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冷静一点,你会把这神殿弄塌的!”沈挽被陆峥护在怀中,却仍被那刺耳的声响惊得忍不住缩起了脖子。谁知他刚喊了一句,便觉得脚下地面猛的一下陷了下去。沈挽被陆峥抱的很紧,只觉得他和陆峥从那地面塌陷的地方掉了下去,然後便是一阵快速的旋转,转的小狐狸的脑子都乱成了一锅粥才停下来。
“沈挽,你要不要紧?”两个人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沈挽才听到陆峥那令人心安的声音,并感觉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脸,看来对方的情况要比他好的多。
沈挽睁开眼睛,入眼的黑暗令他感觉十分的不适应,想来他们此刻应该是在幻王殿的下面了,就算周围黑一点也不奇怪。缓缓的坐了起来,沈挽微眯著眼睛,用手指轻轻揉了揉仍旧有些发痛的脑袋,开口问道:“我还好,你没受伤吧……我们这是掉到什麽地方了。”
“我没有事,我们运气不错,没有直接从上面掉下来,而是落在了连接这里与地面的一处坡道上。”陆峥扶著沈挽站起来,转头看了看四周,虽然他们所处的环境非常的黑暗,但是以魔族的视力来说,这并不算什麽。“看来这里就应该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密道了。”
“我觉得这里与其称作密道,不如称作大厅。”沈挽也向著左右看了看,不由得咋舌道:“这里宽阔的程度简直堪比咱们头上的侧殿,可惜没有摆设。”说著,他忽然注意到了墙壁上突出的一点,不由得好奇心起,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咦,墙壁上有油灯。”
“地下建筑不见阳光,墙壁上有油灯并不奇怪。”陆峥看了沈挽一眼,心想这小狐狸莫不是给摔傻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这灯里的油似乎还没有凝固上,应该是最近有人来过吧?”沈挽伸手指在灯油里面搅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惊讶道:“这油的味道我很熟悉,似乎是崆鸣山上经常用的那种。”
“崆鸣山上用的与别的地方不同麽?”闻言,陆峥也走了过来。
“其实本质上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师兄历来不喜欢灯油的味道,所以会将酢浆草的叶子捣碎了放在新买来的灯油里……”沈挽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曾经跟踪他师兄进过这幻王禁地的事情。
“那麽,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你师兄他可能进来过?而且还是准备好了灯油进来的……”陆峥缓缓的问道,虽是问句却有著八分的肯定。
“这其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面……不过,我至少可以肯定我师兄他并不是当今的幻王。”沈挽将沾在手指上的灯油擦掉,又伸手抹了抹灯芯,以灯芯燃烧过的灰烬来看,这油灯近些时候还被人使用过,所以他并不担心这灯会被人做什麽手脚。
沈挽从怀里摸出了携带的火器硝石,小心的将灯芯点燃了起来。一点点小小的火光将这黑暗的空间照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但是随後一点又一点的灯火亮起,将整个大厅的黑暗完全驱赶了开来,大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气势。沈挽没想到这大厅内有这麽多的油灯,还真被这惊人的气势吓了一跳,不过随後他便发现了这油灯的秘密。原来这里的每盏油灯之间都由被油脂浸透的细锁链连接著,这样一来无论点燃其中的哪一盏灯都可以迅速的将整个厅堂照亮,而不用麻烦的一盏一盏的去点。
“这倒是个有趣的玩意啊。”沈挽笑嘻嘻的指著那灯对陆峥道:“这个不错啊,咱家以後要不要也照著做一个?”
“你又不住在地下,要那麽多灯做什麽?”陆峥自然是二话不说的驳回。
“可惜,”沈挽扼腕道,然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四周的墙壁,眼中逐渐露出了惊奇之色。
原本以为空无一物的大厅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显现出了绘制在四周墙壁之上的精美壁画。壁画绘制的手法与幻王大殿高顶上的十分的相似,想来绘制的年头已经不短,却因为深藏在底下不见阳光而保持的分完的良好,不但画面的整体十分的完整,色泽也如新绘的一般,异常的鲜豔。与高顶壁画不同的是,这地下大厅内的壁画是以墙壁油灯为界限,每两盏灯之间为一幅的小画,但是每一张上的内容由各自不同。
沈挽面前的这张壁画上绘制的是幻王登基时万妖朝宗的宏伟场面。壁画上的幻王神情威严,举手投足间皆显示出了王者应有的霸气,而前来朝拜的万妖则顺从的匍匐於其脚下,静待著妖王的调遣。沈挽看著那壁画觉得心中平静下来的血液又有些沸腾,不过想到此刻并不是抒发感想的好时机,便又将那感慨压了下去,走到了下一张壁画前。
如此看下来,沈挽大概看了登基图,出战图,会猎图,使节图等等,虽然这些图绘画的极其精美却也没有什麽特别之处,唯一的不同之处似乎就是每张图中的幻王长得都不一样。沈挽心中纳闷,因为妖族的寿命很长,所以不会有如人类一般的朝代交替,何况他也从没听师尊说过惑界的幻王是代代传承的……还是说,画这些画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同?
“陆峥,幻王长得什麽样子?”沈挽思想了一番仍不得要领,便忍不住去问陆峥,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只有陆峥见过幻王。
“什麽样子?”陆峥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个少年的模样,个子和身形都与你差不多。”
“你确定?”沈挽有些不相信,因为他看过的这些画中,还没有一个幻王长得像少年。
“我还没老到会健忘的程度。”陆峥不满的挑了挑眉,这小狐狸竟然怀疑他的记忆力。
“那可奇怪了,”沈挽也禁不住皱起了眉,难道这些壁画上画的不是幻王,那还能有谁可以在惑界拥有这样的地位,可以受到万妖的膜拜?而且他……“难不成惑界的幻王不只有一位?”他不禁自言自语道,并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
“这倒不曾听说,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只见到过一位,而且……”陆峥忽然指了指墙壁一角的一张壁画道:“似乎他已经死了。”
“什麽?!”闻言,沈挽立刻跑到陆峥的身边。陆峥所指的那张壁画处在墙角的转弯处,也许是地方不够了,那图与其他壁画比起来略显小,不过绘画的精美程度却在其他之上,而且从画面的色泽来看,也比其他的壁画要豔丽许多,似乎画上去的时间并不长。画上画著的是在一片蓝豔豔的背景上,一名少年模样的人躺在一个好似棺材一般的长方形物体中,周围则摆放著八盏鹤型长明灯,还有许多的石像陪伴在这棺材的左右,像是在保护著这人的尸体一般。
“陆峥,你有没有觉得这画哪里奇怪?”沈挽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幅画没有画上前来送葬的人……”陆峥显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沈挽一问他便回答了出来。“按照一界君主应有的礼制来说,这未免有些奇怪。”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并仔细的端详著那壁画,继续道:“嗯……其实我倒觉得这有点像是一种仪式。”
“仪式?”沈挽惊讶道,以他脑子里的那点见识还真看不出这是一个什麽仪式。
“我只是猜测,这画的蓝色背景看起来有点像是冰冻结界……”陆峥说著又指了指画上那些鹤型的长明灯。“这个跟我们平时看到的长明灯有些不同,你看每一只鹤嘴里火焰的颜色都不同。”
沈挽依言看去,发现那画上的鹤嘴里果然都用不同的颜色来绘制著长明灯的灯火,从前到後分别是红、白、兰、黑。沈挽虽然看了却仍不明白,便又继续问道:“这有什麽特别的含义麽?”
“啊,暂时还不知,不过……”陆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道:“这可能是引魂用的吧。”
“引魂?……哎,既然不确定就先不要多想了,我们现在还是先去找到寒烟吧。”沈挽历来不喜欢动太多的脑筋去思考不著边际的东西,何况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候已经太多了。浪费的时间越多,对救人来说就越是不利。
陆峥虽仍对那壁画上的东西有疑惑,但是沈挽这麽一说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目光又在那豔丽诡异的画面上扫了一眼,他才转身跟著沈挽步出了这被壁画包裹的大厅。站在大厅的出口,沈挽又犯起了难,面前三条路,先不说左边和中间的两条,单是右边那条仅是将手伸过去便能感觉到丝丝寒气的漆黑通道便是很明显的指出“这边有危险。”
“这边有危险。”沈挽指了指右边,然後转头去看陆峥。“剩下的两条走哪边?”
“有危险的那条。”陆峥毫不犹豫的回答,并在接收到沈挽哀怨的目光时解释道:“如果壁画上画的没错,那幻王就应该呆在冰冻结界中……而且若说危险的话,岂不是危险的地方更有可能会是救人的地方?”
这倒也是……沈挽还有些犹豫的时候就已经被陆峥拉著走上了右边的通道。才走了没几步,一股强烈的寒气便迎面扑了过来,沈挽二话不说直接钻进了陆峥的斗篷里,并等了好一会才探出半个脑袋,哆嗦著说:“好冷好冷,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走去那边麽?”他狐族本身五行属火,对冰冷的东西历来敏感,又见识过冰冻结界的厉害,怎可能不心生惧意。
“别怕,”陆峥将沈挽的脑袋又按回了怀里,并以魔气化为旋风结界,将侵袭而来的寒气隔绝在其外,才扶著沈挽的肩膀向更深处走去。“若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也不想带著你走这条路。”陆峥微微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听来,尤其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沈挽缩在陆峥的斗篷里,将手盖在陆峥扶在他肩头的手指上,轻轻握紧,表示他明白陆峥的意思。
这条黑暗的通道并不长,但是弥漫著的寒气却愈来愈重,无孔不入的丝丝寒意从旋风结界偶尔出现的细小破绽中渗透进来,令沈挽不自觉的打了几个冷战。陆峥一手揽著沈挽,一手微抬指向身侧的墙壁,以此来感受他们距离那强的有些夸张的冰冻结界还有多远。
又行进了半刻,沈挽忽然伸头问道:“我们是不是在一直向下?”
“你感觉到了?”陆峥见沈挽仍是会不时发抖,显然护身的旋风结界已经无法再抵抗寒气的侵袭,便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沈挽穿好裹严。这斗篷上附有神界的术法,可以隔绝气息的流动,对这种术法造成的寒气也会有一定的抵抗效果。他轻轻喘息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幻化成一片白色的雾随後消散。“再坚持一会,我们快要到了。”
沈挽点了点头,虽然那斗篷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不过陆峥的手臂一直紧紧的搂著他,温热的体温令他舒服了不少。
脚下道路的倾斜度慢慢的开始减缓,每一步踩上去都会发出清脆的“哢哢”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冰道。冰渣与冻土混合的道路很是粗糙,走在上面并不用担心会有摔倒的可能,但是陆峥仍是小心的护紧了沈挽。直到沈挽发觉在他们的周围出现了莹蓝色的微弱光芒,那是被凝结在冰晶中的妖气之火所散发的光芒,而在这光芒之中冰道的尽头终於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里是一片宽阔有如厅堂的洞穴,妖火的蓝光在阴暗冰冷的空间中不停跳动著,仿佛是无数迷失的魂魄被困在了透明的棺材中,迷迷茫茫寻不到出路。数条巨大的冰锥从洞顶之上垂下,与地面相连接形成了冰柱,在妖火的映衬之下显得晶莹而迷离,若不是空气中极重的寒气令人有种灵魂都被冻结的感觉,那麽眼前的景象何止是美妙可以形容。
“这里应该是在冰冻结界之下。”陆峥抬起头望了一眼垂下无数冰锥的洞顶,然後才将目光转向这个妖火萦绕的空间,并略带诧异的“嗯?”了一声。
沈挽虽然觉得寒冷,却仍觉得那些妖火甚是美丽。他活了五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麽美丽的妖火,不由得神情有些痴了并对这妖火的主人产生了几分神往。直到听得陆峥发出了诧异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问道:“怎麽了?”
“这里是墓场。”陆峥微微皱眉,并指著洞穴深处说道。
沈挽依言向陆峥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洞穴的深处露出了一些大型冰块的棱角,不过因为这些冰块都隐藏在比较阴暗的角落里,又因为妖火映衬的光芒太过迷离,以至於一开始沈挽并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
沈挽示意陆峥要不要走过去看看,陆峥点了点头。待到了近处,沈挽才发觉那些冰块里面居然都冻有人的尸体,怪不得刚才陆峥会称呼这里为“墓场呢”……不过再仔细看,沈挽却禁不住有些奇怪起来。因为虽然看起来那些冰块里面冻的都是人的尸体,但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那冰里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尸体,而是一个个摆出人形的衣服,就好像是把穿著整齐的人放进冰里冻上,再将人弄出去,只留下那人穿戴的衣物悬在冰中一般。
“这,这是怎麽回事?”沈挽顿时迷惑了起来,难不成这冰冻结界不但能把人冻在冰里,还可以把人冻没了?
“不知道,这也许是妖族某种已经失传的术法造成的,”显然陆峥对这件事也不甚了解,毕竟各界密不外传的东西太多了,有些东西可能被永远的隐藏起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但是可以看出这些衣服的主人应该是死後才被放在这些冰块棺材中的。”
“嗯,这些衣服都很平顺,看起来就好像被刻意整理过一样,如果是活人殉葬,衣服绝对不会这麽平整。”沈挽点头道,随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道:“妖族历来崇尚蓝色为高贵,你看这些冰棺之中的服饰,虽然样式不同,但是颜色却都是以蓝色为主……难不成陪葬在这里的都是在惑界来说非常有身份的人?”说完这句,他似乎又有些不能苟同的皱起了眉,因为在这五百年来他唯一知道的惑界在幻王之下极有身份地位的便是他师尊,若说幻王需要陪葬的话他师尊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些人并不一定是陪葬的……因为这些冰棺被放置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相同。”说著,他指著其中一个冰棺的底座说道,“你看这座形成的就比较早,这冰棺下层的冰面已经与地面连成了一体,”接著他又指了指另一个,道:“这一个却还没有,似乎仍能移动。”
“哎,难道这些人是分时间被送进来的?比如说几十年或者几百年?”沈挽从来没听说过这麽古怪的事,哪有人送人陪葬还得分时间段的,又不是给动物喂食。
“恐怕是……你看这些衣服的样式,最早的大概是万年前妖族的习惯装束,而比较新的则是近千年的……”陆峥将他所说的几个冰棺一一指给沈挽看,然後他顿了一下,道:“我总觉得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妖族,他们可能都与幻王有著直接的联系。”
“嗯,看来我们要先找到幻王的尸体才可以明白这一切了。”沈挽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想著寂寒烟会不会在这里留下线索,但是入目所见的却只有数不尽的冰棺,冰块。这时,他下意识的向一侧的冰柱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冰柱中冻结的妖火正在激烈的跳动著,仿佛是一只看到有陌生人进门的看家狗在对著入侵者拼命的狂吼。
“陆峥,你看这……”沈挽刚要去喊陆峥,身旁冰柱中的妖火便暴涨了起来,“碰”的一声撞破了冰柱向沈挽直冲了过来。
“沈挽!”几乎在妖火扑向沈挽的同时,陆峥便到了沈挽的身边,他一把将沈挽拉向了自己的身後,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直接抓向了那如飞羽般激射而来的蓝色妖火。妖火在快要刺入陆峥手心的时候猛的停了下来,被陆峥释放出来的魔气紧紧的缠住,如同一只被蛇绞住的狸猫,虽无能为力却仍在拼死挣扎。
“陆峥,小心!”沈挽的警告声从陆峥的身後传来,几乎与此同时,洞穴内所有的妖火都开始急速的跳跃起来,仿佛是无数只摩拳擦掌的恶鬼在对闯入他们领地的外来者示威,而下一刻它们将冲破封锁它们的棺木,直取入侵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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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这些妖火的怪异。”陆峥一边用力握紧拳头,将手中的妖火捏的灰骨不剩,一边保护著沈挽後退。但是他们忘记了在他们的背後并不是这个洞穴的入口,而是一面被寒气冻得冷硬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