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二部)浮萍----瓶中鱼

作者:  录入:04-15

伍言晨瞪大著一双眼睛,泪水不断的从他那空洞的双眼里直掉著,他一直都看著,他的母亲,给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几个内侍小步走出了门口的时候,言晨不住地挣了挣,模糊不清地喊了声:「母妃……」但伍齐宁收紧了臂膀愣是不肯放手,把他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怀里,言晨被锁在伍齐宁怀里,倒也乖的不再挣动,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过,就那样,怔愣地看著空无一物的门口,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伍齐宁半搂半抱著他颤抖不已的身子,温暖的大掌覆上他的双眼,把他的头颅压在自个儿的肩膀上,伍齐宁下颏轻触著晨儿的肩膀,他在他的耳边细细的蹭吻著,一点一点的,细细地吻著,像是安慰,又像是爱怜。
晨儿抬手抱著伍齐宁的手臂,突地扯开箍在自己腰际上的那只手,伍齐宁一愣,言晨却在他怀中转过了半个身子,两手穿过他下臂勾著伍齐宁的肩膀,埋在他的怀里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今日的变故,太过突然,突然的令他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无法阻止,伍齐宁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淑太妃竟会选择以死力谏这条路……
伍齐宁温柔的拍抚著怀中晨儿的背脊,晨儿亲眼见著自己的母亲在面前惨死,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安慰他好,只好,什麽都不说。
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没有问安,也没遵守平素宫里君臣、母子之间的礼节规范,如今的他们,都只不过是痛失亲人的普通人罢了,除了狼狈的哭出心中的哀恸,再也没有其他方法。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五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五
伍齐宁和言晨两人之间的亲腻,太后都看了在眼里,但是,她却选择了默不吭声,没有组止,亦未支持,她只是,默默的看著,一直都默默的看著。
几个勤快胆大的内侍、宫女,已经开始上前打扫大堂中的血迹,为首的一名内侍上前恭了恭身,尖著声音说道:「奴才恳请太后、皇上与殿下三位主子往他处清洁身子。」
伍齐宁扶起言晨哭的瘫软的身子,把他交给几个上前来服侍的内侍,那几个小心的搀著言晨往内宫里去了,言晨虽给几个人搀著走,却还是脚步虚浮的三步一跌,让伍齐宁看的担心。
「皇上……」太后在伍齐宁的身後,低低的唤了一声,声音低哑。
伍齐宁回过身,他向太后恭身,说道:「母后,儿臣今日有失远迎,还望母后见谅,不知母后还有何吩咐?」
莲太后看著自己的儿子,好半晌时间没有说什麽,想起夏时,淑娟才来找她哭诉她无能为力,救不她们的孩子,当时,她向她表明了自己不想管的意思,怎麽知道,怎麽知道,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了……
她慢慢说道:「母后,已经没有什麽好跟你说的了。」她该说的,早就已经在五年多前便都与他说了,至今,她再没有什麽能同他说的了。「但是,你要牢牢记住,今天这一切,便是你的选择所该付出的代价之一,你懂了麽?」
话落,莲太后便即转身离开了青杨宫,她知道淑娟的死,怪不了任何人,毕竟,当初她是第一个选择袖手旁观的,从方时死了之後,她便选择了冷眼看待这一切,每次,她都只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就由著孩子去,他们的人生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做母亲的她们管不著。
当初,是她先选择放弃这一切都不管,逼死淑娟的,不仅只有齐宁和晨儿,还有冷眼旁观的她,他们,都是害死淑娟的凶手。
莲太后的话,对伍齐宁而言像是一道雷,狠狠的劈在他的身上,仅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却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翌日,淑太妃的遗体让人给打理的乾乾净净的,颈子上那骇人的伤口她让人用白色的布巾层层的包裹了起来,勉强接好了她的断颈,再用去不少脂粉,才将它隐藏了起来。
尔後,莲太后便设法封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的口,知道实情的,都已在宫中销声匿迹,淑太妃真正的死因,除了他们娘仨个,没有人知道。
万事备齐,太后才向朝中发布了太妃猝死於太后宫中的消息,朝中顿时一片哗然,莫不哀戚连篇。
淑太妃下葬之後数日,莲太后第一次接见了朝中臣子,尔後,她发了一道懿旨宣了一位朝臣进宫。
淑太妃死後,言晨心情一直很低落,整日里郁郁不乐的,偶尔想起淑太妃便伤心的哭了起来,伍齐宁看了心里也为他难过,那日下朝之後,他唤了沈浮叶进宫,要他朝务不忙了时候,多陪陪言晨。
沈浮叶一开始没有答话,好半晌时间,才说了句遵旨。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六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六
当日下午,沈浮叶便造访了青杨宫中的伍言晨,他原本以为七殿下痛失生母,会不肯见他的,他还想可能要多过来几趟才见的到人了,但是,没想到下人通报之後,没几会儿时间便请他进去了。
伍言晨未在青杨宫的大厅见客,而是後花厅里摆了宴,他至今仍是不肯踏入大堂一步。
至今,他仍忘不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即使是过了两个多月的现在,他仍时常在夜里梦见母妃刎颈後,血泪斑斑的那景象而惊醒,他睡不好,连带害的皇兄要护著他也睡不好。
淑妃下葬,言晨褪去孝服,却仍是一身雪白素衣,一头墨发亦只是简单的以簪子冠起,并未加上显示他皇子身分的玉冠。
花厅里中央的圆桌上他让人摆了些酒菜,他便坐在桌旁,只手撑著下颏,怔怔的不知道看著什麽。
沈浮叶问过安,便说道:「殿下,太妃娘娘下葬已有些时日了,还请殿下节哀。」
伍言晨回过头看著他,几个月不见沈浮叶仍是美的有如谪仙一般,不染纤尘,但他,他心中的哀伤却已经让他的心都碎了碎了。
沈浮叶看的明白,伍言晨看他的那一眼里什麽都没有,仅似乎是因为他没想到他说的这麽直白一样,有些惊愣罢了。沈浮叶感觉到他那双幽黑的双眸像是一缕深潭,看不见底,就好似突然之间认清了什麽似的。
他问:「沈先生,你有亲人麽?」
伍言晨招了招手,让他坐,一旁的婢女随即上前伺候沈浮叶坐下,并帮两人斟了茶水,言晨喝了一点,他放下茶盏,婢女便又上前把澄黄的茶汤斟满杯中,沈浮叶依言坐下,没有喝茶,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伍言晨接著说道:「我是几个兄弟里年纪最小的,自幼,皇上便很疼爱我,待我极好,我最崇敬的人亦是皇上,我曾立誓,要待在他身旁一辈子帮助他,不离开他。」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和乐家庭,又有多少人一生所追求的也不过一个屋檐下能如此罢了,若是说起古今以来,又有多少帝王家中能如他们兄弟这般,对彼此拥有著深厚的情感,甚至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效忠一生一世?
他们这样,错了麽?
「沈先生,你说,我这般不对麽?」他问。
沈浮叶回答他的仍是一劲的沉默,他没有家人,从他出生起,便一直都是他一个。
他在家乡里,稍微懂些事的时候,他认识了几个朋友,一个是总是穿著一袭黄色纱衫,笑起来总是像铃铛一样清脆的女孩儿;另一个是青衫的男孩,温文儒雅且见识多广,与他一起的时候,都有一种身在春风里一样的错觉,他总猜不出他究竟比自己年长又或者年幼了多少。
尔後,他们之间又多了许多年轻又可爱的女孩儿,有的坚强,有的脆弱。
他在他们之後年纪算长的了,但他们这一辈,在别人眼中却不过都是几个孩子,也因此,他们更加的互相照顾著彼此,他们从年轻起便一同修息、一同生活,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也不过就他们这样,他与他们相识已有许久,久的连他都已记不真切确实的时间了。
他们对他来说,或许就是言晨口中所谓的家人一样,但是,他仍是不懂所谓的亲人与朋友之间究竟有何分别,他也不知道痛失亲人的滋味是什麽,要有,也是他们失去自己的。
当年他执意离开家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几个朋友都不肯谅解他的作法,他们因此更已有许久都不肯见他了,即使他回到家乡,仅有一个女孩儿愿意见他,其他的,仍是选择避而不见,至今,他又投身在这滚滚红尘之中。
说起来,他也很久不曾想起他们了。
太妃过世至今转眼才不过两个月,沈浮叶虽不懂失去至亲的感受,但他还是懂得失去了重要的人的伤心,沈浮叶知道伍言晨至今仍未脱出丧母之痛,他向他说出这些,不过都是想纾解一下心中的痛,所以他,便什麽都不说亦不安慰,仅是安安静静的听著。
「我不懂母妃的想法……」伍言晨伏在案上,抱头哭了起来。
他想离开青杨宫,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伍齐宁的身边。
过去几年以来,他会向伍齐宁要求让他离开青杨宫,不过是想回避那些流言蜚语罢了,他不愿意他最敬爱的皇兄因疼爱他受到了那般难堪的侮辱,才会这几年来一直向伍齐宁要求要离开。
但他所谓的离开,却不过只是离开青杨宫罢了,并非离开伍齐宁的身边,他仍是会在他的左右陪伴著他。
其实,要不是朝中议论太多,他还想他住在青杨宫里挺好,他自幼最想的便是陪在他身边,如今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当然是再欢喜也不过,压根儿不会想离开,他还想,要是皇兄想让他住上一辈子,他也不离开。
他就是喜欢伍齐宁,喜欢在他的身边向他撒娇,喜欢他宠溺的边笑边摸著自己的头顶,若能一辈子不分开,就是伍齐宁要把他关上一辈子他都不吭一声。
但他也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空想罢了,他明白自己会大、皇兄会老,往後,在他身边的会是个才德兼备足以母仪天下的美丽女子,或许还会有几个忠臣良相在一旁伺候著。
而他呢。
或许是皇兄,又或者是太后,他们指配个门当户对的女子,陪他过一生一世。
就算他是再怎麽的喜欢皇兄,终有一日他还是非得离开他的庇护不可,人各有道,他不是不明白,他不可能永远在伍齐宁的身边,他们更不可能永远都似小时候一般腻在一块儿。
但是,他想,在两人非分开不可的时日来临前,不过就这短短几年的时间,他想好好的陪著从小便一直都最疼爱他的皇兄,难道不行麽?
他想,难道他们这样不行麽?
为什麽母妃宁死也要他离开皇兄的身边?为什麽他不能如同朝中任职的其他臣子一般,待在他的左右辅佐他、帮助他?为什麽他非走不可?为什麽朝中与天下的人要这般说他们,他们可是亲兄弟呐!
伍言晨苦思著心中的为什麽,但是,他没有答案,他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为自己与伍齐宁之间寻求一个两全其美之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该何去何从。
「殿下……」沈浮叶起身到伍言晨的身边坐下,他抽出怀中的袖帕,轻柔擦拭著伍言晨脸上狼狈的泪水,就像是个兄长一般,他说:「上天让每个人诞生在这世上都是一场考验,您与皇上,亦是一场上天给您两人的考验。」
伍言晨瞪著沈浮叶,他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著说道:「您若是为一个人好,做什麽都是对的。」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七

六月飞雪【第二部】十七
「沈浮叶?」李严问。
「是,那人就叫做沈浮叶。」狱卒又呷了一口酒,他说:「那人一生那皮相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词儿放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分,见过他一眼,惊为天人呐,人生在世走过这一遭也没遗憾了。」
狱卒哀叹了一声,他又说:「给他起名的人可真厉害,人如其名,他就像株荷似的,仙风道骨、足不沾尘。」
李严笑了一笑,他说:「听你这样说,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李将军,俺可不是同你说笑来著。」狱卒闭上眼啧啧几声,食指与拇指交叉的搓著下巴的样子,似乎在回想那个下午,沈浮叶翩然现身,让他面子、里子尽失的蒙了整整好些时候。
这些他当然不会跟李严提到只字,在自个儿最敬重的李大将军前丢脸,砍了他头当球踢他也不干。
他在李严面前竖起一根食指晃了两晃,他说:「那人,可是个男子呢。」
就可惜的是那身皮相,怎麽会生在个男子身上了呢?要是生在个在女子身上,那可真所谓是天人下凡了,说要有多妖娆可就有多妖娆呐!红颜祸水、倾城倾国,说的,可不就是称那般的一个相貌麽。
说起来,要是世上真有这样一个相貌的女子,天下怕不是要大乱了?
李严挑了挑眉,朝中的左议大夫,是个美如仙子一般的年轻男子?这他倒有兴趣会他一会,就可惜他如今困身在这儿天牢里,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狱卒说:「说起沈左议,他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从前俺也只听过名字的,见著人这可还是第一次……」
「喔?」李严饶有趣味的哼道。
「他是状元出身的,本来分派个县令不成问题,皇上却破天荒的派了个左议大夫的职务给他,李将军你说皇上这对他可不是另眼相看麽?」狱卒问。
「是挺不恰当。」李严答道。
以一个左议大夫来说,至少也要朝中为官多年,知时事、识内外,且忠於当朝天子之外,更要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方能担任的起,一个新科状元做左议大夫,实不合适。「朝中老臣没有反对声麽?」
「当然有,可皇上就是不理会。」狱卒喝道。
「不理会?」李严疑问。
狱卒又说:「可不是不理会麽?他的任命书是当朝写下的,几个老臣连声力谏要皇上再三思,朝中反对声价天响啊,但皇上愣是充耳不闻,就这麽指派了给沈左议。」
多亏沈浮叶不是个空有一身好皮相的草包,还算个有才德的人,总算不辱皇命,左议大夫这职务,做的还算有声有色,要不,皇上可不就颜面尽失了。
「喔。」李严挑了挑眉。
从前他在其他狱卒口中听过关於这个沈浮叶的事迹,如力排众议、直谏皇上等;又或者是外戚蠢蠢欲动之时,朝中主战者大半,但独沈浮叶一人反对,他当朝便与皇上、百官辩驳论道,一路厮杀,根本不留情面给朝中几位老臣,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仅在乎天下黎民百姓安危与否;另外便是,他在朝当官这几年来为民间与朝中尽了多少难叙的心力。
但是,听到有人谈论他的外貌,这还是第一次,因此他对这个沈左议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只是,不变的是,他对这个左议大夫的趣味倒是越来越浓厚了。
「而且啊……」狱卒左右张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他这才悄悄的凑近了李严的牢房门,两手圈在嘴边,小声的说道:「沈左议可是这年来,头个进入青杨宫的官呐,还里头待了一整个下午。」
听到这里,李严可就著实楞了一会儿,他虽囚在这儿已有五年之久,但关於朝中事也多亏了这几个敬他曾是将军的兄弟常常与他閒聊起,所以他还算知道外头的转变。
也因此,他也听过朝中百官不得进入青杨宫的不成文规矩,就连皇上的生母皇太后也只能进入大堂,却不能再深入。
而那个沈浮叶,不但进了青杨宫,还在里头待了一下午?
「李将军,您也觉得不可思议吧?」那狱卒窃窃的笑著,他说:「朝中近日有个传言说,那个左议大夫怕是早便是皇上的人了。」
李严蹙眉,他说:「没有根据的事,可别胡说,要吊脑袋的。」
那狱卒哈哈笑了几声,却仍是小声的说道:「当然有根据了,皇太妃死後,皇上曾经以七皇子殿下伤心过度的理由,让他可以自由进出清杨宫,前几个夜里,守门的侍卫告诉俺,可没人看到左议大夫出宫去。」
青杨宫里头的仆役,都是给皇上禁过口的,不但不准人们泄漏了伍言晨的行踪,就连沈浮叶在里头做了些什麽,都不被允许谈论,只要泄漏了一丝一毫一句出去,那可直接吊脑袋没有情面可言的。
沈浮叶在青杨宫中过了一宿,没人知道他与皇上是否有发生些什麽,但那可是整整一夜呐!谁又知道当夜真的未曾发生了些什麽呢?
皇上越是要禁止他们谈论,却反而越是激起他们猜测心,议论著沈浮叶是否真是皇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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