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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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说:“傻子,谁等得了你那么长时间。”
  展昭苦笑,说:“是啊,而且,她也说我,心总是空落落的,不知道放在哪儿。”
  白玉堂皱眉,仔细的看盟书,似乎在努力记下什么。然后他又微笑,说:“那时候你几岁啊?”
  展昭说:“十六。”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呢。”白玉堂说。
  “是啊,那时候我父母都死了。我变卖了祖宅,想做个游侠儿呢。”展昭微笑,似乎沉浸到回忆里去了。
  白玉堂捅了捅展昭,说:“喂,你怎么不太对头啊?你什么时候那么唠叨了啊?”
  展昭笑,说:“我一直都很唠叨啊,只是没有说话的人罢了。”
  白玉堂轻轻的拽他的头发,说:“我呢?你也不和我说啊。”
  展昭苦笑:“因为你的话,比我的还要多得多啊。”
  白玉堂生气了,他说:“那你干嘛现在扯着我说的没完没了?”
  展昭无辜的说:“因为你现在要背盟书,分不出精力来和我胡搅蛮缠啊。”
  白玉堂终于确定,这个世界上,再虚弱的猫,它们的肚皮里面,也是极狡猾极狡猾的黑色。

  第十七章

  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丁月华两颊发烫。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不是很明了。刚才白玉堂抱着展昭,两眼发红,像一只护着同伴的受伤的野兽,甚至连她也不能靠近。白玉堂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雪花落在他们纠结在一起的毫无生气的头发上,也蝴蝶似的微微颤抖。她隐隐的似乎知道那是什么,却又不知道,像是心底里一朵最隐秘的花慢慢鼓起了蓓蕾。
  男人们都受伤了,女人应该做什么呢?
  她混乱得无法集中精神。
  这一路策马赶来,她杀了王辉,抢了盟书,救了展白二人,这样快意江湖的激荡生活都像是一场梦。而她梦初醒,眼前闪闪烁烁的,就只有被坏脾气的白玉堂推来搡去,安静又无奈的展昭。一片血流成河中,唯有他依旧优雅,像是一束月光淡淡的照耀在废墟上一样。只要有他在,握着长剑,微微笑着站在最高的地方,哪里都是一片光明的桃源。
  她悄悄的猜测,他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他知道她潜伏在遥远的草丛中,而她看他射箭,便明白那是一个信号。他打乱襄阳王的步伐,让她乘机放马——只是一瞬间,她便了然。她放开清霜,他果然也会意,趁乱上马。她救了他们,于是她悄悄的想,这是不是也叫默契。
  然而还是羞涩啊。她几乎像逃离一样的离开了山洞,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再看着他,会不会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知道应该打些山鸡回来,但是她的手不听使唤。
  她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啊,那些男人们受的伤,男人们的眼神,都像热水浸泡了她的全身,让她浑身莫名的颤抖。
  白玉堂看着展昭,问他:“你说,小丁能打到什么东西回来啊?”
  展昭说:“这样的天气,怕是什么也打不到吧。”
  白玉堂笑道:“那么,要不然我出去帮她?”
  展昭叹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些什么——”
  白玉堂大笑着打断他:“你要我背的书我也背下来了,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说,到了这个境地,我欠不欠你的?”
  展昭愣了愣,说:“自然是不欠。”
  白玉堂说:“既然如此,我想去做什么,是不是不需要听你的话了?”
  展昭想了一会,说:“所以,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
  白玉堂说:“如果你实在要阻挡我,我只好点你的穴了。”
  展昭苦笑,说:“你不怕我死了?”
  白玉堂皱眉,又大笑,说:“说好了的,你敢死,我就敢去剥皇帝的皮。”
  展昭微笑着看白玉堂,说:“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
  白玉堂的脸诡异的红了起来,他慌忙的转过头,说:“当,当然啦,我是个有担当的值得信赖的男人嘛!”
  展昭笑道:“那么我就放心了,别死了啊。”
  白玉堂大笑,说:“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的吧,死猫!”他大笑着转身离开,说:“等着看我的吧!”
  展昭微笑着看他走出山洞,看着那身被血和烟灰染的乱七八糟的白衣消失在雪幕里,他叹气,自言自语的说:“说实在的,你不走,我可真的撑不住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他一边呕血一边无不遗憾的想,无论白玉堂找不找得到出路,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白玉堂一个人恐怕是得费一番功夫去收拾了。
  丁月华回到山洞的时候,还带着难以言语的羞涩和无措,然而眼前的事实却瞬间把这些都打成灰飞湮灭。
  白玉堂和展昭都不见了。
  丁月华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孩子,但是此刻她忽然心慌意乱。撕杀是男人的事情啊,女人又该怎么办呢?她明明刚刚才了解独属于女人的柔顺和恭从,明明刚刚才决定,从此以后,一切都听从那个男人。但是现在男人们都失踪了,连那匹白马都不见踪影,她该怎么做?
  一种无依无靠的凄苦开始吞噬她的内心,刚刚升起的温柔都化为灰烬,她觉得自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泪水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丁月华把它们拭去,她狠狠的说:“哼,你们不要我去,我偏要去!”她扎紧了背后的包袱,走进茫茫雪海里去了。
  襄阳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难找,她走了一会,就看见了三个巡山的士兵。她挺胸大喝道:“我就是丁月华,你们来抓我吧!”
  但是很不幸的,士兵们并不知道丁月华是谁,他们面前的女孩子穿着粗糙的兽皮衣服,肮脏的脸颊被冻的青紫,顶着一头鸡窝样的乱发,乍看上去和普通的村姑毫无区别。但是她有一双哀伤又倔强的黑色眼睛,在这个一切都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寒冬,她的眼睛就像是提早降临的春泉,灵动又美丽。于是长时间没有见过女人的士兵们互相一笑,说:“你想找襄阳王吗?我们带你去。”
  直到走进低矮的营房的时候,丁月华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襄阳王好歹是一方之主,怎么会下榻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她站住不动,手按住了腰间的湛卢宝剑,她沉声问:“你们是谁?”
  那几个士兵似乎都觉得丁月华的问题十分可笑,嘻嘻的笑了起来,他们说:“我们是谁?我是春申,他是信陵,我们可是大大的英雄啊!”在他们大笑的时候,有人已经偷偷的把门关上了。
  丁月华持剑而立,她说:“滚开,你们这群猪,快点放我出去!”她的剑质朴又典雅,即使最粗俗的士兵,也看出它的价值来了。
  “看来这个女人还有点来历!”一个说。
  丁月华傲然道:“没错,既然知道,就赶快放我出去!”
  然而她的话被另一阵笑声打断了:“性子够倔,我喜欢。”
  这时候,她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还懒洋洋的躺着一个人。阴影之下,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这声音,说话人似乎十分疲倦。
  士兵们都喊他:“王头儿!你醒啦!”
  被叫做王头儿的男人笑道:“哥们几个那么响的喉咙,我想睡也睡不下啊。”
  一个士兵道:“王头儿,我看这个女人不寻常,我们还是把她交到上面去吧。”
  王头儿懒洋洋的说:“不必了,留下来好了。”
  “可是现下……”
  王头儿哈哈一笑,说:“放心,上面查不到的。大不了我玩完了再送上去。”他伸出一只手,仿佛费了很大力气似地,缓缓的摆了摆,道:“走吧,别打扰了我的兴致!”
  士兵们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在最后一个人关门的时候,王头儿忽然说:“小陈子,你留一下!”
  被叫的人回头:“啊?”
  王头儿说:“这女人看上去厉害的紧,你留下来给我看好了门。”
  周围那些士兵都大笑着拍小陈子的肩膀,说:“小陈,这可是个苦差啊,听得到吃不到,哈哈!”
  小陈愁眉苦脸的留下了。
  丁月华心里也窃喜,她想,等那些士兵都走了,就剩下一个病鬼和一个臭小子,她对付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等到士兵们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安静,丁月华的手悄悄扣上了腰间的湛卢。忽然,门开了一条缝,那个小陈子,竟然没有头儿的允许,就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丁月华眼中亮光一闪,她弃剑,一个箭步冲上去,素手纤纤,直取来人心脏。按说丁月华这一招“黑鹰啄心”也练出了七八分火候,解决一个平凡小兵简直是绰绰有余,但眼前的“小陈子”却似乎毫不在意,身子一扭,就避了开去。丁月华自己反倒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跌个跟头。
  小陈还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看着丁月华,说:“哎,现在年轻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主动,一点也不知道含蓄了。”
  角落里的男人笑了出来,他说:“好了小陈,不要再装了。”这声音熟悉无比,竟是展昭的声音!
  丁月华吃了一惊,展昭慢慢的坐起来,他满脸是烟灰、血渍和绷带,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苦笑着说:“对不起,对你说了那么多粗鲁的话。”
  丁月华的脸“唰”的红了,即使刚刚是演戏,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是展昭,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害羞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冲上去冲着“小陈”的脑袋就是一拳,她说:“白玉堂你这个笨蛋!”
  然而“小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嘻嘻的接下她的拳头,而是全身猛缩,眼中戾光一闪,接着双手向丁月华胸腹拍去。丁月华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反击,着实吃了一惊,眼看就要被打到,一支袖箭从横里飞出,如青燕穿柳,擦过小陈的衣袖,小陈一个措手不及,急忙回护,丁月华乘机跳开,才算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丁姑娘,她不是白玉堂。”展昭叹息着说,一只手缓缓的垂下。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了下来。
  “他不是白玉堂?”丁月华吃了一惊,继而又后怕不已。如果不是展昭相救,她再三的挑衅,小陈会杀了她吗?然而展昭即使重伤如此,也滴水不漏的护着她,她眼睛一酸,连忙道:“对不起。”也不知是对小陈,还是展昭。
  被展昭的袖箭逼退,“小陈”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耷拉着眼皮说:“没关系。”一边在墙边坐了下来。
  丁月华迟疑了一下,便迅速的撕下内襟,为展昭包扎刚刚崩裂的伤口。
  一时之间,静谧落了满屋。他在看她,他在看她——表情温和,睫毛低垂,甚至他的呼吸像细小的春风,拂起了她的发丝,搅乱了一池春水。丁月华的脸越来越红,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她只愿这个时候能够天长地久下去,只要她能够如此呆在他的身边。然而最后展昭还是说话了,他笑着提醒她:“好了,谢谢你。”她回过神来,然后发现,自己把展昭的手裹成了一个粽子……还是大个儿的肉粽子。
  她羞得无地自容,又不敢抬眼看展昭似笑非笑的眼睛,连忙低声问:“还有其他的伤口吗?”想借这句话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而直到这时,她才惊异的发现,展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显然,这肯定不是那个毛手毛脚的白玉堂做的。她疑惑的抬头,展昭仿佛看穿了一般,笑着说:“多亏这位侠士,我才能活下来。”
  丁月华吃惊的看去,小陈却似乎睡着了一般,耷拉着昏昏沉沉的眼睛,不再说话了。
  那时,白玉堂离开之后,展昭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吐血。他的视线渐渐的模糊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没有了负担,只是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他回想起很多愉快的往事,母亲煮的汤,傍晚和邻家姑娘的约会,第一次拔剑。很多很多的往事。展昭年少的时候幻想过自己的死亡,他想,那不是在惨烈的战场,就是示众的菜市口,总之,那都是轰轰烈烈的。然而现在,悄无声息的,火堆里的火在渐渐的熄灭,就像他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他却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明明他的志向,还一样都没有成为现实。
  明明他知道的,留下的人会气的跳脚。
  恍惚之中,有人给他喝下了什么,入口清清凉凉的,进入腹中却暖融融的似乎开始燃烧起来。他的思维越飘越远,只听到一个声音:“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这里,变成“王头儿”了。展昭不知道救他的人用了什么办法瞒天过海,总之没有人对他产生怀疑。他仿佛在黄泉走过了一遭,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于是他索性放弃了离开的念头,安安静静的躺下养精蓄锐。这时候,他听见那几个吵吵嚷嚷的士兵里,一个没精打采的声音:“我是小陈,小陈就是我,小陈不会杀人,小陈只会救人。”其他人哈哈大笑,说:“狗屁!我看把你拖到展昭跟前,你敢不敢救他!”
  小陈木讷的回答:“我只救王头儿。”
  展昭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然而他依旧有很多疑问,比如小陈是谁,小陈为什么要救他,小陈是怎么救他的,他现在在哪儿。然而现在想这些问题也是无谓吧,展昭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如果可以,在白玉堂回来之前,还是先养精蓄锐吧。
  然后丁月华就被带了进来。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听到这里,丁月华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小陈,虽然叫做小陈,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脸皮蜡黄,眼神木讷,不说话的时候,活像一具干尸。丁月华多望了他两眼,都不由的觉得心底毛毛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丁月华问展昭:“白玉堂去哪里了?”
  展昭无奈的说:“应该是襄阳王的府邸。”
  丁月华惊道:“他去那里做什么?他不要命了吗?”
  展昭苦笑,说:“谁知道呢?”他忽然发现,这一个夜晚,他苦笑的次数,比他生命中另外的二十五年的总数还要多。他无奈的想,是因为自己越来越纵容白玉堂那个家伙了吗?
  小陈忽然说话了:“等到明天天亮的时候,你们就跟我一起出山。”
  丁月华眼睛一亮,说:“那么,就是说,你有办法救我们出去?”
  小陈说:“明天有负责食品的补给车,你们就藏在酒桶里好了。”说着,他展开一张图纸,敲打着纸面,说:“只要出了襄阳城,就好办了。”
  丁月华的喜悦无可复加,她愉快的看着展昭,满怀着绝处逢生的惊诧与希望,而她的心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小陈可以带着我们逃出去,那白玉堂怎么办呢?要不要等他呢?要是等他的话,会不会耽误了他们逃出去的计划呢?她咬了咬嘴唇,决定自私的把这个念头压在心底,并且祈祷展昭也不要想起来。
  展昭对于她微妙的心理一无所知,然而对于逃生的希望,他也似乎毫无悦色,他只是淡淡的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小陈回头,意味深长的笑道:“谈不上救你们,我只是为了盟书……”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嘈杂,丁月华被小陈一把推进了展昭怀里,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门就开了。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兵们站在门外,他们大叫道:“抓到白玉堂了!抓到他了!所有人都去冲霄楼集合,襄阳王大人要亲自动手!”
  门外的寒风铺天盖地的吹进来,火光闪了几下,这小小的油灯,就要燃尽了。
  丁月华忽然感到一阵绝望,她看见展昭的眼神了,她颤抖着说:“你,要去救他?”
  “嗯。”展昭微笑着说。
  “可是!明明就可以得救了……”丁月华抓住展昭的衣襟。
  展昭已经拄着剑鞘站了起来,他看着丁月华,温和的说:“你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和小陈一起走吧。”

推书 20234-10-10 :寸草衔结(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