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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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有雷英,慌忙之中将手中的飞镖向他射出,展昭并不避让,飞镖在离他身体一尺的地方掉落了。雷英大惊失色,他本以为展昭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惧,却看到他有力量震掉飞镖。他心里一片绝望,他想:完了,天亡我也!
  展昭抓住襄阳王的衣领,把他从马背上扯下来。台下的操练场一片混乱,丁月华已经被疯狂的士兵扭住,瞬间就淹没在狂热的人群里了。
  展昭抓着襄阳王的衣襟,在他的耳边说:“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要的革新,这就是你要的新世界——疯狂,激进,惨无人道。”他的声音低沉,像压抑在乌云下的滚雷,像低声咆哮的暗流。他说:“你是不可能胜利的,失道者。你的名字会很快被遗忘,臭的像一块腐肉,谁也不会提起——那个时候,会有真正的革命者,在光明的雷电里哀悼你毫无根基的荒诞理想!”
  襄阳王怪笑起来,说:“谁知道呢?”
  雷英眼看王爷被擒,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济,却还是提胆,挥舞着一柄长枪,攻了上来,他大喝:“反贼!放开王爷!”
  展昭并没有接招,他侧身闪过雷英的进攻,对襄阳王说:“放了丁月华。”
  襄阳王大笑,说:“凭什么?你们现在落在我手里,即使我死了,你们也逃不出去。”
  雷英又刺来一枪,展昭看也不看,一手隔开,枪穗儿细雨似的扫过。他对襄阳王说:“我们不会逃,放了丁月华。”
  襄阳王说:“祸水都是红颜,杀了她也是应该!”
  雷英嘿嘿霍霍的又攻了上来,展昭手腕一翻,夺过他的长枪,枪头抵着襄阳王的脖子,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对襄阳王说:“放了她。”
  襄阳王诡异的笑了一下,转头喊:“放开那个女人!”
  鼻青脸肿的丁月华被推了出去,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鸟被巨蛇从蠕动的胃里吐了出来。
  展昭丢下襄阳王,一个翻身,已在一丈之外。
  襄阳王堪堪扶着雷英站正了,大吼道:“看看这三个人——这是违逆你们意志的人下场!我的英勇的士兵们,用自己的双手撕裂这些皇帝的走狗吧!”
  士兵们高呼着口号,潮水般蜂拥而上。雷英察觉到了展昭的意图,慌忙大吼:“先别急着杀掉女人——注意!别让展昭靠近白玉堂!”
  然而还是太晚了,展昭已经震断了捆绑白玉堂的绳索,白玉堂像一块石头,重重的落下来。
  丁月华的衣衫被撕破,发髻被扯乱,她的嘴角淌着鲜血。她感到刺骨的恐惧,不是对死亡,而是对这股火灾般失控的狂热。她从来不知道,只要一个口号,人的理智和人性都会被热浪淹没。她惊慌失措,展昭就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她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他们的衣袂残缺又肮脏,在寒风和灰烬里飘摇。
  “死猫?”白玉堂低声的喊他,展昭没有说话,他把白玉堂用力的搂进怀里,他站在高台之上,底下是狂热的洪流,高台的另一侧是红了眼的襄阳王。展昭沉默不语,像是漩涡和巨浪中一块安静的礁石,黑发和衣袍飒飒作响,他的巨阙龙吟一声出鞘。
  又想牺牲自己,一个人护我们周全了么?白玉堂低声笑,不要太小瞧我啊,死猫。
  他看着展昭的侧脸,柔和又坚定的表情,像夜色中,像流淌了一地的月光,多么好看。他忽然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后悔,以前总是忙着打闹,他甚至都没有仔细的看过他。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也无妨。我们来过,我们看过,我们战斗过,然后分离——千古江海,五岳三山,都难免一死,更何况是我,对不对?当然,那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所以我也不会告诉你。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会不会生气——气的连猫牙都龇出来。那也真好啊,那个时候,天定然已经亮了,雪也定然停了,桃花都盛开了,女儿红也可以挖出来喝啦。那个时候,你定然不会再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生气了。
  展昭怀里的白玉堂低低的叹息,露出了一个精疲力竭之后,放松的笑容。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展昭,受伤的嘴角展开了一个愉快的,没心没肺的弧度,连小虎牙都露了出来,随后,他将展昭推进了熊熊燃烧的冲霄楼之中!
  还差一点,还差那么一点,就只差薄如蝉翼的距离,她甚至已经感到了展昭指端的温度——丁月华就这样伸展的手臂,眼睁睁的看着展昭跌入火焰之中,看着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异,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纵容。那一瞬间,他看的还是白玉堂,自始至终,他看的都是白玉堂。
  火焰像金色的雾气,无尽的繁花,转瞬就把他吞没了。
  丁月华觉得她的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了,她的触不到展昭的指尖像针扎一般疼痛。她尖叫一声:“不——!!”就冲了上去,跟着跳入了滚滚的火海。
  死亡像是浇在火焰上的汽油,燃起更大的爆炸。暴动的人群被这幕悲剧刺激的更加疯狂,一张张血盆大口,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齿,都在叫嚣着:“杀!杀!杀!”
  白玉堂看着展昭和丁月华消失在火焰里,眼神说不出悲伤还是愉悦。
  火焰和浓重的黑影下,一切都变得无比高大,无比扭曲起来,人的脸也像野兽似的狰狞。他看着潮水一般黑压压的头颅,看着挥舞的火把、长枪和弓箭,像是在做一场置身事外的梦。他的身边空空荡荡,展昭不在他的身边,从此以后,再也不在——这一刻,他觉得庆幸,又觉得怅然。他想:小丁,请好好待他——
  他又暗自耻笑自己,把泛起的眼泪压回去。他不理会狂热的人群,拾起带血的半截长枪,把所有的力量倾注其中,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在渗血,但是他觉得愉快无比,他将长枪向高高的冲霄楼扔去,脆弱的焦木终于经不住着万钧的破坏力,轰然倒塌。白玉堂转身,听见背后木块破碎时分裂的响声,看见像水珠一般的火星,倒塌的冲霄楼像一滩水一样,火焰在地上洋溢开去。他背对着火焰,满脸是灰烬和鲜血,他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仿佛展昭就在他的背后,靠着他,笑眯眯的唤他的名字,愉快的说:“小老鼠。”他咳出一口血来,仰面倒下,砖土和灰尘飞旋着落在他的头上,转瞬就把他埋在了底下。
  雷英悄悄的对襄阳王说:“王爷,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襄阳王甩开了他的护卫,他大笑着双手举向天空,对着无穷无尽的苍穹大呼:“老天,今天你告诉我,你分不分贵贱,你佑不佑我?”雷英护在他身前,他又说:“王爷,快走吧,这里不安全。”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喊出第三声,一柄短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溅在襄阳王脸上。李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叹气,看着襄阳王说:“看见老天的回答了吗?他不佑你。”他伸手,一刀了结了他。
  襄阳王的身体沐浴着自己的鲜血轰然倒地,荡漾起一片尘埃。
  这个革新的开端,就是血,火焰和黑铁,襄阳王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它。
  老天不佑革新者,老天有注定的贵贱贫富。看到领袖被杀,就像是一个梦想幻灭了一般,像是被刺瞎眼睛的巨蟒在垂死的痉挛,人群混乱起来。
  李泉毫不在乎的撇嘴,说:“杀了襄阳王也没用,盟书在哪里?真是难办啊。”
  李泉身边站着小陈,他们根本不理会身后鼎沸的襄阳军,只是沉默。终于,小陈走进火焰,架起白玉堂,说:“算了,只能先救他了,他似乎背过盟书。”
  “那展昭呢?他怎么办?”李泉问。
  小陈淡淡的说:“你留在这里。他不会死的,要是死了,你再来找我。”
  李泉皱眉,道:“也只好这样了。”
  他们是谁?鬼魅般的出现,鬼魅般的消失——然而没有人在意了,襄阳王已经死去,这场动乱,也凄惨的冷却下来。
  东边,天空渐渐开始泛红,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谁能活下来呢?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还被铭记着,而那些活着的人,是不是信念和希望却都已经死了呢?
  被血,火焰和黑铁浸染的土地渐渐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金色,万里的冰峰,也被渲染的成磅礴壮丽的玫瑰红。新的一天到来了,谁还记得这个疯狂的夜晚和理想国般的梦想?空谷里传来一声凄厉的乌啼——不管怎么说,活下去,总是有希望的。
  一滴血,顺着白玉堂的后脑,滴在了焦土之上。
  *此处参照歌剧《悲惨世界》里的do you hear people sing改写。
  *根据凯撒名言“I see, I come, I conquer”改写

  第十九章

  驼铃一路叮当作响。丁月华看着沙漠渐渐被留在了她的身后,想到熟悉的江南小镇,此时正是梅雨,河岸的夹竹桃被雨水一润,便都会恣意的生长开来,花朵繁茂,定是美不胜收。她叹息,不由得觉得宛若隔世。
  她又想到和她分开的展昭,还有那个她琢磨不透的白玉堂,他们本来说好要回江南,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说要去抓陈回春,便向沙漠深处去了。
  哎,也不知再见是何时,白玉堂在分别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说:“你一定要在院子里种满了梅树,回来的时候,梅子满枝,我们便可以摘来煮酒喝!”而展昭只是微笑着看他,像是枝叶繁花上的雨水簌簌的落下,把那少年得意的双眼洗的更亮。
  丁月华便笑着道别,假装没有看见展昭那愉快的目光,也假装没有听懂白玉堂话里的话。她想,以后的人生,她便是自由自在的了,谁也无法束缚她,连爱情也不行。
  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傻!
  半年前,她跟随展昭跃入燃烧的冲霄楼,火焰燃烧着她的衣裙和发髻,她已经绝望,但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胳膊。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便被拉进了暗道之中。原来冲霄楼里面藏着逃生的路!展昭带着她逃了出来,从此她便跟在展昭身边。她明明寸步不离,却依旧觉得他离她那么遥远。她想,展昭是不是在想白玉堂,他们再也没有听到白玉堂的音信,只有各种流言迅速的传播开来,说白玉堂在冲霄楼死去了,烧成了一捧灰,散了漫天,拢也拢不回来。
  丁月华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她整日整日的陪着他。展昭不说话的时候睫毛低垂,表情安静,那个时候她看着他,会一直看到入迷,就像走失在静谧无声的松林,抚摸着苍天的古木,斑驳的苔藓,沐浴金粉般影影绰绰的夕阳一样。她觉得他的灵魂在呼唤着什么,但是她听不懂,那些她听不懂的声音都沉默着,不会对她微笑,也不会爱她。
  丁月华不在乎。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满怀感恩。直到有一天,展昭微笑的看着他,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要去灰蝉村。”她义无反顾的跟随着展昭,越过河流和山川,走进沙漠,就为了寻找几乎并不存在灰蝉村。
  李泉却不知从哪儿寻到了他们的踪迹,如附骨之蛆,跟着他们进入了沙漠。李泉也许不够精明,却狡猾又残忍。他未必是展昭的对手,但是却可以使他恐惧和疲惫。在这片荒漠上,武功和权利都毫无用处,只有知识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杀死骆驼,刺破水袋,引来秃鹫——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会散播恐惧的阴云,最终毁了展昭的意志。
  险恶的沙漠,变幻莫测的天气,幽灵般尾随的李泉,丁月华被折磨的几乎绝望。然而展昭不为所动。他的羽翼伸展开来,温柔又强大,把丁月华护的滴水不漏。他依旧冷静,冷静到令人吃惊。他隐忍又沉默。他把最后的水留给丁月华,自己一个人潜伏在沙漠里,不吃不喝整整两天,目标就是李泉的水袋。
  丁月华一直以为展昭是迎风飞翔的大雁,有着湿润的美丽眼睛的骏马——只有用那些坚强又迷人的生灵才能比喻他的温柔,然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变成沙漠里潜伏的毒蛇,孤独的狼。
  他终于成功了。李泉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的发誓,一定带他去灰蝉村。
  展昭同意了。
  这一路他们彼此提防,暗流涌动。李泉猥琐的笑脸恶鬼一样一直徘徊在丁月华的梦魇里。她午夜惊醒的时候,都能看见展昭黑沉沉、美丽的眼睛,在沙漠的漫天星斗下,疏远却又寂寞。他注视着远方,篝火静静的燃烧,无边无际的天空广阔辽远,风呼啸着,回环着,宛如一首古老、甜蜜又悲伤的歌谣。她于是知道他是在守护着她的。在痛苦和疲惫之间,她心里的花朵悄悄绽开了第一片纯白的花衣。
  她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想要,只要展昭在她的身边。
  最后,他们终究就快到达灰蝉村了。
  那个晚上,他们长途的旅程结束,他们第一次看到沙漠中明镜般的湖泊。丁月华看着展昭平静的眼睛,纵身跳进了湖里。
  她缓缓的脱去了她的衣衫。月光下,一切都被涂上了梦幻般的银色,水波清澈又凉爽,她的手臂和颈项宛如一朵洁白的百合。她袒露着年轻又健康的身体,愉快的笑着,拍打着水面,金色的水花四溅。她想,展昭,只要你看我,只要你看我一眼——
  隐藏在阴影里的李泉出击了。他的匕首不声不响的向展昭的后背刺来,沙漠的夜晚格外安静,除了丁月华戏水的欢笑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李泉的进攻没有声音,像蝎子一样阴毒。丁月华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展昭忽然微微侧身抓住李泉手腕。他的动作很悠然,仿佛一直在等李泉的这一次袭击,李泉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像打了七寸的蛇一样软下来。展昭淡淡的看着李泉,李泉粗气直喘,终于迫不得已的放下了匕首。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丁月华的心也和这湖水一样,变得冰冷。
  展昭沉默了一会,对李泉说:“希望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天亮的时候,灰蝉村迎来了他们新的村长,风尘仆仆的展昭和他的朋友,美貌如花的丁月华。
  他照例被要求叫出最宝贵的东西,展昭温和的看着村民们,说:“没有,我没有。”
  于是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没有?没有就滚吧!”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大风吹过,灰尘满天,一张张黄色的凄苦的脸就浸在尘埃里,却露出了讽刺般的恶毒笑容。
  然而展昭还是固执的说:“没有,或者有,但是你们承受不起。”
  于是所有人都挥舞着黑色的锄头,唱起了低沉又整齐的调子: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唱着,人群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丁月华慌了神,她看见一双双绝望的木然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们,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兽。太阳血块一般吊着,狂风和黄沙里,一张张嘴开了又合,歌声里透出莫名的悲凉,混合着诡异的笑声,更显得压抑又恐怖。丁月华的眼睛和嘴里都进了沙,她流着泪,悲伤的看着展昭。
  她的展昭依旧安静,却固执的像个孩子。
  这不是展昭,他明明那么温和,他明明从来不会争辩什么,然而这个固执的人不是他。丁月华一阵心悸,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抓不住他,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捉不住,那些花朵和甜蜜的梦想都化作一片虚无,丁月华知道,他从来不曾爱过她——但是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离开——她拔开匕首,狠狠的划进了自己的脸颊,鲜血奔涌而出。
  展昭连忙拉住她的手,他问:“你在做什么?”
  丁月华流着泪,咸涩的泪水渍进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甩开展昭的控制,疯狂的割伤自己引以为荣的脸蛋,她说:“看着,这个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展昭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他悲伤的说:“够了——”

推书 20234-10-10 :寸草衔结(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