,窗外的乌云遮掩住了月光,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
侍卫一如往常轮着班,风簌簌地刮着,拍打门窗树枝,发出一喃凮些厉鬼般的凄惨咆哮,偌大的长乐殿,只有门口站着两个守夜内侍,还不停的打着瞌睡。
其实夜流筲也不确定那张字条是不是留给他的,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给范景山看的。
而且来人并未说明地点,陌子闻武功不能算高,不可能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还是坐在了寝殿大门进来最显眼的位置上。
嘭!
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夜流筲僵直了脊背,只见屏风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小筲!”
陌子闻扯下了蒙面巾,声音一如往常叫他那般缱绻,只是人却不复当初那样温和近人,白皙到几乎病态的脸上毫无血色,眼底藏着诡异又阴鸷的神情,瘦的两颊都凹陷了进去。
“陌子闻?”
夜流筲皱起眉,从椅子上站起来,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果真是你!你修鬼道了?!”
男人身上蒙着一层和殷九差不多的黑雾,整个人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我……我有苦衷的。”他喃喃张嘴,抬起手想要去抓。
夜流筲接连退了两步:“你有苦衷关我什么事情,好好的皇帝不做,跑到我的地盘里来污蔑越卿,这就是你的苦衷?”
“我……我是为了你好。”
“哦,为了我好所以联合三国不惜想要毁了这个国家,把朕当成金丝雀笼中鸟囚禁起来?陌子闻,先前是我眼瞎错把你当朋友,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陌子闻眼睛转红,克制道:“小筲,你不要激怒我好吗。”
夜流筲冷眼:“我时日不多了,你也不要逼我和你同归于尽,再被我知道你暗中针对越卿或者伤害我黎国的百姓,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根本不知道越卿是怎样一个恶魔!”
夜流筲冷笑:“巧了,他就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我也喜欢。”
谁说神明大公无私,夜流筲就一向护短。
“你!”陌子闻被气得不轻,深呼吸平复着躁动的内心,把心魔压了下去,喑哑道:“你跟我走,我今天是来带你离开的。”
“我仔细想过了,你不能和越卿待在一块,你会被他害死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不能没有你,皇帝我不当了,梁国我也不要了,我们找一个山水小筑,隐居好不好,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你叫我子闻哥哥,我们当一对普通眷侣好不好,或者,或者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我们就当知己,当知己好不好,你还小,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越卿有多可怕……”
夜流筲嗤之以鼻,被烦的皱起眉,“朕已经警告完了,再不走朕就喊人了。”
“呵呵。”男人诡然低笑,看了一眼窗外,让人头皮发麻,“小筲,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你喊不应人的,我动了手脚,我今天一定要带你离开!”
夜流筲翻了个白眼。
不过还是警惕的看了眼墙角,能隐约看见殷九刻意显现的一块衣角,这就说明他还在,只等自己说话叫他了。
心里顿时松懈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脸,半路出家修鬼道的敢在殷九这种上百年的厉鬼面前叫嚣。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救命啊!!”
剑拔弩张之间,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屋外越喊越大声,这无疑是把陌子闻的话给踩在了地上摩擦。
夜流筲回想了一下这熟悉的嗓音,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便是着小丫头颤颤巍巍唯唯诺诺的端着避子汤的场景。
冷静严肃的脸顿时大腹便便。
怎么又是她啊。
“陛下!事急从权奴婢就先推门进来了这一切都是越大人吩咐的不是奴婢故意僭越的啊!”桃夭一口气的说完,两手推门进来。
她也没想到陛下寝宫怎么还有个刺客装扮的人,下意识想要喊叫,不过脑子飞快的想起了正事,也顾不得那个男人,急急吼道:“大人中毒了陛下快去救命啊!”
“中毒?!”
夜流筲下意识瞪圆了眼睛,第一反应是越卿不是百毒不侵吗?连鬼蛊都不怕,怎么会中毒?
桃夭可以说不愧是越卿看中的丫头,被调教的口齿伶俐不说,条理也是十分通顺。
她一口气跪着说完:“半夜奴婢听到大人屋内有人潜入后来大人喝完桌上的水后就浑身不对劲了像是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只一直喊着陛下的名字浑身都在变色好像是快要不行了!”
第78章 朕就是爱卿的解药
夜流筲听到发烧变色什么的,脑海中浮现出越卿痛苦呻吟的模样,眼睛都红了,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抓起桃夭要往长春殿跑。
另一只手腕却蓦然被身后的男人抓住,被大力扯了回来,还因为没站稳,撞到了装花盆的架子,钻心的痛感从小臂蔓延开来。
“嘶……”
陌子闻笑了笑,笑容不复当初的温和谦让,反而是阴森诡秘,克制着说道:“他不会死的,谁都杀不了他的,但是小筲现在要跟我走,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夜流筲怒皱着眉,疼痛让他回神,冷声道:“是你干的!”
男人微笑着,病态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简直比殷九还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厉鬼。
他自认为苦口婆心:“小筲,我是在救你,越卿根本就不是人,你不和我离开,他会把你吃掉的。”
不是人……
夜流筲杏眼眯了眯,神色复杂,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瞥了男人一眼,他高估他了。
还以为知道了越卿的真实身份,说的这样笃定,到头来只是知道他不是人?
就这?
越卿确实不是人,不过朕也不是人,多巧呢,两人正好凑一对也不要祸祸别人了。
“小筲,我带你离开,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放开!”
“小筲……”
“滚开!”夜流筲厉声呵斥了一声。
仅剩的理智也被他磨没了,后槽牙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出掌朝他心口拍了一掌。
本是下意识的动作,这凡人的身躯应当不会对修道之人构成威胁,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下竟然带着力,挥出去的那一刹那掌心边缘被一层淡色包裹住,附带了强劲的力量。
陌子闻意料之外的摔了出去,大力的撞倒了身后的屏风,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噗,咳咳!小……”
夜流筲仅仅心颤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来不及思考,一个人向殿外跑去。
陌子闻抬了抬手,闷哼了一声,方才那一下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暂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桃夭左右看了看,面对这个阴鸷的男人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手里使劲拽着丞相大人给的护身符,害怕的几乎要把它融入掌心,想着来之前主子交代的话,还是壮着胆子哆哆嗦嗦鞠了一躬道:“大,大,大,大人说,多谢谢谢谢谢谢这位公子下毒了。”
不等陌子闻说话,她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陌子闻愤然捶地。
若是夜流筲此时折返回来,便能看见一股黑烟从男人心口飘了出来,语气温和,循循诱惑:“他好厉害呀,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这个交易?越卿可远不止你想的那样可怕哦。”
陌子闻绷紧了嘴,无言的说着拒绝。
“哎呀,别这么着急拒绝嘛,你就算修炼成大罗神仙,也弄不死他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越卿啦,你考虑一下?”
陌子闻沉默了半晌,抬眼瞥了眼大开的宫门,那被伤到的一掌至今还痛着。
小筲那副病恹恹的身子,怎么能有这样的力气……
黑雾道:“不用奇怪,夜流筲也不是人,不过他也差不多快死了。”
“什么意思?”陌子闻成功的被引起了注意,“什么叫做快死了?”
黑雾诧异,没想到他关心的竟然是这一点而不是问他为什么夜流筲也不是人。
顿了顿,他语气诡秘诱惑:“字面上的意思呀,就是快要死了,他死了之后,你就再也找不到他啦。”
“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走着看咯,你跟我合作,我可以帮你解决越卿,还可以叫你怎么把夜流筲留在身边,死也死不掉,怎么样?”
“……你。”内心挣扎,还是欲望战胜了理智,他道,“你想要什么。”
“也不要什么啦,我看不惯越卿,你也看不惯,咱们只是合作,杀了越卿,我取代他的身份,你得到他的男人,一石二鸟。”
陌子闻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黑雾坐在地上,伸出一块来,像是人握手一样:“既然这样,我们结个契,你滴一滴心头血上来,这样我就不怕你言而无信,把我出卖了。”
“好。”
黑雾静静的坐着,看起来人畜无害, “双手”捧着,等陌子闻用匕首插进心口溅出来的血染上他黑色的雾,渗入进去,他逐渐变成了一个有皮肤有气息的男人。
他站起来,笑了笑,把手伸过去,“你好呀,我叫越澜,合作愉快。”
陌子闻忍着内伤,抓住了他的手被拉起来,一股暖流传了进来,几乎是顺便,便治愈了他的内伤。
抬头正要说感谢,那张死都不会忘记的恶劣的脸措不及防进了眼,陌子闻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
越卿?!
怎么会,怎么会和越卿长得一模一样!
姓越……孪生子?
越澜耸了耸肩:“抱歉哦,确实不是孪生子。”
“那你……”
越澜苦恼道:“我说是被他抢去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地位,你信吗?”
“好了好了,我也不想长这样啊,初次见面送你一个礼物,祝我们合作愉快如愿以偿咯。”
同越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玉手指打了响指,长乐殿顿时撒下了几只隐形的天罗地网,将隐藏气息的殷九罩了个稳稳当当。
“喏。”越澜勾了勾手指,掌心之中黑雾弥漫飘动,像是牵引着提线木偶,把殷九从头拎了回来,“不和我合作,只怕是这只厉鬼你都打不过呢。”
“厉鬼?”
“啊?你不知道吗?你在无妄山就是被他抓走的呀,险些被扒皮了呢。”
男人错愕不已,看殷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愤恨,这厉鬼虽然没有伤害他,可是却把他抓走,让他亲眼看见那些人是如何被活生生扒皮的。
“走吧,朋友。”越澜牵着束缚殷九的,若隐若现的黑线,拉着陌子闻的手腕,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
“越卿!越卿!”
夜流筲气喘吁吁的跑到长春殿,上气不接下气,推开门险些腿软跌倒扑在地上。
他只能看到床上蠕动的一团被褥。
走进才发现越卿的脸红的吓人,他伸手摸了摸,被脸上异常高温的温度吓到了。
“越卿?”夜流筲拍了拍他的脸,焦急万分的左右看了看,用手浸了浸一边盆里的冷水,覆到他的头上。
“来人!快来人!殷九呢,太医呢,快来人!”
宫门口的侍卫叫不应,夜流筲才想起他跑来的时候偌大的皇宫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长春殿也是空空如也,守夜的宫女都不在。
“陛下,微臣不碍事的……”
“没事没事,容朕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夜流筲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从他额头缩了回来。
捋起袖子,露出一届白皙的手腕,夜流筲又急急忙忙的把桌上的杯子扔在地上,捡起一片碎片。
“你等等啊,喝朕的血,喝了就没事了。”
神血治疗百病,虽说现在的效果可能被稀释了,但是多喝一点肯定就补回来了。
夜流筲走到床边,把手腕递到越卿的嘴边,茶杯碎片对准了其中一条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就要割下去。
“陛下……”
男人叹了口气,虚弱的把手搭着,取走了其中的碎片,亲了亲他的小臂,“微臣真的没事。”
夜流筲皱眉:“桃夭说你中毒了。”
“小丫头片子瞎说的。”
“啊?”愣了愣,夜流筲不相信的探了探额头,“可你发烧……”
视线上下打量着平躺在床上的人,突然顿了一下,被一个显然不是很平整的可以说的是像个小山丘的地方吸引了过去。
这地方……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目光又回到男人异常绯色的脸上,这才注意到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