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了实地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辆小轻骑帅气地一个急刹停在面前,隔壁小姑娘一身机车装(= =||||)丢了两个头盔给他们:“快上车!”
袁子云想撞墙:“轻骑不能带人,最最起码,不能带两个人!”
小姑娘一脸不屑:“拽什么拽,要不是看你们苦命小鸳鸯急于逃命,八抬大轿请我,姑奶奶还未必肯来呢!”
袁子云看看周绍白,周绍白望天。
小姑娘又叹了口气:“啧啧,真没看出来,康维平时道貌岸然的,居然玩监禁系列和3P……”
袁子云倒抽一口凉气,周绍白嘿嘿讪笑两声,拽着他跳上了后座。拍拍小姑娘:“阿米尔,冲!”
小轻骑唰地一声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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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晚上康维离开公司后,直接到交警支队把人领出来了。
周绍白半道就吓哭了,脸上一层冷汗,虚弱抱着袁子云哀哀怨怨:“子云,我年方二八正青春,我不想死啊……”
袁子云头都大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想活。”
康维笑眯眯地一边开车一边隔岸观火。
热热闹闹开到了家门口,不幸又中了鬼子的埋伏。记者这回一下子逮着三个,兴奋得直接化身人狼,对着月亮嗷嗷怪叫,前仆后继地飞身扑上,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新闻,刺眼的白光不停闪烁,话筒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手挽手肩并肩,组成了一道钢铁的长城,当真是娱乐记者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袁子云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凭着本能护着周绍白往前艰难地挪动,突然正前方的闪光灯猛然一亮,正刺进周绍白的眼睛,他脸上满满的一层虚汗,愤怒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一小股浓稠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涌出,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本白色的衬衫上,开出了大朵红得发黑的血花,一点一点在前襟上晕开。他无力地靠着袁子云,慢慢地软了下去,脸色苍白五官扭曲,却还在努力地对着袁子云微微一笑:“放心。”
袁子云猛然抬头,只觉得心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鲜血流了满腔满膛,初冬的寒意让他全身都不停地哆嗦,他抱起周绍白,跌跌撞撞地在人群里仓皇地冲撞,满心的惶怖惨痛苦涩忧伤,声音嘶哑,凄厉而绝望:“周绍白!”
“死了,没救了。愿不愿意捐赠遗体?不愿意就按国家政策火化吧。”诺尔曼医生手忙脚乱折腾半天后,懒洋洋地往凳子上一坐,撇着嘴斜着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周绍白。
康维翻了翻检查报告,冷笑一声:“好样儿的,被这小祖宗折腾得鸡犬不宁,早盼着他死了。”
袁子云僵立在病房门口手足冰凉全身颤抖,脑中浑浑噩噩,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脸色苍白嘴角噙笑,靠着墙壁一言不发。
康维一愣,噌地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他的肩膀厉声说:“周绍白犯傻,你也跟着犯傻?”
袁子云抬头茫然地看看康维,眼神绝望且空洞。
康维无奈,试图把他拉起来:“不怕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袁子云像是没听明白,呆呆地瞪视着他。康维苦笑了一下,蹲下身子正视着他的眼睛:“好了,绍白没事,最多三小时就能醒。”
袁子云的眼珠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动一下,抖着嘴唇无意识地重复了几遍:“能醒,能醒……”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嗯?你说绍白没事?”
康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检查报告丢在他面前。
袁子云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眼神无比凌厉。
康维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的震惊愤怒一点一点化成了隐忍无奈,最后煞白着脸笑了一笑,慢慢站起身来,忽然转身冲出病房狂奔而去。
康维伸手慢了一拍,没拉住,一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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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绍白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迷迷糊糊只觉得鼻端缠绕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猛地一震坐起身来,结果额头狠狠地撞上一个不明物体,疼得抱着脑袋直叫唤。
好不容易眼前的金星散尽,病房里已经灯光大亮了。诺尔曼大夫捧着个搪瓷大茶缸,小心翼翼里里外外检查了老半天,方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撞坏。”
周绍白捂着脑门怒视诺尔曼大夫:“你这是蓄意谋杀!”
诺尔曼大夫抬了抬眼皮,嘴角一咧。周绍白突然没来由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勉强笑了笑:“……嘿嘿大夫您气色真好啊。”
诺尔曼大夫慢条斯理地在床边坐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十来分钟,看得周绍白毛骨悚然直打哆嗦,才好整以暇地开了口:“胃粘膜烧伤导致少量呕血,产生炎症并引发低烧……”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端起茶缸来抿了一小口。
周绍白愁眉苦脸胆战心惊地僵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
诺尔曼大夫不慌不忙地瞅了他一眼:“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小同志,你是偷喝了洗衣粉吧?”
周绍白大骇,心虚地拼命摇头。
诺尔曼大夫眼睛里寒光一闪,慢慢地扫了他一眼。周绍白眨眨眼睛不敢再动,干笑了两声,垂着脑袋默认了。
诺尔曼大夫点头微笑:“太好了,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同志,思想境界很高嘛,既为我国人口过剩问题作出最直接的贡献,又为人口心理问题提供了最直接的反面教材,全民素质的提高、社会可持续发展还真是少不了你。”
周绍白抱着枕头呜咽:“诺尔曼大夫,您仁心仁术悬壶济世,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呜呜……”
“哦?哦……我明白,我明白,”诺尔曼大夫万分同情地摸摸他的头发,“可惜太迟了,他们俩什么都知道了。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袁家二爷,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小妖怪,哪个我都惹不起。”
周绍白咬着手指绝望地撞墙,撞得石灰噗噗往下落,打了两个喷嚏后突然抬头问:“对了,他们俩哪儿去了?”
诺尔曼大夫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连拨了五六个那头才接起来,康维声音低沉气息不稳,带着少见的烦躁不安:“爸,绍白醒了?”
诺尔曼大夫才刚“嗯”了一声,康维立刻接上去:“先帮我看着他。子云喝醉了,我背不动他,今晚我们不回去了。”
诺尔曼大夫都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康维吧嗒挂断了。他瞪着电话看了老半天,叹了口气丢开手机。
一回头,周绍白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诺尔曼大夫嘴角一勾,白生生的獠牙一闪:“小同志,康维今晚恐怕回不来了,要不……你先填一张遗体捐赠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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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大亮了,康维才满眼红丝一脸疲惫地拖着袁子云回到医院,一进病房就把人拎起来,随手往空着的病床上一扔。
袁子云猝不及防仰天躺倒,立刻倒抽一口凉气,闷哼了一声,咬着牙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红着眼睛满头冷汗趴在床上。
周绍白看看光荣阵亡的袁二爷,冷汗吱吱往外冒,屏气凝神贴着墙壁把自己缩成一团。
康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成功把他吓得毛发倒竖后,丢下一叠当天的报纸,一转身,走了。
周绍白撇了撇嘴,举起报纸匆匆忙忙扫了几眼,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奸笑来。
“这么说,你真是早有预谋的?”袁子云和蔼地从旁边的床上探出头来。
周绍白身子一僵,扭头对着袁子云谄媚地笑:“子云,康维他……”
袁子云看都不看他,伸手就按呼叫铃,没一会儿就来了个文文雅雅的小护士,在他床边柔柔地问:“有什么事吗?”
袁子云微微一笑:“小妹妹,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在两张床之间拉个帘子?”
小护士一脸为难,袁子云托着下巴温柔地看着她:“小妹妹,在我作为病人留宿期间,这个病床就是我的私人空间,是受保护的,具有不受外界干扰的隐私权。”
小护士红着脸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我尽量帮你试试。”一转身羞涩地跑了。
半小时后帘子就挂上了。袁子云异常满意,极具绅士风度地邀请小护士在他出院后一起共进晚餐以示感谢。小护士羞得脸颊通红,还是抿着嘴点了头。
接下来的时间,袁子云对周绍白彻底无视,任由小王八蛋在旁边絮絮叨叨哼哼唧唧也都只当没听到。周绍白半夜扒开帘子扑到他床上呜呜哭,他面若冰霜地掏出手机报警求救,声称受到了严重性骚扰。
结果警车真的呜呜开来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无辜受累挨了警察叔叔一顿狠训的诺尔曼大夫就气急败坏地把俩人都赶出了医院。
当天晚上,袁子云居然当真带着小护士去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周绍白躲在房间里抓狂,抱着一堆报纸哇哇大哭:“遇人不淑!寡情薄幸!无耻负心!老子被抛弃了,老子被那个没良心的抛弃了呀哇哇哇嗷嗷……”
康维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地打游戏,居然也彻底否认他的存在,任由他在自己家的地板上打滚撒泼挠木头,眼皮都不抬一下。
最后周绍白实在扛不住了,扑上去抱着康维可怜巴巴地哀求:“皇上,臣罪该万死,求皇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康维温文尔雅地抬起头,笑眯眯地拍拍他:“不急不急,子云说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和谐家庭是和谐社会的基础,让我等他行了家规再正国法。”
这一等等到深夜,袁子云才施施然披着一身雪花回了康维家。
康维抬头看了看,风度十足地站起来,笑眯眯地把电脑一抱回房了。
周绍白啃着手指甲,亦步亦趋地跟在袁子云身后进了厨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想开口认错,袁子云从冰箱里掏出个小西瓜,举着雪亮的菜刀温柔地抚摸了老半天,嘴里嘀嘀咕咕:“养肥了,养肥了……”突然杀气腾腾手起刀落,小西瓜伏尸当场,血流五步。
周绍白光速缩到厨房角落里抽着鼻子打哆嗦。
袁子云面沉似水地瞥了他一眼,一甩袖子也回房了。
周绍白在伟大的生与光荣的死之间天人交战,蹲在墙角抠了半天,终于甩了甩披在脸上的短发(= =!!):“怕死不当□!”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着敌人的铡刀走去。
结果一推门就当场石化了,袁子云搬了张凳子坐在房间正中央,威风凛凛浩然正气,只差在脑门上刻上光芒万丈四个大字:铁面无私。
周绍白深吸一口气,捂着心脏转身要逃,袁子云面无表情地抓起一叠报纸,语调平板嗓门洪亮:“道德底线何在?传媒逼人太甚!”哗啦翻过一页,“无耻舆论逼死演艺人,七十年后重现阮玲玉?”嘶啦一声撕破了一张,“人言可畏!遭遇三十余名记者围攻被逼吐血。”抬起头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周先生,这台好戏当真热闹非凡!”
周绍白双腿一软,扑倒在地痛哭流涕痛定思痛,袁子云正眼都不瞧他,衣袂飘飘作看破红尘状,抬腿就往门外走。
周绍白飞身扑上一把抱住他哀哀求恳:“我错了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袁子云伸出两根手指把他从身上掸走,冷笑着问:“挺好玩儿吧?”
周绍白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就是……就是想搞逆袭……我真……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没想……”
袁子云很亲切:“哦?那这算是意外?”
周绍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袁子云抄起桌上的杯子砰地砸在地上,暴跳如雷:“意外?袁司令上了沙场没能回来算不算意外?周云卿唱了堂会没能回来算不算意外?周绍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一点一点平静下来,突然无限厌倦,“我再也受不住了,真的再也不能了。”他的眼睛又酸又涨,伸出手轻轻在周绍白的脸颊拂过,“我已经辞职了。”
周绍白脸色青白,身子晃了两下,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袁子云笑了一笑,只觉得心如止水,无限苍凉:“周绍白,以后好好跟着康维。我们……不要再见了。”
窗外的夜色黑得沉了,北风夹带着碎雪,纷纷扬扬地呼啸着,惨白的道路茫茫地延展开去。
又是冬天,他也曾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仓惶追赶着,无望地喊着云卿的名字。
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一切历历在目,然而前尘旧事,辗辗转转,百年的岁月就这么从指缝中流去了。曾经的绝望无助,如今的意冷心灰,中间一段长长的时光被陡然抽去,两个凄惶的背影,就此重叠,严丝合缝。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曾经刻骨铭心的爱,饮下三碗孟婆汤都无法遗忘的爱,大概也终会有一天,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一次次的重击下,一丝一丝消磨殆尽。
又或许,其实这一生相遇相守,只不过是为着曾经的失去曾经的不甘,曾经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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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绍白定定地看着袁子云,慢慢松开了手。
思前想后,千头万绪,周绍白也只想起当年的陶然亭,背着书包的小少爷,站在窑台儿高高的土坡上,遥遥的望着他。
而他自己,清清朗朗的嗓子唱:“叹光阴一去不回还……”
他仰起脸笑了一笑,静静地说:“袁子云,我认识你一百年了。”
袁子云一哽。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康维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咬着牙劈头一个花瓶扔过去:“袁子云,你闹够没有!”
袁子云存了心不闪不避,花瓶砰地一声砸在墙上,碎瓷片撒了一地。
北风在窗外呼啸而过,汹涌如潮。
康维直直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去,声音稳如死水:“袁子云,你试试看再说一遍?”
袁子云张了张嘴,又死命地咬住了嘴唇。
康维用力呼出一口气,压了压火气,狠狠地揪住周绍白的领子把他往地上一摔:“你就作吧!认错会不会?!求饶会不会?!”
周绍白坐倒在地,抬起头无声地笑着:“袁子云,一百年我们都没说过那个字。现在,你告诉我,”他用力抹了一下脸,一字一顿,声音无比清晰,“你爱我吗?”
袁子云紧紧地掩着眼睛,胸口满满的胀痛。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了那胀痛化为了一声无望的叹息,被层层血痂密封在了心的最深处。
他蹲下身子,扶着周绍白的肩膀,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爱你。”
康维倏忽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袁子云盯着窗外,窗玻璃上,看得到康维的背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点一点,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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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绍白,”也不知坐了多久,袁子云突然面无表情地捅了捅他,“你该不会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周绍白本能地想要跳起来逃窜,挣扎了一下,突然满脸尴尬,然后镇定地抬头看了看袁子云:“……脚麻了,动不了了。”
袁子云气得脑仁儿都疼:“周绍白,你就是一头猪!”无奈地把他拎起来,绕着房间走了好几圈才算能站稳。
周绍白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出了房门,没一会儿,抱着块颇为面善的板子回来了,低着头盯着脚尖瓮声瓮气地卖乖:“上回柏林回来后,康维就把这玩意儿丢家里了……”
袁子云坐在床上虎着脸接过板子,懒洋洋地一挥手:“裤子脱了趴着去。”
周绍白犹豫了一会儿,扑上去挂在他的脖子上眼泪汪汪:“不生气了好不好?不打了好不好?我保证,我向毛主席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袁子云微微一笑,拖长了声音:“好……”
周绍白默默地打了个寒战,乖乖地松开了手。
袁子云笑眯眯地一挑眉毛:“去把康维书房的台式机拆了,把主板拿过来,”看了看表,迅速考虑了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就跪到下午一点吧。”
周绍白拉着他的手啜泣:“二爷,您是让康维附身了吧?”
袁子云眼睛一横,周绍白立刻跳起来,呜呜咽咽地爬上了床,端端正正地趴好,抱起枕头咬在了嘴里。
袁子云站在床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提着板子戳了戳周绍白的腰:“喂,自觉点儿。”
周绍白闭着眼睛不理他。
袁子云也不多说,抬手就狠抽了几板子,又警告似地戳了戳他的腰。
周绍白咬着牙缓了缓,斜着眼睛媚笑起来:“子云,前戏得温柔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