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说瞎话!看得见你能这个调调?!王爷气闷,不说话了。
王爷不说话,纪凛也不说话,屋子里气氛一时压抑得很。
其间王爷一直在琢磨,纪凛肯定是没认出他的,要不要老实交待,说我就是你诱拐未遂的那个陈X。但是这话想必很有杀伤力,王爷生怕纪大侠听了一个激动手上的刀没拿好,自己就可以直接在床上壮烈殉国了。
琢磨来琢磨去,直犹豫到叶公子睡眼惺松地被挖过来。内侍很识趣,放了叶公子进屋,把门一关都退走了。
屋里黑咚咚,什么也看不到,亦没人说话。叶公子满肚子疑团,试探着轻声喊:……王爷?
纪凛仔细听了听,确定留下的只有叶公子一个人,这才开口:你没事吧?
公子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可真是吓了一大跳:纪大哥?!
王爷咬着牙道:人也带来了,你把刀从我脖子上拿开。
叶公子吃惊:纪大哥你要做什么,千万不可伤了王爷!
纪凛笑:放心,没伤他,你没事就好。
忽然纪凛出手点了王爷的穴,王爷刚要挣扎,全身一麻动不了了。纪凛伸手卡住王爷的腰要拉他起来:打个商量,有劳王爷送我们两个出城如何?定不伤你性命。
王爷身体不能动,嘴还能动,不由怒:胁持亲王可是死罪,你好大的胆子!
纪凛毫不在意:老子现在被你捉住也够个凌迟了,再添一条也不过如此,又能如何?
王爷切齿:就是出了城,你也出不了五关!
纪凛道: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送是不送,你说一句话。
这时叶公子忽然又跪下来:求王爷帮这一回忙,今生不能回报,来世当牛作马,一定报答王爷的恩情。
王爷默然,十分失落地道:本王问你一句话,你老实说,你们两人,确是真心相恋么?
叶公子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想想,咬着嘴唇扯谎:是,请王爷成全。
王爷死气沉沉地道:不是问你。
不是问他,那是问我了?纪凛心想,唬他一下,叫这纠缠不休的王爷死心也好。于是开口:自然真心,那还有假?
王爷的心一时凉冰冰地,三人都无言。过了一会王爷先开口:既然这样,本王就成全你们。书桌暗盒里有块玉令牌,是出城的凭记。拿了这个,你们两人双宿双飞去吧。
说到“双宿双飞”,王爷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连王爷自己都不明白,他咬牙的对象是哪一个人。
叶公子站起来,摸索到书桌打开暗格,果然里面有块令牌,叶公子取了放在怀里,回头又给王爷拜了一次:多谢王爷。随即对纪凛道:纪大哥,我们走吧。
纪凛嗯了一声,把王爷放下,王爷只觉得身上一轻,再仔细听时,屋子里已没了动静。
身体还是不能动,王爷瞪着看不见的床顶发呆,别人失恋被一个人甩,他自己失恋同时被两个人甩,当真是双倍的郁闷。
恍惚间,王爷想到,这两人若出不了城还罢,倘若手持他的信物出了城,明日见了皇帝,他要怎么圆这个谎?
当天晚上,王爷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被点住的穴解开了,王爷揉着麻木的手脚起床时,宫里来人了,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说是替皇上问一句话:昨晚有人拿着皇上御赐的令牌出城,王爷知道这事么?
王爷心里咯噔一声,不能吧,事情这么快就捅出去了?只是皇帝到底得了多少消息,王爷却不敢肯定。此时太监催着回话,王爷只好硬着头皮答知道。
太监得了回话就走了,说是回宫禀报皇上。王爷不知是凶是吉,想了想,换上朝服进宫。
忐忑不安的进了皇宫,却在御书房外被挡了驾,太监说皇帝处理朝政正忙着,没空见王爷。
王爷心中大叫不妙,若是他部下用了自己令牌出城,他家皇帝大哥总要问问理由,这会儿问都不问直接给他闭门羹吃,估计皇帝陛下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说不定自己最近的行踪全在掌握中,要是如此,该怎么蒙混过关才好?
等了一会问问,太监还是说皇帝不见。王爷琢磨要是这么打道回府,连谎都没机会扯了,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定要见上皇兄一面才成。
王爷站在庭院当中想来想去,最后下定决心,一撩衣摆,直接在御书房门外跪了下来。
王爷这一跪下,就有值守的小太监进去报了,太监总管黄公公就赶紧跑出来扶王爷,尖声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
王爷只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黄公公年纪大了,使半天劲拉不起他,只好作罢,进书房去禀报皇上。
这一进去,足有半个多时辰也没人出来,王爷心想果然没有那么便宜,他的伤风没好,跪了这会就觉得有些晕眩。王爷甚至开始考虑,如果现在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会不会马上有人出来把他抬进去?
想归想,只是晕倒在地太不好看,要是没人出来,难道一直趴着不成?于是王爷终究是没拉下脸来,只晃悠了两下,没好意思真晕。
又跪了一个多时辰,黄公公出来了,叹气:殿下您快起来吧,皇上要见您呢。
王爷大大松了一口气,呲牙咧齿地捂着膝盖站起来,心想要再来一会,我可真要晕倒了。
一进御书房,王爷又赶紧跪下,可怜兮兮地行礼道:陛下……
皇帝本来背对他不理,听见声音惊讶地转过身道:怎么生病了?
王爷沙哑着喉咙嗯了一声,低声道:一点伤风而已,没事。
皇帝叹口气:起来坐吧,待会叫太医再给你看看。
王爷赶紧谢恩起来,皇上皱着眉看他:六弟……
这一声六弟,王爷又松了一口气。皇帝生气时会直接叫他的封号信阳王,现在叫六弟,说明皇帝的气没到最严重的程度,还有转寰余地。
这样想着,听皇上接着往下说:朕听说了,昨夜那反贼纪凛夜袭王府,抢了令牌,和叶家小公子一起逃出城去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皇上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王爷倒抽气,看来扯谎是不能扯了,老实交待吧。于是只好回答是这么回事。
皇帝再皱眉:叶家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窝藏反贼,要怎么处置?
王爷吓了一跳,赶紧辩解:叶小公子年少单纯,想必是受了那贼人哄骗,或者是被胁持也说不定,臣弟觉得,这事还要查明了才好。
说到“年少单纯”,王爷自己都觉得牙碜。皇帝的脸色更是不以为然:六弟,朕知道你喜欢叶家那孩子,你又是个爱心软的。可喜欢归喜欢,国事是国事,那贼人起兵谋反,要颠覆的是咱们家的江山,你我兄弟二人若是守不住,将来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太庙里的列祖列宗?!
王爷低着头不作声,皇帝看看他,又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那出首的人说还知道许多秘密,朕把他交给你,你务必把那纪凛捉拿归案。如若捉住这反贼,叶家窝藏之事朕也可以不追究;但若捉不住他,这谋反之罪,他们全家,一个也休想跑得了。
王爷一层冷汗冒出来,低头应了,大着胆子问:倘若那纪凛愿意归顺朝廷,可能赦免他么?
皇帝想想道:若是如此,省了大动干戈,也是好事。只是……要是他执迷不悟,不肯归顺,你要怎么办?
王爷一时沉默,他当真并没想过,要怎样对付纪凛。
皇帝见他踌躇,道:怎么?你舍不得叶家公子,难道连这反贼也有私情,一并舍不得么?
王爷吓了一跳,急道没有。狠了狠心,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若他执迷不悟……臣弟亲手取他的首级!
第 8 章
狠话是撂下了,可到哪里去找人?王爷心里没谱,只好先把那出首之人带回去,慢慢问话。
这出首人名叫王阿虎,自称是纪凛贴身的随从。王爷心想既然是贴身随从,没准以前见过自己,于是专挑了间黑屋子,叫人挂上帘子,自己坐在帘子后,也不出声,只叫侍卫问话。
侍卫将王阿虎带进屋来跪下,告诉他道:这是信阳王殿下,奉旨代替皇帝来问你话的,可要老实回答,不许有一句假话。
那王阿虎跪在地上,诺诺称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只看见帘子下头,朱红色王服颜色一闪而过,似乎有个人在后头坐下,却看不见长相,正好奇地探头探脑,侍卫大声呵斥,吓得他又赶紧低了头伏在地上,再不敢抬。
问话并没费十分力气,王爷叫侍卫端了一百两黄金,只在王阿虎眼前晃了一晃,那人口水就流了下来,又听说只要捉住纪凛,还有十万白银,又可当官发财,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统统倒了出来。
王爷一边听,一边叫人在京郊地图上作标记,找寻纪凛可能的藏身之处。问过这个,王阿虎又讨好地说前一阵子纪凛还和些官员有来往,王爷也叫人一一记了。
记了这些,侍卫问还有什么没说的么?王阿虎想了一想,想:还有一个青年将军,长得挺好看的。有些日子常去,和纪凛喝酒谈天,后来没见着了。说是什么王……
说到这儿,王阿虎赶紧住嘴没敢再说下去,想必是意识到王爷家就是王府,说王爷家的人不是,这不找死么?
听他说到时,王爷的脸青了青,却又松了口气,这小子还算聪明,他要敢说出那人是王府家将,自己现在就灭他口!
该问的话都问过,王爷拿了地图细细研究。京郊附近关卡都封了,纪凛带着不会功夫的叶公子,很难走远,估计会在近郊一带躲风头。
会是哪里呢?王爷一根手指按在地图上,想象自己便是纪凛,出了城,这边,不行;换方向进山,叶公子走不了,不行;再换……
一路琢磨着纪凛可能遇上的困难,王爷的手指最后停在京城西郊的石潭山,这座小山不是特别高,但曲折拐弯,地势复杂,极利躲藏。大约就是这里了,王爷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虽然没有任何踪迹表明纪凛一定会去这里,但王爷决定赌一把。他发现,就象纪凛每次都能算计到他一样,他猜纪凛的行动也往往八九不离十。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王爷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想法。
呸呸呸呸,谁想和他心有灵犀?!
决定了地点,王爷亲自领兵前去,他打算把这事情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好坏消息各一半,好消息是王爷押宝押中了,就算纪凛不在这里,他的手下却正藏在这山里;坏消息是王爷之前没料到纪凛并不是落单,还有这么些手下潜藏。于是本打算沿着山势向里推进搜查的,结果却是官兵与强盗交上了手。
纪凛的手下虽然也算彪悍,毕竟不敌正规军队,人数又少,不过半天就被杀散了,只是到处仍搜不到纪凛的踪迹,王爷觉得不对,难道纪凛留了人故布疑阵,自己根本就没在这里?
正带着人到处搜索,王爷听到路边有人呻吟,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陈……陈……
王爷吃了一惊,一挥手叫部下都在远处等着,自己提剑下马,慢慢走过去。
草丛里躺着个满身是血的人,看样子受了重伤已经不行了,王爷虽然不认识,却觉得眼熟,似乎是纪凛身边的人。王爷在那人身边蹲下,伤者看到他,挣扎着抓住他的手道:陈……陈兄弟,你是来救大哥的么?
王爷愣了愣,这手下见过他和纪凛交往,想必把他当成了纪凛好友或是暗插的部下之类。王爷想想,点头低声道:是,纪兄现在哪里?
那人眼睛放亮,努力坚持着道:大哥……还有几个人……从山那边冲出去,沿……沿着原江一路……向下游去了,那里有船……有官兵在后头追,你……赶快……
他话没说完,便手一松倒了下去,却还圆睁着眼睛不闭,王爷上去探时,已经没了鼻息。
王爷心下暗道罪过,伸手替他合上双眼,站起身回到马上,下令道:跟着本王来,沿原江向下追!
原江是京郊一条大河,正从石潭山脚下经过,若是纪凛当真上了船,顺流而下,那就再无处找寻他的踪迹,因此王爷带了人一路快马加鞭,向下游拼命追赶。
他自己的战马是万中挑一的良驹,脚程极快,追着追着,后头士兵便赶他不上,追出几十里地,果然渐渐看到远方一人一骑,也正沿着江边,急速逃窜。
王爷心下明白,纪凛这人一心和朝廷作对,他以前若要归顺,机会颇多,又何必等到现在。自己所说劝服云云,其实不过空口白话。
难道当真要杀他才成?王爷心中茫然。
纪凛的马没王爷的快,眼见已追得越来越近,王爷松开马缰,抬手取过自己的弓,心一横,右手伸进箭囊,抽出了那三支钢箭。
三支钢箭一并抽在手中,王爷弯弓搭箭瞄了前方,嗖嗖嗖三箭连珠一般射出,直冲纪凛各处要害而去。
纪凛正催马向前冲,听到脑后羽箭破空的风声,抽刀回头便挡,当啷一声,第一支钢箭正打在刀面上,来势沉重,打得纪凛握刀的右手都是一麻。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又到了,来不及举刀,纪凛下意识抬了左臂去挡,只觉手臂一痛,钢箭已把手臂扎了个对穿,接着右肩又是一痛,第三支箭正中肩胛,力道带得纪凛再也坐不住马鞍,身子一歪,从马上滚落在地。
王爷眼看纪凛中箭落马,拨马追赶过来,在纪凛面前停下,将弓收起。这最后一箭,瞄的本是心口,然而离弦之际,王爷终于还是手一抖,偏了数分。
纪凛艰难地挣扎坐起,抬头看见马上端坐的人,瞪圆了眼睛:是你?!
王爷转了头不敢看他:是我……
纪凛讶然,看看他:竟然是你,你是奉命来捉我的么?。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箭:我骗你一回,你还我两箭,倒也公平……
王爷不回应,岔开话题道:只你一个么,叶家公子呢?
纪凛笑:我一个已够值十万两白银了,你又何必管其他人?
王爷咬牙: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嘴硬的,快些束手就擒,我保你不死。
纪凛盘腿坐在地上,满不在乎,好象那两支箭不是插在他身上一样:你保我不死?你凭了什么,能保我不死?
王爷恼:我说了能自然就能,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纪凛笑道:你倒好气势!也罢,我若投降也成,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王爷愣了一下:朝廷招安,自有你的封赏,怎会少了你的好处?
纪凛不屑:谁说那个!我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王爷有点明白了,不免腹诽,你这混球如今美人在怀,却还来跟我要好处,算怎么一回事?!
一想到此,心道直接将人捉回去便好,又何必与他废话。
纪凛见他沉吟,哼道:我知你在想什么,我现在敌不过你,但要自尽,你却也拦不住我。
王爷大惊,想了想,咬牙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纪凛却不笑了,紧紧盯着他道:你该知道的。
王爷默,犹豫半晌,终于厚着脸皮道:好,只要你不死。待要如何……都由你就是……
他这一辈子没说过这等丢人话,一句话出口,纪凛还没回,自己先觉脸上发烧,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凛也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当真会说出此话,想想却又笑了:好,但愿将来再见之时,你还能记得今天说的话。
王爷惊道: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纪凛脚尖一踢,一块石头直朝他面门飞过来,王爷吓了一跳,闪身回避。纪凛借了这点机会,右脚一蹬,只听见扑通的一声,人已跳进了原江。
王爷哎呀一声,已经拦不及了,只看见江面上溅起好大一个水花,之后便归于平静,只有汹涌的江水朝下游滚滚而去,却再也不见江上有人浮起。
王爷整个人呆住了。
第 9 章
后面紧紧追赶的部下赶过来时,只看到纪凛跳江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