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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地动了,几个女大学生长吁了一口气进了店。幸好开店了啊,几个女生庆幸地笑着,不然今天一定会死惨了,还是夏店长最有信用。并不理解这与信用的关系,夏看树也还是头也不抬地专心剪着,站起来迎接第一批客人。做生意这方面,每天的第一桩生意,也就是所谓的开张被看得格外重要。他倒不在乎这个说法,客人来了接待是理所应当。要买些什么?以一贯的礼貌口气夏这么问。啊啊?要买什么?女孩们面面相觑,看了这个又看那个,似乎没有目标。夏又问了要送的人是什么样子。大学教授啊。其中之一这么回答。夏无奈地笑笑,说那对方的年龄、性格、爱好什么的呢?
收礼人是六十多岁的女教授,夏给了几种建议在几个女孩中达不成一致。刚要再讲一种花朵的搭配,他发现树也已经放下了剪刀,在长裤上随意抹了抹手上的水,背对着夏站起来。看不见表情,树也抽出几枝有紫色纹路的白康乃馨说对方是年纪比较大的女性吧?不要送颜色太纯的花比较好,要恬淡一些。像这样四五十枝康乃馨就可以把架子撑起来,花太少的话就让人联想到秃头了。边说树也边捧着一大把花转了过来,配着阳光一样的笑容。但是只有一种花很单调吧?把花摆出一些层次之后再在空隙中穿插勿忘我,一样的色调就不会太突出又呼应了花朵和花束。最后加上少量的满天星整理形状……说完的时候,双手中捧的花也成了形,确实有一种很协调的温馨感。树也笑着问了一句,如何?包起来吧。
理所当然这生意成了,而且是笔不小的收入。女孩们走之前甚至夸奖树也是夏雇用的最佳店员,完全是花了钱还心情愉悦的类型。树也是笑着推销的,他的笑无疑是顾客高兴交钱的一大原因。总觉得他笑起来就有刚刚那一束花给人的感觉,不仅协调,多少还有些领导着你思路的作用。夏揶揄了一句,想不到你懂的还不少。
因为嫉妒啊……夏隐约听到回答,看声源,树也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赌气而让嘴唇微微撅起的愤愤不平的脸。嫉妒啊,你跟她们说的话比对我说的还多,而且你还笑了。根本答非所问。夏再度坐回椅子上,树也也开始修理花茎。不算答非所问吧,我还没说完。你啊就是人太好了,没主见的女人信口说上一通再把花摆好,她们不会不买的。我知道的花的搭配,也不过是你刚才说的那些。
说来说去还是扯到原来的话题上,屋内安静许多。夏本不多话,树也也缄默着,只有风吹过时才会有轻微的窸窣声。树也。夏叫了他的名字,或许这是主动的第一次,树也应声抬头,有种小孩子受了家长表扬的神情。今天的事,谢谢。夏如此说着,语气没有太大起伏,让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不算什么。夏不打算让他打断自己的话,也的确没有。他一点一点把话说完,以他中等的声线和平和的语气。他说谢谢,不过你不要再来店里了。
你说什么啊夏?树也走过来,笑嘻嘻地问。夏既没有动,也没有变换表情。他坐在椅子上,更确切地说是他整个人都几乎镶进柔软的扶手椅里面了。树也必定听清了他的话,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再者,他说话的声音足够大,室内仅他们两个人,没有听不清的理由。所以,对于树也进一步的提问,夏表示沉默。片刻,一双手重重地捶在他面前的桌上,手的主人脸色有点发青,带着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表情的树也深吸了一口气,说夏你不要一边说谢谢一边赶我走。我做错什么了吗?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觉得我碍手碍脚了?你告诉我啊!树也说得有些激动,额前的几根长刘海微微颤抖着。尽管如此,看来夏是不准备还嘴了,他仅仅是贴在椅子上装木头,不动、不看、不听、不说。是我刚才随便乱说让你生气了?我道歉,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了,好吗?夏,你说话啊。树也的语气缓和了下去,与其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乞求。夏知道根本不是这些问题,张口也只能越抹越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沉默。他沉思的空档间树也已经站在他面前,低垂着眼帘,注视着同样往下看的夏。还有什么理由?我那天说的我爱你吗?我不求你的回答,但也不会收回。
直到头被树也的双手捧起来,夏才正视他的脸,放大的脸。嘴被封住了,想说出什么却发出嗯嗯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听见的还有嘴唇唾液发出的吸吮声。树也帅气的脸近在咫尺,到了鼻尖相碰的地步。这就是树也的吻,带着幼稚的小孩子的吻。夏静静地接受。推开或是做出反应不知会发生什么,等待结束就好了。缓缓地开始,缓缓地进行,又缓缓地结束。分开情人的距离之后树也眼中,只是夏平静的脸。
你就是这么残忍。树也笑了,却是像哭一样的难看。或者是你残忍地对待所有爱你的人?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再扇我一巴掌?我知道你不是不忍心,说什么维持友情交往也是废话!其实觉得很恶心吧?两个男人接吻,想吐么?那为什么不马上就吐出来!你就是这样,明明就不会回答我我爱你,却又不说我不爱你。不喜欢的话,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你没有。那就别赶我走啊!你有什么借口!我讨厌你那种谁也不在乎的态度!双肩抖动着,树也把头转到一边去。与此同时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说了同样的一句树也,你不要再来了。树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像是被什么打中了脸一样的惊诧和气愤。夏顿时缩了缩身体,树也却静了下来,看着他,几秒之后,夺门而去。
沉紧张的气息一下子被树也的离开带走了,整个店怅然若失般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夏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大清早的,空气倒是压抑得很。树也的话着了魔地在房子里回响。被讨厌了啊,也是没办法的事么。为什么不拒绝?因为不想他的笑脸消失。那为什么又赶他走?因为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平静的普通人生活。对自己这么说夏才发现自己的自私,或许就如树也所说的他是个残忍的人。但是他也明白,无论对于彼此的哪一方面,最好都不要陷得太深。夏小小地抻了个懒腰,推开半关的店门,看着门外风和日丽又是晴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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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所谓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传承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祸不单行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吧。卫生间的水管大豁口,水像喷泉一样不留情面地喷溅到地上,下水道亦刚好排水不畅。不要说里屋,外面的店也被淹了个大半。放在地上的花盆都泡在水里,夏只能一一把它们搬到店外去。偷花贼这种担心纯粹多余,更主要的是阴沉沉让乌云占了上峰的天。雨刚刚停,按理应该天晴,孰知老天爷闹别扭不给面子,估计再过不久雨点又要落下来了。北京的雨总是来得那么突然,也说不准大小。本快要被风吹成了沙漠,若是这雨一下起来,两三天都不会停。许是命里缺水,老天算好一天之内把水送来。无论什么原因,总之夏的生活区域正在遭遇水灾。
如果平时这点小事夏自己还可以应付,可是凑巧坏事都赶到了一块,无处可躲。他一边往门外搬瓷制的花盆,一边叹气,也不知过一会儿收回来还要花多少力气。脚上踏着拖鞋,裤管也卷到了膝盖以上。踩在冷飕飕的水上,夏才真正认真地考虑给店里雇一个人来帮忙,否则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一个人还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要找的话,应该是个性格开朗又比较有体力的年轻人,在大学里找一个应该不会太难。夏脑中立即出现一个人选,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的脸,若不仔细回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夏暗自笑笑,要不要请人还是一回事,就算请,也绝不会是他。扯扯嘴角,他仍是当机立断的去修水管。
水没了脚踝,夏看着大有形成瀑布趋势的水管就力不从心。好容易修得从大喷射改为细水长流,水的声音却愈发的大了。扔下工具,冲出门去,门外是白色的一片,几乎让人误以为自己失明。水把街道给遮了。只是把手伸出去一点而已,大体积的雨点伴随冰冷的触感刺痛了夏的手背。即使如此,看见被暴风骤雨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几盆花,他还是不能忍心不去搬回它们。冒着雨冲出门,他从最远的一盆搬起。雨大得可怕,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手更是重得抬不起来。当第一盆花湿淋淋地躺在屋里,他早已被耗尽大半的力气更是剩不下多少,也想躺在地上干脆不干了。才不过几分钟,衣服湿得和泡在水里一样的彻底,不停嘀嗒着水珠。罢了,夏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地本来就不是干的。就水乡长大的夏而言,雨水再熟悉不过,但南方的雨虽丝丝缕缕缠缠绵绵,闷得让人讨厌,却不会激烈到刺痛人的程度。所以来了北京这么久,夏还是接受不了雨水的洗礼。
几个来回,夏的手脚全被灌上了铅芯,凝固了。脚冷得发麻,动上一步都有困难。再次冲进雨里,搬了花他连回来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街上路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会为他驻足。夏仰起脸闭上双目,实在没有力气了。而雨水在他闭眼的刹那之后小了好多。脚下还有水往上迸溅,身上倒没有重击的力量了。他张开眼想欣赏奇迹,才发现上天眷恋果然是不会出现的状况。雨依旧在下,只有愈发变大的可能性,一切不过是夏的头顶多了一把雨伞的缘故。别被雨淋感冒了。唯一停下步子给他撑伞的人,有一张不受风雨影响的笑脸。树也。对自己笑的树也,说爱他的树也,被他一句话赶走的树也,又站在他面前。
手里握着伞把,树也整个人却遭遇着夏刚刚的遭遇,刺儿头被雨水打得前端贴在额上,不管是T-恤还是长裤都紧紧贴着皮肤。夏才想说声谢谢,树也垮了笑脸让手中的伞飞了出去,被风吹走老远,追也追不回来。就算这样,夏并没淋到多少雨,取而代之的,是树也也在同时把夏收入怀中,拥得不留一丝缝隙。啊,这样伞就白费了。夏享受着树也带来的身温,轻轻地说道。没关系我不在乎,树也如此说,夏……夏……夏,我回来了。被树也抱着,看不见他神态的夏才意识到这件事。手不知往哪放,只好垂着。树也的话好像离家出走的孩子,夏也只回了一句是啊,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禁锢他的手臂松开,树也笑容依旧,半句废话也没有就完成了夏的工作。
关上店门,雨声小了许多,仅存淅淅沥沥地打击着窗户的响声。树也握着夏的一只手,想开了地叹了口气,用灿烂到可以唤出阳光的笑脸说是你要我走的,我想了好几天才发现,要我不爱你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回来了。
树也一句话把之前撇了个干干净净,依旧一如既往夏最喜欢看到的笑容。如此的树也,真的有些让人难以拒绝。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树也打了个喷嚏,才发现地上积水成篇,他们俩也无一例外地成了落汤鸡的模样。在树也自愿帮了他这么多之后,夏再也找不出个理由去随便打发他走。
里屋仍在发水灾,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让树也进去。找了条毛巾先给他裹上,至于卫生间里的瀑布夏现在也没力气想了。打开热水器开关,回去看见树也有些兴奋,也有些张皇地在看他真正意义上家里的摆设。听见夏进来了,树也又笑着说你还是第一次让我进来,没想到里面和外面一样简简单单的。大概是夏你收拾得很整齐吧,东西显得比别人家少。夏站在门口听他说着说那的,样子和之前没什么分别,还是阳光灿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设么好。觉得说了不该说得他没准会生气,可自己也清楚树也想听的他是不可能脱口。沉默了几秒,趁树也的嘴还没停,夏说谢谢。谁知树也突然哑了似的半开着口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问没有后文了吧?可别再有什么但是什么的,我都快被吓死了。夏反应了一下,眨眨眼,笑了说没有,我就是想说句谢谢。树也僵直的身体随着他大呼一口气渐渐恢复自然。他有些夸张地抚抚胸口说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又要被轰走了呢。不过这次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了……树也小孩子一样带着正在变得成熟的幼稚的味道笑着,补充道,我呀,就赖在你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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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树也把夏弄得不知所措,眼睛平平淡淡地瞄着那一小块地方,心脏却重重地在胸腔里撞了几下。不过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意识到他所逃避的麻烦现在正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没有可选择的余地。冷静思考再思考得到未果,干脆就怎么样都好,随便了。
夏……夏打断树也的话头,硬是一口气把一个长句说了出来。来我店里帮忙吧,正好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没问题没问题,从床畔听了话就跳起来的树也站在夏面前,脸上尽是努力想压下去的笑意。双手扣住夏的肩膀,两人对视片刻,在夏眼中树也是想笑又不敢笑地挣扎了一会儿,夏的嘴唇就被封上。抱着近似无可奈何的心情证实自己又被吻了的夏,只做了闭上眼睛这一件事。之后的发展无论是树也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中还是被树也的怀抱包裹着都与他无关了。睁开眼后夏无可救药地看看窗外,才发现雨已经停了。转过头来,见树也收敛了笑容,眸子里却光彩依旧地说,那么接下来,就是让你慢慢爱上我了。
没有下雨也并非艳阳高照,店外泛白的空气里蒙了薄薄一层雾,店却因为某些人为原因比过去要显眼好几倍。在树也的坚持下夏也就着修复被水淹了的墙壁小小地将里外改造了一下,贴上壁纸也重新作了招牌,再加上树也亲自出马画的海报,在一条车辆几乎无法并肩行驶的小街上似乎有些过于华丽奢侈了。夏又一次确认了日期,非节日亦非假日,再看店里,人到是空前的多。空前的理由自然不在开了这店好几年的夏身上,除去他店里还剩下的树也,也毫无疑问地拥有吸引这么多人的特质。
树也,你说七夕应该送什么花啊?一个穿得很轻爽的女孩靠在树也边上讨好一样地笑着问。七夕啊,树也微微蹙起了平日都舒展的眉,嘴里念叨了几句七夕,似乎也没有好点子。于是别的女孩又问送百合一类的好不好呢?百合不是很漂亮也很高雅么?正好也可以代表纯洁的爱情啊。树也听着笑了摇摇头。这时旁边的五六个女孩便全停下话茬,用小孩听老师讲课的目光注视着他。或许不太习惯被这么盯着,树也有点窘迫地伸手抓抓头发,脸红着说其实也不是不好,但是七夕不是中国的节日么,我倒觉得百合的西洋气味太重了。说起七夕的话,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昙花。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见的时间那么短暂,给我个人一种昙花一现的感觉。不过送人不太好吧,因为只开那么一小会。嗯,换个角度想想,能和情人一起等待只为了昙花的那一现不也挺好的么。话音刚落,客人们就你一句我一句边点头边赞同起来。而说完了情人这两个字,树也也不知有意无意地往夏坐的位置看了一眼。
夏捕捉到了这匆匆的一瞥,莫名地心虚了一下。他也不是关注那边的讨论才移过去视线,仅仅因为听见几个人口中的花想检查一下店里的货是不是够。扫过了所有的花架也没找到他比较喜欢的植物,最后夏还是一如既往地,甚至没有任何悬念地盯上了他的猪笼草。人多的关系吧,虫子都不愿飞进来,这几天这几个小东西正与店里爆满的盛况相反,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身体,却谁也不愿搭理地把头扭向一边。一群零散的瓶子里独有一只充满着猎物远离了吵杂的门口躲到一边。不用着急,也不张扬,更不用知会其他。夏发现自己无法自拔地爱着猪笼草的这份自信,这分自傲,这分自负,这份平平淡淡的简单。
哎呀!店里根本就没有昙花!女孩的叫声划破了什么宁静的气氛一般,尖厉得有些刺耳。夏从椅子上下来,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过去,大约是让树也张罗自己什么都不干过意不去,毕竟店还是他的。树也所站的地方就像专门被灯光鲜花包围,不用摄影师也自动成为了焦点,树也则是焦点中的明星。没有舞台,他也不遗余力地发挥他的专长,目的是什么,夏并没兴趣追究。不只一次的,树也只是笑着说话就给人以真理的错觉,当然带来的不只是错觉还有不可否认的收入。夏店长,你说怎么办啊?我真的真的很想买一盆有七夕感觉的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