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周绍白无奈地扮作被弃怨妇,抽抽搭搭一唱三叹,什么康维一去无音信不管家中断肠人毕竟男儿多薄幸其实都是假恩情(他奇迹般地忘记了自己也是男儿),才从满脸同情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嘴里得知,康维两天前被一名人高马大墨镜雪茄初看似铜锣湾扛把子细看是国民党委员长的人带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袁子云打着哈欠心不在焉地翻冰箱:“绑架?说皇上绑人我还信,哪有人敢绑皇上。”
“可可可是事有万一啊……”周绍白很担心,“你也知道康维那么漂亮,万一他被人绑去拍GV了呢?万一黑社会老大看上他了呢?万一他被人凌虐被人抽打被人S#M呢?万一诺尔曼大夫兽性大发拉他去解剖呢?”
“……周绍白,”袁子云认真地看着他,“作出这些猜测你是不是觉得特解恨?”
“没有,我绝对没有!”周绍白指天发誓,“你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人品!”
“没有?”袁子云脑门挂下三条黑线,“那你为什么笑成这个样子?”
周绍白踌躇片刻,决定坚决否认,继续蹲在地上捂肚子。等笑够了,乐呵呵跑回书房开电脑,还没来得及上网就被袁子云一把揪出来,神情自若:“还没吃早饭上什么网!”
周绍白的脑子嘎嘎运转:有奸情,一定有奸情!随手把鼠标一丢,拍案而起:“我明白了,袁大少抢亲!”然后无辜而痛苦地抽着鼻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窝心,“康维是好人,我就算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告诉你哥,要好好待他,要爱他疼他关心他,心里只能有他一个人……”
袁子云无力地扶着脑袋呻吟:“哎呦这小祖宗康维到底是怎么养大的啊啊啊!”一抬头阴森森地掏出手机拨号:“反正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卖给诺尔曼大夫……”
周绍白跳起来抱头鼠窜。
袁子云看着他的背影出了房门,扭头叹了口气,捅捅瓦西里:“怎么办?作为一名诚实可信的好孩子,我真的不想撒谎啊……”
瓦西里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康维真的跟了袁大少?顿时痛苦得摧心剖肝:“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袁子云若有所思地凝视他:“……不知道诺尔曼大夫收不收猫尸捐赠……”
瓦西里嗖地一声狼狈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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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袁子云睡得真香,被活活烫醒了,一睁开眼睛,四道灼热的目光饱含着渴望在他脸上来回梭巡。
“我什么都没看见……”袁子云默默地撇掉一滴无奈的冷汗,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不许睡!”其中一个恶狠狠地扑上来,“你的,说,八路在哪里的干活!不说,死啦死啦的!”
袁子云大半夜的愣是被吵出了起床气,干净利落地一巴掌把松井太君扇到了床底下,另两道目光的主人吓得直炸毛,喵地一声没了影子。
周绍白趴在床底下豪情盖天:“你杀了我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奸!”
袁子云把他拖出来压在床上,随手顺了把美工刀,阴森森地在他脑袋上摸来摸去。
周绍白一个哆嗦,跳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明媚单纯的眼神天真而又深情地看着他:“……吴妈,我和你困觉……”
袁子云面无表情地收了刀,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摸出把尺子来,拿了张纸条唰唰写了几个字,啪地往尺子上一贴,丢到床上霸气十足地命令:“趴着去!”
“……”周绍白捂着心脏含着热泪,默默地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如朕亲临。
袁子云脸上隐然风雷涌动,周绍白扭头就走:“我突然想起来我忘了向毛主席汇报今天的工作和学习情况为了革命为了党为了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我现在必须回去了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袁子云敲敲桌子,语气平淡:“回来。”
周绍白身子一僵,打着寒战回头讪笑。
袁子云看着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算了,你快回去睡觉。”
周绍白垂下眼睛,良久,闷声闷气地问:“康维……是去洛杉矶了?”
袁子云一哽,不置可否。
周绍白抬头,微微一笑,猝然转身跑出了房间。
袁子云追出去,书房的门锁着,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在木地板上镀了一小片苍白。抬头看看角落里的路由器,绿色的小灯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袁子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敲门,用力按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
昏黄的路灯光透进窗户来,在客厅的角落黏成暧昧不清的一块,风声在树叶间穿行涌动,隐隐有迟开的桂花的香气,丝丝缕缕浮动在空气中。
他听到书房里,娱乐新闻熟悉的片头旋律,主持人平板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虚假的惋惜,隔着厚厚的房门,空洞而模糊:“……艺人方景苓前因病情恶化,抢救无效,于北京时间昨日晚22点47分在美国席德西奈医学中心逝世。因其无亲属在世,老东家星谊国际获悉其病危,已于三日前安排人员前往协助处理相关事宜……”
天色泛白的时候,周绍白脸色青白双眼微肿地拉开书房大门,走了几步觉得不对,猛然回头,袁子云裹着睡衣,安安静静地蜷在门边的角落里睡着了。
周绍白的心突然咚地一声安静下来。
一晚上的辗转痛心,一晚上的惶惑无助,一晚上的黯然歉疚,在这一刻冷静下来,慢慢地氲成一片惆怅。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去准备他们两个人的早餐。
在这个清淡安定的清晨,周绍白的眼前,只剩下八个字慢慢酝酿:生生世世,地老天荒。
袁子云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浑浑噩噩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昨晚上的所有事。苦笑着晃晃脑袋爬起来,正想进书房看看周绍白,忽然背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动静。
袁子云身子一僵,打了个激灵,努力镇定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判断了声音的来源,壮着胆子转过身去,结果脚下一软,捂着心脏跌倒在地。
——客厅里,洁白如雪的墙壁上,星星点点溅满了新鲜的血迹,惨白与鲜红映衬得触目惊心,有些呈线状带着长长的尾巴,像是重击后甩出的;有些细小密集呈放射状,该是飞溅而出的;还有些抹成了暗红的一片,旁边留着几个模糊不清血手印;角落里还积聚了一小滩温热的血水。
整个家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令人恶心的血腥气息,袁子云脑中一阵晕眩,瞳孔瞬间放大了。
周绍白裹着睡袍穿着围裙,手足无措地抓着还在不断双翅扑腾双足乱蹬直着脖子惨叫的健硕花母鸡,头上脸上粘着的鸡毛恨不得比鸡身上还多。看那花母鸡精神抖擞朝气蓬勃的样子,保守估计起码还能活上三五年。
袁子云抚着额头唉唉地叹气,周绍白满脸无辜地看看鸡,又看看他,大有求恳之意。
袁子云眼神恍惚,把脸扭向一边躲开他的目光,嘟嘟哝哝地说了句什么。
周绍白没听清,疑惑地盯着他看。
袁子云摸摸鼻子,尴尬而又无奈地大声吼起来:“我说我也不会!”
周绍白呆呆地一松手,花母鸡摔到了地上,抖了抖羽毛,扑着翅膀咯咯大叫着逃进了洗手间。
袁子云眼疾手快地冲过去锁上了洗手间的门,呼地喘出一口大气,一扭头对着周绍白怒目而视。
周绍白思考片刻,毅然开口:“要不……找瓦西里帮帮忙?”
袁子云看看周绍白,周绍白抬头望天。
袁子云磨磨牙齿,周绍白立刻双手互握放在下巴上,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一歪脑袋:“子云,我饿了……”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袁子云一边无可奈何地找墩布一边抱着脑袋喊头痛,结果墩布还没找到,厨房里又传来了砰然巨响。
周绍白毫无愧疚地看了看一地的微波炉残骸,挠了挠头发,开始翻箱倒柜找电饭锅,忽然一个激灵,觉得四周似乎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抬头,袁子云手捧尚方戒尺头发蓬乱神情肃穆:“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你你你没良心!”周绍白往地上一蹲哇哇大哭,趁袁子云一愣神,手脚并用往外逃窜。袁子云伸手就捞……没捞着,周绍白欢呼一身站起身来,突然身形一僵,转身窜回厨房,轰地一声砸上门,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门锁,蹲在墙角不停哆嗦。
袁子云疑惑地看看周绍白。
门上传来咚咚两声轻柔有礼的敲击,一个笑眯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宝宝,快出来,厨房是很危险的。”
袁子云眼角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抄起锅铲,哗啦一声拍碎了固定悬窗,拍了拍周绍白:“还等什么?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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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地下车库跳上车(= =|||),袁子云手扶方向盘:“去哪儿?”
周绍白犹豫了一下,带着些歉意低声说:“大少回来了,康维也该……”
于是两个人险象环生地赶到康维家,结果一下车,平地里冒出一群人,手持长枪大炮蜂拥而至。
袁子云心中一紧,本能地张开双臂护着周绍白,努力地裹在包围圈中向前挪动,无数条手臂持着话筒伸到面前,记者大声的询问着什么,袁子云被吵得头痛,一句话都没有听清。好不容易一头栽进大楼,保安拦住了企图闯入的媒体,才觉得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冷冰冰地贴在背脊上,无比难受。
袁子云拖着周绍白爬进电梯,又爬到康维家门口,却突然犹豫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伸手去按门铃。
周绍白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我们最近没闯祸啊,到底在怕什么?”
袁子云脸色黑如锅底,一巴掌拍过去:“废话,你没闯祸能招来这么多记者?你不怕你进去,康维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你了。”
周绍白甚为不爽,愤愤不平地扑上去和袁子云扭打成一团。
结果康维没动静,隔壁的小姑娘又被惊动了,咬着手指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偷偷看热闹。
周绍白又打又咬,最后用力一翻身把袁子云压在地上,恶狠狠地掐住他脖子□:“哼哼,威胁我?我号称流氓盖七省无赖镇八方,出了名的刀枪不入,你还不乖乖就范?”
小姑娘只看到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一上一下讨论谁该就范的问题,激动得一声哽咽,探头出来大声指控:“周绍白,你居然在康维家门口偷人!你个没有节操的劈腿受!”
周绍白跳起来刚想咆哮,突然记起了自己上一回的表演,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眼珠一转双手叉腰作泼皮状嘎嘎怪笑:“就许康维出去找男人,不许我找点乐子?小妹妹,妨碍他人河蟹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小姑娘一脸悲愤刚想反驳,突然眨眨眼睛,身子一缩呼地关上了门。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加菲!”周绍白得意洋洋,“子云,不如你辅佐我篡位,用暴力夺取政权,彻底推翻黑暗的封建统治,迎接新民主主义的胜利曙……光……”猛然住口谄媚地一笑,“皇上吉祥!皇上您龙体安康?”
康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有劳爱卿挂念,朕出去找男人之后,甚感心旷神怡。”
周绍白一个踉跄,勉强定了定神:“皇上微服私访多时,微臣日日坐立不安思念皇上。前几日进宫参见皇上,却发现皇上不在宫中。该女子用心险恶趁机挑拨离间,臣担心皇上安危,为求得皇上行踪线索,不惜自毁名誉虚与委蛇。今日其又处心积虑,血口喷人污蔑于我,企图挑衅我揭竿起义……”
“哦?”康维微微一笑,“于是你就想篡位夺权了?”
周绍白血溅三尺扑倒在地,双手高举戒尺托过头顶:“臣一时失言,请皇上开恩赦免死罪!”
康维笑吟吟地接过尺子,半晌没有声音,然后虎着脸转身进门。袁子云拖着周绍白往里跟,周绍白死死地抱着门框不肯松手,仰头哀哀哭诉:“他爹,我死了没关系,可我舍不得你和肚子里那块肉……”
袁子云面色抽搐,抖抖身子把他丢掉,冲到房间里去找康维。
康维在房间里看着尺子已经笑抽了:“噗哈哈哈……如朕亲临……噗哈哈哈哈……”一看到袁子云冲进来,立刻脸色一肃,清清嗓子表扬他,“子云,人才!”
袁子云也笑,眨眨眼睛说:“皇上,我们在楼下中了鬼子的埋伏。”
康维点头:“我知道。不是共军无能,是鬼子太狡猾啊。”
袁子云有些不解:“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康维憋不住又笑起来:“哈哈哈……为了……为了一个浪漫而虐心的故事,情节涵盖小三儿插足、圣母、NP、互攻甚至忽攻忽受等惊天大雷,听得我很是销魂啊。”
“……”袁子云脑门上挂下一堆黑线,忽然敏感地跳了起来,“三角还是四角?”
康维赞许地看看他:“哎哟,觉悟很高嘛,恭喜你,和你的想象完全一致,四角,你确实是主角之一。”
袁子云一口鲜血华丽地涌到了喉咙口,颓然晕倒。
周绍白坐在窗口,忧郁而深沉地借牛奶消愁。
才关了没几天,周绍白就憔悴了——纯粹是百无聊赖闷出来的。
为了避开鬼子的火力锋芒,积聚自身力量,康维拍板制定“敌进我退”计划,开展战略防御,把袁子云和周绍白绑在家里,一个也不许出门。
袁子云乐得奉旨抗刑,理直气壮不用回家面对大少的销魂一笑。
周绍白一听计划就掀桌:“躲起来有什么用?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子云,我们冲!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说归说,可真要让他冲,他不敢。尺子还攥在康维手里呢。
于是革命小将周绍白无穷的精神力量没地方发泄,只好天天在家里玩儿命地折腾。
第一天晚上袁子云告诉刚到家的康维:“皇上,御书房可以考虑重新装修了。”
第二天遭殃的是寝宫,周绍白突发奇想要为皇上清洗床单被褥,历时七个小时候成功地把床单变成了绳子。
第三天周绍白发现皇上的台灯接触不良,兴奋地翻出了一堆工具做焊接,大功告成后接上电源,于是整栋大楼停电了。
第四天周绍白还想进御厨,袁子云一夫当关守住了厨房大门,避免了一场恶性纵火事件的产生。
周绍白无精打采,想看电视节目实在太无聊,想打电话手机让康维没收了,想上网网线让袁子云咬断了。
想折腾折腾活物,看看袁子云,表面很弱小其实很强大,不敢惹;想想瓦西里,逃亡太匆忙没把他带上,没法惹;再想想隔壁小姑娘,周绍白狠狠打了个冷战。
于是只好壮着胆子去招惹康维。
康维从公司回来了,周绍白神情严肃地地凑上去:“站住!口令!”
康维眯着眼睛打量周绍白:“小白,闲得无聊了?”
周绍白笑嘻嘻地把康维迎进门:“参谋长,我今天仔细研究了敌情,认为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必须派一个同志打进匪巢……”
康维点头:“看问题很透彻嘛,说下去。”
周绍白站得笔直,昂首挺胸,一手握拳放在心口:“请组织把这个悲壮而光荣的任务交给我吧!”
袁子云在旁边45度抬头望天:“周绍白,你作死。”
周绍白尖叫一声扑上去扭打袁子云。
康维笑意盈盈:“小白,文艺娱乐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我觉得作为一名经纪人,应该要主动注重加强队伍建设,以培养高素质的从业人员……”
周绍白飞快地放开袁子云,跑回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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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袁子云早上起来,发现康维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周绍白随手拿起一件黑西装丢在他头上:“快换上!”自顾自对着镜子又是打领带又是理发型。
袁子云直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绍白,你今天开门接客了?”
周绍白龇牙一笑,掏出一张大楼平面结构图:“今天有秘密任务。”
袁子云打着哈欠转身就走:“懒得理你。”被周绍白一把揪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袁子云只好投降。
周绍白抽屉里翻了半天,抖出一根绳子扔给袁子云:“帮忙绑在窗户上,绑结实点儿。”
袁子云摸摸绳子,又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这根绳子……为什么看起来很面善?”
周绍白崇拜地看着他:“没错,你是见过,就是康维的床单。”
袁子云一个踉跄,认命地去栓绳子。明知道是被小王八蛋带着上贼船,不过权衡后果利弊,在放他单独出去危害社会和牺牲自己陪同制约之间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到底还是国际主义共产主义见义勇为大公无私的精神占了上风,神情惨然地跟在周绍白后面顺着绳子爬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