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葫芦酱

作者:葫芦酱  录入:04-06

  “我扮作女装,我喜怒无常,我杀人害人,我把所有人的情/欲操控在股掌之间,只是因为我喜欢。”
  一口鲜血咯出,他的头骤然脱力,颓然地垂下去。
  “……仅此而已。”
  林焉缓缓覆上他死不瞑目的眼,半晌,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三位元君相继陨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可林焉直至今日,都无法将这些死于他手的仙君,与从小逗着他长大的师叔们联系在一起。
  千人千面,他知道,他不过是看见了师叔们的另一面。
  却足以让他肝肠寸断。
  然而他却不得不提起剑,为了所谓的大义苍生,杀光他所有背叛天道的亲人。
  施天青在他身后,轻轻地扶住他的肩。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让林焉拥有了提起那把剑的力量。
  “那年我年轻气盛,决然离开幻音岭,为着拯救幽冥苍生的信仰去往白玉京。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幽冥之祸,从一开始就是白玉京的授意。”
  鱼龙混杂,就能从中牟利,至于贱民的性命,贵人并不在意。
  起初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平定幽冥,可万万没想到,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竟然真的做到了。白玉京猝不及防地给他安上战神的封号,堪堪保全住表面的体面,却在背后往青霭将军的身边,安插了数不清的眼线。
  幽冥最太平的几百年,便是仙官们最不痛快的几百年。他镇守在幽冥,将那些腌臜生意一个一个拔除,堂而皇之的罪恶不得不转入地下。
  表面称颂,背后盼着他去死的仙君不计其数。
  其实就算他的阿姊没有嫁给碧桑君,他或许也终究难逃身死或是被封印的宿命。
  逆风执炬,终将难逃烧手之祸。
  无数的天兵陈列在黑暗的尽头,天帝站在他眼前,白色的光芒将周遭照亮,林焉才发觉,他又回到了白玉京。
  只是那颗维系白玉京永恒明亮的夜明珠碎裂于扭曲的虚空,这里才陷入了真实的黑暗。
  林焉后知后觉,原来在白玉京的夜晚,能看见缀满星子的苍穹。暗紫的流云,青色的极光,浩瀚苍茫的宇宙近在咫尺,仿佛抬手就能相触。
  “比目,”天帝对他说:“碣石、落川、西斜,都依着你伏诛了,你若肯回来,朕便替你抹除所有的记忆,你仍旧是朕最疼爱的儿子,白玉京上的三殿下,否则,朕只能杀你。”
  几千年的舐犊之情,天帝给了他最后的机会。
  无论究竟是什么推着林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终究如少时仰慕过的青霭将军一样,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走在了命运的岔路之上。
  这条倾覆之路走下去,或许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但三千年前,青霭走了。
  三千年后,林焉也依然会走下去。


第100章 宿命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无数的天兵天将,穿着一致的铠甲,齐齐将钢刀对准了林焉。
  天帝可以操控他们所有人的神智,哪怕他们上一秒,才刚刚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就连白梁都站在那些仙官们之间,眼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像是一把没有感情的武器。
  一日之内建起的白玉仙城,在剧烈的灵力震动中被摧毁坍塌,玉柱断裂,楼宇崩塌,四处皆是断壁残垣,终年的仙乐第一次消失,无数城楼大殿皆被炸毁,粉碎的玉石扎进林焉的心脉,三殿下血肉模糊,正面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
  唯有后背毫发无损。
  青霭与林焉背对立于千军万马之中,挺直的后背紧紧相贴。周遭是源源不断的猛攻,头顶是天帝毫不留情劈下的惊雷。
  鲜血,硝烟,残骸。
  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直到天边一道近乎耀目刺眼的青光骤然出现,白发苍苍的朽木老人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魔族众人。
  神魔对峙,朽木缓缓撕下面皮,终于露出碧桑元君千年未改的面目,风华正盛,冷毅如昔。
  旧时的师徒,终究成为如今的仇敌,水火不容,立于白玉京的云层之上。
  这场漫长而持久的天魔大战,持续了一段极为难熬的时光,无数仙官折陨其中,魔族死伤亦惨重。
  终于在七天七夜后,角逐出了最后的胜负。
  天帝负手而立,望向只剩一口气苦撑的碧桑,那张圆润的脸,再一次露出慈眉善目的神情,“碧桑,你何苦呢?”
  天帝那张脸实在是生的太好,五官皆是温和,似乎连鬓发都在诉说着“仁君”二字,才格外能够蛊惑人。
  碧桑用剑撑在地上,勉力维持着身形,抬头望向他,“为正义而死,碧桑从不后悔。”
  天帝望着他,眼中意味不明,半晌,他终于从手心凝聚起黑瀑一般的浓黑灵力,对准了碧桑。
  林焉与施天青一左一右护在碧桑身前,两柄软血剑并一柄青光木剑,眼里是决然的杀伐与坚毅。
  “不必护着我了,孩子。”他说:“我已身负重伤,苟延残喘,从前的心气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了,我活着,也救不了苍生,可你们两个活着,这白玉京,终会有真正清朗的一日。”
  言罢,他几乎是在天帝袭来的同一时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量,推开了林焉与施天青。
  轰隆的天雷滚滚,浓墨一般的灵力穿心而来,轰然一声,一个坚硬的躯体撞到碧桑的心口。
  “小师弟?”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替他挡下这轰然一击的凤栖君,他耳坠上的铃铛被震得粉碎,坠落在地上,腰间银环刺入柔软的腹腔,他瘫软在地,从耳朵流出了鲜红的血。
  临槐紧随他其后出现,亦是震惊地看向凤栖。
  “抱歉临槐……”凤栖闭了闭眼,“刚刚话还没有同你说完。”
  深水下的虚空幻境破碎后,他和临槐被甩到了同一寸空间。他们在寂寥无人的黑暗中行走跋涉了很久,都没有感知到任何与外界有关的讯息。
  直到毁天灭地的神魔之战击碎了他们被困的地宫,照亮了三界,他们才终于得见天日。
  马不停蹄地赶往白玉京之前,临槐还在质问他——
  “长生为什么会知道我是夏瑛和苏辕?”
  “是你引他来白玉京的?你已经利用了我,为什么还要利用他?”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天帝将致命的一击袭向了碧桑君。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御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终于在那灵力落在碧桑君的前一瞬,替他挡住了这绝不可能生还的一击。
  眼下他眼下乌黑,无比潦倒憔悴,丝毫也看不出从前那个最爱穿金戴银的仙官模样了。
  他躺在碧桑的怀里,轻声对临槐解释,“你不知道,那时候得知夏瑛身死,他差点就疯了。”
  他咳嗽了两声,痰液如同粉红色的泡沫,满是血腥。
  “有天帝的授意,幽冥主不敢告诉他真相,我只是觉得他实在凄惨潦倒,才没忍住把你的秘密告诉了他,至少让他不被蒙在鼓里,让他有个活下去的念想。我怕他乱来,还特意瞒着他,让他以为你什么也不知道。没想到他真的为了见你一面,还真的勤学苦练直至闯入了锦华门。”
  他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又像是落寞,“我的确利用了很多人,可长生一个树妖,我现如今能利用他做什么?不过是羡慕你们能两情相悦,想着能帮就帮衬一把。”
  他说完,又看向立在他一边的仙君,他的目光环视一圈,一个一个点着名字:“殿下,青霭,陛下,”最后他的眼神落在碧桑的脸上,“……大师兄。”
  “有件事,我骗了你们。”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像是觉得很倦很倦了。
  “其实那年瑶镜送青霭来锦华门考教时,大师兄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她。”他道:“是我骗了瑶镜……大师兄娶她,是因为真心爱慕她,和青霭……没有半分关系。”
  “什么?”施天青猛然往前一步。
  “对不住了青霭,让你这么多年,都这样自责,”凤栖笑着摇摇头,“她是因为我的谎话,才自/杀的。”
  碧桑蓦地起身,凤栖从他身上骤然滑落,摔倒在地。
  他指着凤栖,嘴唇轻颤,错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瑶镜?”
  “你真的不知道吗?”凤栖问。
  “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摇头道:“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愿承认。”
  他似是自言自语。
  “当年是我对不起瑶镜,若有来世,我也不想再做什么仙君,只愿做天上成双成对的大雁,有一只守着我,也只守着我的鸟儿。”
  他颓然地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碧桑,然而后者却避过了他的目光。
  “徒弟,师兄,盟友,师父全都被我变成了仇人。”
  他是所有人共同的仇人。
  天帝要杀他,魔君也要杀他。
  他对不起的人太多,恨他的人太多,以至于就算他被五马分尸,都没办法让每一个恨他的人获得一部分躯壳。
  他闭上眼睛,只剩下破碎的声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我还是做了一件善事的。”
  他仿佛想讨一句夸赞,证明自己并非无情无义的大恶人。
  “瑶镜精通卜卦吉凶,当年她曾算出青霭将军有杀身之祸……”
  将死的女人瘫坐在他的面前,看向犹在沉睡中的婴儿。
  “这些年,我不断占卜,一直想找到青霭的死劫究竟应在谁的身上,想方设法……想要破除这一劫。”
  “直到我诞下比目那一日核算八字,”她痛苦地闭上眼,“我从未想到,青霭的死劫竟然应在了我儿的身上。”
  甥舅相残的宿命,让精神已经岌岌可危的瑶镜,感受到了命运最为荒唐的捉弄,在她本就摇摇欲坠的求生欲上,又添了一把绝望的烈火。
  她将封印了大将军的琉璃灯交到凤栖的手上,带着一个被命运薄待的女人最后的恳求。
  “这盏琉璃灯,唯有我儿千岁之后对其许愿,方能破除封印。”她说:“若我预言真有成真那一日,还请仙君无论如何,一定护住青霭的性命。”
  对瑶镜所有的承诺里,他最后唯一,只做到了这一件事——保住青霭的性命。
  “青霭,”他唤施天青,“你应该过来……答谢我。”
  他还像旧时那般厚脸皮,施天青怔忪半晌,缓缓走向他,凤栖却用尽了最后力气,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他扯得一个趔趄,单手撑住地面。
  忽然,一个坚硬的东西落在施天青手里。
  凤栖君看向他的眼神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戏谑,眼中满是光亮。他在施天青耳边语速极快地轻声道:“拿上这令符去找无名楼主。”他拍了拍施天青的手,“这是我能留给你们最后的东西了。”
  言罢,他眼中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抹盛光消失,凤栖颓然地松开手,结束了他机关算尽的几千年。
  几乎是同一时间,万花林中的茶杯意外脱手,声响清脆地摔落在地,雀明却没有去看那一地残骸,而是望向手腕上的一双银镯。
  那银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黑,最终一碰,就变成了一地黑色的尘灰。
  他沉默良久,望向一旁透明的缸中游动的金鱼。
  “他死了。”
  不知道他是在对金鱼说,还是对自己说。
  “我就知道……”雀明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会为了那个人死的。”
  孔雀明王提着一颗透亮的水球,将金鱼装在其中,缓缓走出屋舍。
  外面是从前热闹非凡的曲水流觞,他还能记起无数个与凤栖君饮酒作乐的夜晚。耀目的日光打在金鱼的身上,将它一身鱼鳞映照得闪闪发亮,像是一块璀璨的黄金。
  “他总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眼里只有那一个人,才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无边孤独,”雀明轻声道:“但凡他回头看一眼,便知道他从不只是一个人,也有其他人守在他身后,真心在意他。”
  “罢了,”他将水球放在清澈的溪流上,很快那水球便化开,其中的金鱼缓缓落在溪流中央,“囚禁你这么久,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报复你,会让我有多爽快。眼下我要走了,你也走吧。”
  然而那金鱼停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分毫。
  “怎么了?”雀明半蹲着看向那尾鱼,“从前把我当阿猫阿狗的时候,对我百般轻贱,如今我拿你当了几天爱宠,你还舍不得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番话起了作用,那尾存放着落川君灵魂的鱼,终于缓缓游走了。
  雀明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很快金灿灿的鱼便和那水融为一体,看不见了。
  他原不过是一只漂亮的孔雀,无忧无虑,直到被点化成仙,变作人形。
  做人的这一生,他亦是心胸狭隘,毕生所求不过“尊重”二字。
  为了这一句“尊重”,他恨了落川几千年,到死都不肯放过。
  也为了这一句“尊重”,他在繁花盛开,春光正好的万花林深处,化作细碎的光点。
  这一辈子寡淡而乏味的走马灯里,小孔雀始终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凤栖君的时候。他不像旁人那样笑他穿红着绿是艳俗,带着他满宴会地乱玩乱窜。
  后来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个仙君,刻薄而鄙夷地看着他,话却是对凤栖说:“元君大人与城主的一位贱宠这样亲厚,也不怕丢了身份。”
  那时候的凤栖护在他身前,满不在乎地握住他的手,“我金元君想和谁在一块儿就和谁在一块儿,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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