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曛摇曳----夏不安

作者:  录入:08-28

  陆续有车开到了高速公路口又折回去,也有的士停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走,我失望地摇头,真想闭上眼睛,连角膜都蒙上了一丝冷气。不知道他来了,我该说什么好,谢谢你能来?还是谢谢你可怜我。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不会再骗我。
  又有一辆的士停在我面前,我习惯性的摇头,车门却猛地被打开,一瞬间我被裹挟在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中,那格子大衣上有着清冽的寒香。
  “是暮然让你来接我走的吗?”
  “……嗯,我们走吧。”
  在出租车上,依偎在陈羽曛的臂膀里反而格外的安心,我又奢侈了一回,因为一个梦的实现。也许潜意识才是真正的思想,它告诉怯懦的我,天太黑,夜太凉,没有他,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既然放不开手,那就再握的紧一些。
  “陈羽曛。”
  “嗯?”
  “我喜欢陈暮然你知道么?”
  “……我知道。”
  “那我喜欢你呢,你知道吗?”
  “我……不确定。”
  “现在确定了么?”
  “嗯。”
  “那就好。”靠在他的胸膛,我无法听到却可以感受,和我有着相同频率的心跳。
  “晓光。”
  “嗯。”
  “下午为什么躲我?”
  “因为知道你交了女朋友。”
  “谁啊,我本人怎么不知道?”
  “梁文婧。”
  “……呵,她是对我有意思,不过我可对她没想法,于是我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有空谈一谈,被那些学生会的人看到就误会了吧。”
  “……那你对谁有想法?”
  “你说呢?”
  此刻,我什么也不想说,就把我抱得更紧一些吧,漫天飞舞的雪花啊,那是不是来自天堂你的祝福,你的指引,你的爱情,你的月亮带我踏上幸福的归途。

  第十三章 积木与拼图Ⅲ

  那一天当我失魂落魄的要离开公寓时,陈羽曛对我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也许因为那时的愁肠寸断,所以我才选择性地忽略了那句话,当我在长途大巴上回想起来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对我一直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陈羽曛会想和我交往,何况我并非真正了解那句话的意义,直到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在寝室楼下,我仰视着陈羽曛英俊沉静的脸庞,他的目光深邃安详。
  “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对吗?”
  “嗯。”
  “要不要再咬我一口?”
  “不要。”我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就赶紧上楼吧。”陈羽曛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推进了大门。
  我不敢转身,怕回头便是幻象。一鼓作气爬上了三楼,而我三个可爱的室友正在埋头玩儿斗地主。
  张奕头也不抬地问:“见到羽曛哥了吗?”
  “嗯,你怎么知道他找我了?”
  “还说呢,我们仨打完雪仗洗澡去了,回来就看见他在寝室门口杵着。”段子对着我挤眉弄眼,“你是不是又惹着那冰山啦?”
  “谁敢惹他。”我唔哝着搪塞过去,心里却乐不可支,即使这种快乐不是赤金。我还有很多的疑问很多的不确定,这一切就等明天醒来再说吧,阳光会告诉我,这不是梦境。
  难以置信,我和陈羽曛,我们两个男生开始了地下恋爱。
  我第一次在上课时间偷回了陈羽曛发来的短信,他要我下午下课后在图书馆门前等他。那天他穿着双排扣的黑色连帽大衣背着一个单肩大包,特别有款儿,一见到我就笑容绽放,我很不好意思想咧嘴笑又觉得傻,于是就咬着下嘴唇做矜持状。
  他走过来弹了我一脑袋瓜子说:“瞅你乐得!”
  “啊,这样也能被你看出来啊!”
  “……”
  眼看陈羽曛额头开始冒黑线,我赶紧凑近他小声说:“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约会?”
  “嗯……不算。”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呀,就是想看你生气嘟嘴的傻样。”
  刚开始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还跟在他身后保持一米之遥的距离,不一会儿陈羽曛就停了脚步回头望着我,“怎么了,不乐意和我走一起啊?”
  “当然不是啦。”只是以前和张奕他们勾肩搭背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心里有鬼自是要“品行端正”些。
  “那就过来啊!”陈羽曛伸出他的长臂一把就把我拉到他身边,手随意地搭在我肩上,“现在才发现你那么矮,我胳膊这么搭着还挺舒服的。”
  无语,好歹我也有一米七,再说我才十六,还在生长发育期呢!
  “哎,我说小矮人,今晚想吃什么?”
  “……想吃毒苹果。”
  “你不是白雪公主,我也不是白马王子,吃了可是没人来救你哦!”
  “我自杀不行啊!”
  我们在校外的一家涮吧吃小火锅,陈羽曛依旧是吃的慢条斯理一言不发,让我郁结无比,于是我囫囵吞枣的填饱了肚子,然后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地望着还在细嚼慢咽的某君子。
  “怎么啦?”陈羽曛擦了擦嘴问我。
  “你连吃火锅都不说话,多闷呐!”我不满道。
  “哦,不好意思习惯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那我说了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咳咳!……你这个问题也太小女生了吧。”陈羽曛眉眼带笑,目光却透着一丝尴尬。
  “你才是莫名其妙。”我拿筷子划着盘子小声嘟囔着,“老是对我时冷时热的,忽然就说对我有想法了,我能不奇怪嘛!”
  “嗯具体说来大概就是在第一次去你们寝室的时候,你不是裸着上身么,那小身板还挺吸引我的,呵呵!”
  “……”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是个Gay,但是又不晓得你是不是,挺矛盾的,直到肯定你就是暮然曾经吻过的那个男孩儿。”
  “……就这样?”
  “嗯,就这样。你三番两次想要我……呃,想要暮然记起你,总不会是来找他报仇吧,想必是旧情难了。”
  “哼,那也是旧~情~难了啊!”我也要小小地得瑟一回。
  “没关系,”泰然自若的陈羽曛把一片木耳夹到我碟子里,笑容如春风般煦暖,“欢迎你爱屋及乌。”
  究竟是不是因爱屋而及乌,在我心里的答案已经越来越明晰。十六岁,是花季,是少年,亦是悸动不安的青春,种子一旦破土萌芽,便开始努力地向无限的天空伸展出稚嫩的双臂,来吧,热烈地拥抱我,我愿成为你的孩子,给你渺小的也是我全部的爱情。
  之所以是地下恋爱,自然是因为要避人耳目。陈羽曛是学院的精英骨干,下届学生会主席的不二人选,虽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残酷生存法则,但似乎并不适用于他,大概是因为他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太低调的缘故,尽管这样,我们仍十分小心。
  彼此手机上存储的名字都是个代号,约会也总在傍晚过后进行,地点常常锁定在他的公寓。其实虽说是约会,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我们有时在他的公寓里做一顿晚饭,有时坐在电脑前看一部文艺电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起做做功课而已,毕竟期末考试也即将来临。
  陈羽曛和我都不算是健谈的人,但我们之间的确不需要太多的语言,通常他一皱眉或者我一傻笑,对方就能立刻心领神会,这也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比较敏感的人吧。不过,我确实是想多了解他一些的,和他在一起很温馨很幸福,但是欠缺了一些安全感。他并不好奇我的家庭不过问我的生活,也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和陈暮然一样是个谜一样的男子。
  平安夜的时候班里搞联欢,中途我收到了陈羽曛的短信说他做了煎牛排问我要不要去尝一尝,我就和张奕说我不舒服想开溜,张奕一脸坏笑道:“你小子最近净做偷鸡摸狗的事儿,说!是不是偷尝早恋的禁果啦?”
  “哪比得上您老啊,以禁果为主食。”
  张奕这家伙仗着他那张小白脸换女朋友比段子还勤,就这小半年都吹了仨了,一句话把他搪塞过去,我还等着消化我的小牛排呢。
  说到禁果,我还真没怎么尝到,陈羽曛平时对我最亲昵的动作也不过是亲亲额头或脸颊,不知道他是顾虑我年纪小还是不够喜欢我,我们之间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确实令我困惑。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欣慰,这说明他并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因为迷恋我的身体才对我产生好感。
  冒着风雪赶到陈羽曛的公寓,拿他配给我的钥匙打开门,发现竟是漆黑一片,正想伸手去摸灯的开关,客厅的餐桌上忽地亮起了烛光,陈羽曛的面容摇曳在烛光后,美丽而宁静。
  晚餐过后,我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着陈羽曛有条不紊地收拾着餐具,他从来不让我碰那些碗碟,怕是担心我不是洗不干净就是给他打碎了吧。
  而后他在我身边坐下,我顺势倒进他怀里把头枕在他腿上,笑眯眯地仰望着他。他抚着我的额发,手上还残留着洗手液的果味清香。
  “哦,对了!”陈羽曛伸手从茶几上拿过一只香蕉,“我刚学了一个小魔术,给你展示一下。”
  他把带皮的香蕉放在我手里,让我确定它的完好无损,接着他对着香蕉吹了口气,作势用手刃凌空砍了三刀,然后他让我剥开皮看看,果肉竟然真的被平均分成三瓣。
  “哇~怎么整的呀,告诉我嘛!”
  “呵呵,秘密哦,不告诉你。”
  又是秘密,你究竟有多少秘密啊,我顿时又对这份感情没了自信。
  “怎么了,小小苦瓜脸?”陈羽曛捏着我鼓起的下巴想把它拉平。
  “陈羽曛,你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讲讲暮然……”我躺在他腿上,手臂环上他的腰,“我总是害怕,如果你再离开我,我连你住哪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全部就只剩你的名字,多可怕啊。”
  “其实,相较于他人你已经知道的很多了。”陈羽曛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不提往事,只是它们的确不值得回忆……
  我们在几乎没有童年的日子里长大,每天千篇一律的练琴再练琴,那时候不能和别的孩子那样玩儿骑马打仗或者稍微激烈的游戏,因为担心手指会受伤。再说,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游戏上,因为朝夕相处所以我们兄弟间感情很深厚。
  我们的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音乐,后来被下放到农村,他还一直担当那里唯一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并且喜欢上了那里的一个姑娘。
  后来他回城娶了我母亲,有了我们以后,他还一直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再后来他从了政官运亨通,就为那女人办了城市户口想把她接进城,于是逼着我母亲和他离了婚。
  其实我母亲很早就有些精神反常了,大概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父亲不爱她,从小她对我们也都不怎么关心,总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我们都不太喜欢她。他们签订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和暮然都在场,当时我母亲抱着我说她要带走一个孩子,但是我父亲把暮然推给了她,我父亲说他要弟弟不要哥哥。
  暮然大概就是那时候心里受了伤,他不想和我分开,也不想和我母亲生活,但是我父亲竟然开口说不要他。后来我才知道,暮然对我有异样之情的事不知怎么被我父亲知道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我父亲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掩盖,而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放弃陈暮然,拆散我们的兄弟情义。
  那之后,暮然就不怎么和我说话了,有一阵子他没有去乐团排练,我知道是我母亲不许他练琴也不给他请老师,后来听说他自己找了个钢琴老师一直学习着,直到……出事。
  暮然去世后不久,我发现自己右手小指不能动弹,医生诊断是神经性麻痹,后来虽然经过复健练习可以正常活动,但是把钢琴作为职业已是不行,所以就放弃了。
  一直到现在,这就是我和暮然的全部故事。”
  陈羽曛极其平静地讲完了他的往事,我却已是泪流满面,环抱着他,眼泪不知不觉地就蹭在了他衣襟上,“怎么办?又给你弄脏了……”
  “那我脱掉你给我洗好了。”
  “真的呀?我帮你脱!”
  “喂,你这个小色魔!”
  ……
  我们打闹着从沙发滚到地板上,陈羽曛压在我上方,他的双眼泛着氤氲的水汽,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勾住他的脖子说:“羽曛,吻我吧。”
  他低头含笑,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嘴,舌尖是湿润甘甜的,幸福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让我忘记了初吻时的苦涩。柔和的灯光迅速结成了一个庞大而温暖的茧,将我同他一起裹挟在其中,仿佛共生。对暮然的爱恋早已浸透了我的血脉,而如今,我又用这全身心的爱去融化羽曛。答应我,请不要放开我的手,永永远远。

  第十四章 积木与拼图Ⅳ

  爱情是一种理性的热病,羽曛和我都害得不轻。
  我们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抱在一起,即使沉默不语,但又必须在各自漫长的期末考试中两相煎熬。
  没有上过大学就不知道期末考试来临前的磨折,如同董安安形容她临产前的阵痛,就算是我这样勤勤恳恳做笔记的人也一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考试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在已是过来人的陈羽曛帮我划了一些历年重点,可是不知为什么本该是佼佼者的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问过他,他只无奈地笑笑说他这半年都没怎么学习。
  复习的那大半个月,段子和张奕俨然成了我和东升的跟屁虫,而当我真正开始重读笔记时,才发现原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烂笔头不如好好听课,我平时只顾着愣头做笔记,心思却都不在课本上,自然是半懂不懂,段子和张奕直叹我是江郎才尽。好在有东升同学的热心讲解以及羽曛的葵花宝“点”,我们仨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熬过了第一个学期。
  考完试的最后一天,我们寝室的那几只连散伙饭都来不及吃就各自做鸟散状。陈羽曛他们大二的学生后天才能结束考试,我是挺想和他同住两天,但又害怕耽误他复习。那天下午我在寝室等他考完了国际金融就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他要回公寓看书,我说那我回寝室了,他说好,就此别过,没走两步我又扭过头想说能不能陪他看书,结果发现他还呆在原地微笑地看着我,当看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他的下巴极帅气地向公寓的方向扬了扬,我就知道那是他在邀请我了,立即就像只快乐的小鹿跃到他身边,他自觉地躲过了我的“袭击”,伸手弹了我脑门一下,佯装严肃地说:“嘿,小同志,注意形象!”
  “哼!跟我还装大尾巴狼!”
  “哼!谁叫你是只小白兔呢!”
  陈羽曛在客厅看书的时候,我就坐在茶几对面托着下巴傻傻地看他,我保证,自己真的是一动不动像个短路的机器人,可是陈羽曛就是受不了我盯着他看,才没一会儿他就看不进书了,摆摆手示意我到卧室活动去。
  啧啧啧,真是和柳下惠差远了,人家都能达到坐怀不乱的境界了,他还连被看都不许,可知他对我有多么神魂颠倒了嘿嘿。
  陈羽曛的卧室对我已经不陌生了,别致的摆设,整洁的床,对面书柜上放置着着整齐划一的书籍,还有一个金属复古相框,照片上是两位男性,一位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目光锐利,另一位还只是个身着校服的俊美少年。照片应该是在照相馆照的,两人的神情姿态都很是一本正经。
  第一次看到那照片时,我心里百感交集哀怆不已,那个少年实在就是我记忆中暮然的模样,含情脉脉的双眼,温润如玉的脸庞,一时泪水便盈满了眼眶。我还记得羽曛那时搂着我的腰,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头,安然地说:“很像他,是吗?”
  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少年时的暮然,淡忘了他的笑颜,淡忘了他的忧伤,而那张羽曛和他父亲的合影又把过往那些画面从我记忆里重新捡拾了回来,甚至比以往更加清晰,仿佛Lomo华丽的色泽,浓郁的让人疼惜。

推书 20234-08-23 :感谢你不舍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